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许是上天责他竟然从一开始就心怀歹念,他一步一步地计划着如何利用这个小婢女的死来报复舞雩、打击小爷,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他独独没能算计到的是——某日,他坐在荻花水畔等她来,说好的时辰过了她还没来,他竟然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那一刻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淋下,他惊栗而起。
这是完全超过他计划的,他不可以这样!
细细想来,竟然全然捋不清他是究竟何时开始有了这样的心思——也许是习惯了来找她,也许是习惯了看她用对着小爷一般的温柔目光望着他,也许是孤单了太久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安静又耐心地陪伴,也许是——嫉妒小爷凭什么就拥有了这样一个人在身边?
正在他惊愣时,她已经悄然来到。他扭头看她,看她努力闪躲着想要平静下来的眼神。
像是惊慌的小兔子,又像是害羞的梅花鹿。
他忘了再学小爷那生疏的一字一顿,而是扯着她吼出来,“你喜欢上白狼了,是不是?”
她被他吓着,瞪大了眼睛望他,本就不会说话,一急一吓之间就更只是能张大嘴巴,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大怒,猛地扑过来。这是狼的本性,他也说不清自己想要咬死她,还是更希望她主动走进他怀里来。
再想起那日情景,莫言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那天,他咬伤了她。拿她当做普通的猎物一般,一口便咬在她颈侧,她的血汩汩地流淌出来,沿着他的唇齿淋漓而下。
他几乎听见了熟悉的即将窒息的声音,猎物在断气前最后的那种挣扎,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松开了牙齿。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情形,狼狈地转头奔逃而去。
他不知怎么办,不知怎么再面对她,躲在草丛里看见她痛苦地在地上挣扎。他吓得连忙以啸声唤来小爷,他让小爷想办法救她。
小爷那一日眼睛里像是旋起了冰冷的风暴,第一次让他在小爷面前抬不起眼睛。
小爷俯下了身子去舔她的伤口,用狼的方式帮她治疗伤口。而他第一次胆小鬼一样,只敢躲在草丛里,心慌意乱地看着这一幕,不敢出半点动静。
想起那一刻的心痛,莫言却笑了,伸手抚摸自己颈侧——虫那晚狂性大发,扑上来咬他脖子,吸干他血,他就知道是时候还给虫了。
。
沫蝉坐在窗边的阳光里,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颈侧。
因为隔世,早已不在了的伤口,却仿佛让她重新生起丝丝缕缕的疼。
“让我舔你。乖乖别动,让我舔你……”
耳畔竟然回荡起这样的嗓音,让她脸热心跳,却终究明白,这句话缘起何处。
瑟瑟荻花深处,斜阳如血,那黑衣少年俯在她身畔,面上带着极力克制的慌乱,惶急地在她耳边说,“舔你,让我舔你。”
他的舌落下来,舔在她颈侧。他的舌尖丝滑沁凉,让她颈侧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渐渐平复。她四肢麻痹不能动,仿佛所有的命都吊在他舌尖。
他一边舔她的伤口,一边紧张地低喃,“你会没事的。我们狼,受伤了都是这样自我疗伤,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她稍微好转一点,扯住他的耳朵,指着与太常寺相反的方向。她要他带她走,不能带她回太常寺去。
否则,寺中人都会看见她被狼咬伤的伤口,他们便都会知道是他狼性大发咬了她。一旦那样,那他的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他懂了她的意思,目光中骤然涌起无限怜惜,“……可是你的伤,需要医药。”
她用力向他笑,想要说她没事。
他只能忍痛抱起她,带她到山洞里去藏起来。他发疯一样去寻找草药。有些是狼族自己识得的,有些则是上回她救他时候,他记得的。
看见他又带回了从前她用过的草药,她在痛苦之中,也能露出一丝微笑。
他没忘记她。虽然,他没能认出她。
沫蝉将额头抵上膝头,终于明白,为何有次梦里,她梦见这山洞,还梦见山洞口的黑衣少年。她从前以为应该是莫言,可是梦里却分明看见莫邪的眼睛……
。
莫邪虽然暂时没有性命危险,可是他却一直不肯醒来。
纨素亲自伺候在畔。从来没做过伺候人的活计,她照顾莫邪的手法有些生疏,但是她依旧拒绝了春嫣然想要另外派人来的请求,凡事依旧亲力亲为。
春嫣然走进病房来看见纨素小心谨慎的样子,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狼族都恨舞雩,她也并不例外。待得这次听说舞雩复生,她便更是不放心。只因舞雩都是含恨而死,不经转世的遗忘,而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复生,她如何能够洗脱执念?如何能对儿子毫无怨怼?
可是此时看见纨素的模样,分明是无怨无悔,心甘情愿。
就像这世间任何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媳妇儿,守着、照顾着自己心爱的男子。
听见春嫣然的叹息,纨素抬起头来。
春嫣然轻轻咳嗽了声,“婚事,应当延期。莫邪昏迷若此,不宜行大礼。”
“谁说的?”纨素清冷一笑,“即便这样,我也照样与他拜天地。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出了三长两短,我也愿意抱着他的牌位进你们家的门。”
“更何况,”纨素轻轻揉着莫邪手背,“婚事本是冲喜,我相信一定会让他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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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亲提到一个问题,某苏觉得很有代表性,估计大家伙也会有类似的疑问,于是给大家在文章尾巴里解释一下哦:在古代人们最为敬畏上天,于是所有跟天相关的礼仪都是最高级别的。皇帝祭天之前都要斋戒沐浴多日,而且不许嫔妃侍寝,都是要让自己清净,以示对天的崇敬。所以内,身为巫女,以及太常寺内所有的人,规矩自然就要更加严格。大家可以查到,她们每天沐浴更衣熏香至少都要两次,多则数次,所以吧在太常寺这个环境里,巫女等人基本上是不能有属于自己的体味的。
莫邪跟虫在山间共处多日,会记得虫的味道,只是一旦回到太常寺中,虫自己就没办法保持那个味道了,所以狼鼻子也暂时没办法准确分辨舞雩与虫这姐妹俩了~~~
而在后头呢,这个线索是还会再起到作用的,当然得是在太常寺外,不用守那些严苛的规矩的时候嘞~~这样大家明白了吧?O(∩0∩)O】
昨天的月票记录,某苏都去翻看了,怕都复制下来会凑过千字,形成收费,所以某苏都记在心里,不在这边复制了啊!谢谢大家,跨年的夜晚还在想着给投票,群抱过来蹭蹭~~~
36、夺走
春嫣然无奈离去,纨素也只是瞟了瞟春嫣然的背影。
也忍不住想了想,这世间任何将嫁的新媳妇,都会想法设法讨好未来的婆母才是。也许只有她,这样地不谙世故。
其实不是她不懂得个中道理,只是她不喜欢刻意讨好。
不光是未来的婆母,包括任何人。
譬如从小她虽然聪颖美丽,又是嫡出,可是她却从来不像妹妹那样腻在爹爹身上。她总是跟爹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敬而不昵。所以她很看不惯虫生的样子於。
她望向莫邪。
从小到大,乃至时隔千年,她唯一亲近的人,只有他。无论是爹爹还是妹妹,试探着靠近她之后,一旦没看见她的热情回应,于是他们便都退缩回去了;只有他,任凭她怎么驱赶和冷脸,却都忠诚地陪在她身边。
她至今还清晰记得,他被第一次送到她身边时的情景拄。
她那时早就知道有白狼被送进太常寺来,女官们交给婢女喂养。这本没什么可以吸引她注意的,可是她却听说竟然是妹妹虫生第一个跳起来,几乎是抢过白狼去,争着表示她来负责。
旁人不知虫生的灵性,她却怎么会不知道。由此推测,也许那白狼真的不是普通的畜生。
果然不久后虫生就默默搬来了大堆的书籍,不动声色地在她眼前翻开。她先时不耐,后来随意扫了一眼,却发现原来每本书被虫生翻开的那一页上,都记载着白狼祥瑞的典故。
那都是发生在远古的事情了,商代夏,白狼衔钩而败明君,以此表示新君为上天认可;而那白狼,俨然便是上天使者的意思。
她便开始悄然留意。
那时正逢乱世,从前繁盛无比的大唐宛如灿烂的焰火,极盛之后迅速转入衰败,造成后来藩镇割据的分裂状态。中原的军阀混战不休的同时,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也趁机强大,甚至向中原发动攻击……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里,没人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乱世才得终结,什么时候百姓才能重新安居乐业。
朝廷和百姓无法看破世道,便都将希望寄托在她们这些号称通天的巫女身上。皇帝几乎不分昼夜,不停要求巫女随时祈问天意;百姓们则在长久的失望之后,渐渐将对上天的怨气撒到了她们的身上,认为她们根本就是神棍,无法窥知天意。邪帝的毒兽狂妃
可是屡次夜观天象之后都相信,大乱将结,大治将至;而虫生也是这样告诉她,说明君已在乱世中出现,再忍耐些时日,天下分久必合,便会重新迎来盛世。
可是天意始终是虚幻的东西,她心中没底。恰在此时出现的白狼,无疑给了她巨大的心理安慰。只要她能握住白狼这张牌,那么无论是皇帝大臣,还是天下百姓,便都不敢再任意质疑她了。
于是她看似勉为其难,实则却是心下暗喜地答应了虫生,将白狼留在她的身边。
负责寺务日常安排的女官已经定好了时间,翌日一早便正式将白狼带过来。那个晚上,她早早结束了夜观天象,鬼使神差地踱到了虫生住的后院去。那边是婢女们的住处,混着厨房库房,寻常日子她极少到这里来。
那晚上她站在回廊上,并没想好究竟要不要走进虫生的屋子里去。就在那一刻,她忽然看见了虫生和白狼。
她带着白狼在院子里玩儿。皎洁的月光倾天而降,照不亮虫生那一身粗布的衣裙,却照亮了白狼。它周身的皮毛,光华如水,皎洁如月,跑动之间随风粼粼似有波纹,华贵优美得令她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白狼耳朵灵,尽管她闭气,可是白狼还是中途忽地停下,骤然回眸朝她隐身的廊柱方向望来。
倒是虫生仿佛还没感知到,一径笑着去扯它的耳朵,“呵,呵”地发出沙哑的单声。
白狼却似乎不耐,摇头摆尾地想要挣脱开虫生。虫生也不介意,依旧与它亲热地嬉闹。
这样的虫生,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家乡。从小那孩子就是那样的,总是缠着逗着旁人陪她玩儿,脸上总是挂着无害的笑,仿佛这天下再没有什么值得忧伤的事。而她自己,也总是这样悄然躲在窗棂、廊柱后,遥望着那只属于妹妹的天伦喜乐。
她左边肋骨,再度熟悉地疼。
爹爹已经来不及夺回,相邻们更已经不在身旁……不过也许她还来得及,从虫生旁边夺走这头白狼。
让虫生变成哑巴,就是不想再听她银铃一般的笑声;让虫生在太常寺内卑微为婢,就是要让她体会她曾经忍受过的孤单和寂寞……如今她凭什么还能在太常寺里这样欢笑喜乐?原来,我还是爱你
都是因为那白狼。那么,她便夺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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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刚被送到身边,竟然乖顺异常。她甚至从它眼睛里,看见了无法言喻的——依恋。
她确定她自己本身一定没有什么可让白狼依恋的,她不能不想到妹妹虫生。
虽然不是一奶同胞,可是毕竟是亲姐妹,她们相貌身量上原本相近,更何况——她不由得想起那个晚上,看见虫生穿着她的大红法袍,梳着高髻,勾画着巫女的妆容。
尽管不屑细看,可是她也知道,虫生那装束是在模仿她的模样。两人本就是姐妹,如何能不像?
那个晚上她赶去驰援皇帝,数日后回来,再入林子中去找那些狼尸,想要尽数焚烧,却在原地找不见了那些畜生。而虫生,竟然也是时隔多日才回到寺中。作为姐姐,她自当要严束规矩、大义灭亲,于是她亲自令执事女官给予了虫生重罚。
这些事叠加起来思量,纵然推想不到其中细节,但是也不难推测出个大概——那夜虫生扮作她的模样,私帮了狼;或许当中便有一两个没有断气的,虫生多日未归便是救治去了。
便也是说不定,那白狼便由是而将虫生当成了是她,于是当远远看见她的时候,眼中便会流溢出那般多的依恋。
想到这里,她心中涌起莫名的快慰。
这世上终于有一个存在,将她看得比虫生还重,可以为了远远望她一眼而不耐烦虫生的亲热……尽管这也源自一场误会,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也没想真的对一头狼付出什么真情实感。
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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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容得那白狼留在了身边,成为她亲自喂养的宠物,让它在寺中得到了崇高的地位,就连执事女官或者当朝大臣见了它,都要奉上笑脸讨好几句。
当然它从来都是冷峻地理也不理,她便更喜欢。
只是当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候,她却对他使不出好脸色来。一方面因它是头畜生,二来不免总是想起它眼中的依恋之情,想到那感情实际上是因为虫生而来……有时候想得烦了,她甚至忍不住扯下腰上的丝绦,当成鞭子抽它几下,听它哀叫着才能快意下来。重生之因果不循环(又名我的妈妈不可能这么可爱)
只是,即便她用腰带抽它,甚至用砚台砸它,它也只是哀哀鸣叫,不反抗,亦不逃。
他们两个就这样别别扭扭地相处下去。
直到那天。契丹来犯。
后唐的军队也算骁勇,才会在那样的乱世之中有能力统一北方。可是他们一旦面对勇猛如狼的契丹人,便都未战而退缩。
带兵的将军自己也丢盔弃甲而逃,只剩下她。她责无旁贷,伸手捡起被逃兵惊慌之中踏在了马蹄之下的将旗,迎风而摆,逆向高呼,“后退容易,只是诸位要想好了,一旦败退入城,我大唐便丧失了这最后的防线!”
“城外没有防线,一旦契丹狼攻陷城池,那么城中百姓都将肝脑涂地!诸位,那不光是百姓,其中也更有诸位的父老妻儿!”
兵将们都被她的冷静慑服,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有巫女大人在,便有上天庇佑!我等又何必贪生怕死!”
军队重整,她一反之前将军的守势,带着队伍主动冲向契丹人!
防线全线撒开,看破了生死的后唐军队开始扭转颓势,在某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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