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劲书平静地接过座谈纪要,眼睛快速地扫描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看到最后时却慢慢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他笑了笑,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刷刷地写了一句话:“已阅。将座谈会达成的共识单独列文,座谈会内容作为附件。打印行文后下发厂党委各领导,抄报县委办公室、县政府办公室,抄送县工业经济局、湖东乡党政办!吴劲书。”
“抄报”和“抄送”虽一字之差,但显示了权力的不同。吴劲书内心里还是隐约将罐头厂当着一个副处级单位,没有自认为是湖东乡乡政府的下属。按他的真实想法,连“抄送”都不应该,而是用“下发”才好呢。
第0047章【一边倒】 (2)
本来他准备将其下发到各工厂各部门、各车间,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再看了一下自己的批示,他将纪要还给陶卫军,说道:“行了,你肚子里念的什么经谁都知道。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你多少也得感谢一下人家。”
陶卫军这才收起愤怒的神色,说道:“他们想得美,感谢?下一辈子吧。如果不是您运筹帷幄,如果不是您巧用妙计,我们很可能就会被他们连人带骨头一块吞掉。填饱了他们的肚子,他们会感谢我们吗?绝对不会。”
吴劲书冷笑道:“想吞吃我?哼!这样的人还没有出生。”他突然想起张修远,马上说道,“对了,等座谈纪要打印出来之后,你第一时间里送一份到招待所去,让那个姓张的小王八蛋瞧瞧他在我们罐头厂的收获,让他多得意一会。等到我因祸得福时,相信他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呵呵。”
陶卫军跟着大笑起来,说道:“这小子被厂长您耍的团团转,您把他给卖了,他还替你数钱呢。我相信那小子现在还在得意和您发生了争吵,还以为他真占了上风呢。”
吴劲书的心情慢慢冷静下来,说道:“这小子不可小看。现在到底是谁利用谁还不知道呢。在姓张的小子、我、廖锦文三方之间,唯一说得上失败的是廖锦文这个王八蛋,他急着跳出来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厂长的位置他绝对捞不到,却在县领导的心目中留下了野心巨大的印象。呵呵,人要当官是靠福分的,他那尖嘴猴腮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一个有福之人?我都怀疑他家里有没有镜子,今天如果出门前照了一下镜子,估计也不会这么着急了。”
陶卫军的思维总跟不上吴劲书的话语,他觉得张修远这次肯定落了下风,可吴劲书的话却不是这个意思:“难道他如吴劲书一样早就预计到了目前这种情况?难道他早就知道吴劲书在打悲情牌?那他配合吴劲书干什么?”
事实上,陶卫军开始并不知道吴劲书的计划,当时从吴劲书这里得不到任何指示出门后,他不知道做什么好,总觉得自己将可能随着吴劲书额度倒霉而倒霉,心里沮丧极了。他当时的想法就是尽可能多安排一些自己的铁杆进座谈会现场,准备将这么多年来收集到的廖锦文、鲍和春等人材料提交到上级组织。他甚至想好了请人来对付廖锦文等人,也做好主动去座谈会坐镇,不惜与廖锦文面对面争吵的准备。可是,就在他到处找自己的亲信时,吴劲书给他打了一个扩机。
当他忐忑不安地回到厂长办公室,他被吴劲书交给他的任务惊动了:“尽可能让恨自己这个厂长的职工代表进会场。让这些人大肆骂我,骂的越严重越好,最好是没有一个人帮我说好话。”
第0047章【一边倒】 (3)
开始的时候,陶卫军以为吴劲书在说反话,是在讥讽他办事不力,迟迟没有阻止廖锦文他们准备座谈会。他低着头不敢受命。最后还是吴劲书向他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说了是在打悲情牌,陶卫军才放心了一些,急急忙忙地找人去了。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吴劲书的计划在进行,张修远怎么可能占到便宜?
吴劲书见陶卫军陷入了沉思中,他威严地命令道:“你把座谈纪要拿过去之后,尽可能地呆在他身边,看他有什么表现,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你在第一时间里告诉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陶卫军连忙点头答应。
……
招待所的晚饭很丰盛,各种在本地算是名贵的菜肴摆满了整整一桌,旁边还摆放了好几瓶高档酒。当张修远带着司机在招待所所长的配同下走进包厢时,陶卫军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
张修远看到陶卫军在里面,心里微微一惊。他问道:“陶主任,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陶卫军看到了张修远眼里的神色,心里不由一喜,连忙说道:“张主任,你是我们罐头厂上级部门派来的,我怎么可能怠慢你?今天来我是受吴厂长的委托来为张主任接风洗尘,欢迎张主任去我厂指导工作的。”
张修远心道:湖东乡到罐头厂才一个小时的车程,来往又紧密,能用得上洗尘这个词?他笑道:“陶主任,我们的交往不是从今天开始,双方的性格大家都知道,你我两个当事人更不必说。既然鲍和春没有主动送座谈纪要过来,这个会议纪要肯定是对他不利,而对你有利。加上你脸上的笑容很真实,一定遇到了什么喜事。给我吧,我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写了什么对你们有利的事。”
陶卫军的脸色一下尴尬起来,心里狂骂自己太沉不住气,怎么一下就给这个小年青看穿了呢。这小子到底是不是妖孽?
他哭丧着脸说道:“张主任,你真是冤枉我们了。你想想,你是领导机关派下来检查我们厂的工作的,我们能不尽地主之谊,能不对你笑脸相迎?如果我们摆着一张苦瓜脸对待你,你会放过我们?我是衷心希望能让张主任在这里住好、吃好、玩好,心里的苦最多也要装着无事一般。张主任,你说呢。”
第0048章【纪要上交】 (1)
张修远不置可否,他拿起桌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将毛巾放回原处。
陶卫军继续说道:“正如你所说,你我都对对方知根知底,那我现在就实话实说,今天的座谈会对我们吴厂长可真是不利啊。这些职工代表不知怎么想的,一个劲指责、谩骂吴厂长,都把罐头厂陷入困境的原因推在吴厂长身上【。52dzs。】,都没有考虑现在的大环境,更没有从历史的眼光来看问题。吴厂长就算在管理中有一点点失误,那也是无心之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你看看这个座谈纪要,完全将吴厂长说的一无是处,真是岂有此理!”
说话的时候,陶卫军脸上一脸的气愤,也装出不少的无奈和少许惶恐,似乎这份文件真的会给他带来巨大灾难。
不知情的招待所所长更是脸色灰败。他是吴劲书的亲信也是吴劲书的远方亲戚,凭着吴劲书这块招牌,他在招待所可没少捞钱也没少干坏事。收留、介绍妇女卖淫,奸淫貌美的女服务员、挪用招待所公款、贪污招待所的高档食材、利用招待所的材料装修自家房子等等丑事早就有人提交到了厂领导手里,只是因为吴劲书压着,才没有对他造成致命冲击。
万一吴劲书就此倒台,那他的好日子绝对就到头了。他看向张修远的目光充满了仇恨和怒火,如果不是陶卫军趁人不注意给了他一个制止的眼神,估计他就要发飙讲张修远轰出他的招待所。
张修远接过陶卫军从公文包里拿出的文件,越读心里越奇怪:廖锦文怎么看也是一个聪明人,怎么组织一次座谈会交上来的却是这么一篇文件?难道他还觉得吴劲书打的“悲情牌”威力还不够大,还需要加上更多的炮弹才行?这家伙简直就是官场上的菜鸟,白痴幼稚到了惊人的程度。妈 的,这哪里是畅所欲言反映更阶层的座谈会?简直就是一场针对吴劲书的批斗会,怪不得连陶卫军都知道高兴了。
不错,官场里无时无刻不充满了斗争,但官场的斗争不同于战场,很少有轰轰烈烈的对杀,官员们最欣赏的是润物细无声的侵蚀蚕食,一步步将对手引入陷阱中慢慢消灭。很讲究斗争的形式,讲究一个适可而止。当然,这个适可而止可不是说要对对手网开一面,留对手一个翻身的机会,相反,在能够踩死对手的时候绝对要踩死,不能留他一口气。
官场上的所谓适可而止是指主动进攻者本身根据自己的实力来决定使出多大的攻击力量。自己没有能力不足,就不能不顾后路而死冲,一旦拼尽了全力而不能踩死对方,死的往往就是自己。拳头打出去的时候,自己的胸膛必须事先保护起来。
而现在廖锦文本身的力量很弱小,却做出了同归于尽的打法,可惜吴劲书还有后着。可以预计最终死或者着最先死的肯定不是吴劲书,而是他廖锦文自己。
第0048章【纪要上交】 (2)
张修远不知道廖锦文被吴劲书阴了,也被张修远给误导了。在廖锦文看来,张修远作为代表乡政府一方的干部,这么跟吴劲书对着干,肯定是因为想彻底抛弃吴劲书,视吴劲书为罐头厂改革的绊脚石,必先踢开而心甘。而是张修远在廖锦文还没有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要求召开部分职工代表的座谈会,讨论工厂的经营策略、工厂的前途等大问题,措手不及的他可谓匆忙上阵,等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架在火上烤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廖锦文的愚蠢有张修远不少的责任,甚至可以说张修远就是始作俑者。他们两人都上了吴劲书的当,只是廖锦文是躺着中枪,而张修远则是没想到吴劲书的悲情牌打得如此主动,积极的程度出乎他的预料。“悲情牌”的一般打法就是受了委屈不伸张,被人误骂不辩解,很少有安排人自揭其短的,要知道自揭其短的风险很大,万一失控很可能弄巧成拙,自己将自己给踩死了。
至于提交的座谈纪要能否由鲍和春、廖锦文等人私下修改,那更不可能。要知道座谈纪要是需要与会人员签字认可的,即便是里面有火药味十足的话语,除非说话者本人觉得不妥,主持会议的人觉得不影响整个纪要的主要内容,才可能整理一下,决定不可能随便修改删除。否则有吴劲书、陶卫军撑腰的他们一定会闹得鸡飞狗跳,廖锦文会更加难堪。
张修远默默地读着座谈纪要,表面上没有什么异常,但心里却开始担忧:这份文件一旦到了县里大佬的手里,他们会怎么想?如果仅仅是对廖锦文的印象不好,将来不让廖锦文上位,那自然是无所谓。本来张修远就不想让廖锦文这个家伙上位。他跟吴劲书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甚至比吴劲书这人还阴。
张修远最担心的是县里的领导将所有责任放在他身上,放在湖东乡乡政府身上,毕竟这事归根到底还是他闹起来的。没有他在工人面前说那番话,没有他和吴劲书吵架甚至动手,职工代表就不会如此胆大妄为。作为县委组织部门任命的厂长,怎么可能有职工代表所说的那么不堪、那么无能、那么无 耻?文件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无不在打县领导的脸
一旦在县领导心目中判了死刑,张修远拯救罐头厂的计划将无限期搁浅,还可能影响其他企业对罐头厂的收购,如果罐头厂最终不能自救成功,又不能如前世一样破产之后被大企业收购,那他张修远可是罐头厂全体职工的罪人。
他看完之后随意地将文件还给陶卫军,问道:“吴厂长真的有这么多问题?那他应该下!”
第0048章【纪要上交】 (3)
陶卫军一边将文件收回文件包,一边说道:“怎么可能?吴厂长这几年联系获得了省市劳动模范,优秀管理者,先进工作者,等等。上级组织总不可能都说瞎话吧?反正我为吴厂长不值,中国的国民就是有劣根性,说人好时一下把人哄上天,说人不好时一下就把人踩到底,打入十八层地狱。”
张修远说道:“但也有二句话说的好:是金子总会发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如果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我相信广大职工是不会冤枉他的。既然有这么多人这么说,他肯定有自己的不足,有需要提高的方面。”
陶卫军反驳道:“张主任,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怎么可能没有被人说的地方?更何况他是一个濒临破产的工厂,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呢。一点点小失误就能被人无限地放大为十恶不赦的大罪行。”
张修远一边和陶卫军不咸不淡地谈着,脑海一边思考着如果扭转目前这种不利局面。成竹在胸的陶卫军看到张修远不时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得意地暗笑,更加热烈地和张修远谈论着。
……
罐头厂的文件——座谈纪要——在第二天上午就递交到了县委书记王柯良手里,看了文件的主题内容,他的眉头只是皱了皱,对于罐头厂的职工代表建议召开职代会讨论厂领 导班子的事,他心里还是认同的,他虽然不主管政府那一边,但他还是被这个罐头厂闹得烦躁之极。他也跟县长郭远明等人私下交流过它的问题,但大家都拿不出一个好的方案,觉得这种老厂要改革要扭亏为盈实在很困难,县里拿不出任何资金,也想不出任何经营高招,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更换现任厂长、调整现任班子。
罐头厂在县里的关系非常复杂,盘根错节很多,动厂长一人就能牵扯出无数的头头脑脑。无数的人眼红副处级那顶帽子,又没有一个人想承担罐头厂一天天垮下去的责任,导致罐头厂领 导班子的调整非常困难。
“由职工代表选出一个领路人来也许不错。”王柯良自言自语道。但当他看到后面的附件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当他仔细看第二遍的时候,桌上的电话机响了。
他很不耐烦地拿起电话机,问道:“我是王柯良,谁?”
“王书记,我是老徐,赵有年。”人大主任不高兴地说道,“王书记,打扰了。我想向你汇报一件事,柏湖罐头厂最近发生了一些不正常的事情,我认为需要引起我们的重视……”
第0049章【县委书记】 (1)
王柯良一听是赵有年这个喜欢倚老卖老的家伙,心里更烦,他问道:“柏湖罐头厂的事?你听到什么一些什么消息?”虽然他有意平缓自己的语气,但话里还是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赵有年似乎没听出王柯良话语里的不快,他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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