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走吧。”凌轻应道,遂回身顺着小路往孔明的大帐走去。
已是黄昏了,紫红色的夕阳饱满而圆润地挂在天边,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温柔,美得不可思议,金黄的光晕余韵犹存地照在两人身上,令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欢喜与柔美……
孔明正把她搂进怀里
“凌,你为什么和人打架?”
“院长,因为他们抢我的东西,还把我推在地上,说我是没有爸妈的野孩子!”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能和人打架啊!”
“为什么?难道我就只能让他们欺负,不还手吗?”
“凌,你是女孩子啊!怎么能打架呢?”
“难道女孩子就只能哭,不能打架吗?那我不要做女孩子!”
“唉……凌,你是个聪明而懂事的孩子,但是你倔强得令人害怕,这样下去没有人会领养你的……”
“我不怕!我要靠自己!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唉,可你始终是女孩子,再怎么坚强、独立,将来也是要嫁人、生子的啊!”
“不要!我不要!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当女孩子!”
“凌,唉……”
意识在不断地沉浮游荡,记忆中所有的片段,像电影胶片般,风驰电掣地从凌脑海中闪过。
过往的一切一切,周遭善意的、恶意的嘲笑声,同学和老师奇怪的眼神,院长无奈的叹息,幼年时下定的决心,练武时的跌摔滚打,奋发读书取得的优异成绩,在人前无谓的潇洒和从容,每一点一滴,都将她的软弱埋葬得更深。
谁又会知道,无数个日夜,她独自一人困守在一间阳光射不进的小屋里,忧郁和迷茫像雾一般悠长,太久的寂寞和孤独,如永不止息的海浪,将她的心打磨得不留一丝棱角,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她仿佛是站在空旷无人的广场上,回望着从远处层层压过来的乌云,勇气和坚强像一张飘落于风尘中的纸屑,在不知不觉的寒风中,烧为灰烬。她伸出苍白无力的双手,徒劳地想抓住些什么,而身躯却已缓缓地往黑暗的悬崖滑落……
不!不要!凌惊叫失声!谁来救救她?!
“凌,凌!”耳边传来孔明急促的叫声,“快醒醒!”
是梦?凌奋力睁开疲惫不堪的双眼,恍恍惚惚地感觉到孔明正把她搂进怀里,搂得那么紧,紧到她能感到从身上传来的隐隐痛楚。
孔明的双手有力地搂着凌,一刻也不曾放松过,他能感到怀中纤瘦的身躯正隐隐地颤抖着。
“别怕,有我在。”孔明清亮的嗓音在夜晚时,带着淡淡的沙哑,“只要有我在,你永远不需要感到害怕。”
靠着孔明宽广而温热的胸膛
他们默默地依偎在一起,一动不动,静静地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间仿佛静止不动了。
靠着孔明宽广而温热的胸膛,嗅着他身上浅浅的墨香,凌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与祥和,一切恶梦与不安都消逝了。
“我没事了,只是做了个恶梦。”凌长吁一口气,轻推开孔明。从恶梦中惊醒,看来她后半夜是别想睡安稳觉了。
孔明低头望着凌,她的眸里已现出清明,但仍带着丝惶恐,他微蹙眉道:“你方才做了恶梦,想再入睡就难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啊?好……”凌又是感激,又是惊异。她心中的感受,不必说出,孔明却已知晓。
已是后半夜了,除了少数在守夜的兵士,大伙都去休息了。
凌与孔明顺着小路走进幽静的树林之中,两人均默默无语,从这棵树下走到那棵树下,在月光中轻轻徘徊。
凌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月光是怎样在黑暗里发光的,朦胧中,月亮的边缘被无数细小的水份所过滤,变得暧昧和富有暗示性。
孔明偏头望着凌的侧脸,从他的角度看去,似乎凌的五官都嵌入绚丽的夜空中去,显得平和而恬静。
自与凌相识,他便替她卜了一卦,但从卦相上分析,既看不到她的过往,也望不到她的未来。她的一切,似乎都是一个迷。
凌已脱离方才的恶梦,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乌黑的长发高梳成髻,发上镶纯白珍珠的玉冠在月光下微微发亮,身披刺绣精美的亮银色织锦外袍,宽大的袍袖内露出纤长秀美的手指,显得飘逸而出尘。
“凌,这身衣裳似乎不曾看你穿过。”孔明边往前走着,边随口问道。
“哦,我这几天都留在都督府里,没有带替换的衣物,这是小乔为我准备的。”凌开口解释道。
“小乔为你准备的?”孔明俊挺的眉峰微拢,“这是男子的衣裳啊……”
凌微怔,随即便恍然大悟。她与周瑜体形相差悬殊,而这衣服她穿得十分合身,所以绝不是周瑜的。
但是,小乔为何会有男子的衣物呢?应该不是特意为她买的,且这衣服做工考究、质料上层,想来是个颇有身份的人穿的……
二人思索着,慢慢地朝前走去,不知不觉竟来到周瑜的帐前。
就在此时,一个葛巾布袍的男子,神情慌张,步履踉跄地从周瑜帐中跑出。
她反手扣住周瑜的手腕
孔明眼疾手快地将凌拉到身后,两人遂藏匿在一棵大树后。
只见那男子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着,揣紧怀里的包袱,便望营外跑去。
呵……凌忍俊不禁,这蒋干还真有意思!一个书生做这鸡鸣狗盗的事,还真难为他了!
“别暗中偷笑了,还不去探看周都督有无闪失。”孔明也觉有些好笑,但仍板着脸说道。
“是。”凌强忍笑意,拔腿往周瑜帐中跑去。
她方才还奇怪,一路过来,大营里守夜的士兵很少,周瑜帐外几乎无人看守,原来是替蒋干盗书行方便。
“周都督,你还好么?”凌一挑幕帘,大步踏进帐去。
“什么人?!”周瑜正在榻上假寐,忽听有人进来,迅捷地翻身坐起,望向来人。
周瑜方才喝了不少酒,此时酒劲已上来了,眼前有些模糊,借着从帐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他看清来人身形纤长,一双隐含着关怀的琥珀色眸子在黑暗中异常清亮,。
她中性的嗓音、头上的玉冠、银色的长袍、晶亮的双眸,是如此的熟悉……是她么?周瑜大惊失色,忽觉心口一窒,呼吸困难,眼前一黑,便往前倒去。
“都督!”凌顿时慌了手脚,连忙上前扶住周瑜下坠的身躯,急叫道,“都督,你怎么了?!”
凌反手扣住周瑜的手腕,只觉脉搏细弱。赶忙伏首到他的胸前,听得心音遥远而轻微。再抬头看他的脸,只见他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滚滚,气急如窒!
这是心脏病发的症状啊!难道周瑜有心脏病?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地便病死了?!
“‘凌’儿,‘凌’儿,是我害了你……”周瑜忽然睁大双眼,紧抓住凌的手!
“都督,不要说话……”强压下内心的惊诧,凌软声细语地劝慰道,以缓解他紧张的情绪,阻止他再度开口,免得再去刺激到他。
周瑜为什么一看见她,就心脏病发了?难道她与谁十分相象么?是因为她今日穿了这身衣服么?无数念头在凌脑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她猛地一甩头,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救人要紧!
周瑜这时意识已有些不清了,似乎已陷入昏迷中。凌立时将他平放在地上,伸手解开他颈、胸、腰部的衣服,保持他的舒适和呼吸的通畅。
她救了周瑜一命
随即凌便在周瑜胸口上方,心前区位置拳击,使心跳复舒。但不见成效,遂继行心外按摩。
此时,孔明也进帐来。望清帐内的一切,他面色依然平静,甚至没多问一句,只是回身将桌案上的烛火点燃,便于凌救人,随后便静默地在旁看着。
虽在不停歇的做心脏按摩,凌仍不敢大意,掏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包。自与静慧师太学医,针灸包就从没有离开过她的身。
凌抽出银针,迅疾且果断地刺内关穴,针尖向内心端,努而刺之,轻捻慢转,行针布气,随针上下,呼吸出入,得气后留针停顿。
时间慢慢地流逝,孔明抬眼望去,凌的额上已渗出不少晶莹的汗珠,呼吸略显不稳,想是有些疲累了。
凌抬手再针周瑜的哑门穴,针入八分深,平补平泻,以知为度,不留针。
终于,周瑜的心跳慢慢稳健起来,呼吸稍显平稳,面色也渐渐好转,想来已脱离危险了。
“孔明,帮我把他扶到榻上去……”凌微微喘息,她缓慢地站起身。
孔明修长的手臂舒张,轻而易举地便将周瑜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为他盖好了被褥,再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此时,周瑜的脉象已显平和,心跳沉稳,已无大碍了。
“凌,不曾想,你的医术竟如此精湛。”孔明抬袖轻拭凌额上的汗珠。
“唉,我的医术称不上精湛,只勉强可以救人……”凌长吁一口气,经过方才又是西医又是中医的一番急救,她已疲累不堪。
“公瑾……”门帘一挑,鲁肃进帐来,看见凌与孔明,不由地一愣,“孔明、凌,你们为何在此?”
“哦,公瑾多喝了两杯,有些醉了,我与凌便在此照看他。”孔明不急不徐地道,“既然子敬来了,那我们便先行告退了。”
“好,你们请先回去歇息吧。”鲁肃温言道。
“那我就先走了……”凌的头已有些晕沉,顾不得什么礼节,掩口打着呵欠,先往帐外去了,她可真的累坏了。亏得今晚外头没什么人守夜,否则这一番大动静,还不得招来一片人,那就大大不妙了。
“如此,我们便告辞了。”孔明颔首,随后也出了大帐。
她被周瑜看得有些不自在
不到二日,便听说曹操将蔡瑁、张允两人斩首,并于众将内选毛玠、于禁为水军都督,以代蔡、张二人之职。
鲁肃急冲冲地到来,凌正与孔明对弈,见他进来,两人相视一笑,来的好快!
“凌,你真是料事如神啊!”鲁肃劈头就来这句,“曹操已将蔡瑁、张允斩首了!”
凌微眯眼,轻笑道:“你今日来,不会只为说这句话吧?”
“啊,公瑾请孔明过去议事。”鲁肃连忙说道。
鲁肃带路,孔明在前,凌在后,入了周瑜的大帐。
凌不露分毫地审视着周瑜,他的面色虽仍有些苍白,但双目已恢复了神采,想来应是无碍了。
坐下寒暄一番后,周瑜半真半假地问凌:“你为何在两日前便知道蔡瑁、张允将为曹操所杀?果真是神机妙算么?”
凌暗自心惊,悔不该逞一时之快,为自己惹下大麻烦。
转念疾想,她淡淡答道:“曹操素来多疑,本就对蔡瑁、张允心怀揣测,此二人性命不保是迟早的事。”
周瑜听后没有言语,只用墨黑的眸子精明的打量着凌。
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低头不停绞着手指。
一旁的孔明也不发一语,低眉垂目,轻摇手中的鹅毛扇。
周瑜眸光一转,便问孔明:“即日将与曹军交战,水路交兵,要以何种兵器最为有利?”
“大江之上,自然是以弓箭为先。”孔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瑜,缓缓开口道。
周瑜面色平和,轻笑道:“孔明说得有理,但如今军中弓箭紧缺,便扰烦孔明前去监造箭,以备大军使用。”
“公瑾既下令,我自当效劳。不知十万枝箭,可否够用?”孔明安然答道。
周瑜有些惊诧道:“十万枝箭?数量未免太多,恐无法完成。”
“曹军人数众多,非十万枝不可。”孔明坚定地说道。
“既如此,孔明几日可办成?”
孔明笑得十分轻松:“只要三日,便可有十万枝箭。”
周瑜见孔明说得坚定,便试探道:“军中无戏言?”
“军中无戏言。”孔明一口答应。
周瑜见状也不罗嗦,马上吩咐置酒相待:“等十万枝箭造完之后,再有酬劳于孔明。”
孔明真能在三日内造十万枝箭?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开始监造。到第三日,公瑾便可派五百兵士到江边搬箭。”孔明端起酒杯,饮了数杯,便领着凌起身告辞。
“孔明,请稍等,我尚有些私密之事想与你细谈。”周瑜忽然出声将孔明叫住。
“不知公瑾还有何事?”孔明停下脚步,回身朝凌与鲁肃使了个眼色,两人立时会意,先行往帐外去了。
“孔明真能在三日内造好十万枝箭?”周瑜微皱眉问道。
孔明高深莫测地笑道:“公瑾既已托付于我,我自当尽力,成或不成,三日后便可见分晓。”
周瑜见孔明无心回答,遂转换话题:“那日我病发之时,是何人救我?”
“是凌。”孔明略微一怔,不曾想,周瑜竟如此直接地发问,但他仍平淡地答道。
“那日在我身边的人,果然是她,莫非这真是天意……”周瑜神色飘忽,似有些迷惑。
孔明眸中精芒乍现,瞬又敛去:“公瑾方才说等十万枝箭造完之后,再有酬劳。我就斗胆先向公瑾讨要一样东西。”
“哦?是何物,只要我能办到,定交于孔明。”周瑜应允道。
“我要公瑾发上的银色缎带。”孔明抿唇,好整似暇的看着他。
周瑜微愣,伸指缓缓在桌案上画圈:“好,三日后,如孔明确能交出十万支箭,我自当将发带奉上。”
“如此,一言为定。”孔明淡笑得仿佛磐石难撼,“我不打扰公瑾歇息了,先行告辞。”说罢,起身从容地往帐外去了。
周瑜定定地望着孔明离去的背影,冷峻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但是那双眼所射出的利芒,却让人心惊胆寒!
出了大帐,孔明见只剩鲁肃一人仍在大帐外等候,便问道:“凌去了哪里?”
“她方才说想去看看江水,大约是去江边了吧?”
“哦,江边啊……”孔明望向远方,眼眸更显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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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就如一块巨大的绒布,幽远而漆黑,寂寞而深沉,而繁星发出的点点微芒,却使这原本望似孤寂的夜空,稍显热闹。
像是与星空那无声的热闹相映,滔滔的江水或汹涌湍疾,似天河奔泻,有“天被山欺,水求石放”的感觉。不由地令人扼腕,奔腾而下的江水与巨石会有怎样惊心动魄的碰撞与离别。
江岸树林边,坐着一抹纤瘦的身影。
人的一生一定要见到一次流星雨
已有些凉意的江风,柔柔地吹舞起她白色的衣袂,也吹动着岸边大树枝头的薄叶,她的身躯却丝毫未曾动弹,宛如那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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