楚漠天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药店那里,怎么样了?”
“今天一早,已经挂牌开张了。”肖紫晨一转身,抄起身后茶几上的小茶壶,倒了一杯茶,给楚漠天递了过去,“店名也改了,还是按你从前的意思。改名叫济世堂。”
楚漠天的脸色好看了些,他接过杯子,先喝了一口,暖暖的,又不烫舌,温度刚刚好,他确实是有些口渴的,便又接了一口,将整杯茶都喝掉了,又问道,“那药价呢,你知道是以谁定的价格来经营的吗?”
肖紫晨并不回答,只是从他手上把空杯子接过,问道,“还渴吗,再喝一杯?”见楚漠天点了头,她便又给他倒了一杯,看着他喝掉了,才道,“我跟你说个事,你先别生气,好吗?”
楚漠天将腿一盘,就在床上打起坐来,道,“生不生气,这可难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肖紫晨见他这副倔样,哪里还敢说什么,可不说的话,等会儿出去了他还是要知道的,那个时候,指不定他又要怎么吵闹,钱文天已经对她千叮万嘱过了,一定要好好的劝劝他,不能让他生气。她抿着嘴,顿了顿,退了一步道,“那好吧,我说,可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你不能对我发火,第二,你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你肯吗?”
“我肯。”楚漠天听她这么说就有了心理准备,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料到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他不愿意肖紫晨难堪,就把火头暂时压下了。
见他老实了,肖紫晨便从邹有福下山说起,把那老头最近十几天的行程见闻都简略的说了一遍,这些事,都是钱文天对她说的,她一面听,一面与楚漠天的想法比较,此刻就能很客观的将邹有福想要执行的意思说了出来。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说这个故事,楚漠天恐怕都听不进去,然而在寻找店铺的那段时间里,他与肖紫晨经常对坐闲聊,常常一说就是一两个时辰,不知不觉中,两人培养出了一种默契,都能很自然的融入到对方的语境中,跟着对方的思路走。
这个时候,受到这种默契的影响,楚漠天反倒能比较冷静的聆听跟思考了。在听到邹有福也很赞同提早开业救济药市时,他还是很鄙视这位师叔的,既然有心救世,那又何必开高价?在听到说药价并不是邹有福定的之后,他才开始有一点相信了,问道,“既然不是他定的价,那他为何要骗我说是他定的?”
肖紫晨道,“钱侠士说,你这位师叔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人,一件已经无法改变的决定,他常常会揽到自己的身上,以此杜绝他人的反对。”
楚漠天想了一阵,又问,“我还是不懂,既然师叔有心救市,那为何又放任门下弟子乱开高价?”
肖紫晨道,“这不是乱开,这是逼不得已。”
楚漠天呲笑一声,瞟了她一眼道,“怎么地,你也被他们说服了吗?如果是这样,还是趁早闭嘴吧。”
肖紫晨叹了口气,不去理会他的脾气,依然按照自己想好的说道,“你该明白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药市也是一样,缺货就涨价,这是行规,也是一种救市的策略,你懂吗?”
“得了吧!”楚漠天一摆手,忽然吼了起来,“我不懂,你懂,你给我说说看呢,本来药价就已经很高,很多人都吃不起药治不起病了,为什么把那药价再提一倍,反而成了救市了呢?”
“楚侠士,你冷静些吧,要不然我说不下去了。”肖紫晨尽管一颗心已被他的凶相吓得普通普通乱跳起来,但她明白,能不能说服他就在此一举了,因而还是很努力的保持着较为平静的语气。
楚漠天不说话了,只瞪着她看。肖紫晨心一横,就将目光对着他迎了上去,说道,“我举个例子吧。假如我手里有一根人参,而我面前有十个病人,倘若没有这场雪灾的话,这十个人都能买的起这颗参。但这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是需要这参来吊命的,你说,我该把这颗参卖给谁呢?”
“当然是需要吊命的那个人了!”楚漠天不假思索的道。
肖紫晨努力的笑了笑,想把气氛缓和一下,说道,“你说的不对,我应该把这参卖给第一个需要买参的人才对。因为开门做生意的,对客人应该一视同仁,并且讲究先来后到,对不对。而且,”她见楚漠天似乎还要反驳,赶紧又道,“我并不知道在第一个客人之后,还有一个更需要人参的人,是不是?难道我把参一直留着,就只卖给需要吊命的人吗?”
说的这么详细,楚漠天总算领会了,点了点头,不甘心的道,“算你说对了。”
肖紫晨见努力有了成效,舒了口气,又道,“我们再来说另一种情况,那就是现在雪灾了,人参贵了一倍,那我应该把参卖给谁呢?”
楚漠天这次学乖了,并不抢着回答,说道,“我哪知道你又会用怎样的理由来狡辩,还是你自己说吧。”
肖紫晨笑道,“应该把参卖给第一个肯出高价买参的人。或许你认为我说的是废话,但是你有没想过,十个病人都买得起涨价前的人参,并不代表他们都买得起涨价后的人参。除了那个需要吊命的病人外,其余的九个,或许只是需要人参来补身的,他们见参价这么贵,最好的选择当然就是暂时不买,等降价了再说。
而那个需要吊命的病人则等不了的,他必须买。所以我说涨价是一种救市的策略,因为真正需要药品的人,他是没有选择的,无论便宜还是贵,他都得买,而病情不太严重的人则有选择,他们还可以等,楚侠士,你明白了吗?涨价,在商人赚钱之余,其实也是把药品留给了最需要他们的人啊。”
楚漠天沉默了。嫌贵,可以不吃,前提是你可以等下去。等不下去的人,则没有嫌贵的资格。这个道理,他真的没想过。一方面,他觉得贵就是贵,趁火打劫就是趁火打劫,这是用任何花言巧语都无法掩盖的事实,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肖紫晨说的确实有道理。
良久之后,他渐渐的走出了愤怒,心头的火气,已没那么旺盛了,但他依旧不甘心,小声的道,“山门中还有几万斤的药材,难道……”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几万斤药材对一个东市来说的确不少,对整个江南来说,却是杯水车薪。
肖紫晨感觉到自己已经说服他了,喜悦之余,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成就感。她说服他了,她说服他了!她在心里呐喊着,他原来,可以听得进她的歪理邪说呢。
这真是太好了。
……
楚漠天接受了肖紫晨的意见,决定不再干涉曾经的南山药店,如今的济世堂药店的经营,可是,要他留在金陵,留在一个卖高价药材的黑心中,他又不肯,一番思量之后,他决定先回黄山去,等药价稳定之后再回来。
肖紫晨听到他要走的消息,心里非常失落。她很想邀请他到肖家来过年,她很想过一个有他陪伴的年,但她不敢说,她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她是一个已婚的人啊,他姥姥的,她为什么是个已婚的人啊!
再不甘心,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消沉了几天之后,肖紫晨不得不再次振作起来,年关很近了,她必须出去置办过年的奖品了。最近这几天,小桃倒是给她出了不少的主意,不过都不太合意,肖紫晨考虑了很久,决定把这次的奖品统一一下,全部买成玉器,一方面好玉是相当贵重东西,另一方面,玉能辟邪,能带给人幸运,这是天下人对玉器的共识。
金陵作为天朝南部最大的城市,同时也是最大的玉器市场。金陵拥有数个玉器古玩市场,其中规模最大,格调最高的,莫过于位于朝天宫的古玩市场。
朝天宫古玩市场分为东西二市,东市主要经营玉器、铜器为主,西市主要经营字画、书籍、瓷器。东市而是毗邻而建,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小的广场。这广场全由青石板铺就,干净漂亮,广场正中立着一块一丈多高的碑坊,上书朝天宫三个大字,气派非凡。
无论东市西市,当中的建筑格局都是相同的,这里的建筑没有相靠而建的,两家店铺之间,都保留了至少三丈的空间,供那些零散的卖家摆摊,由此,也更能突出各家店铺的高贵气派。
这一日中午,肖紫晨带着小桃,以及十名家丁的庞大队伍,来到了朝天宫。她还是第一次带这么大的阵仗出门,心里忐忑的很,但没有办法,身怀万两巨款,为安全起见,她是一点次都不敢造的。
到了东市一看,玉器、古钱,各种瓷器、铜器古玩等摆得满街都是。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过年(二)
到了东市一看,玉器、古钱。各种瓷器、铜器古玩等摆得满街都是,游人络绎不绝的在各摊位间穿梭流动着,很是热闹。
这场景乍看起来跟普通菜市场有那么几分相似,但菜市场吵闹的很,吆喝的,讨价还价的,都以声高为荣。这里普通市场上那种大张旗鼓的叫卖不同,市场中的生意人安静的坐在自己的摊子后,默默观望着望来的客人,并不费尽唇舌招揽生意,只有围观者开始询价了,他们才会开腔。
肖紫晨站在市场门口向里眺了一眼,很喜欢这种安静又文明的集市,就决定从店铺到摊子一律不放过,顺着一家家逛过来。
进了市场,肖紫晨很快开到了靠门最近的一家摊位,这家摊子大约是因为地理位置格外好的关系,货物也很多,玉器,古钱,香薰等等。大大小小摆了有百来件。
肖紫晨穿越之后,除了一部分记忆外,就只继承了雪紫晨的一项本事,那就是瓷器古董方面的鉴别能力,她一看到这满地的小玩意,心中就自然而然的对它们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亲切感。
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什么是真货,什么是假货,种种讯息如流水般自然而然的在她脑海里流淌。
她握着大衣的下摆,蹲下身子,将一只雪白的小香薰捧了起来,上下左右的翻看着。摊主早就见到她们这一大帮人出现在市场门口,对他们已经很留意了,如今见了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妇人捧起了货物开口问价,心里就是一喜,生意上门了。
换做别的摊主,此刻早已笑意盈盈的开始介绍这件货物的种种好处了,但这位摊主长期霸占着市场门口的黄金位置,他阅客无数,早就培养出了自己独特的经营之道。对肖紫晨的问话,他并没做出反应,而是先眯着眼,将他们一行人全都悄悄的打量了一遍。
摊主很快发现,肖紫晨的十个跟班中。有六个表情呆滞,显然对玉器古玩一窍不通,还有四个满脸好奇,对他的许多货物都表示出了兴趣,这种好奇中透着一种憨呆,说明他们仅仅是对货物的外观有兴趣,并不是对货物的品质有兴趣。
再看肖紫晨,年纪轻轻,十八九岁的模样,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吧,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妇人,能有什么本事呢?至于小桃,一个丫鬟而已,摊主直接无视。
大鱼上钩了!摊主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这时他才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把眼微微张开了些,波澜不惊的在肖紫晨脸上扫了一扫,又转移到了那件白玉香薰的上面。“这位夫人,好眼力呀,”他半是惊讶,半是肯定的说道,“你拿的这件香薰。是前朝贵妃用过物品,无论品相成色,都堪称完美,是我的镇摊之宝哇!夫人你一上来,就挑中了他,这说明你们有缘那!”
“好玉当赠有缘人!”摊主加重了口气,“这样吧,夫人有兴趣的话,给我这个数就好了。”
他伸出右掌,把五个指头尽都张开,在肖紫晨眼前晃了一晃。后者微微一笑,觉得这价钱倒是很合理,便道,“五十两吗?很好很好,我也不讲价了,你就给我直接包起来吧。”言毕,她将那小香薰就往摊主那边一松。
摊主并不接那香薰,他甚至还往后挪了半个身位,摆了摆手,用不可思议的口气对肖紫晨说道,“这位夫人,你是在开玩笑吗?这可是前朝贵妃用过的香薰啊,你看着玉,多白,这是最好的蓝田玉,离玉精只有一步之遥,我卖你五百两,都已经是不赚钱了,你怎么能还我五十两呢。这还让不让我活了。”
肖紫晨哦了一声,把小香薰又抱了回去,前后左右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她脑中自动流出的讯息告诉她,这件香薰,确实是以蓝田玉打造,不过出品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年,怎么可能是前朝的货品。“掌柜的,你在蒙我吗?”肖紫晨笑着将香薰又摆回了原位,“这件香薰白得刺眼,一点温润的感觉都没有,据我估计,应该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才制成的,我都没有嫌弃它打磨的不好了,你怎么好意思说它是前朝之物哇?我看它玉质不错,觉得五十两还算公道,这才让你包起来的,既然掌柜的准备拿它发财,我还是不打扰了吧。”
那摊主闻言,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这件香薰,可不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才从工坊里出来的吗。这位少妇连这个都能说的出来,那是行家呀!
不对,摊主很快又推翻了这个猜想,他从十岁起就混迹东市,到如今已有三十年了,什么样的行家他没见过呀,其中可没这他眼前的这位姑娘,一定蒙的。想到这,摊主摊主将那香薰抱了起来,很疼惜似的用丝绢擦了擦,说道。“哎呀,这位夫人,这件香薰,它确实是前朝之物啊,我得到它之后,一直悉心照顾,没事决不让人碰他,这才能保养得那么良好,我在这做了几十年生意了,难道我还会骗人吗?”
肖紫晨讽笑了一声,道,“那可不一定。”
摊主嘿嘿一笑,也不为意,就把那香薰一放,又端起了另一件略大些的黄玉香薰,说道,“夫人,既然你对刚才那件不满意,不妨再看看这一件,这一件哪,可有些年头咯,你看着色泽,多圆润,多自然,极品啊。”
肖紫晨看了那香薰一眼,看那尖尖的,梭子似的外观,就知道那是二百多年明朝时流行的式样,便笑道,“最多也不过二百二十年吧,这一件你不用给我看了,这黄玉的成色很糟,应该是江南一代出产的土玉,这么多年来也不晓得被多少双手摸过了,当然圆润了。”
摊主闻言,手上送货的动作就忽然顿住了,肖紫晨说的可是一点不差。这间香薰年头是久的,最大的缺憾就是玉质不佳。这下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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