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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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路相逢-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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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为了这次约会,原定于下午之后的所有安排都被提前一一推掉,谁知突生变故,此时行驶在如流水一般的车阵中,显得有些漫无目的。

江允正却兀自看着窗外刷刷而过的风景,并不说话,只是在想,原来林诺也会撒谎。

又或许是自己当时真没意识到,竟然从没想到她是在骗他。

—我还这么年轻……可不愿意结婚。

他甚至还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又黑又亮的眼睛瞪得有些圆,鼻子微微皱起,一脸的纯净认真,仿佛在说全天下最真的真话。

然后,他便相信了。

只因为她从来都是如此真实,喜怒哀乐总能被一眼看穿,就如同当年与徐止安分了手,那样郁郁寡欢的模样,低迷的情绪几乎都能蔓延到他的心里。

她那么真性情,因此在他面前也从不说假话,或许那是唯一的一次,却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原来她还是传统的。婚姻于她,才是最终的归宿。

所以当她提出分手的时候,他虽然惊讶,却从没往那方面想。

从认识一直到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自认为对她已经足够好,就连一帮朋友私底下也常常开玩笑:“怎么就被一个黄毛小丫头套住了呢?”

他当时是真的气,仿佛受了羞辱,只因为自己从没亏待她,甚至对她比对以往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好更细心。

他那样对她,而她却恰恰是唯一一个主动要求离开他的女人。

他做事向来只看结果,到了这一步,任何理由都是多余,况且也确实不想再听。只是心里的怒气压不下去,所以才会说:“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么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语气倒是平静异常,其实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过去也从来没有对谁说过这么决绝的话。

车子又开了一段路,江允正才回过神来,周围是熟悉的江滨景色,落日在青黛色的远山之间一点一点沉下去,已经快要消失不见,自己的寓所就在不远处。

他突然笑起来:“这个点回家?我还没吃晚饭呢。”

徐助理暗暗松了口气。这位顶头上司心情阴郁的时候总是很难伺候,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而且语气缓和,实在是再好不过。

&文&江允正接着说:“找个地方,我们点东西。”

&人&两个人去吃自助餐。

&书&其实私底下,他们也是朋友关系,没有外人的时候相处起来并没有太多的规矩。

&屋&徐助理早就觉得饿了,立刻去取了食物,坐下来才发现江允正似乎没什么食欲,至少吃得不多。

座位挑在了吸烟区,江允正点了根烟,突然问:“最近和女朋友相处得怎么样?”

徐助理一愣,才点头:“还不错。下周可能会从老家过来,待一阵子。”

江允正笑了笑,似乎突然起了兴趣:“你们在一起也挺长时间了吧?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徐助理也跟着笑起来:“我是想再过两年,可是家里一直催,她也挺着急的。女孩子嘛,担心的东西多。所以只好顺着她,打算明年年初把事情办了。”又吃了点东西,才又说,“到时候还要请假回老家一趟。”

“没问题。”江允正淡淡地应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侧过脸去抽烟。

他们的位置临着窗,整面通透明亮的玻璃墙,餐厅顶棚上是成排的无数小灯,温暖明亮的灯光映在玻璃上,仿佛万千星辉在闪耀。

隔着一条道路,便能望见波光粼粼的江水。有一段时间,江允正似乎看着外面出了神,直到一支烟就要燃尽,他才转过头来,淡淡地说:“车子的事,你去帮帮她。”

虽然他说得没有头尾,但徐助理很快心领神会,点头:“知道。保险公司和修理厂那边,我都会继续跟进。”

一段时间过后,林诺的额头终于可以拆线。

因为之前从没有过类似经验,在医生有所动作之前,她是真的有点怕,一直问:“会不会痛?”执著可怜得像个小孩子。

年轻的医生被她问得有些烦了,很是无奈,戴着口罩瞪她,手上的动作却更加麻利。

其实没多大痛觉,甚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拆线过程便顺利完成了。只是留下一道疤痕,不长不短地位于额际,透着新鲜伤口的淡粉色。

许妙声特意送了一瓶祛疤精华液,嘱咐道:“早晚各一次,坚持使用。”

林诺笑眯眯地接过来,又用手去拨刘海,对着镜子端详了一番,说:“今年流行BOBO头?干脆改天我也去剪一个,遮住也就看不见了。”

过了两天,她居然真的去了。

其实也是一时兴起,便趁着午休时间打车去平时经常光顾的理发店。坐在车里,看一旁的司机师傅娴熟地挂挡超车一边还能谈笑风生,她才深刻觉得,或许老爸送一辆车给她简直是暴殄天物,此时此刻,那辆一向以安全著称的美国车正躺在修理厂里无辜地接受大改造。

店里生意很好,一楼早已坐了几位烫发的女顾客,按摩椅上也躺着人。设在中央的玻璃楼梯蜿蜒回旋,即使在白天也亮着幽蓝的光。林诺便上楼去找相熟的理发师,只是刚刚上到二楼,目光随意一瞥,却不禁愣了愣。

此时坐在靠近楼梯口位置的客人也正从镜子里望过来,两人的视线恰好对上,林诺稍一犹豫,对方却已经回过头来。

似乎只是想要确认,因此头发上还带着泡沫都顾不得,看着眼前年轻的脸孔半晌,才终于迟疑道:“你是……林诺?”

其实林诺只是觉得对方面熟,这时听她叫出她的名字,记忆才仿佛一点一点真正复苏,可仍旧不能相信—或许只是不敢相信—因为除去一张半陌生的脸,(文*冇*人-冇…书-屋-。电子书)现在与往日的形象实在很难重叠。

但是,她还是很快笑了笑,想了一个最为恰当的称呼,应道:“是。徐伯母,好久不见。”

是真的很久了。

那一次在医院里,狭小简陋的病房,斑驳脱漆的床头柜,还有那两张写着沧桑艰苦的中年男女的面容。

因为隔得太久,也因为只见过那么一次,林诺几乎都已经忘记了。

负责接待的小工手里端着杯子迎了过来,可是她却仿佛还处在某种惊讶之中,是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重新遇上徐止安的母亲。

眼前的妇人与记忆中的形象有着太大的差别,经历两年硬生生的时光,脸上的皱纹却似乎反倒少了大半。

最后还是徐母朝她点头,微微笑起来。她这才发现,原来至少还有一样东西是没有改变的。

那个笑容,仍旧和善可亲,还是带着一点点谦虚的样子,同时也有打量。只是太着痕迹,难免被她一眼看穿,就好像当年在病房里,她也是这样接受着他们略带好奇的善意的审视。

只是从那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徐止安的父母,她甚至不知道徐母是何时出院回家的。徐止安从来不提,更加没有带她回过他的家。

所以,其实两人四目相对之余,也没话可说。林诺最害怕这种气氛,于是问:“您是一个人来的?”

徐母连忙摇头:“我自己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突然顿了顿,似乎有话却又不方便说,只得十分突兀地打住。

气氛有些尴尬,林诺只觉得挑位置远近都不合适。看了看表,时间是有的,她却还是对候在一旁的小工说:“Jimmy是不是在忙?本来还想换个发型,可是大概来不及了,要不我这个周末再过来吧。”然后才转头对徐母说,“伯母,我先回公司了。”

徐母“唉”了声,其实也不怎么习惯年轻的洗头小工一直在自己的头顶上又抓又按,想和林诺再多说两句,却苦于起不了身。眼见对方要走,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林诺点了个头转身要走,却在将要下楼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止安前不久回来了!”

她着实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只觉得脑子里有轻微的轰鸣声,嗡嗡作响,连店中音响里飘出的音乐也被一并掩盖掉。

过了一下却又听见徐母说:“要不你再等等吧,他很快就到了。”

她有些怀疑,也不知徐母是否清楚当初两人分手的前因后果,此时看来倒似乎仍旧希望一对旧时恋人见上一面,究竟又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

几年前的事,也说不清谁错谁对。又或者,大家都有错。

现在她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到底还是年轻,年轻到甚至有些幼稚,所以才会患得患失,才会那样的计较和认真,也正因为如此而无法完全理解徐止安的举动和选择。

在那个时候,他的梦想近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得,又怎么可能轻易就那样放弃掉?

后来她渐渐理解他,他却已经去了国外进修,再后来,发生一连串的变动,似乎很自然地便疏于联系,最后倒真有点形同陌路的味道。

可是现在,他居然回来了。

她微微吃惊,想了想还是问:“他……最近怎么样?一切都好吗?”

徐母的脸上浮出更加明显的笑意,像是对她的反应极其满意,又像是自己所盼的终究还是有希望的,连连点头:“挺不错的。至于其他的,待会儿他来了,你们可以慢慢聊。”

可林诺并没打算就这样等下去,虽然不大忍心,最终却还是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借口离开。

将难免失望的徐母抛在身后,她立刻往楼下走。因为早上穿出来的鞋子足有七公分高,心里又想着事情,踩到最后一层的时候,竟然稍不注意崴了一下。

并没有伤到脚,只是身子略微不稳,她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撑住扶手,心里却陡然“咯噔”一下。

只因为抬眼便望见一个人,不近不远地站在玻璃大门前的柜台边,立在角落里的空调正好对着他吹,白衬衣的一角轻微摆动。弧度轻柔地牵起一串回忆,仿佛很久远,却一点也不模糊。

她慢慢站直了身体,笑了一下:“你来了。”看样子倒像是已经在这里站了挺长一段时间。

可是徐止安只是看着她,手肘支在柜台边缘,默不作声,也面无表情,连一点点久别重逢偶遇的讶异都没有,双目湛亮如夜晚的寒星。

她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天在医院里,江允正也是这样,无声的深不见底的目光,令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柜台里负责收钱的年轻女孩子抬起头来,将发票递过去,徐止安随意往口袋里一塞,这才走上前来。

他的个子本来就高,如今又比在学校里时胖了一些,整个人立时显出一种成熟的英挺,就连眉目之间最后一丝青春的生涩也在不知不觉中退却得一干二净。

事实上他早看见了她,就在几分钟前楼梯之间的空隙里。不过只是一个背影,他却还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此时,站在她面前,他却只是说:“要走了?”还是微微低着头,就像过去跟她说话时一样。

林诺点点头,他笑了一下,有些漫不经心:“那改天联系。”其实更像是应酬中的客套话,话音落了,只停顿了一秒,便从她身边走过去,直接走上回旋楼梯。

林诺忍不住,还是转过身去看,见他一步步往二楼走去,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她就想起那时他从国外进修回来,在融江集团的总部大楼里见了面,第一句就问:“你和江允正在一起了?”那样直截了当,仿佛只等一个答案,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不想瞒他,只是点头。

他当时一句话都没再多说,转身就走。

差不多一个来月之后,有个外派的机会,外省的建筑分公司需要一名副职协助工作。山高皇帝远,又是明显的好差事,竞争十分激烈,但最终还是被徐止安拿到了名额。

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是真的吃惊,只因为他的性格向来内敛沉稳,更懂得收敛锋芒暗中进取,而这一次的行径却与以往大相径庭。

也不知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竟能在论资排辈现象严重的建筑设计公司里受到如此委派。虽说早就得到上司的器重,可是以他当时的资历,那样的先例却是根本没有的。

徐止安走之前,她再见了他一面。她问:“为什么要这样?”确实是疑惑,无论如何都觉得他在自相矛盾。

结果他也承认了,咖啡厅里的灯光将他的脸照得晦暗不明,也一并柔化了嘴角边的讥讽。

“你跟江允正在一起,我就无法说服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让我在这个城市里见到你们同出同进,我做不到。”

“但是,融江是我的梦想,是我整个大学四年的梦想。为了进入这家公司,我付出了太多的努力,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我不会放弃它。”停了停,他低声而平静地接着说,“不会为了一段感情而放弃这个机会。”

所以,当一个两全的途径出现时,他几乎是义无反顾地便选择抓住它,并以十分潇洒的姿态走马上任。

林诺那天确实是受了些刺激,这才知道原来男人与女人的想法竟然相差得这样多。可是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在盘桓,原本是想回家的,可后来却还是走到公司楼下。

晚上八点多,整栋大楼只有其中几层还稀稀落落地亮着灯。她乘电梯上去,直奔会议室,因为记得江允正有个临时会议要开。

谁知到了之后,就看见保洁人员正在收拾桌子,她又匆匆往回赶,细巧的鞋跟在走廊上发出的回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走得很快,胸口仿佛郁结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惶惑。秘书室里空无一人,于是她直接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她很少这样没礼貌,平时在公司里总是恪守着上下属的关系和礼节,可是这时顾不上,也不想顾这么多,几乎是脚步急促地冲进去,高声说:“我有事要问你!”她知道自己语气并不好,因为看见江允正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也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此时江允正竟然还在会客。沙发上的客人见到她就这么闯进来,显然十分讶异。

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她陡然静了下来,像小时候做了错事就要受到责骂一般,脸腾地一下热起来,微微低下头,很是难堪。

那客人很快告辞离开,她才敢抬起眼睛看过去,江允正站在她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她看他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而有什么不悦,于是才松了口气,说:“有事情问你。”

“什么事?”

“为什么会派徐止安去杭州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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