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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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静寂-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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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梦杨心中一喜,他知道,只要她问,她就有兴趣听下去。

Apple睡得很熟,他躺在沙发上,盖着Alex的外套,胖得就像红苹果一样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余梦杨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儿羡慕,如果人一生,都像这个孩子一样,吃饱了,能够安稳的睡一觉,那一定是终极的幸福。

点燃烟后,余梦杨觉得自己就像笼在一个青色的防护罩中,他清晰的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就像小的时候,第一次说谎被揭穿时的感觉,他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多久远的回忆,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记得。

悦雅并没有催她,只是优雅的抬起咖啡杯,那白瓷描金的杯子,像一道浮光掠过余梦杨的灵魂,他放下烟,轻松的、甚至带有一丝解脱的说:“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滨海,在三十年前,就是这座城市驻扎着军队的时候发生的。你知道中国与越南之间的战争吗?”

悦雅摇了摇头,余梦杨淡淡一笑,“这场战争爆发于1979年2月,为了还击频频骚扰边境、危害边境人民的越南军队,保护在越华侨的生命安全,中国政府在1979年2月,正式对越开展自卫战,从战争开始,直到1984年,中国军队收复者阴山,永远躺在那片土地上的中国军人有10000人,在这10000人中,有一个叫陈梦凡的,年仅十九的男子,他牺牲在攻打老街市的战役中,他没有等到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孟雨玫成婚的那天,而是永远的长眠在那个有着鲜血般颜色、他为之献出生命的高原,在麻栗坡的烈士陵园中,接受后人的崇敬与疼惜,唯一留下的,只有一块经受了战火的洗礼,而留下的怀表。成为他们爱情的恒久见证。

陈梦凡牺牲的时候,孟雨玫只有十七岁,是部队文工团的一名舞蹈演员,有一次,在为地方上的领导表演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当时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干部,那个男子有一种令她很熟悉的味道,一股军人的味道,就像她已经生存在另一个永恒国度的爱人相似的味道。于是她慢慢的和这个男子接近了,尽管这个男子和她温文尔雅的爱人,无论从性格上,还是外貌上,都是极不相同的,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可是,他们身上共同的,只属于军人的铁血的气质吸引了她,他们都英雄,都是甘愿为祖国而献身的英雄。于是,在她的爱人牺牲后的一年,她嫁给了这个大她近二十岁的男子。

婚后的生活很平淡,不久之后,她就为这个男子生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儿子,随着儿子的诞生,家庭的矛盾渐渐显示出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个决定,她并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她终于发现自己的丈夫与爱人之间的天渊之别,一个像温柔的水,一个像暴烈的风,更让她不满的是,自己的丈夫似乎并不爱他们的儿子,他对他过于苛刻的要求,几乎让她无法忍受。

在那个孩子三岁的时候,自己的丈夫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毒打了儿子一顿,在医院里,她看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抚摸着他身上的伤痕,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她要离开这个暴君一般的男子。

于是,在孩子的伤好了之后,她抱着他踏上了火车,千里迢迢的循着当年爱人的足迹到了云南,然后坐上了从昆明到麻栗坡的长途客车。

一路上,苍翠的山脉,泛着血一般颜色的河流,还有依稀残留着那场战争的硝烟味,都让她想到自己生活在永恒黑暗中的爱人,而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在炎炎的烈日下,她终于找到了爱人永久的栖息地。

于是,在那个寂静的下午,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坐在烈士陵园的一个墓碑前,一遍又一遍的用手指抚摸着石碑上爱人那熟悉的名字,就像当初抚摸他的脸庞一般,没有风,没有雨,天空中甚至没有一丝云彩。

炙热的空气阵阵袭来,让她觉得窒息般的抽搐,那炎热,几乎夺去了她的生命,她瘫倒在自己爱人的身边,感到孩子幼小的手用力的推搡她,可是那一刻,那种重回爱人身边,甜美的感觉令她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

可是当她握住孩子幼小的手,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为了孩子,一定不要死!所以,在最后关头,她拼尽全力的呼喊了一声,惊动远处扫墓的人,看到他们赶来的身影,她终于安安心的睡了过去。

醒过来,已在医院里,疲倦不堪的孩子躺在一个陌生的男人怀里,那男人有一双猫一般明亮的眼睛,在随后的时间里,他告诉她关于他和她的爱人之间在战场上种种情谊。

于是,她知道了这个上海男人为什么叫罗念凡?为什么要留在云南?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无论有多远,他都要来看看梦凡的墓地?为什么每次一讲到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役,这个已经被战斗塑造成粗线条、坚强不屈的男子,就会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也许在生与死之间,他远比自己的战友要幸运,可是留下的,只有锥心的痛,似乎一闭上眼睛,就会置身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战场,也许这个时候才是最幸福的时候,因为所有的战友都在身边,他们并肩作战、亲密无间,他的梦中,从不曾出现那个有着淡棕色肤色的越南女人,只有在闪闪的刀光后,他总是能看见站在身前的陈梦凡扭曲的倒在地上,鲜血汩汩从胸前流出。然后,他就浑身大汗的从梦中惊醒。

在医院的日子里,孟雨玫能够感到罗念凡对她的好感,可是她不能原谅间接害死自己爱人的男子,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保持着缄默。

一个星期后,孟雨玫的丈夫赶到了云南,她无言的携着儿子和他踏上了归途,在飞机起飞后,孟雨玫俯视着滇池,在那片浩淼的涸波里,自己的爱人正微微而笑,就像从前无数个为他送别的日子那样,淡然的微笑,她知道,自己永不会再回到这个有鲜红泥土的边疆省份,因为,无论她在哪里,她的心,都留在了这里,留在了麻栗坡的陵园中。”

长久的沉默,余梦杨看不到悦雅的神情,她只是眺望着窗外的黑暗,如同平静的水面,没有一丝的波澜,而Alex却冷冷的看着他,那冰冷的神情,就像南极的冰土层。

余梦杨对他微微一笑,“好听吗?”

穿过整齐的街道,悦雅将车驶进了那条种满金急雨的中心大道,在路灯的交错的光影中,Alex只能看到她脸上斑驳的光线和没有一点血色的脸。

雨终于下下来了,拍打在车窗,发出清晰得有点沉闷的声音,悦雅拧开了收音机,是一支很老的歌曲,很久之前,悦雅曾经听过,那熟悉的歌词一句句的掠过她的心头,“不能够忘记爱情,忘记伴侣,忘了孤寂,也至少忘记当初为何在一起,到最后忘记眼神,忘记脸庞,忘记身体,怕只怕我们,忘了决心忘记……。”

采乐站在街口,不停的向这边张望,在他一贯镇定的脸上,有一丝隐隐的焦急和恐惧。

悦雅缓缓的把车开到他面前,看到他突然绽出花朵般的笑脸,她想,在采乐前一刻的心里,也许就像当初在麻栗坡的墓地里,看到自己的母亲倒在地上那样惶恐和无助吧。

在这个城市的另一边,余梦杨手持一杯红色的葡萄酒,坐在雨中,他满面张狂的笑容,宁采乐,我正式向你宣战了!我们之间的战役,终于打响了!

正文 八章 六节 夜雨

闪电剑一般的划过漆黑的夜空,将静寂的永夜撕开一个裂口,暴雨倾盆而下,悦雅无声

的起身,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急速滑过,就像一面的水墙,把窗外的景色撕裂得如同破碎的风景画,她伸手拉上窗帘,回过身,慢慢走到床边,采乐睡得很熟,孩子般的脸上,他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梦中也在思索着什么一般,悦雅伸手轻轻抚着他紧锁的双眉。

采乐的心中,一定有很多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吧!关于他的母亲、关于他的父亲、关于他罗叔叔、关于他和林俊,太多的秘密……。悦雅想,包括他为什么要杀那些女子,也是他心底藏匿得最深、最深的秘密。

悦雅叹了口气,她在暴烈的雷声中一抖,Apple和Alex被雷声惊醒了吗?她起身,正想到儿童室去,采乐握住她的手,她低下头,采乐已睁开眼睛,满面笑容的看着她。

咖啡很香,带有一种醇厚的香味儿,来自巴西的黑咖啡,总是苦得让人不能入口,采乐将牛奶倒到咖啡杯中,然后加了四块方糖,他把咖啡熟练的推到悦雅的面前,悦雅微微一笑,伸手抬起了杯子,放在面前轻轻闻了闻香味儿,和以往无数个在英国的雨夜一样,他们都习惯于深夜品尝一杯自己煮好的咖啡。

屋外的雨,一阵紧过一阵,他们并排坐在临窗的长沙发上,孩子般的看着窗外倾盆而下的大雨,悦雅抬眼看着不断滑过天空的闪电,低声道:“不知道雨还要下多久?”

很久以来,他们都没有这样的单独的相处过,Apple是一个很粘人的孩子,他从不喜欢一个人,采乐喝了一口咖啡,却很快又吐了出来,脸上是被烫到表情,悦雅嫣然一笑,伸手轻轻捧着他的脸,轻轻吹了吹他被烫红的嘴唇,采乐低下头,在她樱红的唇上轻轻一吻,一滴眼泪落在悦雅的脸上,他伸出手,仔细而小心的把那滴眼泪拭去,“悦雅……。”

他躺在长长的沙发上,挺拔的身体就像一座完美的塑像,黑色的头发垂落在悦雅黑色缕花的睡衣上,悦雅的雪白的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精致的面庞,“悦雅,其实余梦杨说的,都是真的,我和母亲去过云南,也是在那里遇到的罗叔叔,其实,我觉得母亲回到父亲身边,并不是为了我,而且为了自己。她怕自己忘了那个躺在泥土里的男人。”

眼泪打湿了悦雅娇嫩的手,她不停的为采乐拭去流下的泪水,“那时,我才三岁,我不记得父亲是为什么打我,我只记得他打得很重,我在医院醒过来时,浑身都很痛,然后是母亲满眶的眼泪……。我们到云南时,已经是晚上了,下了火车,我就觉得大地都在颤抖,昆明是一个很干燥的城市,我们第二天在宾馆醒过来的时候,我不停的流鼻血,母亲只好用弄湿了的手帕放在我的后颈上,才能稍稍缓解,在我心里,母亲是一个自理能力很差的人,她从小就生活在部队上,睡觉有宿舍,吃饭有食堂,和父亲结婚后,生活更是一尘不变,受了委屈,除了哭,还是哭,到了昆明,她却让我认识到另一个不同的人,她顺利的打听到那个男人的埋骨地,顺利的找到一张车,顺利的把我带到了那个终生难忘的地方,我们到了那里的时候,常常听到震天的爆炸声,那是当地居民的生畜不慎踏到密布在地下的地雷而造成的,我们去了烈士陵园,然后遇到了罗叔叔,然后母亲跟随父亲回到了滨海,这次,父亲一反常态的没有责骂母亲,对我也没有以前那么严厉,他只是不让我和姐姐抢东西,所有好的东西,都是姐姐先挑,然后再到我,母亲从不说什么,只有姐姐欺负我的时候,她才会说两句,然后就搂着我在屋里偷偷的哭,我们到云南后的一年,父亲对母亲都很冷淡,直到我四岁时,有一次,姐姐的一个挂坠不见了,那个东西是她母亲的遗物,姐姐一口咬定是我偷拿了,父亲让我交出来,我说我没拿过,姐姐的房间,从来都不让我进,父亲不相信,当时母亲出去买菜,没人为我做证,把我捆了起来,然后用竹枝抽我的小腿,母亲回来后,我的小腿已经烂了,流了一地的血水,母亲当时的眼神,我记得很清楚,那种心死一般的神情,她没有和父亲吵,只是默默的背着我到了医院,医生帮我挑出腿上刺进的竹刺时,母亲站我身后,紧紧的抱着我,她只是说:‘采乐,别哭,你是男孩子,千万别哭。’所以我没哭,上完药,父亲才到了医院,他说姐姐找到了挂坠,落到了床头的缝隙里,他抚摸着我的头,说:‘采乐,你恨爸爸吗?爸爸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要做一个好孩子,比任何人都要好的孩子,因为你是我,宁国强的儿子。’”

悦雅的眼泪不停的滴落在采乐脸上,和他的泪水混在一起,采乐伸手拉住她的手,“那天晚上,我听见父亲和母亲在房里激烈的争吵,那是柔弱的母亲,从来没有过的勇敢,然后父亲打了她,让父亲意想不到的是,母亲提出了离婚,她除了我之外,什么都不要,父亲暴跳如雷,他怎么也想不到,母亲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解决方式,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对的,因为我,三岁的时候,就做过一件坏事,不严厉的管教,就会成为社会的公敌,母亲没有辩解,她说,既然他觉得我和她是父亲的耻辱,那么,我们不如及早的离开父亲,以避我们影响了他的光辉形象。父亲暴怒,把我和母亲赶出了家,那天晚上,月光很美,到处都是乘凉的人,母亲抱着我,走在周围欢乐的人群中,她竟然没有哭,那天晚上,我们住母亲在文工团的战友家里,杨阿姨很喜欢母亲和我,留我们一直住在她家,还帮母亲找了一份工作,在医大的收发室帮人收信,杨阿姨的男朋友是医大的教授,他刚刚从德国留学回来,主攻的是外科,他很喜欢我,所以经常把我带到他的实验室,告诉我人体的结构,他说的很详细,在半年的时间内,我慢慢的了解了人类所有的主要的经脉,在这期间,父亲也来找过母亲,但一直不肯认错,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是我不争气,他把母亲对他的愤怒,迁怒到我身上,认为是我的挑拨,母亲才把他当成仇人,但他并不相信母亲竟然会离开他,直到杨阿姨的男朋友帮我们办好了所有到德国的手续,他才明白母亲是真的要离开他,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的母亲,让我们留了下来,并且回了家。自那次以后,父亲不再经常打我,甚至对我好了一点,有时他竟然会买一些我早就想要的东西给我。”

说到这里,采乐冷冷的笑了,“这样的时间过了很久,我一直认为别人的家庭都是这样的,直到我上初中认识了林俊,他是一个很温和的男孩子,看到没人理我,就主动来陪我,他的母亲很善良,经常带东西给我们吃,她很喜欢我,经常让我住在林家,我这才发现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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