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相思苦,她已经灯枯油尽了。
雪姝一下子呆怔当地。
片刻,她急忙蹭蹭地跑下楼,“木青青,你等我一会……”
雪姝纵起轻功在窄巷里狂奔,一直引以为傲的轻功,从来没觉得这般慢过。其实她身形翩若惊鸿快若闪电已经相当惊人了,但雪姝还觉得不够。
颜坡的门是被狠狠地踢开的。
正悠然自得坐在院子里品茶的俊朗男人诧异地回过头,头发还是那样的蓬松散乱,一身旧袍还是那样露手露脚的寒酸,可一双眸子却灿若星辰,精光闪烁,仿若世上任何神采都比不过它。
看到大门外雪姝两手握拳粗喘如牛,颜坡顿时眉一皱,急忙从椅子上蹿起来,“小五儿,发生什么事了?”
相识相知多年,从未见她显得这般害怕过,整个小脸都苍白了。
“颜坡,她说她时日不多已经活不了多久了……”雪姝没头没脑地喘着粗气蹦出这么一句,随后望着他竟然泫然欲泣似是要哭出来。
颜坡起先一愣,随后脸一变,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跑。
木青的房门前,颜坡象根木头似的已经快站了近一个时辰了,雪姝坐在楼梯上甚是无奈地看着他,“你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月已上中天了。”
雪姝催促道,很不能理解他,风风火火不要命地跑来,竟这么愣着跟个柱子似的。
屋内依旧有琵琶铿锵的声音传来,更似搅乱了那颗早已乱的一塌糊涂的心。
颜坡转过身,把散乱的头发从脸上往旁边一拉,“小五儿,我看着还行吧?”
“英俊极了,简直是玉树临风,天上仅有地上绝无。”雪姝一本正经地说。
“那就好。”颜坡似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急忙低头又撩了撩自己的袍子,“小五儿,我袍子还行吧?”
此刻雪姝眼里已经饱含了泪水,“漂亮极了,简直比十金一寸的雪纺纱看着还金贵。”
“那就好。”
随后颜坡低头看着自己露着大拇脚指头的黑靴子不说话了。
雪姝的眼光随着下移,突然蹿起来,“你等着。”扭头就跑。
不一会,窄巷里突地就传来一男人杀猪般的嚎叫,“啊,抢劫了……啊!”随后,痛叫一声没音了。
片刻,雪姝提着一双崭新的男式皂靴喜滋滋地跑上来,“快换上,这可是‘金玉坊’的上等货。”她挑着眉峰夸张地说。
颜坡一屁股坐下来抢过雪姝手里的靴子慌不择地就换下来。
之后,他站起来腰身一挺,信心百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雪姝,“小五儿,看着还有什么不妥?”
雪姝歪头想了想,手指往他腰间一比划,“腰间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经她一说,颜坡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陈旧的绣着红艳艳腊梅花的钱袋就挂在了腰间,望着那个腰袋雪姝突然眯起了眼,这个钱袋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小五儿,怎样了?”颜坡突然豪气一声,拍着胸口兴奋地说,浑然未发现雪姝的异样。
“敲门吧!”雪姝昂扬一声。
颜坡似是受到了鼓舞,倏地转身,猛地深吸一口气,咚咚地把门敲的震天响。
“是谁?”屋里木青停目了弹琵琶谨慎地问。
颜坡突然沉默了。
片刻后,他才幽幽地说,“是颜氏玉面十三郎……”
屋里一下子静寂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雪姝觉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突然就听到屋内一阵桌翻椅到的声音,似是有人摔倒了,随后就是爬起来慌乱的跑步声,再后来是急促抽门板的声音,似乎久久没有打开,屋里的女子突然俯在门板上哭了。
站在门外的颜坡却傻傻地咧嘴笑了。
雪姝转身就走。
西子街的夜景依旧美丽,人来送往,比肩接踵,繁华似锦。雪姝挤在人群中重重地舒出一口气,感觉心里有什么不一样了,淡淡的喜悦,沉甸甸的心慰,真实感动。她漫无目地走着,心思旷远早游离在外,眼前仆实的生活气息,让她心底涌起一股温暖。人间自有真情在,真好。
不知不觉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雪姝独自坐在宁静偏远的西子湖畔,心里竟什么都没想。入眼明月高照,银辉遍洒,宽阔的西子湖碧荷连天一片生机勃勃的胜景,湖心愣角分明的八角亭被月光笼罩,琉璃的檐角折身着月亮的银辉泛着莹莹亮光,漂亮至极。亭子连着一条水木浮桥,桥身隐在碧荷之下,一切都显得都那么宁静富有诗意。
腰间有什么滚动,雪姝低头一看,竟是硕大的锦袋。
她微微一笑,从锦袋里掏出被磨的晶亮圆滑的乌埙,突然兴致高昂浓情溢满心间,她放到嘴边就要吹起来。不想,突然一缕幽扬的萧声穿破夜空突兀地袭来,曲调正是自己最熟的《长相思》。
雪姝一怔,随后拿下乌埙,她眯着眼睛望着湖心亭,显然,那萧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她低头想了想,突然纵身脚踏着接天莲叶飞快地向湖心亭掠去。
落地无声地飞至湖心亭,待看到那个背对着她吹萧之人,雪姝一下子怔住了。
竟然是那个戴着不合时宜的大斗笠帮她捉贼又白痴搭讪的黑衣人,雪姝顿时皱眉,有些意外,更觉尴尬,她一下子转身就要走。
“你来了。”突然身后那人停止了吹萧,话一出口,就带着十分熟络亲切。
雪姝疑惑地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他,虽然他整个人都隐在亭中暗影处,但依旧可以看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宽肩窄腰,双腿修长有力。虽然依旧看不出他衣袍的颜色,但腰间玉带晶莹琉璃显然华贵,特别是腰间饰物,环佩叮咚,富贵奢华。雪姝笃定,此人必定非富即贵,身份不同凡响。
她微一颔首,略表歉意,“对不起,打扰阁下吹萧了。”
听她一说,那人似乎笑了,如玉般莹白的牙齿一露,显得豁达洒脱至极,“无妨,没有知音,我吹的也甚是无味。”
听声音竟有些耳熟,雪姝微微一怔,随后自嘲一笑,“阁下怎会吹这首曲子?”问过后,雪姝心一跳,对自己的这句话突然觉得很怪异,她似乎对某个人也这样直白地问过,不由脸上一红,有些窘,身子微微往后退缩着。
那人直直地盯着她,半晌了才幽幽地说,“只是会吹而已。”
淡的不能再淡的口气,似曾相似,雪姝一诧不觉又往后退了一步。
美人先生曾说过,这是首古曲,世上所会之人不过廖廖,没想她一下子竟遇到两个。一个是天师,另一个……咦?突然雪姝轻咦一声抬起头,目光深深探究地望着他,“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话音刚落,那人突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大笑,雪姝一下了窘的脸通红。似乎在不久前,他也曾这么问过,可那时,自己竟笑他是白痴想搭讪自己。此刻,轮到自己难堪了。
雪姝尴尬地摸着鼻子嘿嘿自嘲笑着,“原来阁下就是那日在月湖……”
说到这里,雪姝突然顿住,她太纯白了,自己的身份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唉。
那人却似没听见,笑罢,突然变得正经起来,身子一摇,洒脱至极,“相逢不如偶遇,既然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喝杯酒吧?!”虽说是带着征求意见的意思,但出口竟给人坚定挽留的肯定语气。
雪姝没说话,目光闪闪围着亭子看一周,中间石桌空空,周围也没发现任何酒坛酒具之类的东西,她不由疑惑地看向那人。
那人婉尔一笑,长萧在手中翩跹若飞,突然跨前一步把头上的斗笠一下子摘掉,露出了脸上那银光闪闪的精巧面具。
“云中君……”雪姝一下子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人竟然是云水阁的阁主云中君……
江湖上大名鼎鼎被坊间传的神乎其神富可抵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人物云中君,雪姝立马被震住了。别人看到这个面具或许浑然不知,但她混迹江湖,也曾风流一时,对云中君根本不陌生,甚至还偷偷花高价买过他的画像。所以雪姝一看到这个面具,她就惊了心。
传说江湖中并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即便有人见过了,也绝口不提。于是坊间更是把他描绘的大腹翩翩富甲天下美妾成群,衣必绢,食必精,出门必仆从成群……
此刻,雪姝瞪着大眼,惊恐地看着云中君缓缓地从暗影中走出来慢慢地坐在石桌旁,清辉明月之下,他竟显得如此年轻,身姿更是俊挺健硕,神态更是洒脱随性,泛着金丝银丝莹润光泽的上等黑绸软袍更是称得他天上仅有地上绝无,不用看全脸,也知他必是一个玉面生辉风流倜傥英俊出尘的人儿,雪姝看着他,突感他威压甚重,她直有种想扭头就跑的感觉。
“干什么?竟呆成这样。”云中君望着她呆呆的久不还魂的样子极不耐烦地一声。
雪姝顿时悻悻,竟有些拘束地抓着衣角,“那个,什么,我还有事想先走……”
云中君直接横过来一个眼神,于是雪姝乖乖走过去坐下了。
“没有人答应了我的事,竟还敢再临阵逃脱的。”他竟一眼看透她的心思,出口突然霸气十足。
雪姝急忙低下头,象个做错事的孩子。
“难道我会吃人吗?竟让你怕成这样。”突然云中君很郁气地说。
“我不怕你。”雪姝昂扬地抬起头,很倔强地一声。
“那你就放松点,瞧你身子都僵直了。”
“我没有。”还在抵死不承认。
云中君突然呼呼喘着粗气,好象拿她真没办法,“真倔!”他如是说。
雪姝又慢慢低下头,不过僵直的身子终于软下来,“你不是说要喝酒的吗?”
“嗯。”
“可什么都没有。”
“谁说的?”
“这还用说吗?”
“等着。”
于是,云中君从斗笠里拿出一个折叠的小东西,三下两下竟变成了一灯通明的小灯,虽然只有巴掌那么大,却胜成罕见,雪姝顿时好奇地凑过去,发现竟没有灯芯,却依旧亮的出奇,“这是什么?”
“不用管,反正只要它能照明就行。”说着,他似神神秘秘地从石桌下一摸,竟扯出一根细细泛着银光的小绳,说是绳,不如说是线,看样子极其坚韧。雪姝又好奇了,顿时转移目标,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手。只见,随着他的拉扯,慢慢从湖里竟浮出一个个精美的小酒坛,它们象被钓上来一样幽幽地移进亭中来,雪姝一笑,突然觉得很开心。
“这是谁想的点子?”她直接问出口。
云中君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嘴角却轻勾着,很惬意。
“这酒已经在湖心浸了一天一夜了,此刻应该刚刚好。”他幽幽地说着,看来心情不错。
解下一个就抛到雪姝的手里,雪姝也是豪爽之人,片刻之下之前的那丝窘迫拘禁就荡然无存,她拍开封泥潇洒地就灌了一口,“咦,竟然是老李家的状元红。”她学着颜坡的口语惊奇地说。
“什么状元红?这可是孟公国难得一见的‘处子醉’,说它十金一滴都不为过。”
“啊?”雪姝惊啊一声,孟公国的‘处子醉’她当然听说过,不过,她喝着确实是状元桥头老李家状元红的口感和味道,她不会记错。
于是,雪姝又细细品了一口,“错不了,是状元红。”雪姝肯定地说,脑子里还浮现着那憨厚的店老板和美丽爽朗的老板娘。
云中君眉心一皱,看雪姝的表情不似作假,他突然诡异一声,“去,到状元桥头那家新开的酒肆去看看。”
无人应声,很诡异,但雪姝却肯定地感到眼前一闪,似乎有什么从旁边飞出去了。
不一会,扑愣愣就飞回来一只遍体金黄状似鸽子模样的小鸟一下子落在云中君的肩头,它咕咕叫着,还用艳红的小嘴啄了他一下,云中君一笑,接着从它艳红的小腿上解下一个被卷成细竹般地小纸条,看后,直接递给雪姝。
雪姝诡异地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状元桥头没有酒肆。”
“这不可能,我今晚明明看到那家酒肆刚刚开业,里面的状元红是老板娘亲自酿造的,绝对错不了。”雪姝梗着脖子辩解道。
云中君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仿若他的情报比她的话更可靠,他不屑与她辩解。
雪姝却倔了,梗着脖子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喂,打个赌。”身后,他幽幽地挑衅着说。
雪姝脚步一顿,昂然道,“赌什么?”
“就赌一个请求吧!谁输,谁就满足对方一个请求。”
“可我没能力答应你什么?”雪姝一转身皱着眉头说。
“谁让你答应什么?只是一个简单要求,比如一起喝个酒吃顿饭之类的,你以为是什么?”
雪姝一怔,随后也豪爽地点点头,“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于是两人伸手在空中一击,算是赌约已成。
雪姝转身飞速地离去。
一口气脚不沾地的跑到状元桥,雪姝呼呼喘着粗气,脸蛋红扑扑的,似乎还带着兴奋。她幽然地走下状元桥,心里在暗暗得意,前面就是那家酒肆了,她似乎都能闻到状元红那绵延爽口的浓郁香气,雪姝清灵一笑,发足劲一下子掠到那家让面前。
突然,她象见鬼似地怔住了。
身子转了一个圈,错不了,周围景致依旧,她熟的不能再熟的西子街,可眼前……
雪姝的脸一下子拉的很长,她觉得今晚肯定是撞到鬼了。
她的面前,哪里有什么状元红酒肆?明明就是一家老牌杂货店,牌匾店貌与之前丝毫没有改变。连店里的老板伙仔她都辩的一清二楚。三步两步蹿过去,她懦懦地走到柜台前看着店老板,“李老板,你的店……那个,什么……”雪姝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说,怕吓着他们。
“那个,什么,刚才这里不是有家刚刚开业的酒肆吗?”她憋了一会终于问出声,因为不能不问。
店老板头一抬,象看疯子一般地看着她,“这位公子,你是不是喝醉了?”他都闻出她嘴里绵延醇厚的酒香了。
雪姝脸一下子窘的通红,“我今晚明明看到这里是一家状元红酒肆的……”她急的都要哭了。
“公子,你别开玩笑了,我们老板已经在这里开杂货店二十多年了,从来不曾迁过店。不信你可以问问咱这西子街的人,谁人不识我们王老板的大名。”旁边走过的一个伙计歪着身子骄傲地道。
雪姝一下子无语。
“公子,你没事吗?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老朽我通知你的家人?”
这王老板厚道,雪姝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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