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星期几?”项屿问。
“星期一。”子默回答。
“你不用去工作吗?”
“我请小顾姐帮我换了时间。”她垂下眼睛。
项屿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有一种温暖,能有一个人总是这样默默地守候在身旁,算不算是幸运?
他放下碗筷,看着她,看得有些痴了。伸手抚上她的额头,那里有一块伤疤,尽管过去了很多年,却还清晰地印在她额上——也印在他心上。
“怎么了?”木讷的小脸上是淡淡的疑惑。
他的微笑有点黯然,但抚过她的手指却很温柔:“没什么……只是觉得……”
“?”
“你有时候还真……傻。”
“你想说什么啊……”
他苦笑着摇摇头,难道不是吗,面对这样一个总是在伤害着她的男人,却还认真地付出所有,难道不是傻吗。
会不会有一天,他的幸运就要用完了?
他忽然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说:“对不起。谢谢你。”
这天晚上,当他们□地相拥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一次觉得,尽管幸福很短暂,但心动的那一瞬间却可以永远留在心底。
星期二的早晨,子默在上班路上接到妈妈的电话,她以为妈妈会大发雷霆——因为她临时放了鸽子,没去相亲。可是妈妈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兴奋的口吻说:
“我告诉你,原来那天对方也临时有事没去成啊。”
“……”
“明天吧,明天晚上怎么样?”
子默趁红灯的时候拿出记事本看了看,才说:“好吧……不过要七点以后。”
“好,我马上去约,等我电话。”
她挂了线,抬头看向天空,厚厚的云层遮住了蓝天,阳光参差地透过云层缝隙照下来,显得无精打采。她想起读书时的天空,上海……究竟有多久都没出现过蓝天白云了?
到底是那片天空消失了,还是,只是因为她没有注意到……
她不敢告诉项屿,自己因为他而没去相亲,更不敢说,项峰来看他的那天晚上,曾经劝说她彻底离开他,去寻找新的生活。
“默默,你告诉我,”项峰的眼神温柔中带着犀利,“那小子对你来说是什么?”
“是……”她垂下头,答不上来。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他来说是什么?”
“……”她还是答不上来,一句也答不上来。
“你难道没有想过要跟他好好谈谈吗?”
“嗯……有的吧,但是每次话到嘴边,都觉得……没办法说出口。”
“你爱他什么?”
“……”她还是无法回答。
项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是心疼也带着无奈:“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更傻。”
“……”
“离开他吧,”项峰忽然用一种严肃的口吻说,“彻底离开他,过一种新的生活。”
“啊……”她错愕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认真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改变’对你们来说没有坏处。”说完,他像兄长般看了她一眼,就告辞了。
如果项屿知道项峰这样说,会有什么反应呢?
会生气的吧,会瞪大眼睛看着她,然后立刻拨一通电话去骂人。
还是,只是露出那种……让她看了以后会手足无措的笑容,然后轻声说:好啊,随你的便。
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其实还并不完全了解他,她总是以一种仰望的视角看着他,仿佛他永远是“天才少年”,是满身光环的项屿。可是……那并不是她想要的项屿,至少不是她能够用手触碰到的项屿。
手机忽然响了,她接起来,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喂,刚才电视台打电话来说,要我去把没录的节目补回来。”
“可是,你能出去吗?”她有点担心。
“没问题,昨晚你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他像是在笑。
“……”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嗯?”
“星期五晚上我们是不是要去喝喜酒?”
她想了想,说:“嗯,好像是,班长结婚。”
“好,我知道了,”他连声音都带着魔力,“晚上早点回来煮饭哦。”
“……我会工作到十二点。”她赌气说。
“也好,那你就驾着南瓜马车回来吧。”他还是笑。
“……”
“晚上见。”说完,他就挂了线。
天气很闷热,车里的空调吹在她脸上,却还是觉得热。其实,比起项屿,她更想问问自己的心:究竟,他对她来说,是什么?
到了公司,停好车,走进摄影棚,顾君仪正在电话里跟人道歉,她偶尔听到几句话,是关于她昨天请假的,于是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顾君仪,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顾君仪看到她,一边继续打电话一边跟她挥手,意思是叫她别在意。
过了一会儿,顾君仪走开了,子默开始摆弄器材,身边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却很少有人跟她打招呼。她像是习惯了这样的他们,也习惯了这样的自己。
丁城又前呼后拥地走进来,走过她面前,走进化妆间,仿佛她是根本不存在的一样。顾君仪跟了进去,抽空跟她使了使眼色,脸上的表情很俏皮。
摆弄完器材,子默坐在椅子上等待,想起昨晚项屿的脸,她有点恍惚:真的要去相亲吗?那样做是对还是错呢?
丁城就在她发愣的当口走到镜头前,口气不善地说:“喂,那个谁,可以开始了!”
她错愕地回过神,抬头看着他的脸,站起身,缓缓把眼睛凑到相机前。
很多时候,她会觉得透过镜头所看到的这个世界是多么奇幻,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爱和关怀,仇恨与痛苦都被憧憬和希望所掩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快乐的,连空气里也满是幸福的味道……
就好像,此时此刻,她透过镜头所看到的那张脸,那张原本充满了厌恶和不耐的脸,如今却挂着最温和、最善良的笑容,仿佛……他就是能够拯救每一个寂寞女孩的温柔王子。
“小顾姐,对不起……”子默用筷子戳了戳盒饭里的香菇,“明知道这么忙,昨天还请假……”
“没事,别放在心上。”顾君仪笑嘻嘻地把炸鸡翅挑到她的盒子里,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子默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语音信箱有一条留言,于是打去听,是妈妈留的,说是对方明天没空,帮她约了周六晚上七点,在某某餐厅见面。
丢开手机,烦躁地抓了抓头,她忽然有点懊悔起来。
“怎么了?”顾君仪问。
“我妈帮我约了……相亲。”
“相亲?!”顾君仪像是有点错愕。
“嗯……”她木讷地点头。
“那……项屿知道吗?”
她苦笑着摇头。她曾经以为,既然自己不说,那么就没有人会知道她和项屿的事。可是她越来越觉得,会不会,每个人都以为她和项屿有点什么,只是没捅破而已?
“不过,去认识认识新朋友也好。”
“嗯……”
“但是……你有可以穿去相亲的衣服吗?”
子默低头打量着自己,今天还是T恤加牛仔裤,也许翻遍了衣橱也都找不出适合去参加相亲的衣服……她懊恼地摇头,咬着嘴唇,忽又打起了退堂鼓。
“包在我身上吧,”顾君仪笑着说,“别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我这里有很多厂商的产品可以给你挑——哦,不,还是我帮你挑吧。”
“好……”
子默还没来得及道谢,顾君仪的电话就响了,她接起来,起身走到角落去听。
盒饭里多了两只炸鸡翅,子默叹了口气,露出憨厚而乐观的微笑,喃喃道:“好吧,说不定,一切都会好的……”
鸡翅吃完的时候,顾君仪带着笑容回来了。
“小顾姐,”子默抚着下巴,一脸暧昧,“是陈潜打来的吗?”
顾君仪抓了抓头发,笑着说:“嗯,他刚下飞机。”
“你们的感情……真好。”
顾君仪垂下眼睛,没有回答,脸上的笑容仿佛顿了顿,就在子默以为她要说的什么的时候,丁城从她们身边经过,皱着眉,一脸不耐地说:
“真是的,不能来就早说啊,害我这周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子默并不知道他的话究竟是说给谁听,可是心里第一次觉得,丁城跟其他男人长得不一样,他的脸上分明就写着两个字:厌恶。
顾君仪拍了拍她的肩膀,全不在意:“工作是工作,用不着放私人感情在里面。”
可是她做不到,她对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东西,每一件事,都倾注了感情,也许没有那么深刻,却是最自然的感情。
顾君仪的背影纤瘦而充满自信,她常常仰望着她,梦想自己有一天可以变成这样的女人,但她仍是个……怪咖。
怪咖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无力。
子默结束工作回到家的时候,项屿已经回来了,也许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的关系,他的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
围棋节目很冷门,内容也很枯燥,尽管如此,却已经连续播放了一年。项屿说她从来不看,其实……她看的,看他修长的手指将镶着吸铁石的棋子搬来搬去,也是一种乐趣,至少她很少看到坐在棋盘前面的他。
他从来不让她去看比赛,也不会在家里下棋。渐渐的,这变成了他们之间的默契:他有不想让她触碰的世界……那么,她就不碰。
“快点煮饭哦。”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子默走进自己的房间,打算换一身衣服,才去执行命令,却发现床上放着一只天蓝色的盒子。没有包装纸,也没有蝴蝶结,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等待有人来发现。
“这是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生硬,不敢去打开盒子。
“哦,”项屿沉闷地说,“打开看看。”
她伸出手,有点紧张,可是心底却是兴奋而雀跃,任何人收到礼物的时候,都会这样的吧——怪咖也不例外。
盒子里躺着一条同样是天蓝色的丝质连身裙,袖子是很有女人味的荷叶边,胸前有几个褶皱,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装饰,简单得……像她一样。
“试试吧。”项屿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她转过身,满眼的疑惑。
他的白衬衫依然有点皱,可是却听话地塞在裤子里,只是怎么看都觉得衬衫下的那具身体若隐若现。他看着她,双手插袋,脸上是那种会让她觉得手足无措的笑容。
“周末要去喝喜酒不是吗?”
“嗯……”她怔怔地点头。
“你不会又想穿T恤牛仔裤去吧?”
她看着他的眼睛,很想问:我穿什么去,你很在意吗?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可是最后,她还是木讷地点点头,微笑说:“谢谢。”
二(中)
“哇,很漂亮。”当周五下午收工后,子默从盒子里拿出那条连身裙的时候,顾君仪不禁感叹道。
子默想到项屿,不自在地轻咳了几声,脸有点红。
“是你自己买的吗?”
她抓了抓头发,还是摇头否认了。
“哦……”顾君仪对她眨了眨眼睛,没再说下去,“好吧,喝喜酒的时候,千万不能被别人比下去了。”
说完,顾君仪让她坐在化妆室的镜子前,开始梳起头发来。
“不、不用那么隆重……随便弄一下就好。”子默局促地说。
“可以简单,但不可以随便。”
“好吧。”
顾君仪给子默做的造型果然很简单,摘下黑框眼镜换上隐形的,短发用发卷做了几个弯度,脸上是淡而精致的妆,做完所有这些,才只用了一小时而已。
“过来挑鞋吧,”顾君仪手指上勾了几只不同颜色的高跟鞋,在她面前晃了晃,“银色的怎么样,会很耀眼。”
“太耀眼了……”
“黑色镶闪片的呢?”
“也太……夸张了。”
“白色?可是白色今年一点也不流行——”
“——就这双吧。”子默光着脚走到角落里,拿了一双没有任何装饰物的黑色鱼嘴平底鞋,穿在脚上,忽然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镜子里的施子默,跟平常的她很不一样,也许漂亮了许多,却让她想起项屿的那些女孩——所以她至少,想要跟她们有一点不同。
顾君仪看着她,像是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歪着头,俏皮地说:“也好,太多的改变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
“对了!还有一件事一定要做。”
“?”
顾君仪从桌上拿起指甲油,说:“露在外面的脚趾一定也要好看才行。”
子默安心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心存疑惑:究竟,自己要不要这样出现在项屿面前?
酒店门口站着许多人,都是来喝喜酒的,新郎新娘是一对很别出心裁的人物,把婚宴安排成了西式的自助餐形式,来宾也一律自觉地把自己打扮得很西式,项屿站在门口的人群之中,抬手看了看表,轻蹙起眉头,摸出电话想要打去骂人,可是才按下通话键,就看到子默的那辆黑色小车缓缓驶进酒店门口的停车场。
尽管七月底的上海非常闷热,但他今天还是穿了衬衫和西装礼服,新郎看到他的时候一脸的不爽,悄悄把他拉到墙角,问他是不是特地来砸场子的。他笑而不答,他只是觉得,这身打扮很配子默的那件蓝色连衣裙罢了。
木讷的脑袋从车里钻出来,看不清她的身影,不过远远看过去,她像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他不禁笑起来,其实,小怪物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然而,当她锁了车,缓缓向他走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冻结了,愤怒与失望倏地被从潘多拉魔盒里释放出来,蔓延在闷热的空气里。
她并没有穿他送的那件蓝色裙子,依然我行我素地白衬衫配黑色西裤,还很洒脱地加了两根背带——就像顽劣的小男孩。
她看到他,加快脚步走过来,眼里有些不安,却不愿意表现在脸上。
“你这么早就到了……”
“嗯……”他蹙着眉头,用眼神从上到下地打量她。
她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说:“那个……能进去了吗?”
“为什么不穿我买的裙子?”他的声音有点冷。
“嗯……来、来不及了,今天收工晚了……”她垂下眼睛,嘟起嘴,没有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都只是她的借口罢了,她只是不想穿那条裙子而已——既然连妆也化了,就不会没时间。
子默被项屿盯得心虚,恰巧新娘看到了她,老远就招呼她过去,于是连忙逃也似地走了,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