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墨总是最冷静的那个，眸光沉沉，清冷如萧索的立秋。
两人默坐在斑驳的木椅上，听着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郑墨突然问：“有什么打算？”
“……继续找工作呗。”
郑墨笑，“或许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我还养得起你。”
他扭头看向她，唇畔的笑意更深。穆小洣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胶着在她的脸上。她顿感脸颊微热，故作不知，继续吃糖葫芦。
他突然抬手，在她嘴边轻轻地碰了下，她心里一惊，本能侧了侧身子，错愕地扭头看向他。
他摊开手让她看，手指上一小片晶莹剔透的麦芽糖稀，“都吃到脸颊上了。”
穆小洣的脸刷地染上了绯红，胡乱地抹了把嘴，遮掩尴尬的神情。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喜欢郑墨的，可当他的手拂过她脸颊的那一瞬，她的心跳除了极度加速，还有些莫名的不安和别扭。
或许她最喜欢还是那个站在讲台上，温文儒雅，沉稳内敛，男人。
—— ——
母亲前些日子回乡下老家探亲，姐姐穆小婷又要被派去上海出差三天，于是接送尚尚的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在了穆小洣身上。
穆小洣知道卓越的新家就在幼儿园对过的小区，她也不跟他客气，下班晚了，就给他打电话，让卓越帮忙接尚尚。等忙完，她再到他家接尚尚。
这天，穆小洣又要加班，准备最后的几个广告文案，既然生意都接了，能完成的总要完成才好。
走出公司时已经6点半了，穆小洣搭乘公交车直达卓越住的小区。
下班的高峰期，乘客比肩接踵，车上很拥挤。好不容易挤下公交车，穆小洣又专程到小区不远处的店铺买了虾皮蒸饺，尚尚的最爱。
想想自己也够懒得，姐姐和母亲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她这个做小姨的，一顿正儿八经的饭也没给尚尚做过。
都说恋爱后的女人，会变得温柔贤惠，会费尽心思拴住他的胃，继而拴住他的爱情，可她怎么没这些冲动呢？连好吃懒做的王乐乐都开始研究食谱，准备给男友献上一顿爱心晚餐，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好差劲儿。
郑墨找她当女友，也够倒霉的，穆小洣暗笑。
叮铃叮铃叮铃……
穆小洣拎着蒸饺站在门外，门打开，站在门内的人不是卓越，而是莫晨枫。
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如标杆般笔直，就那么直直地站在门内，几乎堵住了大半扇门。穆小洣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倒是看不出异样，冷峻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落到她手上的蒸饺上，侧身让她进屋。尚尚闻声跑了过来，抱着她的胳膊一阵撒娇，抢过蒸饺就跑去了餐厅。
穆小洣在鞋柜处换拖鞋，低头的一瞬，瞥见莫晨枫依旧站在她身后，似乎很专注地盯着她换鞋的脚。
她当他透明人，换好鞋就径直走向餐厅。
“尚尚，吃东西前要洗手。”穆小洣拿掉他手里的筷子，牵着他去洗手，经过客厅，莫晨枫已经坐到泡沫板上玩起拼图来了。
“莫叔叔洗手吃蒸饺。”尚尚看不清形势地邀请莫晨枫。
莫晨枫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冲尚尚笑笑，低头继续拼拼图。
穆小洣拉着尚尚的小手来到洗手间，水柱倾泻而下，在灯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她不觉看呆了。
“小姨，快给我洗手啊，我要吃蒸饺。”尚尚发现穆小洣呆呆地盯着水龙头发呆，忍不住抗议。
穆小洣缓过神来，咳了声，开始给尚尚洗手。看到莫晨枫，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报纸上的照片，激吻中的男女，李蔷笑颜如花，莫晨枫熟悉的背部特写，侧脸照，不同的角度，同样的缠绵。
洗完手，尚尚雀跃地跑去餐厅。
穆小洣盯着洗手台上方的镜子，镜子中映出没精打采的自己，以及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专心致志地玩着拼图的莫晨枫。两人在镜子里的位置呈现倒三角型，就像遥遥相望的星河，寻不到到达彼此的最短距离。
她穿过客厅，回到餐厅。某人依旧头也不抬地沉迷在拼图里，似乎这个房间里，另外两个人不存在似的。
穆小洣坐到尚尚对面，问：“尚尚，卓叔叔呢？”
小家伙从蒸饺里抬起头来，说：“卓叔叔去医院了，刚才是莫叔叔陪我玩呢。”
穆小洣闷嗯了声，低头吃饭，也当客厅里的人不存在好了。
尚尚突然放下筷子，托着下巴问道：“小姨，为什么不叫莫叔叔过来吃饭？”
“……叔叔不饿，尚尚快吃，吃完跟小姨回家，还要做作业呢。”穆小洣语速很快地吩咐。
“作业做完了，莫叔叔还帮我检查呢，表扬我做的很好，一百分哦。”尚尚得意地强调“一百分”三个字，咧着小嘴，笑得眉眼弯弯。
穆小洣象征性地哦了声，继续吃蒸饺。
“别人帮助了我，那我是不是要表示感谢？”尚尚又说。
穆小洣好奇地抬眸，尚尚用筷子夹了几个蒸饺放在小盘子里，爬下椅子，端着托盘，蹬蹬蹬地向客厅跑去。客厅里传来脆脆的童声，“莫叔叔，尚尚请你吃饺子。”
穆小洣往客厅瞥了一眼，恰巧碰上莫晨枫投向餐厅的目光。妈的，他那眼神儿好奇怪啊，不会以为是她让尚尚给他送的饺子吧？
穆小洣低首间，莫晨枫已经牵着尚尚的手，来到了她面前，落座在她对面。
“谢谢你的饺子。”莫晨枫说。
穆小洣夹饺子的动作一滞，头也不抬地回应道：“不必谢我，是尚尚要请你吃，不是我。”
莫晨枫状似了然地哦了声，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撇的真是干净。
“小姨答应了的。”尚尚进一步解释。
穆小洣抬眸，斜睨了尚尚一眼，可她的怒目而视没收到任何效果，人家根本没看她。尚尚崇拜地盯着莫叔叔，殷勤地把装着蒸饺的盘子推到莫晨枫的手边。
“莫叔叔多吃点。”尚尚说完，扭头看向穆小洣，“女孩子晚餐要少吃点，小姨，你不是说减肥吗？”
穆小洣瞪了小外甥一眼，恨恨地想这个莫晨枫怎么跟*似的，给尚尚洗脑了吗？尚尚这个小坏蛋，吃里扒外，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某人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当真大模大样地吃起来，旁若无人的姿态，真是气死人。
我花钱买的，凭什么让你白吃，穆小洣也拿起筷子，胖也得吃，吃饱了再减肥。
很快，两个大人竞赛般干掉了一盘饺子，尚尚呵呵地笑着鼓掌。
穆小洣轻呼一口气，手放在肚子上，暗想前几天减肥的努力白费了。刚才好幼稚，和他叫什么劲儿，无聊。
“和我抢着吃，是不是更美味？”莫晨枫嘴角浮现似有若无的坏笑。
“没觉着……纠正一下，是你和我抢着吃，饺子是我买来的。”穆小洣起身，刚要收拾碗碟，蓦地顿住，看向莫晨枫，“该你收拾，钱是我花的。”
莫晨枫一愣，嘴角扯出浅浅的笑，愉快接受。
第49章 兵戎相见
穆小洣帮尚尚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小家伙还没玩够，追着小姨讲条件，希望留下来多玩会儿。
她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她可不愿让这两人继续狼狈为奸，小孩子都被姓莫的带坏了。
莫晨枫涮洗完，走出厨房，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说：“我送你们。”
“不必，谢谢……我不想引起不要的麻烦。”穆小洣严词拒绝，你那个老婆难缠的很，我可不想再被她“送鞋”。
莫晨枫愣住，眸光沉沉地望着她，片刻儿，他突然开口说：“穆小洣，眼见未必为实。”
他走到门边，抓起书包，牵起尚尚的小手，径直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顿住，回头看着她。
穆小洣站在门内，琢磨着刚才他说的话什么意思，注意到他沉亮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她，只得跟了上去。
刚进电梯，穆小洣的手机就唱起歌来，是郑墨。
“小洣，到家了吗？”郑墨在电话那头轻声问道。
穆小洣本能地侧了侧身子，背对着莫晨枫，“我在小红星幼儿园对过的小区，正准备回家呢。”
郑墨果然说：“那我去接你们？”
“好。”穆小洣愉快接受。
电梯里格外安静，刚才两人的对话，隐约落在了莫晨枫的耳朵里。
他眉宇间闪过不易察觉的不悦，绷着一张英俊的脸盯着不断变换的指示灯。
叮……电梯门打开，穆小洣率先走出去，莫晨枫抱着尚尚紧随其后。
“尚尚，小姨来抱，跟叔叔说再见。”穆小洣伸手欲接过来尚尚，无奈小家伙搂着莫晨枫的脖子不撒手，许是吃饱后有点困了，懒洋洋地趴在他的颈窝里，昏昏欲睡。
莫晨枫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对她的话恍若未闻，抱着孩子绕过她往停车坪走去。
穆小洣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坚定的步伐，宽阔的肩膀上趴着瘦小的尚尚，小家伙儿脸颊蹭在他脖颈处，说不出的亲昵。
如此温馨的画面一下子击中了她柔软的心房，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夭折的孩子，如果……如果孩子还好好的，如果孩子顺利降临到世上，莫晨枫一定会很宠她/他吧？
假设只会让人痛苦不堪，因为一切已成定局。
穆小洣跟上去，不知怎么地就拽住了他的衬衣袖口，说：“莫晨枫，不用你送了，谢谢。”
他低头瞥见她嫩白的手指，水葱似的轻轻地捏着他的袖口，一瞬间的晃神儿，抬眸看向她。
他幽深沉沉的目光，仿若有千言万语，又苦苦压抑着。穆小洣突然意识自己的失态，慌忙收回手，再次说不必送。
“穆小洣，你能不能别那么较真儿，谁知道你的郑老师什么时候到？让孩子陪你等他吗？万一感冒了怎么办？”莫晨枫冷冷地说，眉头微蹙着，像是被人惹毛的豹子，爆发前的隐忍。
“我没有较真儿啊，只是不好意思麻烦你。”
“麻烦郑墨就好意思？”他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穆小洣一时语塞，愣怔数秒，随即说：“当然，郑墨是我男朋友，他为我效力理所当然。你就不同了，有家室的男人，我可不敢随便使唤。”
男朋友？
倏地，他眸中闪过一丝阴厉，直直地盯着她，看得她毛骨悚然。好像她是背着老公偷。情的放。□□人，不幸被抓，正在接受目光的凌迟，道德的谴责。
他坦荡的怒视真是莫名其妙，姐是未婚女青年，而且是大龄女青年，找个好男人有多不容易啊，这实在是举国同庆的好事，尼玛不该祝福我吗？
你姓莫的在这儿怒个屁啊？想扮酷耍帅，去找李蔷啊，“激。情。拥。吻”靠！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姐这把年纪找个男朋友，还要看你脸色？
No way！
“莫总，你眼睛没问题吧？即使我艳惊四座，被别人瞻仰惯了，也受不了你这么□□裸的凝视啊。”穆小洣轻扯嘴角，挑衅地瞪了回去。
她严阵以待，等着莫晨枫的反唇相讥，谁料，意外的沉默。一双深邃的双眸咄咄逼人，微薄的嘴唇紧抿着，石化般伫立着。
郑墨把车停在路边，向他们走过来，远远就看见僵持的两人。
“小洣，尚尚睡了吗？”郑墨走到她身边，看向莫晨枫怀里的孩子。
穆小洣恩了声，伸手要抱孩子，莫晨枫眸光一闪，胳膊下意识地紧了紧。
“莫总，我们要走了。”穆小洣抓住尚尚肉嘟嘟的小胳膊，盯着他，示意他快放手。
莫晨枫顿了顿，终缓缓地松了手。穆小洣趁机把睡着的孩子从他怀里接了过来。
“您好，我是郑墨。”郑墨礼貌地向莫晨枫伸出手。
莫晨枫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迈开大长腿向停车坪走去。
郑墨停顿在半空中的手，尴尬地收回。
穆小洣心里过意不去，“别理他，傲慢的少爷脾气，真让人受不了，我们走吧。”说完，抱着尚尚走向郑墨停车的地方。
郑墨无所谓地笑笑，望着一左一右各自离去的穆小洣和莫晨枫，清澈的眸光暗了暗。
—— ——
别墅。
莫晨枫从车上下来，钥匙随手扔给管家，快步走进别墅内。程亮的皮鞋踩踏在泛着暗光的木质地板上，发出蹬蹬蹬的闷响。
他手里拿着份报纸，走到客厅，未作停顿，直接拾阶而上，到了二楼。
莫千宏正在书房练字，听到急促的敲门声，眉头微蹙，刚要开口说：“进来。”莫晨枫已经推门而入了，于是莫千宏的两道眉毛更紧地拧在了一起。
莫千宏绷着脸，手执毛笔，低头继续写字，也不理儿子。
莫晨枫把报纸往书桌上一拍，“你给我解释一下。”
笔尖一顿，莫千宏抬起头，眸中蕴满怒气，“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吗？这是什么态度跟老子讲话？”
“如果你不是我爸，那家报社今天一早就关门了。”莫晨枫曲起食指，狠狠地扣了两下桌面。
“用得着玩这套吗？您这是卖你儿子，而且是不止一次地出卖。青岛度假村，我们完全可以自己来，用不着拉力威集团入股。”
莫晨枫伸手扯掉领带，往桌上一丢，解开三颗衬衣纽扣，宽阔强健的胸膛气息不稳地起伏着。他端起水杯猛灌了口，顿了顿，继续说：“爸，我知道这段时间多处楼盘不景气，股票跌的厉害，你着急上火，就想借我和李蔷的假复合，让股民恢复对千宏的信心？还ps照片，您可真时尚。”
莫千宏把毛笔放在砚台上，深吸了口气，坐进舒适的靠椅里，“既然你知道我的用意，还兴师问罪？”
“我认为没有必要，至于李蔷，我不管她能给我带来多少财富，我不可能和她复婚。”莫晨枫顿了顿，继续说：“给我时间，我会让青岛那边的度假村按时完工，资金我来想办法解决。”
莫千宏眸色深幽地望着儿子，布满皱纹的眼角流露出岁月的痕迹，这是一个从生活的最底层摸打滚爬走到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他农民出身，没有任何社会背景和创业的资本，从大都市里的打工仔到白手起家的包工头，靠着八面玲珑的人际交往，敢想敢干的魄力，以及独到敏锐的商业头脑，在陌生的都市丛林里建立了属于莫千宏的商业王国。
他们这辈人是吃过苦，受过难的，而他们的子女比他们幸运，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优越的物质条件，高学历，聚光灯下成长，反倒成了让社会不放心的一代人，令无数*丝羡慕嫉妒恨的富二代。
莫晨枫恳切的话语，不容置疑的担当，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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