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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他们就是这样相对坐着,后来她困了。歪炕上睡了,他却仍然坐炕沿上,静静看着她,这张脸他以前看过无数次,但却从未像现这样看得仔细,终于有一天。他可以这样清清楚楚长时间看着她了,还是那张熟悉容颜,熟悉得早已融入他生命。但他却怎么也看不够。
睡到半夜,她醒来了,一睁眼就看到有个人坐她身边,她一惊:“老公,是你吗?”那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人。真又从窗子里跳进来,坐床边看着她。
但是他没像以前一样。傻洋洋说:“当然是你老公我了,不然还能有谁?”而是温柔说:“吵醒你了?”
她终于看清是谁了,有些失望,眼里那抹火焰般光亮隐去,红着脸说:“对不起,九哥,你还没去睡啊?”
他知道她想看到是谁,心里有丝酸楚,但是已经这么多年了,他不想再掩饰什么了,柔声说:“我不去睡,一睡就看不到你了。”
她脸红,低声说:“九哥,对不起。”
他伸手想要摸摸她那满是红霞脸颊,但是手终于还是没有碰上,他紧攥着拳头撤了回去,轻声说:“以后不要再对我说对不起,我和你,不用说这些。”
“九哥,我……我忘不了他。”她眼里又噙满了泪,朦胧得眼前如同一层水雾。
“嗯,我知道,我只是想照顾你和嘉睿,可以经常看到你,就够了。”他用手指轻轻为她拭去泪珠,声音温暖似要融化那漫天冰雪。
她他暖洋洋眼波中睡着了,梦中是江南翠柳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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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屯子里住了三天,这三天里嘉睿都住石老爷子家中,这豁达东北老汉想出一切法子想撮合他们。
但他们却什么都没有做,他甚至连她手都没有碰过。
她告诉了他,她和骆骏一切,从十四岁那年讲起,他救下中了迷药她,偷走她照片,留给她一朵小小玫瑰花……
然后他问: “他真只比我早了一天?”
真真点点头:“楚翘病了,二哥托我照顾她,第一天我帮她去买粥,就遇到了骆骏,第二天我住她家,就遇到了你。”
是,上天对她何其厚待,让她两天内遇到了这一世重要两个男人。
窗外夜色不错,一团团云彩中,月亮像是被挡住了一半圆盘,羞答答露出了半边脸,照四周云彩都是银白。看着皎洁月亮,两个人好久都没有说话,一种默契心底慢慢升起。
临走那天,石老爷子对龙沧海说:“我把外孙媳妇交给你了,我知道你弄不住她,后半辈子你要受委屈喽,谁让那狗日外孙子死得早呢,他是躲清闲了,还让你替他受媳妇气,真是苦了你啊。”
龙沧海被他说哭笑不得,但却也一本正经说:“外公放心,我还挺得住。”
老爷子如释重负:“这恶婆娘和那小混帐走了,我可就轻松了,老头子我有是钱,没事儿时喝喝小酒儿,再找几个老太太小媳妇唱唱二人转,这日子过得比神仙都舒坦。”他说得乐无比,但龙沧海却感觉到了一丝孤单。
他们奉天转火车时,真真对嘉睿说:“儿子,你爸爸小时候这里住过三年,我们也这里住几天好不好?”
没等嘉睿回答,龙沧海就拉着他们下了车。
三个人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真真独自住一个房间,龙沧海带着嘉睿住隔壁,自从有了龙叔叔,嘉睿再也不肯和妈妈一起睡了。
晚上吃饭时,龙沧海细心把鱼肉剔了刺,捡到嘉睿碗里:“小孩子多吃鱼会越来越聪明。”
“谢谢龙叔叔。”嘉睿是第一次吃鱼,吃了很多。
真真看着他们,忽然说;“嘉睿,从今天起,不要再叫龙叔叔了,叫阿爹吧。”
龙沧海一怔,紧接着莫大喜悦就涌上了他心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嘉睿清脆童音响起:“龙叔叔是阿爹,那嘉睿也有爹了吗?和二牛他们一样是吗?”
真真对儿子点点头:“对,嘉睿不但有爸爸,还有阿爹,阿爹会像爸爸一样疼嘉睿。”
民国二十年一月,统领东北三省张氏早已易帜,现大街上时而可见国民军身影。真真清楚记得这一年九月会发生什么,她低声对龙沧海说:“我们以后怕是再也不能来这里了?”
龙沧海一愣,问她为什么。
她沉声说:“这里就变成日本人天下了。”说起日本人,她就想起了骆骏死,紧紧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两人心意相通,龙沧海知道她想什么,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她手。
奉天是北方大城,虽然不如上海繁华,但也是车水马龙,高楼临立,从小山野里长大小嘉睿眼睛都不够看了,小脑袋转来转去,一双眼睛一直东张西望。
三个人一起街上闲逛,终于一所戏院前停下,戏院外一副巨大海报吸引了他们。
“是伊琳!”看到海报上风情万种伊琳,真真泪盈于睫,啊,三年没有见过唐心了,不知道她又换了几个男朋友,惹了多少相思债。
看到她眼里泪,龙沧海笑道:“我发现我要嫉妒唐心了,你看到我时都没有这么激动。”
“棉花糖喽,好吃棉花糖。”小贩叫卖声传来,嘉睿连忙拔着脖子去看。
看着儿子馋样儿,真真叹口气,笑道:“真该带你回上海了,你让我养成乡巴佬了,你爸爸如果知道了肯定要骂死我。”
龙沧海笑着抱起嘉睿:“别听你妈妈乱说,阿爹带你去买。”
看着他俩背影,真真笑着摇摇头,照着这样下去,嘉睿真要被他宠坏了。
这时一辆汽车她对面路旁停下,两个人从车里走下来,一个是微微发福中年男人,头顶中间头发已经掉光,从一侧拦过一绺遮丑,另一个还很年轻,穿件黑色长大衣,身材高大挺拔,头发乌黑浓密,那个中年人好像和他说了一句什么,他站住向身后看了一眼,然后便和那个中年人走进了路边一座房子。
就那么回头一望之间,真真只觉得自己呼吸已经停止了,就连周围空气也变得稀薄,她呆呆站那里,一动不动,整个人如遭电击,从头到脚全如电流掠过,让她不能动弹。
这时龙沧海抱了嘉睿走过来,嘉睿手里举着一大团棉花糖:“妈妈,你看,阿爹给我买。”
真真一把抱过嘉睿,颤声说:“儿子,我看到你爸爸了,真。”
☆、129 神秘盒子
龙沧海一惊,诧异问道:“真真,你说什么?”话音刚落,就看到嘉睿冲他眨眼睛,他不禁莞尔,小小孩子竟已会使眼色。
就听嘉睿说:“妈妈,你又眼花了,上次你就说看到爸爸了,可实际上那是小狗子二舅。”
“是吗?我真是眼花了吗?”真真失望得嘀咕着,有些尴尬,她几乎每隔几天就会眼花一次。
嘉睿用小手拍拍妈妈头:“妈妈乖乖,回去睡一觉就好啦。”
于是,余真真便被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哄着,往旅馆走去,临走前,她还不忘再回头看一眼,那辆车还停那里,那个中年人已经出来,正站路边抽烟,根本没有骆骏影子,她叹口气,原来真就是眼花了,只是这次幻像比以往每次都要清晰强烈,看来回到上海后真要去看看医生了,免得满大街拉着人叫老公可就麻烦了。
他们又奉天住了两天,真真一个人偷偷又来到这里张望过,她始终觉得那天她真看到了骆骏,哪怕真是幻像也好啊,至少可以让她再看到他一次,只是她再也没有看到过那辆车和那两个人。
龙沧海知道她一个人出去过,但他没有问她,骆骏衣冠冢就上海,回去后让她到墓前好好哭一场,或许心里会舒服些。
几天后,他们回到了上海。首先出现他们面前就是唐心,她哭叫着抱着真真又捶又打,哭得一蹋糊涂,仪态全无。
两个女人哭完闹完,唐心这才看到了一旁小嘉睿,她捏捏他小脸蛋说:“叫干妈。”
没想到嘉睿看了她一眼,懒洋洋说:“你长得再好看。我也不找你这样老婆。”
唐心瞪着眼睛,嘴巴张得大大,好半天没说出话来,直到周围人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才恶狠狠对余真真说:“你和那个疯狗生出来孩子,果然是个怪胎!”
真真抱歉对唐心笑笑,唉,别孩子说话还不清楚,她儿子已经盘算找什么样老婆了。
虽然三太太抱着嘉睿不肯松手,真真还是没有住到娘家。自己毕竟是未嫁产子,住娘家也不方便。
龙沧海要接她们母子去他那里,她也拒绝了。当年没有去,现也不会住过去。
她带着嘉睿回到了她和骆骏家。
三年了,这里还和当年一样,只是没有了他。
当她进门那一刹那愣住了,她面前。老汪连同一屋子人黑压压跪了一片。
“少奶奶,小少爷,你们总算回来了。”老汪泪流满面,声音已经颤抖。
“你们……你们点起来。”真真知道,这些人都是斧头帮属下,他们跪不是少帅夫人。而是帮主夫人和少帮主。
众人起身,老汪拿过一个木盒,恭恭敬敬交给真真:“老夫人听说少奶奶有了小少爷。就托人把这个带来了。”
“公公婆婆可还好吗?”对这两位老人,真真心里愧疚,如果当日自己答应一起去美国,那么骆骏也不会死,现三年之期已过。他们却要面对丧子之痛。
老汪叹口气:“身子倒还硬朗,老夫人再三嘱咐。让您有时间一定要带小少爷去美国看他们。”
真真点点头:“你现就发电报给他们,就说我们已经回来了,等这边事料理完了,我会带嘉睿去看他们。”
晚上她让嘉睿住进了当年为他布置婴儿房,只是他已经不再是婴儿了,小床睡不下了,琴姐忙又让人买来。
嘉睿躺床上,看着满屋子玩具,问道:“妈妈,这都是我吗?怎么还有洋娃娃?”
真真笑了,她又想起他们婚前蜜月,一晃三年多了,那场婚礼他终究没能给她,她亲亲儿子脸蛋,眼里含着泪,但脸上还是带着笑:“那时我和你爸爸不知道会生男孩还是女孩,就买了好多玩具,有男孩玩,也有女孩玩,我们每天都盼着嘉睿,盼了两年。”
今天太过兴奋,嘉睿有点累了,两个眼皮开始打架,但他还是使劲撑着,问:“妈妈,我们回家了,爸爸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真真把儿子搂到怀里,故做开心说:“会,一定会,爸爸知道嘉睿很乖,一定会回来看嘉睿。”
嘉睿心满意足睡着了,真真看着熟睡儿子,将头偏向一边,眼角泪水瞬间划过,咬著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她回到卧室,躺到他们大床上,床单还是当年他陪她挑选,红彤彤,他甚至还凑到她耳边说:“红色床单衬得你身子就像白玉一样美。”吓得她连忙捂住他嘴,生怕被一旁售货员听到。
她轻抚着自己身体,他曾经这张床上无数次抚摸过她,亲吻过她,被他紧紧抱怀里,被他温柔呵护着身体脆弱地方,被他暴风骤雨般给予,这些事情,好像许久以前经历了。不,不是许久,一切就好像是昨天。
她耳边回荡着他声音,或性感或低哑或喘息,她身体随着这声音轻轻摆动,呼吸越来越急促,她似乎能感觉到他那温暖又粗糙手掌她身体上游弋,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瞬间,她眼前升起一片灿烂烟花,她看见他拉着自己那片烟花之中直升上天。
第二天醒来时,真真看到自己枕巾全都湿了,原来她竟梦中哭了整整一夜。
她拿起放床头木箱,木箱用红木雕成,古香古色,打开木箱,里面只有一个小小扁扁盒子,盒子看不出材质,非金非银,却又沉甸甸,她使劲抠弄,全都打不开,盒子竟似是一整块金属制成,看不到接缝。她有些好奇,反复翻看,忽然觉着手指触处似有些活动,轻轻一抠,露出一个小小钥匙孔。
这个钥匙孔非常细小,真真忽然心里一动,打开胸前玫瑰项链,坠子一侧有一枚小巧钥匙,她曾经问过骆骏这是什么,骆骏笑着说:“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用小刀轻轻把粘坠子上小钥匙取了下来,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项链,这是骆骏留给她,是他们定情信物。
钥匙只有指肚大小,拿手里都有些捏不住,她把钥匙插进盒子上锁孔,稍微一拧,那个盒子忽然“啪”一声弹开了,真真吓了一跳,真想像不到,会有这样能工巧匠,让这个盒子竟能外观上看不到一丝接缝,如同一个整体。
盒子里装竟然也是五枚钥匙,钥匙形状很是特别,但各不相同,每一把上都有不同数字,像是编号,钥匙上都有一个小小吊牌,依次写着:法国国民商业银行、美国花旗银行、美洲国民银行、里昂银行、瑞士联合银行。
真真马上明白了,这些全是银行保险箱钥匙!她虽然不知道这些保险箱里是什么,但也清楚,这些骆骏或者骆氏家族重要东西。
她心里一酸,打开盒子钥匙一直她项链里,那一年骆骏受了很重伤,他拼着后一点气力,全身浴血来找她,把那条项链交给了她,不单单是要告诉她,他对她所有爱慕,他还把自己重要东西全都给了她!即使当时她并不知道世界上有他存,可他还是交给了她,无不犹豫,义无反顾!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抱住盒子哭出了声。
外面有人敲门:“妈妈,是我。”
真真含着眼睛笑了,儿子适应能力很强,刚到上海没两天,就完全适应大城市生活了,而且连敲门也会了。
“进来吧。”她擦擦眼泪,把盒子收起来。
嘉睿推门进来,琴姐已经把他收捡妥当,他穿着合身小西装,还戴了个彩色小领结,看着像个小大人。
“妈妈,你准备好了吗?阿爹车外面等着我们呢,他说要带我们去看爸爸。”稚嫩声音充满着期待,嘉睿眼睛亮闪闪看着她。
“嗯,妈妈准备好了,我们走吧。”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照了下镜子,用手帕把脸上遗留泪痕擦干,看着镜中自己,她忽然说,“你去和阿爹说,我要先去剪头发,我现样子,怕你爸爸会不认识了。”
当她走出大门时,早就跑出去嘉睿已经和龙沧海等了那里,龙沧海笑着说:“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剪头发。”
真真歉意对他笑笑:“可能要剪上一两个小时呢。”
他宠溺对她笑笑,似乎说:“十年时间我都等过来了,一两个小时算什么。”
到了美发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