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恋的吻了吻她的额头,点点头。
坐到车上,他感觉少了些什么。
“你儿子呢?他不去给父亲扫墓吗?”他有些疑惑,自从来到上海还没有见过她的儿子。
“他在他阿爹家里,他还小,我不想让他知道父亲已经去世了,他一直都以为他的父亲出国了。”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这早上的露珠。
老汪开着车,他和她坐在后面,真真手里提着一只竹篮,上面盖着块素色花布,里面不用问,放得一定是些纸钱蜡烛。
骆骏的墓地被一片冬青树包围着,冬天的早晨有些薄雾,雾气和露水把那圆润的树叶浸湿得青翠欲滴。
骆骏站在墓前,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大脑中忽然一片空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某处,可也就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
他侧头看去,真真正在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中满是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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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男人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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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看着眼前的一幕,还有什么比一个人站在自己墓前更加诡异的吗?如果此时有人看到这个场景,估计会吓昏过去。
她忽然对身边的两个男人说:“我心里很乱,我想和他说会儿话,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了,回车上吧。”
老汪会意的点点头,对骆骏说:“我们先走吧。”
骆骏和老汪走出去很远,他又回头看一眼依然站在墓碑前的女子,眼光中满是依恋和苦涩。
他问老汪:“她每次都是这样吗?”
老汪叹口气:“四年了,少奶奶还是忘不了少帅,他们当年感情很好的,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少帅却出了事,可怜少奶奶一个人带大了孩子啊。”
他皱皱眉:“他们没有正式结婚?”
老汪摇摇头:“没有,就因为这个,少奶奶在娘家也抬不起头,这种事情传出去不好听啊。”
他的心里一阵痛楚,似乎被利刃狠狠的剜了一刀,他没想到,这么一个娇小瘦弱的女子,竟然一个人独自承担了这么多悲伤,这一刻他忽然想要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
余真真在墓前枯坐了一会儿,看看手上的腕表,已经半个小时了,她又看一眼墓碑上的照片,骆骏正在冲着她揶谕的笑着。
她缓缓的走出墓地,来到刚才他们停车的地方,可是汽车早已不见踪影,而老汪已经昏倒在路边!小埃带着几个人正蹲在地上守着他。
“人呢?”她问。
“已经走了。”小埃回答。
真真叹口气,眼睛看向老汪,关心的问:“老汪没事吗?”
“只是打晕了,我哥下手还是留了分寸。”看到真真面沉似水。小埃连忙为哥哥说好话。
真真冷哼一声,说道:“现在只是希望跟着他的人,别都被他灭了口。”
“不会的,哥哥不会那么狠的。”小埃连忙摇头,在她心中,哥哥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真真无奈的看了看小埃,冷笑道:“你哥哥如果还不够狠,这上海滩就没有比他更狠的人了。”
小埃张大了嘴,傻乎乎的看着真真,她的小脑袋想不明白。既然嫂嫂觉得哥哥是那么狠的人,为什么还会爱着他呢?
真真可是懒得再和她解释,对众人说:“背上老汪。我们回去。”
老汪在半路上醒来了,挣扎着坐起来,对真真说:“少奶奶……唉!”
真真也叹口气:“他果然还是逃走了,就在临出门前,他还对我一往情深。说他不会离开我,会一直守着我。呵呵,一转眼,他就逃得远远的,比兔子都快。”
她心如刀割,只觉得从心里到嘴里全都是苦苦的味道。
老汪连忙说:“少帅肯定是被日本人伤了脑子。所以才会骗您的,您不要生他的气。”
余真真苦笑:“你们少帅以前没事时,他又什么时候没骗过我啊?”
老汪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说:“少帅最宝贝少奶奶了,他是怕您为他操心,怕您不高兴,所以很多事才瞒着您的,他就是太在意您了。”
真真感激的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兵。由衷的说:“骆骏若知道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肯定很欣慰。”
老汪的眼圈红了:“可惜风少不在了。风少如果知道少帅还活着,那该有多开心啊。”
真真心里感慨万千,是的,骆骏回来了,可是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此时此刻,余真真心中如万马奔腾,虽然早就知道他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逃走,但是一旦事情真的摆在眼前,她还是无法接受。
刚开始时,她认为日本人对他做了什么,让他不但丧失了以前的记忆,而且被人灌输了新的思想,所以他成为三野公馆的一员,心甘情愿的为日本人做事。
但是回到上海后,她却发现事情远远不是她想得这么简单,她甚至怀疑这一切只是他的一个计划,而她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每当想到这些,她就浑身发冷,她不相信这一世她最爱的男人会这样对她。
他可以像在天津时那样打她、骂她、粗暴的对待她,甚至把她当做妓女一样的羞辱,但是他却利用她对他的感情骗她利用她,更加让她不能忍受的是,他居然娶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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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上海的消息龙沧海很快就知道了。
三天后,她刚从公司出来,就看到他正在楼下等着她。
她冲他笑笑,上了车坐到他的身边。
整整一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似乎怕她会在他面前消失。
直到回到那所洋房,回到那间由玫瑰花点缀着的房间里,他才放开她的手,但是却又把她整个人都紧紧的抱到怀里。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声音坚定沉稳,让她心里踏实了许多。
依偎在他的怀中,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他没有接着再问,只是由着她哭,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哭得更痛快。
她哭了好久,直到嗓子都有些嘶哑了,这才抽泣着缩进他的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把眼泪和鼻啼都蹭到他的身上。
每当她做出这个动作时,龙沧海就知道她哭完了。
“好了,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他温柔的吻去她脸上的泪珠,轻声问她,像是怕要吓着她。
没想到,这一次她和以往不一样,却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声嘶力竭,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他娶了别人了,他不要我了!”
她心里有万般悲苦,可是喊出来的却只有这一句。
在她心里,他可以失忆不认识她,甚至变成日本特务她也可以视若不见,他骗她利用她这些都可以,但是他却娶了别人,这件事对她来说比死都要可怕!
龙沧海心痛的看着她,他想说:“他不要你,我要你。”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他知道那样会更刺激她。
他忽然有些好奇,骆骏现在还活着吗?余真真难道没有杀了他吗?
终于,他问出口了:“他还好吗?你没有把他怎么样吗?”
她委屈的吸着鼻子:“没有,我原本想把他骗回家,然后宰了他,可是他为了救我差点丢了性命,于是我就没有忍心。”
说到这里,她又大哭起来,她没有忍心杀他,可他却忍心骗了她。
“你说他以为自己是日本人?”他问。
“是啊,他娶的老婆也是日本人,哇—————”她又开始哭。
好不容易等她哭得告一段落,他又继续问:“那天你在大和旅馆和我分开,然后遇到他时,你觉得他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了,他娶了别的女人;却把我当妓女;哇……………………………”她哭得几乎晕倒。
龙沧海只好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夹缠不清的女人,平素那个强悍果断的余真真已经不见了,现在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期期艾艾的小怨妇。
龙沧海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整件事问清楚,因为他不论问什么,她都能绕到他娶了别的女人的事上,然后就又大哭一通。
等她终于再也没有力气哭的时候,他这才用毛巾把她那早就哭得像只小花猫的脸擦洗干净,问道:“哭够了吗?如果还想哭,就继续,别忍着。”
她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揉了揉那早已哭得红红的鼻头,讪讪的说:“不哭了,我饿了。”
龙沧海摇摇头,他恨不得把骆骏大卸八块,凭什么欺负她的人是他,而倒霉的那个却是自己呢。
恐怕除了余大小姐以外,没有人能知道威震上海滩的龙先生,系上围裙下厨房是副什么样子了。
他给她做了一桌子的菜,然后满足的看着她狼吞虎咽。
“你几天没吃饭了?”他好奇的问她。
“我自从到了天津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她全无仪态,边吃边说。
他在心底叹口气,真不明白那个家伙究竟有什么好,让余真真如此牵肠挂肚。
等到余真真把满桌的菜全都吃光以后,他这才问道:“要不要我去把他杀了,给你出气?”
她这才红了脸,扁了扁嘴:“不用了,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他宠溺的揉揉她那头已经乱糟糟的短发,温声说:“这辈子我既然把你让给他当老婆,就不会再让他欺负你。”
真真抽抽鼻子:“九哥……”
她像只小猫一样,讨好的在他身上蹭了蹭,龙沧海笑着点点她的小鼻子:“又给我灌迷汤,你这个小妖精,你那点心思我能不知道吗?”
她扭过身子背对着他,不去看他那迷恋的眼神。
那天晚上,她没有留下,而是又回到那个让她恨得发疯却又爱得要死的男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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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王牌女谍
159
民国二十二年一月下旬,南京。
通达旅馆位于宁海路附近,周围多是有钱人家的小公馆,环境幽境,价格自然也昂贵。
薛美琴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了,五楼的一间套房被她长年包用,房钱当然不是薛小姐自掏腰包,在南京,有的是有头有脸的男人争先恐后的为她买单。
她并非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也不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名媛,更早就过了少艾之年。但是难得是她长得白净水灵,清秀怡人,更带了几分小家碧玉的婉约,又说的一口吴侬软语,在这争香斗艳的百花丛里,她就像一朵含羞带娇的玉兰花格外引人垂诞,这南京城本就是高官云集的地方,而薛美琴的入幕之宾虽然不是太多,但个个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今天,她打扮得格外精心,淡色的绣花旗袍,外面是白色呢子大衣,乌黑的秀发轻轻挽起,鬓边是一朵精巧的珠花。
晚上六点钟,她拎上小挎包来到位于同一条街道的孟公馆,这里是孟翁的一处别馆,近半年来,他大多时候都是在这里的。
孟翁还有一些公事要处理,她只好坐到会客厅里独自等着,茶几上有几份报纸,她随手拿起,一张照片映入眼帘,照片上男人高大英俊,身边的女子艳光四射,她看着这张照片,目光越来越冷,寒气逼人。
“小薛,让你等急了吧?”孟翁从书房出来,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但身体却仍然硬朗。
她马上迎上去,凑上红唇,轻吻着他的面颊:“人家一直在等你,等得好心焦啊。”
……
孟翁毕竟是老人了。很快便在她的臂弯中沉沉睡去。
看他睡熟,她轻轻的从床上披衣下床,蹑手蹑脚的走进书房,打开台灯,摘下头上的珠花,取出藏在里面的微型照像机,把抽屉中的文件逐页拍照……
少顷,她又回到床上,像只小绵羊一样,睡在男人身边。
清晨。她离开意犹未尽的男人,坐到黄包车上,向着她居住的通达旅馆来去。
忽然。她感到似乎有些不对,这是一种本能,一种在刀锋上练就的能力。
她让车夫在前面的一家药店停下,然后她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中药店,各种药材的味道充斥其中。
店伙计迎上来。殷勤的问道:“小姐需要点什么?”
她轻启朱唇:“告诉掌柜,收不收上好珍珠?”
伙计脸色一变,闪身进屋,过不多时,药店掌柜亲自迎了出来。
这是个中年男人,五短身材。看到她,连忙问道:“小姐可是有珍珠要脱手吗?”
她微微一笑:“可以定神压惊的上好珍珠。”
掌柜面色严肃:“要看过货才知道。”
她从头发上摘下那朵珠花,小心翼翼的交到他手上。
掌柜又问:“您是只卖一两颗珍珠。还是整朵珠花都卖?”
她回答:“现在兵花马乱的不太平,珠花先押给您,等我手头宽松了再赎回来。”
掌柜拿起珠花,转身进屋,片刻后。从里面走出来,冲她点点头。
她没有再说话。撩开后面的布帘,从药店后门走了出去。
一天之后,藏在珠花里的胶卷被辗转送出,最终送到了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司令官昌本纵声大笑:“这就是土肥原君的女弟子吗?果然历害,难怪他一直称赞。”
曼妙的音乐声中,一对对俪影翩翩起舞,一个略显肥胖的老年男人正在和舞伴窃窃私语,他说了几句笑话,舞伴在他的怀抱里笑得花枝乱颤。这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相貌清丽,气质文静,一看便知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学生。
在舞厅的一角,两个男子正在注视着他们这一对。
“那个女人叫薛美琴,资料上显示她今年25岁,江苏盐城人,曾经上过一年大学,因为家庭条件不好,失学后出来工作,半年前由上海来到南京,经常周旋在各个舞厅,人缘很好。”穿西装的青年人低身对旁边的人说着。
“嗯,那个男的是不是那位孟院长啊?”坐在旁边的男子看似不经心的问道,他约三十出头,个子不高,五官平凡,但一双不大的眼睛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茫。
“对,他可是大人物,想不到临老入花丛。”青年点头。
旁边的平凡男人名叫吴昊,他看上去普普通通,如同一滴水,甚至见过他的人也不多,但是对于南京政府的大小官员来说,吴昊这个名字代表着神秘、可怕。
没有人能说清他是什么官职、什么身份,也没有人能和他攀上关系,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