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去取车的时候,丁城走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你觉不觉得那个人一直在跟踪我们?”
“?”
他教她借着玻璃的反光看不远处停着的那辆车。
“好像已经跟了我好几天了。”
“是……粉丝吗?”
“跟我来。”
丁城拉着她走进昏暗的小巷子,在拐角处停下来,躲在角落。没多久,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等到脚步声就在他们身旁的时候,丁城倏地窜出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
“为什么跟踪我?!”
被他按住的,是一个矮小的男人,仿佛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瞪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丁城作势要打他,被子默拉住了,男人求饶说:“我只是工作而已。”
“工作?”
“嗯……”
“跟踪我?那也算工作?!”丁城拎起他的衣领,又重重把他按在墙上。
“是,是……”
“什么工作?”
“有、有人请我调查你……”男人苦着一张脸,像是真的害怕。
“谁?!”
“……”
“快说!谁?!”他几乎要去掐他的脖子。
“是……是一个叫项屿的先生。”
子默错愕地站在路灯下,想借由昏暗的灯光看清那个人男人的脸,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
她忽然转身向停车场跑去,丁城在背后喊她的名字——哦,其实“喂”以及“那个谁”并不是她的名字——她却没有理睬,只是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拨起电话来。
耳边意外地传来接通的等待音,没多久项屿就接起来:“嗯?”
“你在哪里?”她的声音很平静。
“在家。”他是同样的平静。
“你等着,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挂了线,发动车子,呼啸而去。
她只想知道一件事,她对他来说,究竟是什么?
【双子】
五(上)
电梯启动的时候,有一阵奇异的响声,仿佛脚下有一根长长的链条正在一点一点被抽起,子默觉得那就像她的心,正有些什么被拽了出来。
电梯停在顶层,她迈开脚步,径直向项屿的公寓走去。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的脚尖,想要伸手去敲门,但又像是失去了勇气。
门忽然被打开,项屿就站在她面前,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你……”子默的脑袋一下子就嗡嗡作响,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会不会,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就有一个克星,只不过茫茫人海,难以相遇,而她,却不走运地遇到了……
“进来说。”项屿双手插袋,转身踱到客厅里,倒在沙发上。
子默抓了抓头发,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他倚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她,眼神充满了诱人的魅力。
子默没有看他的眼睛,说:“你为什么要调查丁城?”
项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冷笑:“他告诉你的?”
“是你派去的人亲口对我们说的!”她以为他不肯承认,于是认真地回答。
他沉默着,赤&裸的脚在地板上打着节拍,像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过了很久,他终于抬起头,说:“你跟他在一起?在干什么?”
子默答不上来,来质问的人,最后却被人质问,哦,可笑而笨拙的她!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看上你了吧?”他站起身,站在她面前,以一种嘲讽的口吻说,“他最多也就是玩弄你而已,不要蠢得以为自己多有魅力——”
“——啪。”
手掌上火辣辣的,但她却一点也不在意。
项屿一脸错愕,这头软弱到像绵羊一般的“狮子”,竟然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好像随时要捍卫自己的领地。
“真正玩弄我的人是你吧!”她吼叫着,僵硬而木讷地吼叫着,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
“我不过是你的玩具、你的宠物罢了!”她看着他,泪水从眼眶滑落,但她毫无知觉。
“……”
“我曾经以为你爱我,或者,是爱过我的……但根本不是!我错了,”她控诉着,“你喜欢看我傻傻地,围着你转吗?还是,你只想要我的身体?”
“别这样……”他伸手去抚她脸颊上的泪,却被她躲开了。
“你知道每次,我看到你身边是别的女人,我有多难过吗?!”
“……”
“看到我那么痛苦,那么悲伤……你觉得很快乐吗?”
项屿的眼里充满了心疼的表情,忽然,他伸出手臂,把她搂在怀里,任凭她再怎么挣扎,也紧紧地搂在怀里。
“放开我!”她尖叫着,想要逃开他,却无济于事。
“对不起……”他的下巴抵着她挣扎的额头,第一次认真地道歉。
可是道歉就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吗?
噢,她知道——并不能!
“你放开我!”
“嘘……”项屿的唇触碰在她的脸颊上,像是吻,又不像吻,“好了,小怪物,你就是为了这个在跟我闹别扭吗?”
她停止了挣扎,却感到绝望。
“我们去旅行吧,”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背脊,“像上次那样,就我们两个,好吗?”
子默还记得国庆节时的那次旅行,天气很坏,整个岛上只有几个客人,电视没有信号,他们每天要做的,只是躺在床上聊天,他们说了很多事,很多以前美好的回忆,却从来没说那些令人痛苦的事。服务生每天会定时把食物送到房间来,他们依偎在一起,微笑地看着对方把自己盘里的东西吃完。
她以为,他们又回到了十六、七岁时纯真的岁月,她以为他们从此以后只属于彼此。
然而她错了,错得很离谱。
“你是想骗我呢,还是骗你自己?”
“……”
“如果是骗我,那么不必了,我已经不是那个傻傻的、会忍受一切的女孩;如果是骗你自己,我也……不想再陪你玩下去。”她忽然生出一股勇气,去挣脱他,也挣脱这个懦弱、卑微的自己。
子默推开项屿,他没有伸手抓住,而是凌乱地退了一步。耀眼而霸道的项屿消失了,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不知所措的男孩——如同十二年前,他们初次相遇的早晨。
她转身走出去,平静地摸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平静得……连她自己也感到诧异。
屋子里很闷热,她关上门,没有开灯,打开中央空调的开关,头顶立刻传来“突突”的声音,就跟项屿房里的一样。
命运纠缠的十二年里,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爱的是他,还是那个倔强而温柔的少年。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顾君仪还是没有打电话来,子默的心情渐渐到了谷底。她没有联络任何人,每天只是呆在家里,她忽然什么也不想做,就像于任之说的那样,给自己放一个大假,直到对生活重新燃起希望。
周五的晚上,她独自开车兜风,想去超市买些东西,可是车子一上路,千头万绪都被抛在脑后,她只是下意识而随心所欲地驰骋在路上,迷恋于所有或明或暗、纵横交错的灯光之中,这座都市变了,变得她不认识,也或者,是以前的她从没有好好地去看、去体会。
她来到项屿常去的那间酒吧,也是她第一次遇到蒋柏烈的那间酒吧,停下车,远远地看着那个风平浪静的入口,没去过的人不会知道,那扇厚重的、黑色的门后面,是一个悬浮于人们臆想之外的灯红酒绿的世界。
“需要喝点什么吗?”吧台后面的酒保很有礼貌地问。
子默抿了抿嘴,有点窘迫地看着他,自己忽然头脑发热地走进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们……有什么?”
酒保很有耐心地拿来份个价目表,是夹在塑料立牌里面的:“慢慢看,想好了就叫我。”
说完,他转身去调酒了。
子默看着那个身影,想起蒋柏烈也曾经做过酒保,于是不自觉地在心中描绘蒋医生穿着工作服的样子,然后在心里哈哈大笑起来——那样的蒋医生一定很奇怪吧!
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吓得瞪大眼睛不敢回头。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是在偷笑吗?”
子默转过头,错愕地眨了眨眼睛,才发现是陈潜。
“我好像从来没在这里见过你。”陈潜坐到她旁边,拿过桌上的立牌,看了起来。
“嗯,”她点头,“你好。”
“还没点吗?想喝什么,我请。”
陈潜不笑的时候很温柔,微笑的时候反而很可怕。他是数一数二的围棋高手,却从来不摆架子,子默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对他怀有一种崇敬、害怕的心情,类似于……于任之?
“真的吗?”但今晚,她却一点也不害怕,“随便什么都可以吗?”
这个时候,酒保大约是看出他们想点单,便摇着手里的调酒罐子走过来。
“那就一瓶路易十三吧。”子默一脸镇静。
“……”陈潜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转头对那高兴的酒保说,“我要黑艾丁格,给她来一杯冰镇阿华田。”
“好的……”酒保撇了撇嘴,仍然挤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走开了。
子默噘起嘴,像是非常不满。
“好了,小妹妹,我只不过发挥一下绅士风度,你还给我来真的。”陈潜瞪起眼睛,却一点也不可怕。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就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项屿没来吗?”陈潜四周张望了一下,他是项屿的同门师兄,两人一直是亦敌亦友的样子。
她的笑脸慢慢黯淡下来,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陈潜眯起眼睛看着她,说:“他最近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她垂下眼睛没有看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上周赢了我你知道吗?”
子默倏地看着他,有点不敢相信。
“他没告诉你?”
陈潜脸上的笑容仿佛在说“我就知道”。
她摇头,他们已经……快要变成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了。
“他在决赛的时候赢了我,那可是今年下半年很重要的排名赛。”
酒保把陈潜刚才点的东西送上来,子默面前的阿华田里漂浮着几块冰块,有气无力的,就像此时此刻的她一样。
“但回来的飞机上,项屿那小子却臭着一张脸,好像输的人是他一样。”
“……”
“我说,你们吵架了?”
“嗯……”她怔怔地点头,或者,那应该称之为分手。
“我猜也是。”陈潜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
“为什么这么说?”她也学会了蒋柏烈的口头禅。
“根据我的经验,从古至今,”他夸张地说,“项屿每一次发脾气都是因为跟你吵架,他这个人……其实不会把心事全放在脸上,有时候遇到很讨厌的对手,他还笑脸相迎。”
“……”
“唯独你的事,他都会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会吗?那为什么,她始终猜不透他的心?
“所以我想,他一定是正在为什么事苦恼着,而且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事能够这么影响他的情绪。”说完,他定定地看着她,眉眼里面带着笑意,欲言又止。
“?!”子默瞪大眼睛,很怕陈潜会说出什么让她尴尬的话。
然而他只是轻咳了一下,说:“……不是吗?”
她看着他,忽然想起了摄影棚的那一幕,于是低下头,抿了抿嘴,说:“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要问我他爱不爱你,”陈潜举手投降,“我真的不知道。”
她被他逗笑了,摇摇头:“不是的……我是想问你……”
“?”
“如果你爱的人背叛你……”她顿了顿,勇敢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会怎么做?”
陈潜的眼里有一股稍纵即逝的灵光,一瞬间,子默以为他是知道的,或者,他知道了些什么,然而灯光变幻,她定下神来,看到的只是一个平静而不失风度的陈潜。
“那要看,我有多爱她了……”
“因为爱,就可以一再忍让吗,爱难道没有底线吗?”
陈潜垂下眼睛,笑着转动手里的啤酒瓶:“你说得没错,爱是有底线的,可是爱也是温暖的,它会让你变得心软,会让你多一分宽容的心。”
子默没再问下去,陈潜的这番话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深深的触动。原来,每一个人对爱的定义是这么不同——那么项屿呢?他对爱,又是如何定义的?
这天晚上,子默回到家的时候,项屿的房间亮着灯,厚厚的窗帘遮住了一切,但她还是怔怔地透过自己房间的玻璃窗看着那个房间,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许只是想确定他在,他还在这里,尽管咫尺天涯,却仿佛相隔万里。
忽然,他的窗帘动了,好像有人要拉开它,她连忙缩回脸,关上灯,平躺在自己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拿起床头柜上的像架,接着月光以及远处的霓虹灯,看着像架上的照片。
那是她,还有小白。她的笑容僵硬而木讷,反倒是小白的表情是那么生动。
几年前,小白离开了她,离开这个寂寞的星球,去了很远的地方。也许很多人会慢慢从她生命中溜走,但她从来没想过,项屿也会走。
他曾在她的生命里占了很重要的位置,然而今晚,她觉得自己应该学会释怀了。
五(中)
星期六的早晨,子默被手机铃声吵醒,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闭着眼睛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的一声低沉的“喂”——竟然是丁城!
“快来你大哥的桌球室。”
“干吗?”难道他又惹了麻烦?
“带上你所有的器材,半小时之内赶到。”说完,他就挂了线。
子默一下子就清醒了,她坐起身,抓了抓头发,那个装满了所有器材的背包就静静地躺在墙角。她跳起来,洗脸刷牙,然后戴上帽子背着包出发了。
走进桌球室的时候,子默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半个小时都还没到。
“你先上去准备吧,”角落里坐着一个人,发型师正用强效定形水在帮他拗造型,“我马上就好了。”
“哦……”她怔怔地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
一打开二楼的门,她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原本放在墙角的那张子生专用的球桌旁挤满了摄影用的大灯,球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钟,七、八名工作人员穿梭在狭小的球室里,景象非常热闹。
子生穿着T恤、短裤和夹脚拖鞋,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满脸不爽地靠在角落里抽烟。
子默也顾不得跟他打招呼,自顾自地站在球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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