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好啊!”赵城主是个爽朗之人,他打量着眼前这立在白牡丹丛中一身湖水蓝的小侍女,忽然发现这小姑娘虽然打扮的简单,却难掩丽色,最让人觉得奇怪的却是她的气质,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气息,清新如清晨的露水,自由如春天的燕子。
“赐琴!”
林嘉若不敢去看姚景明和丁庆一的表情,唉,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呢?她心下这样想着,却往主席上望了望,这一望倒是看到了另一个倒霉鬼——乔西云。
乔西云坐在黄衣少女身边,原本一直苦着张脸向丁庆一和姚景明暗送秋波,现在他却笑嘻嘻地望着林嘉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丁庆一低声对姚景明问道:“嘉若她真的会弹琴吗?”
“不知道,没听说过她会。”姚景明摇头答道,心里悄悄为她捏着一把汗。
暗角中深藏的人影却笑了,今夜,她会不会弹那首曲子呢?
第十六章 杨柳翠
杨柳青青,水气霭霭。
柔风徐徐,草长莺飞。
琴韵如珠玉流水般从林嘉若指间流泻而出,在一丛丛鲜花中蜿蜒流淌。仿若一股带着银辉的碧色水波从白色的牡丹花丛中静静向外泛开,绕过淡粉色的若霞花,浸没了香气袭人的夜来香,缓缓将白玫瑰围在了一片柳树青绿色的梦境中。
所有的人都已痴醉,醉在这片碧色的水波中。
姚景明望着白牡丹丛中那一抹淡蓝色的身影,恍惚着仿佛回到了坠崖的那天。他和她背靠着背坐在清澈的湖水旁,大群的燕子在身边自在地飞翔,而她就在山谷中放开嗓子大声地唱着那首《小燕子》,耳边似乎还有她的歌声在回荡,但眼前的人却为什么显得越来越遥远了?特别是这一刻,她梳着精致的发髻,穿着薄纱的罗裙,坐在月光下美丽而灵动,当那些天籁般的音符从她指下弹奏而出时,他已经不能确定眼前这坐在花丛中优雅地拨弄着琴弦的少女就是那个躺在草地上指着月亮对他说,“表哥,月亮像个大油饼!”,在讶枣树下使劲吃着微红的枣子,然后腆着肚子笑对他说:“我是猪!爸爸就这么说我!”的那个林嘉若了。
心在微酸中泛着淡甜。酸的是他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甜的是,不管是她的哪一面,都一样让他心动不已。只是,他这样越陷越深,而她呢?她不是早已将他们在七夕夜许下的诺言深锁在记忆的夹缝中了吗?而这把锁却是他亲手为她锁上的。钥匙就在他手中,他有勇气越过一切的障碍将它打开吗?
丁庆一望着姚景明若有所思的脸,心情也随乐符一路向下流泻。他还在坚持什么?他又在等待什么?那个比纸还要薄的婚约,除了他,没有人以为真的可以实现。林家对未来,对她,早已有了安排。林凡,那个会用生命保护她的少年,是林家在十二年前就为她精心准备的归宿,而现在景明也……也许,他应该忘记那天夕阳下的彩虹,忘记那个穿着红棉袄跌坐在仙人球上的小姑娘。
笑容依然温润,眼神中却透着淡淡的寂寥。他是很会隐藏,但也藏不住所有的一切。丁庆一咽下一口冷酒,压下心中翻腾着的情绪。现在,他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儿女情长。
曲已终。
花席间却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半晌,掌声四起。赵城主朗声大笑道:“果然是好琴艺,也是好曲子!小姑娘,这架‘瑶芝’就送给你了!”
林嘉若忙起身道谢,从众人脸上的表情看来,这琴必定是落英城的贵重之物,自己就这样受了别人的重礼, 心下不免有些惶然。柳凤梧对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无妨,她这才安了心。
酒宴继续,杯影交错,谈笑风生。
白玫瑰丛中人影微动,淡绿色的身影已踱步至琴前。
“柳公子,在下可以问这位姑娘一个问题吗?”绿衣公子笑吟吟地立在夜风中,耳畔的翠玉柳叶在月光下莹润闪亮。
“华公子言重了,”柳凤梧有些惊诧地起身答道,“不知公子有何问题?”
“姑娘,”绿衣公子转身面向林嘉若道:“不知刚才一曲为何名?”
林嘉若望着他眼中流转的光芒,低头敛声答道:“回华公子话,此曲名为‘杨柳’。”
绿衣公子轻闭上眼仰头微微一笑,而后举起手中的酒杯道:“飞雪宫琴艺名不虚传,一曲‘杨柳’已成天籁,在下敬柳公子与这位姑娘一杯!”言语之间,竟是丝毫未将林嘉若当做婢女来看待。
“华公子过誉了,多谢夸赞!”柳凤梧笑嘻嘻地举杯一饮而尽,林嘉若却愁死了,她长这么大不要说白酒了,就是啤酒红酒也未曾沾过一滴,望着手中白玉杯里如水样清透的酒,咬了咬牙,仰起脖子,咕嘟—口全喝了下去!
好辣!喉咙里火辣辣地像吃了一大勺辣椒!林嘉若拧着眉,皱着鼻,张着嘴,拼命地吸气,那样子真是搞笑又可爱。
柳凤梧见她那样,忍不住卟哧一下笑了出来,绿衣公子却是忙从桌上拈起一枚甜果递给她,柔声说:“姑娘本不必全喝下去的,让你这样难受,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林嘉若红着脸接过果子,心中却是一暖,她的这位不能相认的哥哥,真是个好人呢!
“有机会的话,到幽泗城来吧,这首‘杨柳’,只有在幽泗才能弹出真正的意味来!”绿衣公子悄声在她耳边说道,说完便转身走回那片已在夜色中完全盛放的白玫瑰中了。
吃了甜甜的果子,想到如梦幻般的幽泗城,林嘉若这一刻已经有些心神恍惚了,忽然柳凤梧神色有些紧张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发现,丁庆一和姚景明终于开始和赵城主谈起正事来。
不知前面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林嘉若抬起头注意听的时候,丁庆一正一本正经地说:“师傅也很感激赵城主和明玉公主对师弟的厚爱,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
“哦?太一真人已经首肯了吗?”赵城主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原以为齐云城的人会坚持要带乔西云离开的。
“是的,”姚景明答道,“师傅平素常对我们提起赵城主的为人,说城主心胸开阔,为人正直,师弟能为赵城主之婿,实是他的福分。”
咦?表哥和庆一哥怎么会这么说呢?林嘉若奇怪地望着那一脸严肃的两人,再看看乔西云,看来乔西云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脸上那震惊的表情,让林嘉若都为之掬一把同情之泪,他眼巴巴地望着丁庆一和姚景明一唱一和地把他的终身大事给定了,却一句话也插不上,眼神之凄惨,表情之悲痛,绝对可以去演韩剧。
“不过,”姚景明话锋一转,“赵城主,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们虽只是太素宫的俗家弟子,但太素宫的规矩却一样要全部遵循。”
“恩,”赵城主挼须点头道:“这个自然,我落英城的公主又岂会草率嫁人。太素宫有什么规矩你尽管说来。”
“其一,我们自幼跟随师傅习得道家修心养德之术,师傅待我们如同父子。师弟此次离宫甚久,师傅本就心中挂念的很,此时又要大婚,师弟应回齐云城亲自向师傅禀明,让他老人家安心。”丁庆一望着乔西云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表情,心下觉得好笑,脸上却依然不露声色。
“这也在情理之中,”赵城主道:“将令师弟强留在永春宫这么久,本是我们不对,难能太素宫如此大度,我们又岂好再留人不放。”
赵城主这么一说,乔西云脸上表情明显一松,他身边的明玉公主却是眼神一暗,她望了望乔西云,咬唇几欲开口,最终却是未发一言。
“我相信太素宫与太一道长的为人,既已答应了婚事,就断然不会让小女陷入任何难堪的境地。”赵城主笑着对丁庆一和姚景明说道,“小女自小独养深闺,未通人情事故,却生性拗执,认定了什么就会义无反顾,永不回头。”
丁庆一不语,姚景明却是一愣。赵城主的话他们是懂的。
你们可以一去不回,你们可以背信弃义,只要你们不在乎太素宫和永春宫的名声,还有一个纯真女孩子的命运。
“太素宫还有什么规矩,你们继续说吧!”赵城主眼神一转,温柔地望着身边低头绞着手指的明玉公主。
“其二,我们回到太素宫后,会备下聘礼,正式向永春宫提亲。”丁庆一这么说其实是有他的道理的,不过赵城主又岂是省油的灯,他也笑答道:“那是不是说,我们今天晚上的订亲宴就不算数了?”
“怎么会,这门亲事两家都很看重,对我们太素宫来说,与落英城的公主结亲乃是大事,容不得半点不合礼术之处。”姚景明很认真地答道,他本是个沉稳少笑的人,如此严肃的回答,倒让赵城主不好再说什么了。
“其三,”丁庆一继续道:“下聘迎亲后,婚礼需回齐云城举行。”
“这——”赵城主沉吟了一会道:“两位或许还不明白,明玉是我唯一的孩子,她的夫婿以后是要继承我落英城主位子的。”
林嘉若望着被晾在一边,正对天发呆的乔西云,心中已是大笑不已。原来,乔西云是要做倒插门的女婿啊!唉,我说乔西云啊,你又何必这么愁眉苦脸的,难得表哥和庆一哥为你安排的如此周道,明玉公主美貌如花又对你痴心一片,你就顺水推舟做了这个未来的城主吧!
乔西云正转头看向林嘉若这边,一见她脸上的表情,心中已是明白她在想什么,气得他咬牙切齿地狠狠瞪了她两眼。
“赵城主不必担心,师傅知道城主膝下只有公主一女,早已做好打算。师弟他们成亲后在齐去城住满一年后,就会回到落英城,承欢城主膝下。只是这第一年,需得在齐云城里生活,随侍师傅身边,聆听教诲,还请城主能多多体谅。”姚景明继续扮演解释说服的角色。
他这么一说,赵城主反倒觉得太素宫是真的有心想结这门亲了。若不是真心,何必把这么多枝枝节节拿出来讨论?心下一宽,便笑道:“也罢,老夫并非迂腐之人,令师说的也有道理,让他们随侍一年以尽孝心,本是应该的。”
“多谢赵城主体谅,我二人在此代师傅谢过。”丁庆一和姚景明起身举杯向赵城主躬身致谢, “那么城主,明日我们就带师弟回齐云城以复师命。”
“何必如此匆忙,今日刚到,明日便要走!”赵城主望着丁庆一和姚景明,眼神中满是赞赏之意,“太一真人门下弟子甚多,但你师兄弟三人却是让老夫另眼相看。堪称真人门下真正的高徒啊!”
“赵城主过奖了,我等不过凡夫俗子,还需跟随师傅多多修行。”丁庆一谦答道。
关于乔西云的问题,讨论到此结束。
一切顺利。虽不知丁庆一和姚景明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至少目前看来,乔西云有的是名正言顺离开的机会。
“柳凤梧,我问你一个问题啊!”林嘉若伏在柳凤梧耳边说。
“唔?什么问题?”
“幽泗城的华公子不论品貌,还是家世,都不比乔西云差,为什么赵城主不选他做女婿呢?”
“你还没听出来吗?选上乔公子那是明玉公主自己的意思。她就是看上乔公子了,赵城主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华公子是幽泗城主的长子,将来也是要继承幽泗城主位置的,他怎么可能到落英城来倒插门!”
“哦!原来如此!”林嘉若这才恍然大悟。
刚才喝了一大口白酒,当时只觉得辣的不行,这一会儿酒意似乎上来了,她的头开始晕晕乎乎,眼皮也变的重重的。
偷偷坐到柳凤梧身后的小凳上,托着脑袋,打起盹来。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之间,透过花间的缝隙,她看见远处的回廊下的阴影里似乎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影似乎也正望着她。
月光微倾,一道银白色的光从那人脸上闪过。
林嘉若却是生生地打了个激灵,不会吧!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她看花了眼?
避开众人的视线,钻过层层花丛,她拎着裙子悄悄走到回廊上。
廊尽的阴影下空无一人,唯有廊瓦间一地如水的月光。
轻吁了口气,暗笑自己醉酒的糊涂,准备回到她应该在的位置上去。
“琉璃!”
林嘉若的背影僵直在廊瓦间的月光下。
缓缓回过头去,黑色的衣衫衬着银亮的面具与长发,黑色愈加深沉,银色愈加耀眼,一如她第一次见他时那般。
“暗夜澈!”惊呼中,那名子已从她口中吐出。下意识地,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睁大了讶然的双眼。
暗夜澈捉住她用力捂着嘴巴的双手,将她带到廊尽处一个隐秘地角落里。
缓缓翻起湖蓝色的衣袖,琉璃镯在皓腕上依旧晶莹剔透。
暗夜澈长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喃喃道:“琉璃,你果然还是我的琉璃。”
“殿……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还好吗?”林嘉若望着那看不见任何表情的银色面具,心情忽然翻滚起来,离开暗夜前发生的一幕幕又得现在眼前,“殿下,珍珠她——还有小绿,小蓝她们——”回想起溶洞外,珍珠那凄惨的叫声,林嘉若眼泪止不住地跌落下来,“珍珠她——”
“别怕,”暗夜澈擦去她脸上的泪,柔声说:“我都知道了,珍珠她只是受了伤,小绿,小蓝她们也都好好的,你不必担心。”
“真的吗?”林嘉若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她们真的都没事?”
暗夜澈点了点头,说:“好了,一切都结束了。现在,我们回暗夜去吧!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再也不离开。”
“啊?回……回暗夜?”林嘉若愣住了,她是想到过要回到暗夜去给他一个交待,可是,并不是这样回去,她应该是和表哥,庆一哥还有阿墨,乔西云一起,在暗夜找到林凡,把一切问题尽可能地解决好,然后,用合适的方法回到云隐,让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若湖面微动的水纹一般恢复平静。暗夜澈依旧是暗夜国的太子,她依旧是云隐林家的小女儿,N市J中高三(2)班的林嘉若。
“那个……殿下,你听我说……”林嘉若不知道该怎么向暗夜澈说起,也不知道有些事是不是真的可以全部都和他说。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全都知道的。”暗夜澈在她耳边低低道。
“什么?你……你全都知道?你知道什么?”林嘉若惊的话都说不全了。
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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