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全身的筋骨一点点被烫得发软,然后松散开来。
孟缇心里很清楚,明明晚上他还有选修课上,但还是抽出时间陪她吃饭,这份心意,让她心口脸颊都在发烫。她有时候觉得,如果赵知予还活着,肯定是早就被赵初年娇惯坏了。赵初年对她的用心和周全到了惊人的地步,如果对象是赵知予,恐怕宠得更是没有底线。
周末的时候,赵初年接她出去吃饭,这次选的地方不在学校附近,他压根就带着她直到市中心,是城市的繁华地段,商场林立。
傍晚的阳光贴着地面照过来,在光滑的地砖上反射光芒,孟缇看到了某家奢侈服饰店橱窗里模特的衣服,稍微夸奖羡慕了几句,赵初年就立刻把车停在路边,拉着云里雾里的她下了车,走近店里,让店员拿下那套衣服给她试。
孟缇楞楞看着赵初年,费力的思考我到底什么时候表现出一定要买这件衣服的情绪呢,一时间茫然了,有点不知所措。
赵初年不明所以:“你不是很喜欢吗?”
孟缇把衣服还给店员,拉着赵初年走出店里。他们站在冬日的路灯光芒下,孟缇严肃地问他:“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吗?”
赵初年神色不变,说:“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可以。具体的,你说说看。”
孟缇头疼,没好气地指了指他停在路边的车:“你的车,你的房子,能给我吗?”
“你要的话没什么不可以。”
说完这话就真拿出车钥匙要塞到她手里。
孟缇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用啼笑皆非的目光打量赵初年的神色;赵初年从容镇定,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赵初年那双眸子闪动的辉光是隐隐的兴奋,孟缇一瞬间有种错觉——他等着她说这句话很久了。
孟缇扶额,好笑又无奈:“赵老师,我们要谈一谈。”
“嗯,”赵初年点点头,拉着她拐进了附近的饭店,“我们先坐下吧。”
第十四章 暗潜(下)
到底是周末,那间装修精致的饭店人已经很多了,赵初年找,不必像以往那样吃了饭就匆匆赶回学校,也有了足够的时间说话。孟缇在心里斟酌着如何开口,赵初年仔细打量他,没有什么食欲,面带忧色:“阿缇,好几天都过去了,怎么你的脸还没有好?明天再去医院看一看吧。”
“唔,再等等吧,其实没事,就是看着吓人,”孟缇不利索地开口,“我知道我现在有碍观瞻了。”
赵初年摇摇头,“不是的。”
孟缇看着他诚挚的表情和真诚的忧色,心底微微一叹,指着自己夸张的脸问出来,“赵老师,如果我上你第一节选修课时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大概就不会主动跟我搭话要电话了吧?”
赵初年愕然,“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惊讶成那个样子让孟缇坚信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这个念头,她有点迷惑,侧头看着他:“赵老师,我不相信你妹妹会长成我现在这种猪头样子……”
孟缇这话半真半假,大部分是玩笑的意思。没想到赵初年在听到“你妹妹”三个字的时候仿佛都被冻住了,那抹愕然就硬生生地凝固在了眼底,嘴角也抿成了一条线,仿佛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无所适从。
“抱歉,赵老师,我没有拿你妹妹开玩笑的意思,”孟缇说,“但这个问题实在没办法回避。”
“你有什么问题,我都听着。”
他一幅聆听的模样,好像师生关系颠倒过来。孟缇觉得有点微妙的荒唐,她给他倒了茶,轻声开口:“赵老师,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你破费。我知道你的经济条件应该是超过我可以想象出的程度,但是我不希望总是你花钱。”
孟缇说的是这几天的事。两人接触太多,在一起吃饭次数太多,总会不可避免的牵扯到金钱关系。她好几次提出自己付账,赵初年根本不留给她机会,好几次她悄悄地地要去结账,却被告知已经早已经付账了。某次她多了心,趁着去洗手间的时候跟服务员要了账单,看到价格的时候眼角愣是跳了好几下。
她觉得自己跟赵初年陷入了奇怪的怪圈里。那天她在感动之下说出可以当他妹妹的替身这句话时,完全没想到以后会有这么多麻烦。如果她以赵初年的妹妹自居,绝不应该跟他计较所谓的金钱,但这样好像变成了她占赵初年的便宜;如果她用钱跟他划清界限,赵初年又会一脸难过,心如死灰的模样。好像她不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赵初年压根没想到孟缇在大好的氛围里说起钱来。他听完她的话,反问:“你跟孟徵郑宪文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要跟他们算钱吗?”
孟缇拿着勺子搅着碧绿的茶水,清澈得就像人的眼睛:“他们不一样的。我到底不是你妹妹啊。”
赵初年表情异常沉静,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黑玉般的眸子里似乎都迸出了一点异样的褐色色泽,“那天晚上,你跟我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其实什么意义都没有?”
“不是的不是的,”孟缇捶了捶自己的额头,懊恼的想自己撞的是脸不是脑袋啊,可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于是立刻补救,“如果在外人眼底,恐怕只会认为我利用自己跟你妹妹长得很像,就占你便宜吧。”
“我没有这么想过。”
孟缇握住他的手,“赵老师,我真的不愿意跟你说起钱啊什么的。但你看,我们两的差距就横在那里的。从小我爸妈就教我洁身自好,不贪他人财物。”她顿了顿,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句古文来证明她的话是多么的掷地有声,“有句话说,何必曰利,唯有仁义而已。”
“这句话应该我跟你说才对。”
赵初年说完这句,在孟缇的注视中,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不过,阿缇,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你就是怕在钱上欠我太多是不是?我们先别谈这个了,等你奖学金下来了再说吧,我记得快了吧?”
“呃……是啊。”
“那就行了,到时候请我去游乐园好了,我知道市内新开张了一家冒险主题公园不错。”
孟缇纳闷:“啊?你喜欢游乐园?那里是小朋友最喜欢的游乐园吧,你不觉得我们两个成年人去游乐园里很不协调吗?”
“我不觉得不协调。找个周末去吧。等你的脸上的淤肿稍微好一点。”
简单的一句一锤定音地宣告了这个话题的结束,也堵住了她所有的话。服务生送来他们点的菜,赵初年兴致很高的一一介绍给她,之前的话题,再也无人提起。
因为这段时间脸肿得太难看,又因为保研事情确定暂时可以放松,她完全不想去自习室被人参观,在学校门口跟赵初年道了个别,回了家学习。
回到家后还想了想今天晚上跟赵初年的谈话,她真没想到赵初年原来这么有童心。想着不觉好笑起来。
在家里看书的效率就是不如在自习室,气氛也差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原因,很快就觉得疲惫,想休息一下后再看看书做做题,却听到了敲门声。时间也不早了,郑宪文和柳长华站在门外,提着大小不等的两只袋子,郑宪文手里还端着一只砂锅。
孟缇立刻迎两人进屋。
郑宪文一看她就皱眉:“这么几天了怎么脸还是没好?”
孟缇扭曲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柳长华指挥郑宪文把砂锅放进厨房的冰箱里,又用标准的医生眼神盯着孟缇的脸研究了一会,摇摇头:“你这个孩子,爹妈不看着就摔成这样。你的皮肤虽然好,也太娇气了,小时候连擦红汞药水消毒都过敏,现在还好点,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柳长华忽然顿住语气,叹息地看着她,“过好几天了吧,前几天宪文就说让你来拿药,你这孩子也不来,结果脸上的淤血到现在还没有消。”
柳长华拿过塑料袋,一只装着苹果桔子,另一只则装了些药。她取出包装朴素的药品来,递给孟缇:“这个是中成药,效果比你现在那个应该好一点,你擦擦看。”
孟缇感激涕零:“谢谢您柳阿姨,您对我真好。”
“你爸妈不在,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也一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柳长华面带笑意的说完这句,脸色忽然一变,严肃地盯着她,那眼神是标准的长辈看着犯错的晚辈,“所以,小缇,你不要在你爸妈出国的时候,做什么不好听的事情。你到底是女孩子啊,别人传起话来不好听。”
孟缇一头雾水,“啊”了一声,求助地看着一旁的郑宪文。郑宪文看起来也有些惊讶,皱眉:“妈,你说什么?”
柳长华表情异常严肃:“前几天晚上你是不是带个男人回来了?”
孟缇顿时想起赵初年送他回家的事情,尴尬地点点头。虽然是这里住的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说起来不是教授就是副教授,但一个人的眼睛也不会光盯着书本不放,人多自然嘴杂,稍微一留心就很自然地发现东家长西家短,确确实实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我也是今天才听到有人说起,传得很不好听,说勾肩搭背搂搂抱抱什么,还说那男人跟你进了屋就一直没出来,”柳长华郑重其事开口,“虽然现在社会开放,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晚上出去玩,但是,社会有一些道德观念,还是要严格遵守的。你可不能在你爸妈离开之后就带男人回来。”
孟缇轻轻点了点头,不打算辩解什么,这个时候提到赵初年绝对不是个好主意。赵初年和郑若声的事情让这位一直看着自己长大的邻家阿姨再一次感觉到失望,而她和赵初年的事也没办法只用三言两语说清楚,与其让人误会,不如缄口不言。
柳长华交代完药膏怎么使用站起来要离开,郑宪文说:“妈,你先走,我跟阿缇说几句话。”
“好。”
柳长华走后郑宪文先带上了门,用格外严肃的眼神盯着孟缇,有点不明所以,看着他发怔。
郑宪文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孟缇,淡淡开口:“阿缇,那天送你回来的人是不是赵初年?”
孟缇舔着嘴角,没有立刻回答。不过眼看着郑宪文脸色阴沉下来,不得不连忙补充:“郑大哥,其实是我受了伤,他开车送我回来的。”
到底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她简单话语里藏着的大幅删节的内容,郑宪文不耐烦更生气孟缇瞒着他,一拍茶几,震得茶碗发颤。郑宪文厉声说:“那天晚上,我在饭店碰到你的时候还好好的。你还骗我只是摔了一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伴随着那一声震动,孟缇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也颤了一下。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看到郑宪文这么生气,身上的那股怒火几乎要烧了房子。孟缇不敢再瞒,一五一十的说了经过,郑宪文听完沉默了一会,但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她的脸,脸更阴郁了,“当时为什么不叫我?”
“情况太忽然了,我根本没时间打电话……”
“赵初年救了你之后为什么不打给我?难道我不能送你回来?”
孟缇哑然,咬着唇沉默不语。
郑宪文越发生气,“第二天早上我问你怎么了,你还要瞒我!”
怒气像狂风暴雨压过来,孟缇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条件反射瑟缩起来。
“你被人盯上了他恰好出现救了你,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就这么巧吧,”孟缇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愕然地看着他,“郑大哥……你这话难道是在怀疑什么?”
“赵初年这个人你了解多少?”郑宪文声音尖锐,几乎有了咬牙切齿的力度,“我让你跟他保持距离,我跟你说的话你不听?”
“不,我不是不听的……你的话我怎么会不听,”孟缇咬着唇,“郑大哥,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赵老师……”
郑宪文语气毫无温度:“你才这么大,说到底,你懂什么?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居然这么辩护他。阿缇,你不会没有察觉到,他对你根本不是老师对学生的照顾,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
“我知道,”孟缇讷讷开口,“他跟我说过了,他说我很像他的妹妹,所以对我特别好。”
“妹妹?”郑宪文一怔,脸上的怒意好像被个瓶子吸走了;他慢慢在心里咀嚼这个词若干次,很快又冷了眉目,“很多男人都用妹妹当借口的,你知不知道?”
“他没有骗我。再说,为什么他不能有妹妹?你也有妹妹啊,”孟缇深吸一口气,不徐不疾地跟他解释,“郑大哥,是这样的。他妹妹从小跟他失散了,怎么都找不回来。那么小的女孩子会遇到什么事情,他大概每天都在被这个问题折磨……”
郑宪文猛然一拍茶几,剧烈的声音让孟缇惊恐得睁大眼睛。声音太响,苹果桔子从袋子里滚到地上;茶杯上虚掩着的盖子也晃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郑宪文的神情瞬息万变,宛若风雨欲来。胸口起伏,像有头妖怪在他身体下蠢蠢欲动。他说话声音一直稳重,即使发脾气也是克制着语气;此时声音好像水冲破了堤坝,忽然高了好几度,刺耳地冷笑一声:“孟缇,你这么大的人了,这么蹩脚的借口你也信?”
孟缇愕然,震惊地看着他。郑宪文一直风度很好,从来不会大声训人,小时候的她不论多么愚笨,一道题反复的错,他也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孟缇垂下视线,刘海盖住眼皮,只有声音异常清晰,“郑大哥,我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我不觉得他在骗我,他对他妹妹的感情,很真挚,是绝对装不出来的。赵老师对我很好,我不想……也不会伤他的心。”
“孟缇,你是不是觉得人不如新?”
“啊,不是的。”
郑宪文摇了摇头,“霍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大步走向门口。孟缇怔怔站在屋子里,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和门被拉开的声音,然后一句生硬冰冷的话就传了过来。
“既然如此,我就不说什么了,你好自为之。”
门“唰”地一声被带上了。孟缇勾着头,看着茶几上的那袋子药和脚畔的那只苹果,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的确很想冲出去跟郑宪文道歉。起争执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在她有限的感知里,她甚至都没想到自己还能跟他顶嘴。
时过境迁,她到底也不是当年的孟缇了。
第十五章 愧疚(上)
脸上的伤在柳长华的良药下一日之内就有了大幅好转,可心底还是沉甸甸的。原以为跟郑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