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已经深了,谢清欢却没什么睡意,萧朗月方才的情形她也看在眼里,怕她夜里有什么反复,因此开着床头灯,将光线调暗。又将下载好的视频放到手机里,戴上耳机躺在床上听。
才躺下没多久,又有电话来,仍是方才那个号码,谢清欢微微蹙眉,这已经不是不懂事,而是惹人厌了。
即便是谢清宁,以她那种看谁不顺眼就将人嫌弃得渣都不剩的性子,任西东这个时候打来电话,能讨得了什么好?
真是莫名其妙。谢清欢果断按了挂机键,顺手将这个号码拖了黑。
另一边,被挂断的电话捏在纤细的指间,眉目清纯的女子看着手机,脸上的表情充满了难以置信,她委屈地扁了扁嘴:“她竟然,挂我电话。”
顾裳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托着腮,看着她自得其乐的表演,悠悠笑道:“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到了这个点儿,若是有人给我打电话,我也会挂。”
“可是,我还有很多的肺腑之言没有来得及跟她说啊。她怎么能这么无情怎么残酷怎么无理取闹,连一点点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她生得很是漂亮,精致的面上露出那种委屈难言的表情,当真是十分的楚楚可怜,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变成绕指柔。
美中不足的是,她开了口,那声音却是有些低沉带着磁性的男音。惟妙惟肖,若不是亲眼所见,定然让人以为是任西东在说话。
“容宁表妹,以你的资质,不去当艺人,真是娱乐圈的一大损失。”顾裳轻轻一笑,脸色却是微微一沉,目光有些阴冷,“不过,不要在我的面前卖弄你的这种天分,模仿东哥用这种口气说话。”
“怎么,你吃醋了?”容宁浅笑,凑到顾裳面前,伸出一只手轻挑地抬起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道:“阿裳,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她用的仍是任西东的声音,带着三分慵懒三分警告,顾裳明知是假,心中还是涌起一阵不快。
容宁将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多看在眼里,唇边泛起一抹冷笑,不怕死地继续道:“阿裳,像我们这种出身的人,哪有不拈花惹草的,不过是逢场作戏。还能当真了不成?妻就是妻,小情儿再如何,还能越得过你去?”
虽说明面上还没有举行正式的订婚仪式,但任顾两家的长辈都已经默许任西东跟顾裳的关系。顾裳自小跟任西东一起长大,那个男人是什么性情什么做派,顾裳再清楚不过。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最合拍的搭档,这两样关系远比爱情稳妥。
此刻听容宁这么说,顾裳不怒反笑,连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你说得确实在理。小情儿再如何得宠,说白了也是卖的。你见过几个豪门世家的子弟,将外头养的人扶正的?”
“外头养的人,自然是不足为惧。”容宁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娇声婉扬甚是好听,“但万一,有了孩子呢?”
“孩子?”顾裳不在意地一笑,“任西东玩归玩,但惜命得很,也担心染上不干净的病,保护措施从不松懈。说到底,人活一世,得意失意,都要尽欢。指望男人守身如玉,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容宁没料到她竟是这么想的,看向她的目光很有些复杂。女人跟男人不同,女人讲究灵肉结合,男人则注重情欲多与感情——顾裳表姐,还真是看得开啊。
顾裳躺在床上,目光落在容宁手中的手机上,淡淡笑道:“再说,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呢,谢清宁原本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要不然以任西东把妹的速度,三个月还上不了手?”
“你是说,”容宁略微挑眉,“任西东跟她在一起三个月,都没有碰过她?”
“是啊,没碰过。”顾裳笑得有些莫测,“也就牵了牵手,连吻都没有。”
容宁也躺下去,一只手垫在脑后,看向顾裳的目光带着诧异:“听闻舅舅在商场有狡狐之称,怎么就把表姐你教的如此天真?”
顾裳对这个表妹说不上亲近,但也不疏远,毕竟是血缘至亲,也不与她计较:“我天真?”
“你简直天真地让人难以置信。”容宁肯定地点了点头,“你该知道,雄性生物的本能就是掠夺与交配。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在一起,有没有感情并不是最重要的,下半身爽了就行。”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尽顾裳的眼中,带了些轻微的嘲讽:“当一个男人不愿意碰一个女人的时候,要么就是他无能了,要么就是他在意了。”
“在意?”任西东自然不可能是无能了,顾裳目光轻轻一闪,轻轻吸了一口气,“他在意又有什么用,最终他不还是选了我吗?对我来说,他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这世上的女人选择男人,有些想要爱情,有些崇尚富贵,也有些为了家族或者责任。顾裳既想要爱情又是为了家族的双赢局面,只要人在身边,即便他不能只有她一个,天长日久的总会比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要重要许多吧。
容宁微微叹了口气,“你就不会不甘心吗?”
“为何要不甘心?”顾裳反问。
她毕竟并不是真的天真,知道爱情这东西,在很多时候都不靠谱,相濡以沫的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也可能会败给一张或妖艳或天真的脸。
就连容家嫡长、眼前这位表妹的亲爹,当年对于姑姑的一见钟情非君不娶,过了这么些年,不也慢慢淡下来了吗?听说近来又对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孩子一见钟情了,容宁表妹来T市不就是为了散心的吗?
“不管怎样,他终究是属于我的,日后若是分开,他的一半家产就要名正言顺地属于我。这跟他先前拿几百万的支票去打发外头的小情儿可不同。”顾裳轻松道,容宁看不起她,她又何尝看得起容宁呢?
容宁的母亲确实是顾青山的亲妹妹,是她的亲姑姑,但她嫁入容家之后,跟顾家这边的联系就淡了。
以顾家的门楣对上容家确实是高攀了,姑姑嫁去之后只生了一个女儿,在极为重视男丁的容家,这日子过得如何,只是冷暖自知。
偏偏,那姑姑还是真心实意地喜爱着容嘉。在这一点上,姑姑还真是不如当年那位被pass掉的唐家大小姐呢。
唐大小姐是个典型的颜控,且花心,据闻喜欢一个男人的时限不会超过三个月。那容嘉生得甚是英俊,意态风流,让唐小姐一眼相中的。
但唐小姐是什么人,她是唐家三代以来,最有商业天赋的人。她当然结过婚,至今为止正经有过名分的男人有七人之多,无一例外全是入赘,她一生游戏花丛,未曾生过孩子,如今年近五十,仍像个刚三十的少妇。
顾裳并非是不期待爱情,但她跟任西东太过熟悉了,他只要动一动眼梢,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两人之间的默契远胜夫妻。
他们彼此需要,又彼此排斥,都不是彼此眼中完美爱情的缩影。
任西东跟谢清欢的那一段,每一个细节她都知道。任西东动了心,在意了,她都知道。
但她更清楚的是,任西东再如何动心,到了最后还是会选择自己。他们都是利己主义者,对任何一件事,都会基于利益考虑。任西东不会愿意两手空空重新开始,他在意谢清欢自然也不愿意让她跟着自己吃苦。
任西东生平仅有的一次心动,微微的,却已经是一生。
他会跟自己在一起,然后在余下的光阴里,默默地怀念着曾经在意过的女子,在时间长河的涤荡下,那记忆会慢慢褪色或者愈加鲜明。
容宁觉得她的这个想法跟所有嫁入大家族的女人一样,只要没有被威胁荣华富贵的地位,哪怕男人的心中没有自己也无所谓。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母亲,在年少的时候,她是个温柔娴雅的女人,专门在院子里辟了好大一块地,天天带着小花锄,细心摆弄那些花草。
她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觉得母亲是个很懂得生活的人,到了大了,知晓事了,才恍然发觉,母亲只是寂寞了。
曾经一见钟情山盟海誓的男人,早已不知道又一见钟情了多少回了。
爱情如此苍茫。若换了是自己,恐怕宁愿跟那男人玉石俱焚吧,既然变了心,那就去死吧。
谢清欢躺在床上假寐,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朗月的床上突然有了动静。
谢清欢没有动,凝神听见萧朗月悉悉索索地下了床,慢慢向她这边走来。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山河·王见王(6)
先前因为担心惊扰了萧朗月睡眠,谢清欢特意将床灯头的光调的极暗。舒煺挍оQ如今天色未明,窗帘又拉得严实,房间里一片影影绰绰的暗影。
萧朗月做了个噩梦,梦境萧索荒沉,惊醒的时候她弹坐而起,一手按在胸口,安抚砰砰乱跳的心脏,就着暗色的灯光去看旁边床的谢清欢。
谢清欢面向她侧躺着,头发在枕头上铺散着,薄被压在下巴底下,露出安详的睡颜。
萧朗月掀开被子下床,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地毯上,静静地站在谢清欢的床边,眼睛瞬也不瞬,目光久久地落在她的脸上。
谢清欢本就没有睡着,只是躺着假寐,被萧朗月这么沉默地盯着瞧,时间稍微久了,也觉得不甚自在——萧朗月入睡之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过诡异,不像是累极了头脑发懵,倒像是中了摄魂术导致意识不清。
谢清欢合着眼睛犹豫了片刻,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略微动一动,从被子里伸出手,要去调床头灯的亮度。
萧朗月吃了一惊,慌忙去抓她的手,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开了口:“欢欢。”
“你醒了啊。”谢清欢的手在半道上被萧朗月一挡,也不执着于灯光了,顺势收了回来,坐起身靠在床头,眼中带着几分关切看她,“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倦吗?”
“还好,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多了。”萧朗月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后脑勺,碰到被磕着的地方,抽着气咧了咧嘴,不好意思地问,“欢欢,我昨天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谢清欢浅淡一笑,除了说话的口吻不似平常,也确实没说出什么让人心惊的怪话,于是摇头道:“没有。”
虽然谢清欢半分犹豫也没有就摇头否认,但萧朗月对于昨晚的记忆还有些模糊的印象,心里边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没法断定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不妥:“那,我有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如果淋浴的时候突然横在地上,算是奇怪的事情的话。谢清欢眸光轻轻一闪,温和笑道:“你昨晚太累,在浴室里睡着了。萧萧,林导对于拍摄的效果要求很高,你身体吃不消的话,要提出来,不必硬撑。”
“在浴室里睡着了?”萧朗月对这个真没印象,忍不住又摸了摸后脑勺,龇牙咧嘴,“不是吧?我竟然站着睡着了?我可是被誉为拼命三姐的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苦耐劳人见人夸!”
谢清欢听得心中暗暗一沉。萧朗月既然这么说,可见她的体力确实是不错的,她对于昨晚在浴室的记忆,果然模糊不清了。
如果她不是因为劳累,而是中了摄魂术的话,那么施术人所用的媒介是什么呢?
在大雍,摄魂术并不属于正统法术分类,往往被当做是邪术。一般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非常高明的瞳术,不需要经过媒介而直接通过人的眼睛施术。
而另一种则需要借助媒介,比如声音。气味或者影像。因为这家酒店常有艺人出入,监控方面做得很是到位,房间没有门卡是进不来的。
那么,萧朗月昨晚碰过什么东西?谢清欢略一沉吟,眉心就是一簇——萧朗月替她收拾了睡衣之后,趁她去浴室,碰过两样东西:手机跟电脑。
这样两,都是谢清欢自己的私人物品。换句话说,如果萧朗月没有碰过的话,施术人的目标就该是谢清欢自己。
谢清欢的好奇心并不强,但对于电子产品,却极有兴趣,什么都想去尝试一下。她在拍戏期间,让带着电脑,只是为了方便学习外语。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作用,而且她的企鹅好友,除了萧朗月跟林天华,就只有一个艾米丽。
她下载视频用的是企鹅邮箱,登陆之后她也瞟了一眼,林天华显然不常用企鹅,而艾米丽并不在线。
排除了电脑,目标就锁定在手机上了。
谢清欢轻易就想起那个大晚上极其不懂事的陌生来电。没有特别的备注,甚至连寻常的存储都没有,显然并不是什么亲近的人。
那个人的声音,她并不陌生,甚至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熟悉——那声音,确实很像任西东。
但谢清欢知道,那个人绝不可能是任西东。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多情,但碍于利益牵扯,一旦做出抉择,放了手便不会再死缠烂打去挽回什么。
那么,是谁打了那个电话来?谢清欢正想着,萧朗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伸手掀开被子,毫无芥蒂地躺在了她的身边。
谢清欢看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后脑勺磕出来的包,倦倦地掩唇打了个呵欠,脸上露出一点儿纯然天真,不由失笑:她记不清楚,也不是坏事。
萧朗月躺下去几乎马上就睡着了,方才清醒的那一幕仿佛只是幻觉。到了天快亮的时候,萧朗月反而不安稳了,也不顾及后脑勺的包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把才刚刚眯了一会儿的谢清欢也闹醒了。
“萧萧,怎么了?”谢清欢立刻睁开眼,抬手扭亮了床头灯。
“欢欢,”萧朗月迷迷糊糊的,说话的口音里带着鼻音,口齿不清地答,“头有点儿重。”
谢清欢伸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掌心里确实有一点偏高的热度。
天还没亮,谢清欢也不想惊动其他人,掀开被子下床,用床头的电话打给前台,让他们送了些冰块上来,用毛巾包了敷在萧朗月的额头上降温。而后她关了空调,将两床被子都盖在萧朗月身上。
反正折腾了一晚上,谢清欢这时候也躺不下去了,索性坐在床头看着萧朗月,是不是去摸一下裹着冰块的毛巾。她当年未曾潜心学医,这时候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挫败感,只能耐心等着天亮。若是到了那时候,萧朗月这热度还下下去,只能带她去看大夫了。
萧朗月昏昏沉沉地躺着,脸色潮红精神萎靡,柳叶眉紧紧皱着,浊重的呼吸无比昭示着她此刻很不舒服。
大凡身体底子不错极少生病的,一旦病了,那才是真的病来如山倒。萧朗月这一生病,人的年岁似乎也跟着变小了许多。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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