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收下她的错误,很简单,只要她能重新喜欢上别人的,这个难堪的错误就可以被纠正了。当然,已经产生的爱情不会因为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亲哥哥就消失,所以孟缇从北疆回来之后,郑宪文一直不遗余力地对她好,让孟缇再一次爱上他。这个道理你都想不到吗?”
赵初年伸手抚了一下额头,很平静地开口,“如果我说,我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呢?她是不是就能跟郑宪文不再这样相处下去?”
好像有人在她头顶放了一个烟花或者在她耳边炸了一个雷,宋沉雅震惊地盯着他,张口结舌。赵初年说这话时,并无激动,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所以在这么嘈杂的音乐厅里也分外清晰。毫无疑问,他说的是真话。
纷纷乱乱的思绪涌进大脑,就像一团乱麻。忽然间乱麻中迸出一簇亮光,她就你平时给孩子们做心理咨询那样,彻底地平心静气。
“赵初年,我们出去找个清静的地方谈。”
两人来到音乐厅外宽大的阳台上。宋沉雅深吸了一口气,问他:“你和孟缇真的没有血缘关系?”
赵初看负着双手,在落地窗前站得笔直,凝视着窗外的夜景。这个男人确实很英俊,就是和孟缇一点都不像。
“阿缇知道你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吗?”
“应该不知道。”
“那好,”宋沉雅始终盯着他的脸,因此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我们假设一下,如果她没有现在这么优秀、这么聪明漂亮,你还会对她始终如一吗?”
赵初年说:“她是我妹妹,不论她什么样子,我都会对她好。”
“你喜欢她吗?”
“她是我妹妹。”
“仅仅是妹妹?如果你找到的赵知予已经有男朋友或者结婚了,那你还会这么不痛快吗?”
赵初看明白了什么,“不要再做这种无意义的假设。她没有男朋友,自然也没有结婚。”
“她总有一天要找男朋友,自然也要结婚的。”
他的眼神陡然凌厉,像割破夜空的闪电一样。
“你显然不高兴听到我这么说,你觉得阿缇是你一个人的,其他想染指她的男生,你都恨之入骨,对不对?”宋沉雅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看到孟缇和郑宪文在一起亲亲热热很不高兴,是因为我喜欢郑宪文。你呢,看到孟缇跟郑宪文在一起,或者说,你看到她跟虽的男人在一起,为什么会这么不高兴?”
赵初年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你现在想要的,不就是想跟我联手把他们拆开吗?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是占有欲。”
赵初年面含霜雪。“她本来就是我的。”
“但这占有欲是哪一种?情人还是作为哥哥的?”
赵初看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思。
看着他还是不明白,宋沉雅无可奈何地摊手,“你对感情的认知有问题,甚至连亲情和爱情都分不清楚,连自己对孟缇是什么感情都不知道。”
赵初年沉声,“我正在试着弄明白。”
“怎么弄明白?”宋沉雅反唇相讥,“跟别的女人谈恋爱?”
她说这话是一时冲动,无论如何都没料到刚刚还直视她的瞬间就退缩了,再一次对太过尖锐的问题选择了沉默不语。
宋沉雅已经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她想起自己前不久接到一个案例,一个小男孩总喜欢欺负一个小女孩,问到为什么欺负的深层次原因,他支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赵初年的眼神,和那个孩子一模一样。他还不懂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儿童时期的变故导致他对感情的认知推迟了许多年。
宋沉雅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现在总算相信上帝是公平的。你虽然聪明能干,但却对自己的事束手无策。”
一瞬间世界安静异常。
宋沉雅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附近一个小房间里飘出来的声音打断了。
“初年?你怎么没听演奏会?”
张纪琪拿着小提琴从附近的小房间里闪出来,一身黑色素雅的长裙。
赵初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我有点事。你在干什么?”
“还有半个小时就轮到我们上场伴奏,所以出来透透气。”张纪琪视线扫到宋沉雅,“这是?”
赵初年简单地为两人作了介绍。张纪琪“哦”了一声,眼神中满是狐疑。赵初年头痛欲裂,不欲多说,“你出去透透气吧,我跟宋小姐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这话是有效的,张纪琪似乎很不情愿,但终归还是回到了后台的房间里。
宋沉雅等着她离开之后,长呼一口气,脊背斜靠上栏杆。
“你和张纪琪发展到哪一步了?确定的男女朋友吗?”
“不是。”赵初年干脆地否认,这个时候也不再瞒着她,“你说我感情有缺陷,大概是这样,阿缇也这么说过我。我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医生建议我谈恋爱,跟别的女孩子相处看看。张纪琪说可以帮我,我就跟她试着相处一下,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相处的结果呢?”
“没有结果。”赵初年脸色不变。
宋沉雅忽然问:“那么,你想吻她吗?”
赵初年很吃惊,“嗯?”
“我说,你想吻孟缇吗?”
赵初年不语,但明显地,食指跳动了几下。
宋沉雅乘胜追击,“进一步说,你对她有欲望吗?”
“欲望?”赵初看感觉到心里某个地方咯噔一下。他没有说话,眼神却躲开了。这其中包含着很多意思,例如羞怯,例如尴尬。十多岁才陷入初恋的男孩子谈起自己最爱的女孩时才有的回避竟然出现在这个高大的男人身上。
这样孩子气的表情让宋沉雅彻底明白了。她抚着额头叹息,“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男人啊!郑宪文虽然也傻,但他总是知道自己的心意的。你也许之前把她当妹妹,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变了。”
“你在感情这方面比别人来得迟钝,大概也是认识她后才感觉到了恋爱,可是你分不清楚,你以为那是兄妹之情。既然如此,那就跟她说清楚吧。”
赵初年想到了暑假里的那么多事,她打在自己脸上的耳光那么清晰,她眸子里的鄙视和冷漠从来不加掩饰。
“可我觉得,她恨我。虽然她现在对我态度很好,但她还是……避免跟我接触。”
“她当然恨你。如果我是她,我也恨你。她现在的态度,已经是难得的宽容了。”
宋沉雅叹息,“你既然不是他的亲生哥哥,就快跟她说明白。你现在这样跟别的女人暧昧,你让她怎么想你的所作所为?”
赵初年身体微微晃了晃,仿佛双腿站不稳。练过武术的人下盘很稳,他震动到这个地步,想必真是没有想过她话中的可能性。
她拍拍他,“现在补救,我想还来得及。”
很久之后,他才从那种好像思考着全世界最复杂的命题的状态里解脱,低垂眼睑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现在前面三首曲子应该奏完了,到了中场休息,我们趁黑进去吧。”
第六十一章 乐意
厅内忽然黑了几秒钟。在黑暗中响起了震撼人心的钢琴声,只几个音节就让喧闹的观众席肃然安静,除了激昂有力的音乐声外,再不闻任何杂音。高亢而有力的琴声从音乐厅的某个角落发散,被墙壁折射而回,不请自来的客人占据了每个人的听觉。
那种演奏功力已经炉火纯青。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从未像此时这样充满力度。乐曲就像极夜中的极光一样绚烂,那种绚烂直接抵达大脑,触动了每个人视觉神经。每个音节都激励着细胞,召唤着细胞一起跳舞。
生命,就像绝境中开出的花儿一样,虽然柔软,但却是最强韧的。
听这样的音乐,精神也振奋起来。那些不能拆之于口的、阴暗的念头似乎也荡然无存,人心好像被洗涤了那样干净。
这支曲子是演奏会节目单上没有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闭上眼睛,默默聆听就可以了。头顶的灯,墙壁上的灯,就这样一盏盏由远及近的渐渐亮起来。
许文榛就坐在钢琴前,手指像江河那样肆意奔流。跟他面前的钢琴相比,他并不伟岸,也不高大,但就是那样的引人注意。孟缇疑心自己看到了他的手指飞舞,但实际上她发现是看不到的。
等到激昂的一曲终了,许文榛离座而起,跟观众们含笑致意。
美女主持人走上前台,进行了感人的解说词后,才进入了正式的演奏会,从头到尾,许文榛都没有说一句话。
剩下的节目就按照节目单上来,起初是四首独奏,随后是乐团伴奏。他作为指挥,演奏了他的几首知名的曲子。孟缇在伴奏里发现了张纪琪,她拉小提琴的时候非常投入。
总之,以孟缇这个外行人来看,本次演出大获成功。观众掌声持久不散,后来加奏了两首曲子才退场。
孟缇手都拍得红了,转送看着郑宪文,眼睛里发着光,“真是非常精彩啊!”
郑宪文微笑,“那是当然的。”
孟缇想了想,又说:“比你演奏的好多了。”
郑宪文这下子只能用啼笑皆非来形容,只想敲她的脑袋,“我哪里比得过许先生?我要有这个水平,现在还用天天画图吗?”
两人一起笑起来。
孟缇从包里拿出信封,看了看,“我去音乐厅的的休息室,郑大哥,你陪我一起去吧。”
演奏厅的休息室是连着的几个房间。孟缇看到工作人员抱着一大堆一大堆的鲜花鱼贯而入。
郑宪文瞧着这些花,后知后觉地说:“我也应该买一束送来的。”
能在这休息室休息的人,都是大人物。孟缇本来也有些疑心自己是否能进去,加上门口那块“非请勿入”的牌子,她越发犹豫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初年的声音从后传来,看到她似乎有点吃惊,问:“阿缇,你怎么了?”
他身边还有宋沉雅,每个人心里都有事,一时间四个人大眼对小眼。
孟缇反应最快,飞快地跟他展示信封和便条,“哥哥,演奏会之前有人给了我这个,没有落款,我现在正想着怎么去找人。”
赵初年接过一看,点点头,“我知道了。跟我进去吧。”
孟缇回头看了一眼郑宪文,发现他看着宋沉雅,而宋沉雅也一样盯着他看,心里就有了数。
“郑大哥,我跟我哥去后台了。你跟沉雅姐找个地方坐坐吧。一会儿我自己找车回学校,你别担心。”
郑宪文愣了下,接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赵初年一会送她回去,才跟宋沉雅先行离开。
两个人并肩走在前往休息室的路上,进行着言而无味的谈话。通道很狭窄,比两个人的肩膀宽不了多少。或许是因为都走得慢,几十米的距离他们迟迟走不到需要去的地方。偶尔也有往来的工作人员,客客气气地对赵初年点头示意,十分熟络的样子。
“我们去哪间休息室?”
“就在前面。”
“见到你就知道了,先留着谜底。”
“哦……那你和沉雅姐怎么一起听许先生的演奏会?”
“我约她的。”
“咦……呃……哥哥,你不去看张小姐吗?”
“不去。”
“你给她送花了没有?”
“没有。”
“哎,这样可不好。我看她演出的时候也蛮辛苦的,一口气都停不下来。”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也从来没有过女朋友。”
孟缇一个不留神,脚下大概踩到了地毯的褶皱部分,撞到了赵初年胳膊上。
赵初年扶住她的肩膀,“小心点。”
孟绅仰头看着他,讪讪笑了几声,对自己平地上走路都险些摔跤一事羞愧得很。
她身形消瘦,肩膀窄却不塌,那么适合抱在怀里。赵初年觉得自己那么怀念她身体的温度。他觉得热血上涌,盘旋在头顶。虽然以前也经常这样,但那时候他都以为自己是因为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妹妹而激动,现在才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你想吻她吗?
……………………是。想得要命。
心跳的感觉尤为清晰,他简直没有办法控制。他看着她桃花一样的唇,着了魔一样,伸手,拇指就要轻贴上她的唇。
孟绅也呆呆地看着他,她怀念他的拥抱,但是理智告诉她要冷静。
孟缇一把打开他的手掌,身体朝后一退,抱着自己的手臂,眼神戒备地看着他。
赵初年眼神恢复清明,他的理智显然也回来了。
门咔嚓打开,有人站在门内,对他们说:“两位,请进。”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子,是许文榛的助理兼经纪人。她请两人进屋后就离开了。
孟缇不知道刚才的一幕许文榛看到了多少,还是有一种异常的羞愧感。
所幸许文榛完全没有谈起刚才这事的兴趣。赵初年也是,他自进屋后就表现得
很自来熟,问问许文榛辛苦了,又从桌上一个暖壶里倒了杯水递给许文榛,看上去就像两父子一样。
屋子里的温度比走廊略高,孟缇一进去就想,许文榛大概很怕冷。他外表看来五六十岁,但毫无疑问,是个迷人的老头。他虽然不年轻了,(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可在演奏台上爆发出的生命力和活力真是叫人心折。魅力是不分年龄的。
孟缇连连倾诉自己的崇拜之情,“您刚刚的演奏是在太精彩了,恭喜您,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音乐会。可惜我不知道给我写便条的是您,不然怎么也会学别人那样送您鲜花的。”
许文榛看着她,笑着摆了摆手,“谢谢你了。”他应该也是刚刚回到这间休息室不久,领结放在茶几上,演奏时所穿的燕尾服挂在衣架上。
孟缇抿了抿唇角,谨慎开口,“许先生,您写那张便条给我,是为了什么?”
“看看你长成了什么样子。”
“呃?”
“我跟你二伯因为音乐结缘,系此生至交,”许文榛微微一顿,语气黯然下来,“所以也知道了你的一些事情。他一直到去世前还在挂念你。”
孟缇毫不意外。二伯赵同谦是小提琴手,他是钢琴家,同属于音乐圈子的,有私交不足为怪。大概就是现代版的俞伯牙与钟子期,或者是曲洋与刘正风。
孟缇委婉地开口,“让您担心了。”
许文榛对她微微一笑,端起了茶杯喝茶,气度雍容。
“你跟我外甥沈林现在还在联系吗?”
孟缇毕恭毕敬地回答:“没有联系了。”
他微微点头,眼神里明显是赞许的神色。
孟缇一边琢磨着他这笑是什么意思,一边回应,“我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