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凌厉的秋风刮起满街的落叶,大街上还没几个行人。老人穿上棉袄戴上围群,刚刚打开店门升起火,双眼通红的康宁就大步到来。
“大娘早!”
康宁笑着和老人打招呼,随即把六张桌子搬出逐一摆放整齐,小娟笑眯眯地和康宁打过招呼也一同干起来,不一会儿就将准备工作做得干净到位。
康宁小心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显示七点三十一分。他微微叹了口气,眼睛随即转向学院大门。
整整一个上午,忙碌的康宁没有一分钟放弃对大门的观察,直到十二点过后始终保持敏锐的状态,也没有因为见不到心爱的人而有所懈怠,康宁心里始终有个强烈的预感,感觉自己一定能见到淑仪。
下午两点半,获得半天假的学员们络绎走出校门,学员们那匆忙的脚步和脸上兴奋的神情,也让深受感染的康宁充满期待。
他解下围裙,对看着自己捂嘴偷笑的小娟做了个佯装生气的鬼脸,把小娟逗得咯咯大笑。康宁转身凝望学院大门,隐约看到十几个衣装整齐的女学员远远走来,立刻来到树下翘首以待。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几声惊呼声,康宁回头一看,一对路过的老夫妇不知何时坐在地面上,老太太扶着双眉紧闭的老头泣声呼喊,大娘和小娟也从店里跑出来帮忙。
康宁顾不上观察学院门口,几步来到老夫妇跟前蹲下,熟练地对头发花白脸色青紫的老头检查起来,嘴里一个劲安慰哭泣的老太太别慌:“大娘别哭了……小娟,快到旁边打个电话要救护车……大娘你冷静,千万别摇晃大爷的身子,来,交给我吧,大爷多半是脑溢血,这种情况耽误不得,越早送医院越好,相信我!”
康宁小心抱起老头来到树荫下,让老人平躺后解开他的风纪扣,给他略作检查随即解下老人的腰带,让他有个顺畅的呼吸状态。
五分钟后,最近的九都医院的救护车呼啸而来,康宁与大夫一起把老人抬上担架送进车里,并扶着哭哭啼啼的老太太上车前往医院。
此时,斜对面五十多米外的102路电车上,两个年轻漂亮的解放军女学员匆匆忙忙登上电车坐在后排,其中一个高挑清秀的姑娘在救护车离去之后,突然被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所吸引,她睁着疑惑的秀眼看着远处哪个背向自己蹲下洗手的汉子,心中没来由地激动起来,她搓了搓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似的再次凝望。
“淑仪姐,你看什么?”
身边略矮的姑娘对把头身处窗外回望的淑仪问道。
电车振动一下便徐徐开出,淑仪转过头对身边好奇的同伴低声解释:“没事,我刚才看到个身影感觉很熟悉……”
“不会吧?在哪儿呢?”女孩探身越过淑仪挤向窗口,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人,转而对淑仪笑道:“淑仪姐,你不会是想男朋友想疯了吧?”
“璐璐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坐好了,时间紧咱们快去快回,别把一个月一次的半天假给浪费了。”
淑仪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再次回望那越来越远的身影,那身影还是蹲着像是在洗手,但总是无法看到正面。
淑仪转过身眼视前方细想片刻,微微发烫的脸泛起自嘲的表情,她在想:我英俊的宁哥哥怎么可能来到这种地方呢?
康宁洗完手再次注视学院大门,这时出来的学员已经没有几个,康宁四下遥望片刻,走进店里倒杯水端到大树底下,不屈不饶地注视着学院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五点将至一批批学员陆续返回,其中没有淑仪的影子。坐在大树下的康宁犹如一尊石化的雕像,腰背挺直一动不动,发红的双眼始终密切注意着102路终点站到学院大门的这段道路。
干涩寒冷的北风吹拂着他略带哀伤的面孔,一张枯黄的白桦树叶在空中旋转几圈,悠悠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大娘走到康宁身后,摇摇头怜爱地劝慰道:“孩子,别看了,恐怕妹子出不来呢。”
康宁缓缓站起,回头对老人牵强一笑:“没事的大娘,外边冷你进去吧,我只想再看一眼,见不到我也就回去了。”
“唉!孩子,不行的话下个礼拜再来吧,别苦了自己,进屋喝杯热茶去!”大娘拉着康宁的手就要把他劝回去。
康宁心情沉重地点点头,搀扶着大娘漫步走向店里,这七八米的距离仿佛有七八百里那么长。
走到一半康宁突然心里一搐,他轻轻松开大娘的手,情不自禁回首最后一望:三十多米外,自己苦苦盼望的淑仪随着人流匆匆走向学院大门。
康宁猛然转身,两个起落冲下人行道,一辆飞速而来的大货车鸣着尖厉的气喇叭呼啸而来,险之又险与突然冲出的康宁擦肩而过。
康宁根本听不到身后大娘的惊呼,从地上爬起来立刻昂首眺望——令他痛苦的是,淑仪高挑的身影已经走进那座威严的大门里,距离越来越远。
失魂落魄的康宁张开嘴巴放声呼唤,可干涸的喉咙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一阵呼号的北风袭来,将他的一头乱发吹得飞舞飘散,徒劳的他摇摇晃晃地站在空荡荡的大路上……
第158章 孤雁南归
第二天醒来已是上午九点,全身无力的康宁一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宾馆的,只觉得自己此刻头晕脑胀体温不低。
他略作洗漱走出宾馆,拐进左边的衡阳路,形同嚼蜡般用过早餐,找到一家药店买些药品便信步往回走。
半路上,康宁在一个简易的理发摊位的椅子上坐下,花三元钱接受年逾花甲的老师傅的周到服务,一头凌乱的头发变成整齐精神的寸头,脸上的胡子也在锋利剃刀的游走下尽数消失,要不是老师傅对康宁的长相啧啧称叹,康宁恐怕要睡着了。
回到房间服完药,康宁泡在热乎乎的浴缸里调整呼吸缓缓入定,直到浴缸中的水将要冷却他才站起来进行冷水淋浴。擦干水渍换上一身干净笔挺的士官冬装,从容和自信再次回到康宁身上。
康宁明白自己的处境,尽管张剑寒坚决反对他年底前回去,但他已经做好打算不再被动等待。他想,张剑寒受制于身份不能也不敢做的许多事情,他康宁却毫无顾忌,为了自己的清白,哪怕再难他也要去试一试闯一闯!
一年多来的历练获得的经验教训,让康宁抛弃了许多幻想也明白了许多道理,何况此时的康宁无论在心智、能力还是处世方面,都与一年多前的有了很大的改变。他非常清楚,越是靠近兰宁危险就越大,也知道刚刚升官不久的姜尚武已经向蓝建国立下军令状:年底之前必将康宁捉拿归案!就连心急如焚的姜尚武从兰宁派出三人缉捕专案组到成都的事情,康宁也通过杜建武那含糊的警告而获知。
因此,康宁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尽管这话人人都懂,但康宁这一次才真正设身处地的体会到其中真义。如果说随着对他的通缉力度层层上升,投入的人力与物力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就像一场龙卷风的话,此时的兰宁就是风暴的中心,相对之下反而更加平静和安全。康宁相信,只要成功地潜回兰宁,说不定更利于案情的进展,再者,他对自己不断进步的身手非常自信,他知道在逃亡与追捕之间,只要没有走到四面楚歌般的穷途末路,主动权还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康宁再一次检查身上的银行卡、武器以及唯一一张伪造的士官证,可惜的是,原来那张买来的名叫吴小华的真身份证,则因方雄的泄密而被康宁提早烧毁。康宁将这些银行卡插进钱包放入上衣内袋,士官证收入制服口袋,上膛的两支手枪分别插进左腋下和腰间的枪套里。再三检查确认没有遗留之后,康宁下楼来到大厅办理完退房手续便驾车离去。
中午,康宁把车开到洛阳城东的瀍河回民区,将加满油的车交给路边的洗车场,自己到对面的餐馆从容享用清真酱牛肉和羊肉汤,随后带着遗憾与不舍驱车向东进发,不久转入207国道南下。
近年来,康宁一直听说繁忙的207国道不安全,不时在报刊上见到车匪路霸作恶的新闻,因此一进入这条国道康宁就非常小心,车匪路霸他倒不怕,他害怕的是万一某地突然出个什么大案子,警方突然设卡盘查。好在一路从洛阳到襄樊这数百公里顺风顺水,康宁在城南六公里的钱营村用过晚饭,立刻马不停蹄一路向南。
第二天上午六点,康宁到达荆州以南四十余公里的公安,在路边店用过早餐,他上车睡到中午方醒。临行前,康宁对车况进行仔细检查,将车开到前方一百多米的一个小型修车铺给轮胎充气,并将自己担心的几个问题向修车师傅虚心询问。有些木呐的修车师傅告诉康宁:只要穿越常德一路就平安无事。
康宁谢过修车师傅上车继续南行,他计划在入夜之前越过常德到达桃源休息。然而在他途经常德时还是遇到不少麻烦,道路上满是拥挤的客货车,司机们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堵塞的情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等待。
康宁下车细问之后,才知道前方五百米有个常设的交警检查站,经常往来这条道路的司机每次经过此地都会被严格的检查,检查的内容五花八门。
进退不得的康宁苦笑一下,上车后果断拿出便携式警灯摆到车顶,插上电源打开警灯便一路超车前行,行驶到拥挤狭窄的路卡前面,康宁优秀的车技得道良好的发挥,等他穿过道路两旁大小车辆的缝隙缓缓停在交警的障碍前三米处时,一个年轻的交警惊讶地看了一眼车牌,便对康宁友善地一笑,随即大声吩咐道旁的伙伴:“放行!”
康宁也友善地向年轻交警挥挥手,驾着警灯闪烁的越野车从容离去。
一群商贾和司机模样人们不满地向警察嚷嚷:“不公平!当兵的就能免检同行了?我们等了……”
“住口!”刚才叫放行的警察转向人群大声骂道:“妈的个逼!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几个月的抗洪救灾什么时候不是子弟兵冲在最前头?刚才那车是武警水电部队的指挥车你看清楚没有?妈个逼的,老子在没日没夜抗洪的时候,你们这群唯利是图的家伙又在哪里?大水刚退你们就忘了子弟兵恩情啦?操你娘的看你们说还敢嚷嚷,把老子惹毛了,小心老子煽你几个耳光……”
众人听完警察的话,全都羞愧地闭上嘴,不久便先后散去老老实实排队接受检查。
浑然不知自己如此幸运通行的康宁在桃源用过晚餐,感觉体能还相当不错于是略作休息连夜南下,他实在不愿意在洪水过后事故多发的湖南境内多做停留。
次日中午,风尘仆仆的康宁终于进入自己较为熟悉的桂林地区,他再接再厉于下午两点赶到柳州北面四十公里的鹿寨县,直接将车开进县政府的招待所鹿州宾馆。
在停车场不显眼的一角停下车,疲惫的康宁到总台开了个双人间,一进客房反锁上门,康宁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虽然一路顺顺利利到达广西境内,但他真的很累。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十点,洗漱过后康宁换上一身干净的制服,戴上大盖帽走出房门,下到一楼尚未拐进大厅,一个熟悉的声音让震惊的康宁骤然停住脚步:人群中,康宁朝思暮想的恋人柳逸青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在一群衣冠楚楚的男人的恭维声中,她美丽的脸上始终挂着矜持而礼貌的微笑。
康宁回过神来,压低帽沿匆匆走到总台,背对着五米外的柳逸青等人对服务员低声问道:“你好!请问城里哪有特色小吃?”
年轻的女服务员看到英俊的军人立刻堆起笑容:“出大门右拐一百米就到夜市,只是……”
“怎么了?”康宁不解地问。
女服务员看了一眼柳逸青的方向,压低声音对康宁说道:“那些记者是省城电视台来暗访的,咱们县是野生动物贩卖的聚集地,很多店铺听到消息都关门了,所以估计你今天吃不到野味,不过其他小吃也很多,我们这的夜市一般都开到下半夜才收摊。”
“谢谢你!好像这些新来的人住在三楼吧?看他们兴致勃勃的,别在我楼上跳舞就行,我可是两天没能好好睡了。”康宁打趣地笑道。
总台服务员殷勤地问清康宁的房号,查阅片刻甜甜地低语:“你住207号房……巧了,他们正好在你楼上,307、308和309都是他们的,这三个豪华房还是咱们县长亲自安排的呢!不过你放心,这些大记者都是有文化的人,肯定不会吵醒你的。”
康宁对服务员感激地一笑,道声谢便快步走出大厅,他实在没有勇气转头看柳逸青一眼,他担心只要一个对视,自己说不定就再也移不开脚步。
临晨两点,一身深色运动装的康宁缓缓走到阳台,轻轻跃上围栏攀住三楼阳台底座,微微一荡便如狸猫般无声无息攀上307号房的阳台,一个翻身便伏在房间的后窗下。借着远处照来的昏暗灯光,阳台的不锈钢晾衣杆上挂着五六件女人的内衣裤,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
康宁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如果换成对面的308房就要大费功夫了。
康宁潜伏片刻,发现没有任何异状,便移到阳台门前。
他伸手轻轻推了推,发现已被反锁,他退后两步再次回到窗下轻轻拨动铝合金窗,感觉窗子已经被从里面被扣死了,于是从腰间拉出一条薄薄的小钢条,插入窗梁与窗框之间的窄小间隙,然后缓缓向上滑动。在扣锁处稍作停留随即微微转动两下,紧闭的铝合金窗无声地打开一条缝隙。
康宁收起小钢条,静静地倾听房内传来的两个呼吸声。
两分钟过后,康宁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子,挑起印花窗帘的边角向内窥视,发现在过道壁灯幽暗光线的照射下,两张并列的床上躺着两位熟睡的女人,靠近窗子一侧的床上,柳逸青美丽的脸庞娇艳欲滴,顿时占据了康宁的整个视线。
保持半蹲姿势的康宁足足看了十几分钟,悠悠叹了口气放下窗帘,靠在墙上痛苦地思考着。
数分钟后康宁轻轻活动略微发麻的双脚,四处查看一番随即撩起窗帘窜进房内,拿起柳逸青床头柜上的手机压住传音口略作设置,便存下这样一条待发短信: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做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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