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面色自然地对谢清欢低下头去,口气中首次流露出因为臣服而来的恭敬:“前日唐总留了话给我,如是他出了意外或者遭遇不测,小少爷少不更事,精神状况也不是很好,那么,敬请大小姐代为掌权。”
“掌权?”谢清欢挑了挑眉,不以为地笑了笑。这个世道与大雍极为不同,并非是前任当权者留了话,你就能继承他手中的一切。权力、财富、人脉,哪一样在根基不稳的时候,都是催命符。
再者,这个前日若指的是确切时间,那不就是在唐家见到格雷那次?唐挚做出这样的安排,显然好似料到在不久之后的某个时候,会发生在意料之中却未必在掌握之中的事情。
唐家的人,谢清欢见过的还是在唐挚手底下的那几个,其他人在唐挚受伤无法主事之后会如何先不论,但唐挚亲近的兄弟里边,就上次所见来看,已经有人不太愿意安分了。
唐挚这一倒下,唐家顷刻就要乱了。所以,在这个时候,他需要有人站出来,暂时接了这权柄,让底下人不至于因为争权而自乱阵脚,给他一个喘息之机。
“大小姐不必担心执掌唐家会名不正言不顺。唐总既然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得已将大小姐拖入局中,自然也给大小姐准备周全了。唐总已经签了正式的文件,声明在他无法理事的时候,他名下的股份全数转到大小姐名下,一应私章也会由律师转交给大小姐。”蒋青温声解释着,“大小姐初掌权,对唐总名下的产业还不熟悉,关于这些大小姐也不必担心,我会详细说明。”
蒋青挑起眼帘,见谢清欢似笑非笑,眼中是洞察秋毫的清醒,不由微微一滞,但见她并没有出声阻止,便将唐挚的帝国划分娓娓道来。
总体来说,唐挚如今拥有的事业分为两块,一块是原属于唐家的部分,包括皇冠娱乐、一家五星级酒店以及一家房地产公司,在唐挚的帝国疆域之中,份额为三成。
另一块是唐挚自己开辟的,这一块疆域又一分为二。一份是他早年辟出来的街区,以及后来自段家手中接过来的地下赌场与玉石买卖,另一块则是高端电子公司和医药。
唐挚的这些产业之中,原属于唐家的那部分以及电子跟医药都是走的正规通道,一应手续齐全,账目透明。街区、赌场跟玉石,来钱快,但都是要命的买卖,一旦出事,翻盘无望。
关于这一点,蒋青没有丝毫的隐瞒,丝丝缕缕的利害关系说得很透彻。扶谢清欢上位,本身就是一步险棋。他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不管她接不接这权柄,都无法置身事外。
蒋青跟在唐挚身边多年,对他的心思比较了解。无论如何,唐挚都不会让唐非接触黑道的这些事情。他当年是为了求生存,才不得不踏上了黑道。唐家主家这一支,只有他们两兄弟,总不能没一个是干净的。
原本唐挚认谢清欢做义妹,仅仅是为了缓解唐非的精神压力,没有刻意想要将她拱上这个位子。谢清欢也好,唐非也好,有他这个大哥在,他希望他们能干干净净地活着,喜欢演戏也好,喜欢追星也好,只要他们开心。
但在这时局,向来是身不由己。
在道上混的,头顶上都压着个义字,背信弃义的人,即便夺了权,也坐不稳位子。即便唐挚昏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要他那口气没咽下去,他说过的话都是算数的,他手底下的人也不能妄动。
他自己的兄弟没人比他更了解,他从十来岁混街区的时候就带着他们,一直走到现在。这些年安稳的日子过下来,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也是正常的。让谢清欢在那个位子上,是因为唐非比她更加不济,只能先靠她稳住局面,再观后效。
当然,若是唐挚在这次的事故死去了,便不会如此麻烦了。唐家那头不过是家族内斗,有唐起在,保住唐非总不成问题。黑道上的事,自有黑道的规矩在,段家虽然在全力洗白,但段老大一时半刻也退不了,到时自会插手,将黑道重整之后再次分隔。
谢清欢抿了抿唇,眼中清芒微闪。她心里清楚,唐挚走了这一步,只说明唐家如今是个烂摊子。他是个非常有魄力且极具个人魅力的人,有他在,无论是唐家人还是跟着他的那些人,都能按捺住性子,听他的指令行事。
但个人凝聚力太强也有弊端,那就是他一旦倒下,因为无人替代而使得权力出现了真空。无论是唐家还是他自己的势力,都难免要乱。哪怕唐挚的兄弟有九成都是他的死忠,剩下那一成也足以搅浑一潭清水。
两人赶到医院,陈同已经带着人将楼面戒严了,楼梯间与窗口都有黑衣的保镖。唐挚早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院长带着相关专家在会诊。
手术室上方红色的信号灯闪烁灯,与手术中几个字交相辉映。手术室的门口聚集着两方人马,一边是唐家的人,一边是唐挚的兄弟,各自姿容严整,没人说话,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剑拔弩张的冰冷。
谢清欢看到这种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唇边勾起一道冷漠的弧:每当到了这时候,一方是生死关头,一方是利益牵扯,才更能看清楚谁是真正的贴心人。
谢清欢与蒋青不紧不慢地靠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脸上,唐挚那一众兄弟看到她,神情间都有点复杂,迅速分开站在两边,让谢清欢通过。
ada与唐挚的专属律师唐白见她走过来,迎上前两步,面向她恭恭敬敬弯下腰去:“大小姐!”
ada作为首席助理,是唐挚的第一心腹,很多时候,她的态度代表着唐挚的意见,唐挚的兄弟对唐挚的安排都心知肚明,他们私底下跟唐挚还是亲密如同当年,但明面上该守的规矩也不能不守。ada表了态,他们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一众黑衣肃穆的年轻人,连蒋青都停了脚步,一如ada方才那样,弯腰九十度:“大小姐!”
谢清欢不动声色地走到手术室正前方,略显郁卒地看一眼上方闪烁的红灯,摆了摆手:“这种时候,就不必来这套了。”她转向ada,轻声问道,“ada小姐,我大哥情形如何?”
“唐总进去手术室有些时候了,相关专家都在里面。”ada直起身体,端谨地站在她面前,略一顿,静静道,“情况不是很乐观,他的一个肾已经坏死,另一个也因为感染在衰竭中,我们已经通过渠道在寻找合适的肾。”
谢清欢闻言轻轻垂眸,像这种伤势已经非常严重了,若再有其他的伤,恐怕就是大罗金仙降世,也回天乏术了。难怪唐挚要选择自己来做这个掌权人,无论是唐家的人,还是他自己的人,都不能出来主持大局,只有她可以。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立场不偏不倚,是完全向着唐挚的,更因为现在谁距离权柄最近,谁就是众矢之的。
唐挚这次若不能绝地求生,那么……谢清欢心中轻轻一叹,正准备问得仔细些,也好做些应对,哪怕于事无补,好歹是尽了一份心,也算对得起唐挚走的这一招险棋。
她才要开口,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冷哼,毫不掩饰嘲讽的女音在寂静的走廊上响起,甚是刻薄:“不过是个戏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谢清欢的眸子轻描淡写地扫过去,不带任何情绪,那人趾高气扬与她对视一眼,骄傲了扬了扬下巴,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呸!不要脸!”
ada的脸色沉了下去,让谢清欢掌权是老板的意思,这哪里是在骂谢清欢,分明是在骂老板!就凭她,也敢当着我的面骂老板!
谢清欢对她的辱骂毫不在意,甚至还笑了笑。那笑声很轻,没有嘲讽,却也绝不温和。
蒋青对ada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插手,无论唐挚生死如何,这个时候,谢清欢都需要立威。
那人满面怒意,伸出芊芊玉指指着谢清欢:“贱人,你笑什么?”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走廊上响起,谢清欢神色淡漠,看向她的目光简直跟看死人差不多。
所有的人都是一愣,那人脸上挨的那一下极狠,雪白的脸颊上浮着十分扎眼的青色的指痕,半边脸肿的极高,与完好的那半边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人也被打懵了,捂着脸瞪了半晌眼珠子,轻轻咳了两声,自口中吐出两颗大牙,难以置信地盯着谢清欢:“你、敢打我?”
“哦?”谢清欢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抬起右手看了看,“我打了你?”
那人蓦地一噎,她脸上挨的那一下子是实实在在的,但……她并没有看清楚是不是谢清欢出的手。
Ada静静站着,谢清欢要拿唐家那些不安分的练手,她是没有半分意见的。只是,见到那骇人的伤痕,她还是有点心惊,当初谢清欢甩在唐非脸上的那一下子,简直就是温柔地不得了。
她自己也会些功夫,但刚才,她根本没看出谢清欢是怎么出的手!
“就算我打了你,那也不叫打你,”谢清欢清冷的目光扫过那人的脸,淡淡笑道:“那叫教训!”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家之主(3)
教训这两个字格外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走廊上两方人马各占一隅,各据立场,各有考量,听了谢清欢的话,各自冷晒,一时之间皆是无语——艾玛这姑娘是闹哪出啊?脱剧本飚戏呐?立威嘛,做个样子就成了,也不怕玩脱了?
谢清欢的本职确实是艺人,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也确然就是个戏子。逗乐的小玩意儿罢了,平日里即便是花钱捧着,谁还真心当回事了不成?
唐挚认她做义妹,原本是打算在唐非十八岁生日时借着庆生宴会隆重宣布,先前也只是介绍给了唐挚的兄弟们,并没有在唐家举行正式的仪式。唐家的人对唐挚的决定是没有任何影响力的,对于这件事,他们私底下聊起来,很是暧昧不明。
唐挚并非是唐家土生土长的,先前在街区的那些经历使得他身上带着一种温室中成长的唐家人所不能及的悍勇凌厉。就好像羊群之中立了一匹狼,他们自然会忌惮。
结义这种事情对于豪门来说,原本就带着浓厚的江湖气息。如今唐挚的身份地位又可称得上是显赫了,认了个往常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艺人做了义妹,这事在明眼人眼里就很有些意味深长了。
义妹?这幌子可不那么高明,谁知道是不是情妹妹?豪门里边的龌龊事还少了?就连那向来挑剔的唐小少爷也不排斥她,可见小戏子确实有几分本事。唐家这两兄弟向来感情深厚,当初唐挚不还为了唐非将谈婚论嫁的恋人打包送走了吗?谁知道他们兄妹三个私底下有没有玩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花样?
唐挚掌权,除了在唐非的事情上没原则没底线,其他的事向来是公私分明赏罚明断。他一贯不喜那些嘴碎的嚼舌根,一旦犯到他手里,天王老子来求情都不管用,必定开除。
因此即便不屑,唐家人也只敢放在心中。
现在唐挚出事,能不能活还两说,唐非又是个不顶事的,只好兵行险招让谢清欢上位,争取一丝喘息之机,调整部署应对,以免时局彻底倾覆。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是真傻,对于这一点还是能看透的。
谢清欢眼前的这条路,荆棘遍地杀机四伏。一个不留神,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她不过是个小艺人,在娱乐圈也没什么作为,又是新近才跟唐挚走得近,自然也不可能得到唐挚手下人全然的支持。即便接了权柄又如何,只要有人稍微从中作梗,就让她在唐家待不下去。
正因为如此笃定,对ada、唐白与蒋青对谢清欢的恭敬态度,唐家人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但内心很是不屑。若真让一个戏子做了唐氏的当家,那整个唐家都没脸在T市混了。
谁又能想到谢清欢这么会来事,在没有跟任何人亲近,前景堪忧的情况下,一言不合就雷霆般动了手。
ada与唐白敛眉垂目,以一种谦恭臣服的姿态站在谢清欢身侧,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谢清欢口中吐出教训两字,他们就敏锐地察觉到她身周气场的变化。虽然她的神色仍是淡淡的,眸中也不含一丝轻蔑藐视,但这一瞬间她所表现的气势已经完全不同。
那是经年积威之下的霸道,如箭在弦,蓄势待发。
“什么?教训!”那人捂着脸尖叫,完好的那半边脸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谢清欢,你就是个戏子!我说错了吗?你真以为三哥发了话,让你掌权,唐家就能容你?”她的目光凶悍,几欲将谢清欢生吞活剥,“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真是——愚蠢得让人于心不忍啊。唐家子弟若尽是这般,唐挚一倒,唐家确实堪忧。谢清欢看向她的目光中隐约有些遗憾,这种战斗力只有负五的渣渣,再来一打也只让人兵不血刃拿下罢了。啧,她心中悠悠一叹,并不理会抓狂中的女人,只侧头问道:“ada小姐,这位是唐家的人?”
“是的,大小姐。”ada立刻应道,“这位是唐凌小姐。”
“姓唐啊……”谢清欢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看向站在ada身边的唐白道,“这位,便是大哥极为信任的律师先生吧?”
“不敢当。”唐白略一点头,极为诚恳道:“大小姐,你叫我唐白就好了。”他是律师,极为擅长发现人的情绪、表情以及言语中的破绽,他有种预感,谢清欢绝不会有负唐挚所托。
“唐白先生,”谢清欢淡淡道,“在大哥的安排里,职权是如此界定的?”
“大小姐,”唐白一听问到了自己的本职,顿时认真起来,一丝不苟地应道,“唐总已经立下了文件,他名下的股份全数转给大小姐。如此一来,大小姐所拥有的股份在唐总所有的产业中,均占据大头,举足轻重。”
唐白说到这里,微笑着看了一眼肿着半边脸的唐凌,又道:“也就是说,在大小姐掌权期间,只要没有重大失误致使唐氏倾危,即便董事会改选,也不会威胁到大小姐的地位。大小姐如今,拥有对企划方案、正在执行或者即将执行项目的决策权,对唐氏名下企业所有人员的任免权,以及修改公司规章、重置企业文化的权力。”
“听起来真是不错。”谢清欢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一眼脸色不善的唐凌,“这唐凌小姐,有在公司任职吗?”
“大小姐,”ada丝毫也不怠慢,立刻回答道,“唐凌小姐在皇冠任策划经理。”
皇冠娱乐?唐凌眼皮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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