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服的男子跪伏在老者身前问道。那名老者也就是大长老,此时花白的眉毛皱起,虽然浑浊却仍然内含锐利的眼眸深深地看着账外得远处,仿佛透过层层密林看到那处浓绿瘴气氤氲之地,那是圣地所在,虽然他们这一辈无一人能进。
深深望了片刻,才仿佛从沉思中回神,大长老完颜斩才缓缓吐了口气,也许是太过在乎,反倒生出一丝隐隐的不安与惶然,目前族内一切如常,并无任何不妥,唯一的变数也是那几个中原人,然而监视的人回话说他们每天只呆在自己的楼院中等待他们忙完族中大事后再商讨合作事宜,因为这边曾有言,对方显得极为识相,每天也就赏赏花,行行乐,也不乱打听。既然对方没有不合适的好奇心,那么自己这边何必去弄的紧张防备,徒然让人产生兴趣生出额外变数来便后悔莫及。说不清心里少有的出现一丝不安是来自哪里,完颜斩现在是表面悠然松懈,实际已经高度提防,连邵殇那小子也被自己变相软禁在自己院中,他的一举一动自己了若指掌。
心中理了一遍又一遍觉得确实并无疏漏,压下这份莫名的心悸,大长老完颜斩才沉沉吐出一句道:“明日月上中天,祭月,共迎我族新任圣主。”
“吾等遵命。”几人一致颔首才陆续退出长老阁。
等屋内只有他一人后,完颜斩缓缓坐在炉火前,从衣襟内取出一块血红色石头,在火光下慢慢转动着,看着石头光滑的表面在火光的映射下折射出剔透迷离的光泽。他沉沉一叹,并不是不知道这块石头也许并不是圣地钥匙血玉,然而事到如今,派出去打探的族人皆回到族中,并无其他任何发现。他也看过族中典籍记载的圣物特性,显然这块血红色石头除了表面长相能符合外,并没有传说中的功效,然而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首先先取了圣果,纳谱兰这个后辈还算稳重机灵,且是他的亲传弟子,圣果之一的青果可以给他享用,也好统领本族走的更远,而朱果只能自己使用,他不放心让他们进入圣地,那是一处艰险极地,沼泽遍布,瘴气环绕,毒物数不胜数,唯有自己在不惧怕毒的情况下,去圣地一试,若是事成,请出我族蛊兽,何愁不能逐鹿天下。想到那些猖狂的中原人,他冷冷一笑,眸中杀机隐现。
大约傍晚暮色降下时,绿蘼族的东方就传来一阵阵笛声,还有极富有节奏的鼓声。看着外面除了依然守备在门外的绿蘼族侍卫外没有任何普通族民,秦黎等人便知道祭祀已经开始了。因为珈蓝告诉过他们,祭祀真正进行是在夜半月亮高升时,他们到也不急。
高空中,一只海东青盘旋着,片刻没入山中不见踪影,谁也没有留意到,毕竟这样的原始丛林中,这类野兽禽类多不胜数,并不稀罕。然而在密林的边缘,有着百名身穿墨绿色紧身衣的蒙面男子快速而矫健地穿过密集的树丛,攀登着艰险的断壁穿过重重障碍往绿蘼族奔来。
而另一处院落内,几名身穿绿蘼族分属部落首领服饰的中年大汉向坐在案前的邵殇颔首后神情凝重地跟随一名魁梧蛊卫走下密道。注视着他们离去的邵殇望向窗外,脸上的神色一会愤慨,一会急切,一会阴戾一会又透着热切。
绿蘼族东方五里处,浓雾迷绕,让高高筑起的祭坛有着一种仙境般的飘渺感。此时无人在祭坛上,一众有序排列跪伏着的绿蘼族人男女老少,各个神情庄严虔诚。他们在跪拜着绿蘼族一直信奉的祖神,是祖神赐予他们这片山林的生灵让他们驱使,也是祖神让他们世世代代绵延不绝的传承至今,尤其是他们与生俱来会驱使虫蛇的能力。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祈福中,时间缓缓过去,外面紧张得氛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
“大长老,三位族老告知说他们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一名半裸着胸膛露出密密麻麻繁琐纹身的光头男子向完颜斩请示。他的样子与邵殇身边的蛊卫极像,正是完颜斩的三大蛊卫之一。蛊卫太难培养,他拥有的这三名只有这一个是他自己花了大半辈子心血才养成的,另两名是从已经死去多年的邵冶和他去世的师傅手上接手的。只是因为并不是自己心血培养,只能充当门面,并不为他所用。因此虽然蛊卫是很适合去圣地探险的人选,他却也舍不得用。现今蛊卫已经三十年没有再增加一个,这也代表着他们绿蘼族在走向衰弱。越是意识到这些,完颜斩对圣地越是势在必得,他决不允许绿蘼族在他手上衰败下去。
只是片刻的闪神,完颜斩目光更为灼热,一向冷静的有些高深莫测的气息也隐隐也有些浮动,“去接。”他背手示意身后的几名健硕的勇士跟随蛊卫前去。虽然从圣果放置的密室到这里只有一里不到的路程,然而此物对他们的意义太过重要,容不得半点有失。届时连镇守圣果几十年闭关的三名族老也会出来护送。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想要在路上夺宝,那恐怕是自不量力。他们绿蘼族虽然没有中原大族那么能人高手众多,然而底蕴也不浅。若是他们敢来,相信族老与蛊卫便能让他们尸骨无存。
☆、79
在另一边,位于一处小型瀑布下,只见一灰衣老者手中精铁拐杖狠狠一跺,脚下有半人多高的石头应声而裂,他跳下身运力一拍,裂成三大块的石头便被他雄厚的内力震飞落在不远处的瀑布水流上,将汇聚在一起倾泻而下的瀑布截断,哗啦啦的水声轰鸣,渐渐声音转轻,大股水流从石头缝隙处与两旁无阻碍处涌出,声势已经小了许多。分开的瀑布后露出一处石门,此时石门大开,里面站着一名锦衣老者,见到灰衣老者的行为哈哈一笑,声音穿过密林直达深处,仿佛能穿透整个南疆万千大山,甚至连身在绿蘼族外沿院中的秦黎几人都有感知。这是一种赤裸裸的震慑,让对此次祭祀有所图谋的人都是心中一紧,暗道一声绝世高手,不过在秦黎等人耳中,却也只能略有警惕,对于炎修宫这种传承少说千年的势力,此类隐世高手虽然不多,却也起码不下两只手,都是在宗庙与陵墓和炎修宫藏宝阁中坐镇,轻易不出世的人物。
“二老,怎样?”灰衣老者看向锦衣老者目光一亮,神情略带激动。“稍安。”他回头看向身后,只见另一名比他们稍显年轻的中年男子捧着一盆盆栽踱步而出,走到石门口轻轻一跃瞬间稳稳落地,锦衣老者也立即跃下。
“看。”最后出现的中年男人手上盆栽一托,送至两人眼前,虽然锦衣老者是日日看着的,却也难掩欣喜。“我族祖神护佑,幸不辱命。”只见盆栽上长着一株小型树桩,树干约三指粗,扭转蜿蜒斜斜长着,像一位半老徐娘虽然弯了腰背却还留女性妖娆。而枝头叶子只有两三片,却长着两颗并蒂果,鲜艳欲滴险险垂着,也显示出它已近成熟。
“事不宜迟,我等速去圣坛吧。”灰衣老者紧紧盯着圣果目光热切,声音难掩急切激动。三人相互颔首,前后将圣果置于中间之人手中,前后徐步有致而行。圣果在盆中稳稳不颤,对老者步履的稳固可见一斑,三人远去的背影也落在了树丛后的两双锐利双眸中。
这两人便是得到珈蓝告知位置的秦黎与宁非。两人此时面色沉重,果然是珈蓝所说的,此时根本无法动手,三个老者功力极深,他们两人若是全力以赴,匹敌可以,却难以完好抢夺圣果。按珈蓝所说,圣果根本不能落地,蒂落瞬间便得取食服用,那么这个时间必须掌握的非常精妙,起码不能让绿蘼族的人打断。宁非取出一把短小的哨子一吹,人耳不可听闻的声音传入海东青耳中,不到片刻这只通体雪白体型雄壮庞大的鹰便扑扇着左右展开一丈余宽的翅膀稳稳落地,将随身带的炭条迅速在树干上疾书一番后指尖内力一吐,撕拉一声将薄薄的树皮私下绑缚在鹰腿上。看着海东青再吃展翅纵向苍穹,秦黎收回目光望向宁非,一字一句说道:“此翻行事危险至极,你我二人皆有自保之能,我不许你擅自做一些多余之事。”秦黎虽然是主修术法类,功力没有宁非深厚,但是自保是绝对没问题的,而宁非这个化境高手全身而退更不在话下,然而偏偏这样一个人,秦黎并不担心他,但是他就是怕这个男人试图揽去自己这边的压力,这样一会暴露他的软肋,二是承担的对手更多。在他看来,这根本犯不着的事,自己又不是弱质女流需要保护。
“是。”宁非虽然有些许茫然疑惑,然而不妨碍他乖顺地应话,至于答应的内容,他想不明白便不再想,在他看来,他根本不会擅自行动,至于保护主子的行为,这是他的职责,不是多余之事。
秦黎深深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将他拉进怀中紧紧拥住,嘴唇准确的捕捉住了两片微抿的唇,舌尖撬开轻合的贝齿长驱直入搅弄着男人口中的柔软。仿佛两人通过唇齿间得交融紧密得结合在了一起。男人双眸从诧异进而窘迫,接着便是认命般的妥协与顺从,漆黑如墨的双瞳清晰地映照着秦黎艳丽绝伦的面容,随后缓缓闭上。
时间似乎只过了一瞬又似乎是很漫长,感到怀中的男人开始下滑的身体,秦黎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将舌尖抽离,透明的银丝自那人唇角的位置滑落,秦黎拇指擦过,又忍不住揉按了下嫣红丰润的下唇,看到齿间的软红再次藏了起来,秦黎眼眸暗的深邃,恨不得拇指追进去玩弄他。
察觉到秦黎眼中的深沉欲望,宁非微微侧了侧脸,窘迫的神态越发明显,脸颊的红已经蔓延至耳后根,眼睛似无处可放一般只能胡乱看向秦黎身后的树丛。将他这般羞涩的表情尽收眼底,秦黎笑的有丝坏意,然而他也知道此事时机不对,暗叹可惜,将人拉开整了整衣襟,才清了下喉咙说:“走吧。”
宁非如梦初醒,暗自懊恼自己的不清醒,急忙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快步跟上。
两人的轻功都是拔尖的,不到片刻便已至圣坛,走到一处有着隐约不可见标记的树丛后,果然见到了一个篮子,取出里面的两套衣物快速换上,秦黎暗自骂娘,这两套衣物是圣女身边得近身侍女的服饰,极不情愿却无奈地将最后得披纱也蒙上了脸,回头看到宁非得样子,秦黎脑海中一阵草原马奔腾而过。这男人还有什么不会的事吗?看着眼前不到自己耳朵的身高,这就是传说中的缩骨功吗?丝毫看不出他原本高大健硕的身材,此时蒙着脸的样子任你火眼金睛也看不出这是个男人。郁闷的是自己不会此项特技,幸而骨架偏瘦,衣裙下的双腿只能累一些保持微弯的姿势。两人出了树丛后,快步走到侯在圣坛一层的圣女一行。
珈蓝感到身后的位置有人替上,回头看向两人,嘴上轻声细语地说着斥责的话,眼中却有着隐隐的关切,收到肯定的眼神后才吐了口气回头继续静默等待。
秦黎与宁非不知道这样的等待是等月上中天还是等祭文念完,夜色在等待中渐渐深了,虫鸣鸟叫声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念着含有古韵律的祭文,深奥难辨的古语在这般肃穆的氛围下也显得格外的庄严神圣。
☆、80
“礼成。”一道响亮的男声划过夜色,跪着的众人才陆续起身。秦黎与宁非低垂着头,见前面挡住所有视线的白色衣裙晃动了一下,缓缓向前走去,两人也垂眸缓步跟上,似与身后的侍女一般协调且统一。他们走上祭坛,绕着祭坛将四个角的火炬点上,随后几人分散两人一组各站一边,圣女走到祭坛中间,忽然鼓声再一次响起,珈蓝手中长袖向空中一抛,长长的丝缎像一条银龙飘在圣坛上方,任它缓缓落地,既而鼓声一转,变得急促,而祭坛中间的白色丽影也随之舞动的极快,踩着莫名的节奏,脚上的铃铛声声,吸引着众人的心神。
要说珈蓝的武功并不高,甚至她大半的功力还是在南家得到的提升,然而作为自小便被培养着为祭祀跳祈神舞的圣女,她的舞姿已到了空灵境界,她双脚上的铃铛随着踩踏的节奏惑人心神,是另类的一种幻术。
秦黎不自觉地将眼前的舞姿与耳中听到的这种旋律分析后,与自己的幻术对比,得出的结论是各有千秋。甚至说,若是迷惑人,这样的舞姿更有奇效,尤其是在某些场合中,女人的迷情术总归是胜他一筹的,他心中暗自赞赏,珈蓝的处境不用调查也能知道,非我族类在这么一个闭塞的族群中是什么处境,然而她还能努力地有今天这番能力,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坚强聪慧之人。若是可以,他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离开这里,他日这个女子一定能有一番成就。
舞毕,珈蓝微微喘息着走到一旁,侯在祭坛下的纳谱兰早已迫不及待,他一声华丽的衣着,身上带着一些手工繁琐的饰物,在月光下银光闪烁,回身看着一旁大长老躬身双手托起的一柄花纹繁复镶嵌着三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的弯刀,纳谱兰神情难掩激动,他甚至手指都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看着武学宗师,也是他得师傅的大长老眼中的期许,郑重地将弯刀接过,稳稳拖住平举至头顶,缓步走到祭坛上,弯刀古朴透着岁月的沧桑却又有着慑人的尊贵,这是绿蘼族第一代族长的宝器,代代相托,代表着权利与希望的交付。当他将弯刀缓缓拔出,锋利的刀刃迅速的凝出了一层细细的水珠。便是见识已然非凡的宁非也双眸微转,定定地看着刀刃,秦黎并不了解,然而宁非却知道,这把刀在异物志中排行前十,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宝刀。第一个拥有它的人是个人物,所以江湖中无人敢窥伺,然而后来这个人很快从江湖中消失,宝刀也就再无踪影。如今知道,原来是这个绿蘼族的‘权杖’。那第一代主人的身份也立马揭晓了。难怪一直不被人所知,原来是被这个封闭的族群藏着。因为时间太久,也无人再想到,这把刀竟然是‘汝妖’。那么百年前这个族的族长在中原江湖的行为就有些意思了。
纳谱兰双眸痴迷地盯着刀刃,将手中的弯刀彻底拔出,然后缓缓抬手送入月光中,看着那把在硕大圆月背景下的弯刀。祭坛下的人群立即沸腾了。他们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