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狂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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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岳狂客-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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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试试看。”唯我居士意动。

“不要试,去做,洪老兄。”飞天豹子用鼓励的口吻说:“今天不做,明天……不,马上就会后悔。”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许多聪明人,自以为秘密做下的事,不会有人知道,只有天知地知。

任何事如果牵涉到第二个人,想保持秘密谈何容易?生死一笔与从杭州秘密抵达的人,鬼鬼祟祟进行秘密勾当,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瞒不了有心人。

秘密活动在胥门和阊门两处码头进行,有心人也在暗中注视情势的发展。

戒备森严的小舟,总在天黑之后悄然活动,在上塘河往返,活动颇为频繁。

唯我居士有自己的家,在他们的自己人口中,称之为下处,因为那不是他真正的家。

他的家根本不在苏州,众所周知他只是一个孤老头。据说他一生造孽大多,杀人如麻,早年绰号称活阎罗,手中一把形如大剑的阎王今,重有十八斤,双手抡动力道千钧,不知杀死了多少人,所以无儿无女,花甲年纪孤零零还在造孽作恶,狡猾贪婪的个性愈老愈强烈。

他居然想求菩萨保佑,却放不下屠刀,出家又不甘心,所以做了居士。居士,也就是在家修行的佛门信徒,初一十五吃素念经,不必出家做和尚四大皆空。

他的下处,就在抚前街的街尾,是一座精巧的四合院,带了几个心腹住在一起,内堂养了几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街坊称他洪大老爷。

在织造署忙了一天,花了半个时辰才回到抚前街下处。膳罢在厅堂召来六个心腹,交代一些涉及机密的事务,一再叮咛必须秘密进行,最后一再强调,加强警戒严防意外,这几天所有的人,最好少在外走动,因为昨天鱼藏社的人遭殃,杀手余孽很可能前来闹事讨公道。

是他极力替东厂拉线,与鱼藏社办交易的,而他并不积极支持,态度暧昧反反复复,把镜花妖交给鱼藏社,引起一连串不幸变故,很可能引起一些杀手的不满。

再就是五岳狂客那些人,那些侠义英雄们奈何不了东厂专使,把他当作泄愤的目标,不得不防。事实上自从五岳狂客一群人光临之后,最先引起冲突的人,就是织造署他那些爪牙,伙同巡抚署的走狗,兴高采烈替东厂专使卖命,全力对付那些侠义英雄。

那些多管闲事的侠义英雄,的确令人讨厌,光棍不挡财路,侠义英雄就是专挡财路的可厌人物。

他不怎么担心神魔费文裕和杀神姬玄华,费文裕的目标是东厂专使,姬玄华是向专使索债的债主,他不时向姬玄华示好,一再暗示他不想与姬玄华结怨,所以姬玄华不会找他的麻烦。

镜花妖的事他没有责任,他是身不由己,主持大局的是东厂专使,姬玄华没有理由找他。

其实他心中明白,他的态度反反复复,有意置身事外,完全是本于自身的利益,所以飞天豹子讥笑他脚踏两条船,姬玄华很可能来找他。

他不敢将心中的忧虑和恐惧,告诉他那些心腹,以免引起心腹们的惊惧恐慌,影响士气安全堪虞。

他赶走镜花妖而不加以灭口,并非他一时心软仁慈,而是有意向姬玄华示好,也表示他并没直接参与计算姬玄华。

打发心腹们走了,他返回内堂,两个仆妇和他的同居女人,乖巧地侍候他梳洗、换衣。

他有睡前喝一杯药酒的习惯,喝完了才进房。换上了睡袍,他在太师椅安安逸逸坐下,他那位芳龄仅双十的漂亮女人,在案上调弄药酒准备奉上,两个仆妇在一旁听候使唤。

他不想娶妻纳妾,所以这个年轻漂亮女人没有名份,只是身边的一个女人而已,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

灯光明亮,有三个女人侍候他,把他当成大老爷,这是他应该享受的人生。

他坐得四平八稳,十分满意目前的生活,一手轻捻已泛灰的三绺胡,目光落在同床女人身上。

那女人年轻貌美,隆胸细腰十分撩人情欲,举动轻盈灵巧,那春笋似的纤指,拈起注了大半杯金红酒液的红瓷杯,脸上有可爱的笑容,袅袅娜娜向他走近,另一纤手持稳银盘,杯徐徐递近他的胸前。

“老爷。”女人妖柔的嗓音十分悦耳:“福禄寿酒,祝老爷龙马精神。”

他呵呵笑,就女人手中徐徐喝干杯中酒,正想伸手抚摸女人的腰肢,脸上暖昧的笑容有浓浓的情欲味。

女人将杯置在银盘上,妖媚地一声轻笑,小腰肢一扭,象征性地闪躲他的手。

女人的笑容突然僵住了,换上了惊容,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坏了,他眼中突然暴射的眼神太可怕,女人以为触怒了他,捧茶盘的手急剧颤抖。

手一拨倏然站起,女人惊叫一声,斜撞出八尺外,银茶盘中的酒杯飞落方砖地上,打得粉碎。

两个仆妇一声惊叫,惊恐地向两侧壁根躲。

厅堂中间,姬玄华双手抱肘屹立,穿的是青袍,身上没带有兵刃。

那把唬人的雁翎刀不在,大概不打算在这里表演砍瓜切菜啦!

他生性阴沉,面对任何恶劣的情势,也可以控制情绪不会激动,他是见过大风大浪,身经百战武功超绝,威震江湖的元老级名宿。

身上穿了睡袍,脚下是派不上用场的便鞋,手中没有任何兵刃暗器,情势恶劣得很。

离开太师椅,他顺手抓住放置在案旁,专用来抓背痒的一根竹如意,至少手中有东西施展了。

“我想,你一定是姬玄华。”他保持冷静,其实心中紧张,他那几个心腹,可能不会赶来支援了。

“正是区区在下。”姬玄华脸上的笑意邪邪地,不像来杀人抵债的债主。

“幸会幸会,咱们终于见面了。”

“对,咱们终于见面了,幸与不幸,不久自知。”

“请问,夤夜光临,有何指教?”

“与阁下攀交情。”

“不是问罪?”

“阁下有罪吗?”

“你应该明白,我身不由己。”

“我知道,你必须仰生死一笔的鼻息,所以我不怪你。你做李太监的走狗,搜刮江南官民屠杀无辜,也不全是你的错,你不干另外有人干。江南人与我无亲无故,我犯不着替他们雪恨申冤。真要逞英雄打抱不平,我该到杭州去找李太监。”

“哪你为何不去?”他用讽刺的口吻问。

“我在苏州有事,自己的事要紧。我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志士,即使他在苏州,如果他不冲犯我,我也不会找他砍他的头。诚如阁下所说,他所作那些祸国殃民的狗屁事,也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四个字,是一切罪恶的挡箭牌。废话少说,我不是来和你说废话的。”

“哪你要干什么?”

“你我这种人,不喜欢办事用理字做借口,但为了师出有名,也得捏造一些理由表示自己气壮。丢开镜花妖的事不计较,你不断把我的行踪供给生死一笔,就凭这一点点理由,我找你名正言顺。镜花妖带了你的一千两银票,能在木渎镇找到我,就是你的功劳,连生死一笔也带了爪牙蜂拥而至。所以,我说你也欠了我一笔债,你是否承认无关宏旨,天下间赖债的人多着呢!”

“我可以合理地偿你的债,而且分担生死一笔的债,他欠你的二万两银子我保付,够意思吧?”唯我居士大方得很,要钱的事好办,他付得起:“我承认我惹不起你,所以一开始我就告诫我的人,离开你远一点,我知道阎王易处,小鬼难缠的道理。开出价码来,老弟。”

“冤有头,债有主;生死一笔一代袅雄,他也用不着你替他背债。你欠的,你还。我的债码是:从杭州来的一艘船。那艘船不是你苏杭织造署的,是生死一笔三艘专使座舟的另外一艘,你派有人负责码头警戒那一艘。我要那艘船,把你的人撤走。”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生死一笔会要我的脑袋。”唯我居士大吃一惊,这价码未免高得太离谱。

“那是你的难题。”姬玄华摆出强梁面孔:“你足智多谋,诡计多端,不难制造有利情势,会让生死一笔知道出事不是你的错,不敢砍你的脑袋。”

“办不到。”唯我居士咬牙说。

“那就是你我当面解决的时候了。”

“好,我唯我居上是有担当的一代之雄,我要更衣,和你以英雄对英雄的方式解决。”

“好,请便,我在外面院子里等你。”姬玄华转身便走:“快一点,希望你不要从屋后溜之大吉,屋后有神魔费文裕把守,他是你最可怕的生死对头。”

人到了无路可走时,玉碎的勇气会产生超人的精力。

唯我居士不是怕死鬼,只是不想无谓的拼搏而已,能用谋略平安解决的事,又何必用生命去冒险?所以他一直采用脚踏两条船的手段,在东厂专使与姬玄华之间,翻云覆雨而躲在一旁看风色,避免直接介入置身风暴外。

现在,他必须作生死的抉择了。

他的心腹毫无动静,他知道这些心腹已经靠不住,很可能已遭到不幸,不可能助他度过难关了。

神魔费文裕也来了,他知道大事去矣!

踏入空旷的院子,凛冽的寒风刮起一阵旋舞的落叶和尘埃,好黑好黑,似乎全城都死了,只有他一个活人,一个正走向死亡的活人。

深深吸入一口气,他回头瞥了漆黑的内堂一眼,那里面有他用血汗挣来的钱财产业,有他心爱的女人,有他……现在,他必须丢弃了。

一咬牙,举起手中的阎王令,冰冷的感觉让他觉得,这把伴随了他大半生,不知饮了多少鲜血的兵刃,似乎比往昔沉重了许多。

兵刃不会增重,而是他老了。

朦胧中,他看到卓立在风沙中的依稀人影,手中那把令苏州群豪胆寒的雁翎刀,似乎刀气已从三丈外传来,那萧杀寒森的无形压力,让他觉得脊梁发冷,心向下沉。这种杀气的压力,他这种屠夫型的人,是可以感觉出来的,他自己也可以发出这种震慑对手的凌厉杀气。

他再深深吸入一口长气,豪情勃发。

想当年,他出道扬名立万,雄心万丈气吞河岳,也与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豪情意发气傲天苍。岁月悠悠,人可以老,气不可夺,他双手仍然每天挥动随伴了他大半生的阎王令,依然主宰许多人的生死。

一声长啸,他大踏步进入院子。

阎王令举起了,一双手坚定如铸。

双手如无千斤神力,决难使用这种重兵刃与人“交手”,能将之平举片刻的人已经不多,可知他依然老当益壮,天生神力并没衰退。

“你还有机会全身而退。”姬玄华沉声说。

“老夫有毙了你的信心。”他威风凛凛气势不减当年。

“得罪了。”

“你上。”

一声冷哼,雁翎刀斜劈势若雷霆。

“铮铮”两声狂震,刀气破风声有如隐隐殷雷,热流驱走了寒气,每一击皆石破天惊。

人影乍合乍分,两种重兵刃硬碰硬狂野接触,双方都用上了真才实学,一接触优劣立判。

唯我居士斜冲出两丈外,马步一乱。

“接刀!”沉喝声震耳,刀风压体。

他旋身发招,用上了全身劲道铮一声暴震,封住了跟踪追袭的一刀,凶猛绝伦的压力,震得他双膀如中电殛,马步虚浮,身形斜震暴退,直向厢廊急撞,一声大震,不受控制的阎王今,砍断了一根海碗粗的廊柱,屋顶发出格吱吱怪响。

刀光如惊电,猛烈无比排空而至。

他已无力再碰接这一刀,飞窜出丈外,凛冽的刀气掠右侧背而过,只感到毛骨悚然,有肉裂骨折的感觉,护体神功似有在刀气强压爆炸的现象。

窜势未止,眩目的刀光已划空光临。

他从没碰上劲道如此可怕的对手,更没见过攻势如此强猛激烈的劲敌,那种无可克当、能紧蹑而至绵绵进攻的气势,世所罕见。

总算手脚还算灵活,在千钧一发间扭身挡住了这一刀。

金铁狂震声中,他被猛烈无匹的震力,震得连人带令飞抛出丈外,“叭”一声摔跌、滚动、仆伏。

阎王令远抛出两丈外,他感到双手已经麻木得不属于他的了。

他吃力地挣扎,屈一膝挺起上身。

刀光在眼前闪烁,强烈的刀气令他彻体生寒。

“我如果失职。”他虚脱地说:“死的人将不止我一个,我的下属也将许多人遭殃。”

“你死了,一了百了,不必为他们操心了,他们有他们的前程。”姬玄华凶狠地说。

只要刀光一闪,他的脑袋如果不飞起,便会从中分裂,世间其他的事皆与他无关了。

“我不能偷生怕死,只顾苟全性命。但我可以把他们的动静告诉你,以及他们可能的行动如何。不然,你劈了我好了。”

“唔!杀了你,于事无补。”

“那是一定的,明天他们将另有新的司令人。”

“好,我同意交换。”

“一言为定。”他心中一宽,却感到浑身发虚,手脚一软,虚脱地重新仆倒。

名列天下第一大南货店的荀秋阳南货行,店堂仓栈之大,也是首屈一指的,各处到底有多少房舍密室,恐怕连目下的第三代东主也糊糊涂涂。

一座位于堂奥深处的密室,荀东主与两位年约半百的夫子,和生死一笔五个东厂高阶人物,洽商涉及机密的重要大事。

那位佩了绣春军刀的人,从招文袋中取出一小袋文件,一一摊放在长案上,然后向对面苟东主三人面前一推,示意让对方过目。

那是苏杭两地,几家有名气的钱庄,所开具出来的庄会票,面额大小不一。

南京有四家大钱庄,在京师设有分号。苏州也有两家,但所开具的庄会票面额都不大。其他大小钱庄,营业地区以南京浙江为限。(苏州属南京)

宝泉局的官会票,虽说可以通行天下,但只限于小面额的会票,千两以上的极为罕见。主要的大额会票,通常都属于官府之间的往来,数量也不多。

假使从杭州带一千两银子上京师,而且一到京师便需立即使用,那就损失大了,甚至根本所无法使用。

杭州的银锭形式,十两庄是两头稍大的纺锤式银块,与京师的猪腰式不同,京师人不使用杭州式的块,杭州人也不收湖广的砖形银锭。所以说,各地所铸的银锭型式都不同,按各地使用的习惯铸制,只在本地行使,任何银锭都不是天下通行的。外地银锭流入,一律行使改铸。在杭州怀银北上京师,市面是无法行使的。

一大堆各式银票都是庄会票,一出江南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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