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松不是一个人走的,他带了走三益最骨干的人才,自立门户,成立了华生。
在一个小时前,刘克松来过,来谈三益的收购,陆瑶这辈子从来没这样的厌恶过一个人。
她却又不得不考虑刘克松带来的消息:几个三益最大的债权人将联合向人民法院提交破产申请。
她还能坚持几天?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它宣告破产?
刘克松自己当了老板,说话做事,和对陆瑶的态度,也有了天壤之别,在说完来意后,刘克松根本不在乎陆瑶沉默冰冷的态度,语重心长地劝说:“小瑶,刘叔叔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父母也不在了,刘叔叔实在不忍心看着三益就这么完了……”
陆瑶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任何反应,刘克松又唏嘘了一会儿如今的三益今非昔比,自己的价格还是看在多年的情份上,陆瑶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
刘克松淡淡笑了笑,起身整理衣扣:“小姑娘太年轻,做事这么冲动,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才来和你谈收购,除了我,现在还有谁能够接手三益,你再仔细想想,莫等到将来后悔……”
办公室的门合上,陆瑶疲惫地伏在办公桌上,刘克松的话并没有错,就算她再怎么讨厌他,但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接手三益?
从前她还会告诉自己,实在不行就去求求沈榕策,昨天罗敏敏发来的几张照片,和他的音讯全无,才让她彻底清醒了。
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还想留着陆家的三益。
她走到落地窗边,看着下面五颜六色的雨伞和大红布标语,头晕目眩,她扶着窗框,惨然一笑。
难怪那么多破产的人,最后都会选择跳楼自杀。
她蹒跚地回到座位上,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慢慢地临近中午。
天依旧阴沉沉地下着雨,这样的天色,让陆瑶的心情越发的灰暗,她揉了揉略红肿的眼睛,站起身。
比起将三益卖给刘克松,那么她宁愿自己看着它破产!
她打开办公室的门,张秘书面容沉寂地迎了上来:“陆总,楼下来了很多人,你先别下去,看他们能在雨里呆多久!冻不死他们!”
陆瑶心里暖和了一点,二月的天,又下着雨,外面确实很冷,她叹了口气,摇摇头:“你帮我通知一下股东,我有事要宣布。”
不论股东是愤怒地拍桌子砸板凳,还是将桌上的茶杯掀翻,陆瑶平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们的愤怒,不过是因为利益受损,陆瑶并不愤怒,做完决定,她的心已经麻木。
几个叔叔辈的老股东关切地劝陆瑶再仔细考虑:“这么大的三益,哪能就这么宣布破产,三益确实到了最困难的时候,但未必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陆瑶很清楚,他们希望她出售三益,可是,她不愿。
她才是那个最希望三益存在的人,但要卖给刘克松吗?
不行!
她走出会议室,张秘书叹了口气,没有问她的打算,只是静静陪伴着她走近专用电梯。
陆瑶刚走出一楼的电梯,立刻就被眼尖的记者发现,闪光灯还有喧哗的人群,像海浪一样朝她汹涌而来,一楼的保安迅速地赶了过来,但陆瑶和张秘书还是被挤得衣衫凌乱,分外狼狈,如果不是张秘书拉了她一把,她说不定已经被人推到了地上。
耳边闹哄哄的一片,有人询问她三益的破产申请,有人疯狂地谩骂她吃人不吐骨头,黑心黑肺,有人叫嚣着不赔钱,就让她好看……
陆瑶定了定神,大声地承诺,安抚众人的情绪,她喊得声嘶力竭,口干舌燥,发丝凌乱,才勉强在保安的帮助下,控制了场面。
陆瑶抓着扩音器,诚恳地道歉,开始讲述三益的赔偿计划,讲到一半,好不容易控制下的场面再一次骚动起来。
细密的冬雨中,二十多个穿着黑西装男人,从人群的后面,强硬地开凿出了一条临时的通道。
这些男人大部分都是白种人,剩余的则是黑种人和黄种人,皮肤国籍虽有不同,但他们的高大魁梧,神情气质,却如出一撤,整齐的黑西装,面容沉默冷硬,气势逼人。
三益楼下,这群由记者,员工家属,债权人组成的临时团体,在看到这群人后,喧闹的气势立刻弱了下来,窃窃私语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在骚乱之后,场面又诡异地静了下来,只有陆瑶的声音透过扬声器,认真地陈述三益采取的各项措施。
张秘书拉了她一下,陆瑶放下了扬声器,这才发现这群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张秘书低声问:“我们是不是欠了黑社会的钱?你要不先走,这群人看着不好对付……”
陆瑶抹了把脸上的冰寒刺骨的雨水,勉强定了定神,望向那个方向。
大楼前不知什么时候停着一排黑色的车,几个男人撑着数把黑色雨伞,在最中央的车门前撑起了一片黑色的云,一个带白手套的年轻男人打开了车门,用手扶着车顶。
一个男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这一群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只有他在黑西装外又套了一件深灰色的毛呢大衣。
他像是一个出行的古代君王,带着自己的仪仗队伍,未见其人,已先窥其势,为他开道保镖们纷纷撑起了黑伞,在那个男人头顶用雨伞搭建了一片晴天。
陆瑶脑子里有一点呆,她……似乎看到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前几个月,她千方百计想见Augustus中华区的总裁许筠,却一直都被许筠的秘书婉拒,今天她居然在三益大楼下,见到了他。
——Augustus王朝的缔造者:慕泽渊。
他在风雨中平静地朝她走来,陆瑶本已经死灰的心,忽然燃起了一簇火苗,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就这么甩开张秘书的手,推开护在她身边的保安,朝他跑了去。
这一段路只有十几米,很短,他身前的保镖立刻拦在了她前进的道路上,慕泽渊似乎说了什么,他们让开了路,几秒钟后,她冒冒失失地闯进了那片为他搭建起的晴天里,她稳了稳呼吸,急促地询问:“请问,你是慕先生吗?”话音刚落,陆瑶担心他听不懂中文,又用英文问了一遍。
慕泽渊用中文回答:“我是伊恩。”
陆瑶:“……”他中文说得真不错。
她默了两秒,有点摸不着头脑,斟酌地问:“请问你是慕泽渊慕先生吗?”
慕泽渊盯着她一语不发,陆瑶忽然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冒失;虽然没见过慕泽渊本人,她却对他的履历一清二楚,甚至在她内心,还时常惊叹他的丰功伟绩,印象太深刻,导致她在第一眼就认出了慕泽渊,却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才谨慎地连问了两遍。
是不是让他不高兴了。
陆瑶立刻绽放了一个笑容,礼貌地伸出了手:“慕先生,你好!”
她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甜美,神情真诚,这个表情她演练了很多次,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也说了很多次。
“我是三益集团的陆瑶,很高兴见到你。”
第23章 我对三益没有兴趣
慕泽渊握住了她的手,微微拧了下眉。
陆瑶心里咯噔了一下,糟糕,她在雨里站了那么久,手又冷又湿,就这么去握人家的手……
她急忙抽回手,干笑了一下,暗骂自己不争气,这么好的机会都不好好把握,活该三益破产。
旁边的男人递来一条白手绢,陆瑶再一次暗骂自己不争气,办得都是什么事,她狗腿地上前了一步,道歉补救:“我给您擦吧!”
慕泽渊接过手绢,朝她递来,陆瑶大喜,正要接过,他的手却转了个弯,柔软的布料笔直地落在她的额头上。
陆瑶愣了愣,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给她擦脸上的雨水,她脑子有点晕呼呼的,准确的说是受宠若惊,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抢过来自己擦还是乖乖地等他擦,她考虑了一秒,决定看看再说。
今天的天气恶劣,天阴沉沉的,还下着雨,但雨却不大,陆瑶露天站了二十分钟,也不过淋了个半湿。
慕泽渊擦完她脸上的水,又开始擦她的头发。陆瑶用眼尾扫了扫他的众保镖,个个面无表情,警惕地盯着所有想要接近慕泽渊的人,陆瑶这才发现张秘书,还有几个大胆的男人,保安,都被人拦住了。
她小心地窥了窥他的神色,波澜不惊。
这算个什么意思?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慕泽渊,她身高一米七出头,还穿了一双五厘米的高跟,在中国女孩中也算是“魁梧”型的了,但慕泽渊依旧比她高大半个头,初略估计他应该有一米八七以上。
他穿着件厚呢子外套,竖起的衣领让他的下巴线条更加的分明。
长得……可真不错。
奇怪,以前看他的照片怎么没发现他长得这么帅呢?真人倒是比照片更帅一些,当然,也有更强的压迫感,她从远处跑来时,只觉得他身材挺拔,不动如山,现在站在他面前,他几乎将她的头顶的苍天遮去,她抬头看他时,仿佛在仰望一座雄姿伟岸的青山。
大人物果然是大人物,陆瑶还没感叹完,忽然回过神来,现在可是推销三益的大好良机啊!!!她居然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
她不想卖掉三益,如果只能卖给刘克松,那她宁愿宣布破产,但如果买家是慕泽渊……
她抿了抿唇,小声地说:“慕先生,我是三益集团的陆瑶,我们公司……”
陆瑶霹雳巴拉把三益集团的事讲了一大堆,慕泽渊没什么反应,她刚还在想他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就反应了——额边的几缕乱发被他拂到耳后,温热的指尖蜻蜓点水擦过她冰冷的耳朵。
陆瑶强忍着没动,还扯住了一个淡定的微笑,但脸上却慢慢渗出了薄薄的红晕。
他收回手绢,陆瑶暗自松了口大气,他身边的人又递来一条干净的,他抬起的手,白手绢慢慢靠近,陆瑶脸都僵了,这不是还要给她擦吧?
听说慕泽渊是个非常有风度的男人。
但也不至于风度到为不认识的女人擦脸擦头发吧?
陆瑶提醒自己,别大惊小怪的,虽然这个举动好像有点亲密,但看他的态度——动作轻柔,目光专注平静,可就是看不出任何亲密的气氛来。
陆瑶觉得自己不太像一个活人,倒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被主人小心的擦拭。
对!就是这种感觉,好像他是在擦一个没生命的物体,比如瓷器,花瓶,柱子……
陆瑶被自己的比喻恶寒了一下,连忙露出一个微笑:“我自己擦吧。”
他的手顿了顿,把手绢递给了她,然后开始脱自己的外套,陆瑶虽然诧异但也不会多问,兴许人家穿多了,觉得热呢,同时出于某种崇拜心理,她觉得,慕泽渊的行为一定大有深意。
《华尔街日报》评价他,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永远地沉静,从容不迫。
他的每一个决定看似随意,但所有人都坚定一定另有深意,他们不明白,只是因为他们的眼界没有慕泽渊的远大广阔。
这样一个站在世界顶端,高高在上的男人,陆瑶想见他手下的许筠,都见不到面,却在有一天看到了他的本人,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了,她还成功地把三益集团说了个大概,虽然她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但他能和她说话,那至少证明,她很有机会。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继续推销,“三益集团现在确实遇到了些困难,但还是很有发展前景的……诶……”
他脱下厚厚的毛呢外套,给她披在了肩上,暖气袭人,陆瑶打了个冷战。
“谢……阿嚏——”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陆瑶捂着鼻子心里懊悔,她的表现实在不怎么样,完全可以当做商业谈判的反面教材了。
“冷吗?”
陆瑶点头点到一半,又连忙摇头,他忽然拉着她的手,往回走,陆瑶盯着自己的手,犹犹豫豫地,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实在不想错失良机,最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他上了车,上车前她总算想起了自己的秘书,回头朝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车内温暖如春,她又打了几个喷嚏,慕泽渊递来一张纸,陆瑶弯着眼睛对着他笑,又接着说三益集团的情况,慕泽渊一直沉默不语,神情却像是有在认真听,陆瑶自然越说越来劲。
他忽然打开身旁的小暖柜,从里面取了瓶温水给她。
陆瑶心中对他的好感,瞬间拔高到新的高度,在三益大楼下吼了二十分钟,本就说得口干舌燥,在慕泽渊面前又死乞白赖地说这么半天,嗓子都快冒烟了。
陆瑶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用舌尖舔了舔唇上的水,一侧头正迎上他平静的目光,她局促地问:“我,是不是废话太多了?”
“没有。”
说了老半天,慕泽渊对三益集团没有任何表示,陆瑶心里也有了准备,该说的她已经都说了,没有必要一直重复,沉默了一分钟,陆瑶才发现,她身上还披着慕泽渊的外套。
她暗骂自己不懂事,连忙脱下外套还给慕泽渊,慕泽渊看了她一眼:“你穿着。”
陆瑶不好拒绝,但又不想穿着他的衣服,便把衣服放在腿间。
她望了望窗外,稀里糊涂上了他的车,这会儿她才想起看自己身在何处,就这顾前不顾后的性格,慕泽渊要把她给卖了,估计她还得给他数钱。
她好奇地问:“现在是去哪里?”
“去吃午饭。”
据说去年慕泽渊的午饭,被拍卖到了三十万美元。他只说吃午饭,却没有明确地邀请她。陆瑶脸皮有点红,因为三益,她只能厚着脸皮去蹭一顿午饭,再拉一拉关系。
因为慕泽渊的突然出现,她绝望的心情又活络了回来,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她窥了窥他的神色,这一眼偷窥得非常不高明,被他逮了个正着,陆瑶立刻弯着眼睛对他笑,想和他聊点别的讨他欢心,但又拿不定主意和他聊什么,她猛然想起,传言中他很喜欢安静。
或者她应该保持安静,比较容易得到他的好感?
她不是个沉静的人,虽然安静下来,眼珠子却不受控制地转动,余光时不时就飘向慕泽渊。
他忽然问:“怎么不继续说了?”
“呃……”她刚刚说了一大堆三益的事,慕泽渊连个反应都没有,她害怕自己弄巧成拙,便没有继续说,现在他主动让她说,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对三益很有兴趣?
陆瑶立刻像打了鸡血般精神抖擞,将三益旗下的公司,过去的辉煌历史,都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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