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响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着,就连一向对许华筝存有成见的林妈妈都破天荒的要求林少威去取许华筝。
正当艾莎儿以为林少威和许华筝这对痴情苦侣终于要重修旧好的时候,那个给了他们无限惊喜的小生命突然离去,使得一切盛开于空中楼阁之上的美好,一夜之间化为虚无的泡影。
许华筝失去了孩子,同时也失去了灵魂。
她一直以来苦苦等待救赎的心像是丧失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孜孜以求的那份爱情给了她最最绝情的致命一击。
她像是一缕游魂,不会哭,不会笑,也不再有感情。
或许从那时起,对与许华筝来说,活着与死亡,根本不存在太大的差异。
对于林少威来说,失去与许华筝的孩子,让他继父亲离世之后第二次深切体会到生命的脆弱和死亡的恐惧。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怀抱着昏迷的许华筝狂奔向医院的时候,不断有殷红的血迹从许华筝体内流出来,他触到那带着体温的血液,却感觉比火山的熔浆还要焦灼炽烈。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属于他和许华筝的孩子从自己手指尖流逝,他惊恐的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些事情让他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不能这样!他不会对那个害死自己父亲的女人心慈手软,他不会对那个不辞而别就消失三年之久的女人痛彻心肠。
林少威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要为失去那个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孩子悲伤,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一切都不是他的过错,许华筝为自己曾经的罪恶买单实属理所应当。
她痛吗?不,这痛还不够!她欠他的,用尽她一辈子的痛都不够偿还,她需要弥补的,岂止这么一点点?
而他,不会为她难过,不会为她悲痛!不仅如此,他还要把她的伤心欲绝当做送给他的新婚贺礼!
他选择了向艾莎儿求婚!
他要向所有人,特别是向许华筝证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左右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失去可以成为他的伤悲。
然而,他很快就败下阵来——许华筝用她的不辞而别彻底的击垮了他一直伪装的无情和冷血,她没有任何征兆甚至没有留下什么直言片语便逃离了他的世界,她的这一骤然消失彻底瓦解了他的意志。
每个熟悉许华筝的人都鄙视林少威的无情,因为他不为许华筝的“死”流一滴眼泪。
人们却又都觉得奇怪,为什么许华筝失踪以后,林少威性情大变,从此不近女色。
这一切,只有艾莎儿知晓答案——他爱许华筝,可他却不肯承认。他不愿接受她已离世的事实,他也不愿揭下自己脆弱的伪装,他就这样自欺欺人的用工作掩饰担心和惶恐,他越避忌对许华筝的思念,那思念就越浓。
林少威伏在艾莎儿的肩头,喃喃的叨念着,像是在和她说话,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华筝一定很恨我,否则为什么会宁愿自杀,孤孤单单的死在他乡也不肯回头去找我?她一定是被我伤得太深,才会抗拒回到那个有我的地方……”
艾莎儿心里暗暗的叹息着,口中却不停的宽慰着林少威:“她那时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她的诸多行为,应该都不是他真心所想……”
“可是她是带着对我的恨走的……”林稍微迷离的双眼中留下两行泪:“那个算命的阿婆说得对:‘她曾经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你我说,可惜却一直困在心里,没有机会开口’……”
他言语哽咽着:“可是,她不知道我也有太多的话要对她说,这么多年,我藏在心里的那许多秘密,她都不知道……她带着遗憾也带着对我深深的误解离开这世界,她……她不该……不该……”
艾莎儿的心揪得生疼,她不知道个还能说些什么来安慰林少威的悲痛难平:“她会知道的……”
“不,她不知道!”林少威挣脱了艾莎儿的怀抱,他的脸上早已泪流成河:“她一直以为我是因为爸爸的死才一直怪罪她,我是因为她失手害死爸爸才不肯原谅她……”
“难道不是?”艾莎儿失声叫了出来,她也一直认为,林少威父亲的死是他与许华筝之间解不开的症结。
“不是,不是,不是……”林少威痛苦的揪着头发:“手术台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手术前我和妈妈就做好的心理准备。华筝失败了,爸爸死在了手术台上,我和妈妈都很难过,但是我没有怪她,我只是恨上天没有眷顾我们,没有把好运气降临到我们身上……”
“那你究竟是?”艾莎儿想不明白。
“我气她的不辞而别,我恨她的落荒而逃……”林少威把脸深深的埋在手掌间,痛苦的说道。
“当年她不声不响的悄然离去,一走就是三年,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她没有一点消息,也不担心我在失去她的日子里过得多么的煎熬。所以,三年后,她回来了,才要狠狠的报复她,我要让她知道从我身边逃走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要让她再也不敢离开我的身旁……”
艾莎儿听了林少威的话,不禁哑然。
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原来林少威憎恨许华筝的根源不是她害死了他的父亲,而是她抛开还在遭受丧父之痛的他,独自一人躲起来没有半点音讯。
原来许华筝一直以为她和林少威指尖永远无法化解的矛盾,在林少威那里从来就不是他恨她的理由。
林少威说得没错,她果然是带着对他深深的误解离开了人世。她至死都恨他对她的无情,却不知她所遭受的一切不幸的根源,竟是他对她当年不辞而别的惩罚和告诫。
然而,这真像来得太晚。
长眠于樱花树下的许华筝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听到林少威此刻的内心剖白。她离开了,带着她对林少威绵绵无绝的爱,带着她对林少威千千万万的怨,带着她对未来的绝望,以及她对自己那个未来得及出世便夭折在腹中的孩子,永远的离开了。
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如那位算命的阿婆所说,是一场孽缘?林少威在床上病了一星期,终于渐渐有了精神。
艾莎儿订好了机票,她答应过林少威妈妈要把她的儿子周周全全的带回去,而如今林少威的情绪虽稳定,但是许华筝的死对他的触动太大,艾莎儿不知道林少威眼前看似平静的状态究竟是他真的顿悟了,还是如以前一样掩饰的伤悲。
临行前的一天晚上,林少威独自一人去了唐人街。
他在数天前曾经请老妇算过卦的那天巷中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趟,终于在靠近十字路口的一处电话亭旁,寻到了那个算命的老妇。
她面前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妇,那个少妇显然是听那老妇讲得入神,连林少威站到她身后半天都毫无察觉。
“你和他,还能再见一面。”老妇看着手中的一张纸,那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还有两个日期。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够见到?”白衣少妇继续追问她道。
“也许就在明日,也许还要等待机缘,不论怎样,你们二人终有一见。”老妇眨了眨她混沌的小眼睛,幽幽的问道:“小姐你回想一下,你们之间,是不是用情深沉,却又冥冥之中少了些机缘?”
林少威失神的站在那里,这些话,为什么听得那么熟悉?
“你和这个人,本是孽缘,上天注定要你们经过九世转生的磨难才得以相见。为了这九世轮回方能见的一面,她忍受了生生死死的磨难,历经千辛万苦与你今世得以相见于人间,而你漠视她的痴心和苦等,这其实不是你的过错,这是天注定的孽缘……”
这一段话,老妇说得无比的流利。
语毕,她抬头,看见了少妇身后站着的林少威,微微的笑了笑。她显然没有认出林少威,或许她每天的客人太多了,又或许是她已足够苍老,不记得许多天前发生的事情。
老妇向林少威示意要他先等一下,自己这边还有一位主顾。林少威对她点点头,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他看着那白衣少妇付了钱,带着稍为宽心的神情离开了卦摊。他看着她渐渐走远,背影里写满了无尽的期盼和孤单。
“这位先生,要算一卦么?”老妇一边招呼着林少威,一边收拾为白衣少妇卜卦时摊开的纸张和散落的竹签,“算一卦吧,很准的!”
林少威对他微微的笑了笑,掏出口袋里所有的现钞,统统倒在了老妇面前那一方写着“算得红尘事,寻得心中人”的那张纸上。
老妇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少威,不明白他这样做是出于什么原因。
“谢谢,谢谢!”她一边手脚慌乱的收拾这自己面前总数不菲的超片,一边不忘对林少威连连说道:“先生,您一定会大富大贵,心想事成的!”
林少威定定的看着她,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不,是应该我谢谢您!”
离开老妇的卦摊,林少威独自在唐人街徘徊。
他相信他所走过的这些路,都会有许华筝的足迹。她在这个城市求学三年,她在这城市度过了她生命中最后的一年,她一定来过这条唐人街,她一定也在这附近徘徊过,说不定也在那老妇的卦摊算过命。
不知过了多久,林少威走累了,便在一处街心广场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他们行色匆匆的从他面前经过,他不禁在想,如果真的如一些物理学家所论证的,宇宙中还有与这世界平行的另一个空间,那么,在那个世界里的许华筝是不是还在人世,她会不会刚好也在这个街心广场,从另一个空间的他自己面前走过?
回想他和许华筝相识的这二十几年,从青梅竹马到亲密爱人,从相爱笃深到折磨摧残……
二十几年的时间,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他从无知孩童成长为商界英才,身边的人来去离散。
或许,在未来的二十几年,又二十几年,他或许事业上更加成功,又或许厌倦了商场选择隐退深山,可是不管时间怎么改变,唯一不便的是他对许华筝的一份纯真的情感,是他对他们之间这段所谓的“孽缘”的无畏坚守。
那时,或许当初将他的风流韵事当做茶余谈资的人早已离世。
那时,或许曾数落他林少威冷血无情的人早就不记得林少威是谁。
那时,或许连他自己对着镜子都认不出面前的老东西是哪一个。
但他相信,只要他的灵魂一天不死,便一天不会忘记,曾经有一个女子,被他深深的爱过,狠狠的伤过,痴痴的怀念过。
这名女子的名字叫做,许华筝。
“叔叔,你还在等人吗?”一个大约三四岁大的华人小男孩走到林少威身边,他一边舔着手中的棒棒糖,一边问林少威道。
他游离的神思被小男孩唤醒过来。
“对呀,叔叔在等人!”林少威对小男孩微笑应着,随手抱他在怀,他忽然发现这孩子的眼睛又大又亮,像极了幼年便与他相识的许华筝。
“叔叔,你在等谁?”小男孩眨着大眼睛,又问道。
“叔叔在等……等一个可能永远都等不到的人……”林少威笑着捏捏小男孩的脸蛋,他说的这句话,连自己都听不懂,怎么能不让这年幼的孩子听明白?
“那叔叔你要等多久啊?”小男孩也学着林少威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脸颊。林少威定定的看着这个孩子,有些失神——如果当年,他和许华筝的那个孩子能够顺利的出生并长大,一定比这男孩子还要聪明和漂亮。
“叔叔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林少威摸着小男孩的头发,像是在答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大概,要用这一辈子……”
远远的,一个中年的保姆一样的女人在招呼那孩子。
“叔叔我要走了!”那孩子从林少威怀中爬下来,对他挥手说再见。
林少威目送着他走到保姆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被保姆抱起来,再慢慢走远。
不知怎么,他对许华筝的思念竟瞬息间铺天盖地一般的席卷而来——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当年他们没有失去那个孩子,如今,他们一定也会像这孩子的父母一样,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第八十二章一瞥,惊鸿
第八十二章一瞥,惊鸿
回国后,林少威一刻都没有多做停歇。
他把自己的行程表排得满满的,工作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
他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也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如果有半刻喘息的空闲,那所远隔重洋的小小的院落,那株樱花树下的白玉石碑,便会像蛊毒一般在她脑海中肆意的滋生,以致蔓延扩散到他全部的神经。
美国归来,艾莎儿给林妈妈还有余管家讲述了她和林少威在周冶明的居所的所见所闻。未免林妈妈担心,艾莎儿避去了林少威重病一周的事实,只是说他很艰难才接受了许华筝已经离世的事实。
林妈妈当然担心儿子的精神状况,但是当她看到林少威每天都醉心于工作,并无举动的异常渐渐也就放心了。
但是林妈妈所忽略的是,此时的林少威正是和五年前许华筝刚刚离去时一样,他拼命地工作只是为了填补思念带来的恐慌,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他实际上的内心深处便越想念,越绝望。
林少威的困苦和无助,只有艾莎儿看到眼里,懂在心上。
作为朋友,她除了精心照料林少威的起居生活之外,只能选择在事业上给他绝对的支持和协助。然而她明白,生活中再精心的照料,都比不上许华筝当年的体贴入微;事业上再通力的齐心协作,也无法驱散林少威心里愈积愈重的深深苦痛。
这一次,林少威要赴德国法兰克福同一家主营医疗器械的公司谈融资合作,艾莎儿由于德语娴熟便陪同林少威一起出行。
下了飞机,合作方派车接他们去酒店休息。坐在车子后座的林少威即使已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仍在一刻不停的翻阅着相关的资料文件,莎儿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庞和黑黑的眼圈,忍不住打断他的忙碌。
“少威,这次合作不必这么紧张!”她从林少威手中舀过文件:“咱们之前已经和他们进行了多次的接触了,就连合作的诸多细节都已经敲定,你放心好了!”
林少威知道艾莎儿在想些什么。他微微一笑,从她手中又舀回了那份文件:“他们是一家医疗器械的公司,虽然经营多年,口碑也很不错,但是根据欧盟的相关规定,他们主营的产品中有几项的专利申请还存在着问题,这个一定要好好的研究一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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