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取得了非常的成绩,还是吸引不起她的注意。她对公司的任何人都不会注意。
事实上我的归来在公司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受剌激的是刘一浪。虽然他表面上波澜不惊,虽然他只是无可奈何的让我和公司签了成为正式业务员的合同,但从昨晚在车上他问我的那句话,从昨晚他问完那句话后就加快了车速,我就明白了他心里有多在乎。
不过同事们是看不出来的,他们毫无顾忌的对我另眼相看,比以前还用了更吃惊的眼神。在他们眼里,我几乎成了和子郁一样能制造业务神话的世外高人。但我不喜欢他们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在乎柔娜。他们甚至悄悄的向我探问成功的秘密,我无法回答,我只有苦笑。我哪里成功了?没有让柔娜感到快乐,任何成功都毫无意义。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我看到他们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看子郁,我禁不住想我是不是越来越像子郁了?莫非谈定忧郁的子郁也如我一样痛苦,莫非他也有过和我一样的经历?莫非他当初也是为了柔娜?最后却一切努力都不能换取柔娜的芳心?
有时我郁闷得慌,真想问问子郁,不只想问他到底有没有像我一样对柔娜一厢情愿,我还想问问他和上海那个经理。可总在这时他脸就会红红的,故意扭过去看别的方向。我更加确定在他内心的某处,一定像我一样有着伤疤,不愿让旁人触及。我于是只好咽下快要到嘴边的话,同病相怜的给他一片安宁。
但是我给子郁安宁,刘一浪却不给我安宁。我不知道以前公司有没有这样的惯例,但我刚一转证,他就搞了个什么新人才艺展示。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是要我出尽洋相,他一定知道我是从乡下来的,还高中都没能毕业。
在公司大门口那个宣传栏上,刘一浪留下了大片空白,要我和如花,秋痕用能展示自己才艺的东西去填充。如花和秋痕不愧是大学生,多才多艺,很快她们就让自己那片空白变得充实起来。只剩下我的那一片,在最高最正中的位置,那么显眼。我知道每当同事们经过那里时,看到那片空白,就犹如看到我高高在上却一无所知的大脑,他们在内心里轻视我。
秋痕用了许多美丽的汉字,让她那片空白变得百般娇媚。虽然她在转正之前完成的是平平常常的业务,可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她展示的书法才能却让同事们啧啧称赞。确实飘若浮云,娇若惊龙,其势直逼王曦之。
如花在那片空白里用如倾如诉的文章征服了大家。言语含蓄,似一个古代仕女对倾意的男子,脉脉含情,左右顾盼,秋波暗送。
我知道如花那篇优美的文章是为子郁写的,但是子郁作为倾诉的对象,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我不知道他是不屑一顾,还是看了假装不懂。但他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冷酷,怎么可以让如花的一片痴情付与流水?莫非他曾经对我说柔娜的坏话,真企图以此打消我对柔娜的痴心?莫非三千弱水,他真认定只取柔娜这一瓢,便心无旁骛?
下班时我刚站起身,就见如花向正准备离开的子郁走去。她低着头,轻唤子郁的名字,嘴里有千言万语却欲说还羞。
子郁没为她停下,他走向我,他问:"寻欢,要我帮忙吗?"
我知道他指的是才艺展示,他是一片真诚,但我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展示那些才艺与我们做的业务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刘一浪是要我自己丢自己的丑。以其在那片空白处填上别人帮我弄出的东西,还不如自己胡乱涂鸦,更不如让他空着。我不是要学张铁生交白卷,刘一浪也没那么宽容。我只是伤心,柔娜一点也没关心过我,过问过我,她任凭刘一浪给我难堪。也许她正巴不得刘一浪的目的达成,也许我越丢脸她越高兴!那么我就让大家瞧不起我吧,我本来就是乡下来的没受过多少教育的野夫!柔娜如此冷漠,我还在乎别人做什么?就让别人把我当作一个笑柄吧!
大家都渐渐离去了,包括柔娜,只有子郁站在我面前,像是等待我改变主意。
但是我转身走了,给了子郁一个孤独坚定的背影。如花那么傻痴痴的站在子郁背后,一脸羞怯和尴尬。我是为了给她和子郁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也许没有旁人子郁会对如花好一点。就像以前柔娜在家里偶尔也会对我好一点一样。
我照样去接雪儿回家,我到的时候雪儿早已被柔娜接走。雪儿不再坚持在幼儿园等我,我心里一拧,莫非在我离开这段时间,不只在柔娜和刘一浪之间发生了变化,雪儿也开始对我疏远了?
我回到2046时,雪儿正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回来了又乖乖的走过来靠在我身边。我抚摸着雪儿的头,她如此安静乖巧,我知道了,她不是疏远了我,她是更懂事了,她昨夜就感到了家里不愉快的气氛,她不想再惹妈妈伤心。
柔娜在厨房做饭,我走过去帮她。虽然我那么有心,却一点作用也没有,我笨手笨脚在柔娜面前纯属多余。柔娜只顾做自己的,也不搭理我。等把饭菜都端上桌,三个人围在一起吃饭时,也不见柔娜对我有一丝友好,我忽然便觉得我的极力讨好算是彻底白费了。
这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用柔娜送给我的手机接到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刘若萍"咯咯"的笑声,她道:"大哥哥,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啊?"
我望望只顾低头吃饭的柔娜,心中一阵酸楚,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若萍听我不说话,接着道:"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要不要我……"
她还没把"帮忙"两个字说出来,我就觉得脑子里什么地方亮了一下,本来一片黑暗忽然就豁然开朗。刘若萍愉快动听的声音,像跳跃着春光的清泉的歌唱,一下子就给了我无限灵感。我对刘若萍兴奋的说"不!"
我不会再自暴自弃了,我已经想到了对付刘一浪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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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兴冲冲的挂断了电话,尽管刘若萍还在那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完。我甚至不再去看桌上的饭菜,尽管刘若萍打电话来时我刚捧起碗。我看到假装不屑一顾,低头默默吃饭的柔娜,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刘若萍的电话,我的兴奋一定让柔娜多心了。
我忽然觉得好高兴,我分明感到了柔娜的醋意。我就是要让她吃醋,让她伤心难过,谁叫她一直就这么折磨我。我心里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那种快感竟比雪儿破坏了柔娜和刘一浪的关系还要来得痛快淋漓。
但我其实是爱柔娜的,因爱她而折磨她。只有我自己知道,无论柔娜多么作贱我,无论我怨恨痛苦得发过多少次誓要离开她,我的心灵始终还是对她不离不弃,没有办法不成为她没有一丝尊严的奴仆。
也许舅舅骂妈妈贱是对的。我的体内流着妈妈的血,我觉得我和妈妈一样贱,为自己深爱的人贱。
我转身走出客厅,坐电梯下了楼。也许柔娜以为我是刚接了电话就去约会,但我不是,我是去买了些我需要的东西,水彩,画笔,纸张什么的。不过我希望她真这样误会。她如果还在乎我,她越误会就越能明白,她当着我的面和刘一浪好,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回来的时候,柔娜和雪儿都已经睡了,我想柔娜一定是生气才早早的带着雪儿去睡的。她一定还没睡着,她一定正在伤心。
但我不去理她,我也要像她一样假装不在乎。我把自己关在卧室。这个晚上我一直亮着灯,几乎到天亮我才入睡。
中间我不只一次听到柔娜打开她卧室的门,然后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还发出轻声叹息。她甚至还靠近过我的卧室,似乎准备伸手轻轻敲开它,但终于还是犹豫着离开了。
我是那么得意,我自己心甘情愿不睡,竟然会惹得另一个人陪我彻夜不眠。也许柔娜是以为,我在为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女孩兴奋不已;也许柔娜是以为,我在为才艺展示的事苦闷展侧。她那轻轻的叹息,像轻风一样抚慰着我孤独的心。
我其实是在画一幅画,像以前画我妈妈一样认认真真的画一幅画。我以为天下能把我妈妈画得那么真实那么美的,自我爸爸那幅黑白画以后,再没有能出其右者。就是我那幅以前也曾被妈妈珍藏,至今我还带在身边的彩色画,比起爸爸画的妈妈来也显得那么逊色。
今晚我不是画我妈妈,经过这么多时光,我早已深知妈妈的美丽我画不出来,只能珍藏在心里,即使画了出来也不能拿来展示。我是在画另一个人,善良可爱,美丽天真的刘若萍。那天在玉屏公园,刘若萍就要求过我画她。
但我没有画刘若萍的正面,我画她的背影,没有比我更熟悉刘若萍的人,休想知道我画的是谁。我不是要刻意隐瞒什么,我确实是画不出比朦娜丽莎还美的微笑,那样的微笑早已被我爸爸画进了他的画里,画在了我妈妈年青漂亮的脸上。
我知道人们都喜欢探寻背面的意义,越是看不到的越是想知道。所以我让刘若萍在画里,背对着我们轻拈桃花。满树满树的鲜艳桃花,轻风中飘落的脆嫩花瓣,再加上刘若萍那充满青春活力的娇好身材,构成了一幅《伊人桃花》图。我相信就是再不懂风情的浪子,也会为它驻足徘徊,期待着美人回眸的惊喜,也许是蔫然一笑,也许是脉脉含情……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了公司,我把我画的那幅画端端正正的贴在了刘一浪企图羞辱我的空白里。我表面很平静,心里却一直在激动的等待,等待同事们的刮目相看,等待刘一浪的倍受打击,还等待着柔娜的误解和醋意……
果然随着上班时间的越来越近,在公司的大门口,在那处于显著位置的宣传栏前,围观的同事越来越多。无论是男是女,都兴奋的对我那幅画品头论足,指点江山。甚至一向淡定的子郁也边看画边看我,眼神里满是猜疑。我知道他在猜疑什么,我在心里暗笑。当我看到柔娜也忍不住偷偷向画看了一眼,然后脚步匆匆的离去时,我心里就更笑得得意了。我知道柔娜离开的脚步为什么那么匆忙,她是在生气在难过。她一定知道我画的就是昨晚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女孩,她一定还误以为上次她在电话里听到的和我接吻的就是那个女孩。
秋痕在人群中大声玩笑道:“寻欢,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在南充发生了艳遇?画上的**是谁?是不是南娱公司老总的女儿?怪不得你的业务做得那么成功!”
所有人都开怀大笑,都好奇的等着我的回答,我看到柔娜也在远处放慢了脚步。
我冲着柔娜的背影故意大声的道:“就是!”
我看到柔娜的身子轻微的颤抖了一下。接着我听到了急急的脚步声,不是柔娜要逃避似的离开,是刘一浪,是刘一浪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我不知道刘一浪为什么那么愤怒,他冲了上去,把我花了一整夜画成的《伊人桃花》图猛的扯了下来,在手里撕得粉碎!
所有人都震惊了,连一向冷艳的柔娜也转过身来对刘一浪投来惊疑的目光。
也许是我的表现太过火了,也许我真的不该如此出色。刘一浪虽没像周瑜那样气得口吐鲜血,但他完全失控了,以至在柔娜面前也表现得如此失态。他发疯似的把那些碎纸片抛向我,还用脚去对飘落在地的碎纸片任意践踏!
我忽然就被激怒了,我从来没对刘一浪发怒过,但这次我再也容忍不下他。我一整夜的心血可以被他撕碎被他践踏,但刘若萍不可以!刘若萍是那么善良无知那么天真无邪!
我咬牙切齿,我捏紧拳头……
但我还没向刘一浪冲过去,他就冲向了我,他一把拧住我的衣领,那么恨,似乎要把我像画上的刘若萍一样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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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对刘一浪动怒,也是我第一次要反抗刘一浪,我正准备奋力挣脱他紧拧我衣领的手,没想到他却一下子次放开我,转身径直进了公司,没有回头,没有斜视。他很恨,很痛,同时又那么孤独,仿佛所有人都和他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就是近在咫尺的柔娜也似乎与他天涯相隔。
他那么凶狠的撕碎了我的画,那么凶狠的扑上来拧紧我的衣领,现在却忽然放开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的离开,这让本来震惊的人群松懈了下来,但内心里却更加大惑不解。
望着刘一浪的背影,我强压心着的怒火,不是我不想向他冲上去,不是他放了手我就能容忍他的放肆。是我看到了柔娜,看到了柔娜的眼神不再冷艳,多了些不易觉察的恨和紧张。
我知道她在恨谁在紧张谁,我一下就明白了刘一浪为什么卷起满天乌云最后却雨点也没下一个。他一定是终于注意到了柔娜。
大多数女人是被虐待狂,喜欢狼性男人,但柔娜不。柔娜那么冷艳,用子郁的话说像从《聊斋》里走出来的妖精。妖精是不喜欢坏男人的,妖精喜欢孤灯月下,寒窗苦读的谦谦君子。不然刘一浪早就明媒正娶把柔娜弄到手了,哪里还用得着直到今天还苦苦伪装。
刘一浪在极度妒火焚烧的情况下都能收殓起自己的失态,我为什么不能。我尽量做得毫不在乎,我甚至假装不是故意做给柔娜看,我在人群中若无其事的进了业务部。只有我自己知道坐在电脑前的我,内心里把刘一浪狠狠的诅咒了多少遍。
我甚至开始动摇了,是不是为了柔娜就真的只有留在这个公司?如果真是这样,我还要受多少刘一浪的窝囊气?
这时我接到了柔娜的电话,我想不到柔娜会在这时给我打电话。她在公司从来都是对我不闻不问的,更何况最近就是在家里也和我很少言语。
如果不是有实在憋不住的话,柔娜即使要说也要等回到家里,她决不会拨通我的手机。我好激动,我想一定是因了刚才的事,柔娜一定也觉得刘一浪太过分了,她一定知道我心里有多受伤,她是要给我无限的温柔和安慰了。
我在心里暗自庆幸,刚才努力忍住自己的怒火是多么英明的举措啊,刘一浪越是凶狠我越是软弱柔娜就越是心疼我。《聊斋》里的妖精不都是偏向弱者的么?我忽然就宁愿刘一浪再对我凶狠百倍千倍,那样更加衬托出我的谦谦君子。
但是在电话里我没有听到柔娜温柔如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