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子宁看着这小二惹人憎恶的脸,心中忽然一道暴烈的怒气勃然而发,他回头扫了一眼孙挺那边的那些人,眸子里面一股暴戾闪过。
终有一日,我要提十万兵,杀尽你们满门!
孙挺见他一愣神,冷笑道:“怎么,连师弟你果真是浪得虚名?”
众秀才也七嘴八舌的挤兑他。
宁斐眉头一皱,轻轻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城璧,不可强求。”
连子宁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这时,一个翠绿的身影忽然从雅间闪出来,道:“连相公,这诗不要做了,我家老爷请你有急事过去呢!”
连子宁回头,讶然道:“小青?你怎么在这里?”
孙挺也认出她来了,毕竟当日燕山诗会上,无论是戴大人家中诗琴绝佳的大小姐还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都给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也奇怪道:“小青,你怎么在这里?”
小青横了他一眼:“我在这儿吃饭呢,你管得着吗你?”
她一拉连子宁的袖子:“连相公,我家老爷有急事请你过府,咱们这就走吧?”
每个有权势的老爹在必要时候都会成为女儿的顶缸器,若是戴章浦知道了,只怕要哭笑不得。
连子宁先是一怔,接着便明白过来,心中一暖,低声道:“替我多谢你家小姐了。”
那边孙挺也明白过来,人家这是有佳人来解围了,他心中不由得又嫉又怒,当初燕山诗会,他对戴清岚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虽说对方长相并不是绝美,但是那等气度却是让他着迷不已。此时一想到佳人心有所属,而且还是面前这个一个话本儿抢了自己不少风头,今日又大大的羞辱了自己的穷酸,他心里的火就蹭蹭蹭的窜了上来。
孙挺冷笑道:“还真是没看出来,原来连师弟你竟是个躲在女子后面的怂货。”
听他说得粗俗,寇白门不由得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来,小青更是急得跳脚:“你胡说!”
“怎么,不是吗?”孙挺只是冷笑,拿眼角斜睨着连子宁,只盼他被激的上当。
他心中一喜,似乎看到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连子宁把小青拉到身后,柔声道:“放心吧,我没事儿。”
小青一愣,被他挡在身后,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就感觉自己本来急躁的内心似乎渐渐地舒缓过来,莫名其妙的就安定,似乎他说没事儿,确实就是没事儿的。
孙挺见他被激的入瓮,心中暗喜,催促道:“连师弟赶紧题诗吧!”
连子宁看也不看他,却是向寇白门抱拳问道:“敢问寇大家,祖籍可是湖广襄阳府,均州沧浪水之泮?”
寇白门讶然:“你怎么知道?”
世人都知道她家住金陵钞库街,但是却是绝少有人知道她的祖籍所在,更不知道他的父亲,在她十三岁之前一直在沧浪水为人摆渡为生,后来才来的金陵。这些辛秘,哪怕是贴身的丫鬟都不晓得,此时被连子宁突然说出来,自然是诧异莫名。
连子宁微微一笑:“十年前,家父从府军前卫远调施州卫,带着当时尚幼的在下随性,去过沧浪水之泮。”
“十年前?”寇白门被他引起了兴致,问道:“十年前公子应该还是个垂髫少年吧?”
“不错。”连子宁长长吐出口气,用一种怀念悠然的语调道:“但是有些事,纵然是隔了十年,我也是不会忘记的。十年前,家父渡过沧浪水,我还记得,摆渡的那船家,有个女儿,比我大上一些,那个小姐姐很可怜啊,她得了重病,我把父亲给的散碎零花银子给了她,让她去治病抓药。”
“你?”寇白门豁然变色,伸手指着连子宁,面纱颤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显然已经是激动到了极点。
众人更是哗然,连子宁这一番话,以及寇白门的举动,无不是说明了一点——两人,竟然在十年前就是旧相识?孙挺已经嫉妒的快要发疯了,仰慕已久的戴小姐跟他说不清道不明,而自己费尽心力才请来的寇大家,竟然和他是旧相识?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一般的那种旧相识。
这个穷酸有什么好的?
众秀才看的瞠目结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人的故事简直就像是话本儿里面写的一般,有人心里顿时就冒出来一个词儿——前缘早定?心里顿时右手一阵羡慕嫉妒恨的火辣辣,只觉得这连子宁怎么像是占尽了天下的好事儿一般?
寇白门许久才平复了呼吸,颤声道:“公子,你,你当真就是那个?”
连子宁颔首微笑:“说起来,在下和寇大家,多年之前就已经是相识了呢!”
他转头看了一圈儿,朗声道:“此时万里之外再次相逢,也是有缘,寇大家名为画扇仙子,那小可,就用画扇来作诗如何?”
孙挺咬的牙齿咯咯响,心里恶毒的想到,你认识寇大家又有个屁用?只要是一首烂诗写出来,少爷我一夜之间就能让四九城都知道,让你彻底声名狼藉!
众目睽睽,连子宁从容自在的一笑,提笔蘸墨,走到墙前,刷刷刷,极为漂亮潇洒的柳体便是绽放。
看到他的神情,孙挺隐隐有一个感觉,自己似乎,又是自取其辱了。
连子宁一首写就,寇白门迫不及待的上前,宁斐高声诵道:“木兰辞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下面还有墨汁淋漓的几个大字——顺天府连子宁题!
第七十八章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
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孙挺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连子宁,震惊、怨恨、嫉妒、后悔,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所有的秀才们也是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座的都是大明朝的优秀知识分子,词好不好,他们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词当然好,纳兰容若乃是号称两宋之后第一词人,而他的这首木兰辞,更是其巅峰代表之作。风靡几百年而未衰,从后世的天朝随便揪出一个人来,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人还真是少见,就更别说是在清朝,这首词,几乎是举国推崇。
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不知道让多少人潸然泪下。
邱少琴应该是这些人里面文字功底仅次于孙挺的一个,他摇头晃脑的把这诗吟了一遍,感叹一句:“好,真是好!”
“文字浅白,通俗易懂,但却是意境悠长深远,啧啧啧,城璧这一首木兰辞,只怕和柳三变、东坡居士比起来,也是丝毫不逊色了!”他哈哈一笑:“自两宋之后,文章虽然鼎盛,但是诗不比唐,词不如宋,我看城璧这一首木兰辞,堪称国朝第一词啊!城璧单凭这一首词,就足以流传后世!哈哈哈,今日我等有幸见证了这首木兰辞的问世,当真是幸甚,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
若是换一个场合,有人说出这一番话来,定然是被众人嗤之以鼻,但是现在,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否认,这词,真好!比肩宋之大家,似乎也是绰绰有余!
那些好诗好词,都让前人们给写尽了,终明一朝,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好诗好词,虽说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但是谁也知道,这不过是遮羞之语而已。
毕竟作诗作词,那才是文人才子的硬实力嘛!
秀才们看着连子宁,只觉得刚才自己那些人的行为,简直就是像跳梁小丑一般,人家腹中锦绣万千,只是不愿意显露出来罢了,行了,这下自取其辱了吧?
他们心中甚至连队连子宁的嫉妒都消失了,当他比你强一点儿的时候,你会嫉妒他,但是当他比你强太多,强到了需要你仰望的时候,你连嫉妒都没有了,因为你知道,你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他那样的荣耀和辉煌!
寇白门嘴里念叨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连子宁,亮晶晶的,里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荡漾。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身体里面的骨头筋全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软的,暖暖的,似乎没有一点儿力气,只想着,能够靠在某个人的怀里。
如此幽艳哀断,洒洒然别有怀抱。
而且,这木兰辞,是送给我的,是他给我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年,难道,他整整念了我十年么?
十年前,我拿了他的钱,治好了病让,然后便去了金陵,今日却又在此想法,这莫非是,天定的缘分么?
十年前,若不是他,只怕我早已病死,而十年之后,在这里,在这沧浪水之外千里,他送给我这首木兰辞?
小青站在连子宁身后,一双眼睛痴痴的看着他,耳朵里面,似乎那首木兰辞,依旧是在回荡不绝。她只是一个小丫鬟,虽然读过书,但是读得不多,也说不出那些话来,但是就只是感觉,这词真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
戴清岚细细的咀嚼着,透过雅间的缝隙看向外面,在她的角度,正把寇白门的眼神儿看的真切。她心里蓦地有些发酸,这木兰辞,却为何不是送与我的?
一场闹剧总算是走到了尽头,孙挺的睚眦必报和算计,反而是成就了连子宁的名声,他脸色铁青的拂袖而去,寇白门自然也跟着一起。临走前她深深的回望连子宁,那眼波,似是分外的柔软,再也不复初见时候的清冷。
今天出了这档子事儿,自然只能是不欢而散,那些秀才们也灰溜溜的走了,转眼间,二楼就只剩下了几个人。
连子宁向小青拱拱手:“小青姑娘,替我多谢你家小姐了,这些日子,得你家小姐帮助良多,连子宁绝非是忘恩负义之人,他日定有回报!”
小青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进了雅间,一句话也没说。
连子宁辞别了宁子轩和邱清泉,直接就去了集雅轩,于苏苏见他一身酒气,不由得嗔道:“以后喝了酒不准再上我这儿来。”
连子宁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人是极好的,赶紧讨饶:“今日和几位同年聚了聚,其实也没喝多少。”
城瑜也在,见了连子宁吃瘪,在一边掩着嘴直笑。
在于苏苏的院子里见到了那个雕工师傅,那雕工师傅大约五十来岁,满脸皱纹,肤色黝黑,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见了连子宁脸上也带着拘束,听于苏苏说连子宁是总旗的身份,赶紧跪下来要磕头,连子宁忙把他扶了,他才这么点儿年纪,可受不起这老人家一跪。
那雕工师傅说道:“想要投契的,是俺老舅他们那个庄子,就在广渠门外十里,和计算起来大约有七百亩,都是上好的水浇地,靠着河,一年能出一千石粮,还有些土物出产报效,老舅他们合击了,总计要卖大人两千两银子,小人就拜托于东家做个中人,也不要什么抽头了。大人若是觉得还中意,啥时候都能去庄上看看,然后商量好了写文契,到顺天府备个档,这事就算成了。”
关乎买庄子置田产的事儿,城瑜凑过来听的格外热心,向来大明的富户贵人有了银子,必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买田置业。在当时,就算你有万贯家财,没有田地也就象上无根浮萍,心里就是不得自在,若是有了几分田,旱涝保收,铁杆的庄稼田地,一生一世总是不会再受穷了。
所以当时的人,以买田为第一要务,而且只要能置下田产的,就觉得是上对的起祖宗,下对的起子孙,一世人就算有了事业,不是白白空过了。
第七十九章话本儿的暴利
在城瑜心里,哥哥现在固然是有本事了,但是五千两银子乃是横财,不能再来的,也不能写一辈子话本儿,有了这庄子田产,也就有了一个来钱的路数,日子慢慢的就宽敞起来。
“有了这些地,再置办上粮油铺子,产销些自家地里产的东西,钱生钱,慢慢也就多了,然后本钱大了,就再做些来钱快的买卖,开绸缎庄子、布庄,车马店,如此算下来,几年间就能打下一份儿基业,到时候就算是哥哥仕途不顺,咱们家也不愁吃穿了,怎也能做个富家翁。”
城瑜想着,一双好看的眉毛便渐渐弯成了一轮月牙儿。
连子宁沉吟道:“这东西,不究竟看一看,终究是不放心,还是要实地去看看才行。”
“大人说的是。”那雕工师傅赶紧点头。
连子宁道:“老人家,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说你们那庄子在广渠门外,我听说广渠门外弄暖洞子的不少,你们庄子里面可有人弄吗?”
连子宁一问,雕工师傅想了想,达到:“回大人的话,俺们那儿没人弄这营生。”
“哦?”连子宁问道:“是没人会,还是怎么?”
那雕工师傅没想到他懂行,便道:“大人您问的明白,暖洞子这事儿,不大好弄,非是几十年有经验的老菜农不成,右安门外大兴县下的南苑一带倒是有些菜农是精通这个的,咱们那儿没人会弄。”
原来如此,看来在这个时代还是个技术活儿,连子宁点点头。
那雕工师傅忐忑问道:“那,大人还要买地么?”
“买,怎么不买?”连子宁笑道:“我卡老人家样子就是和憨厚实在的,想必不会出言相欺,你先去和你老舅他们说一声儿,等过些时日,我就去下面看看。”
那雕工师傅喜道:“多谢大人了。”
等那雕工师傅出去,于苏苏向连子宁问道:“我听说你去正阳门外一个偏远镇子上做了总旗?怎么样,还成吧?”
连子宁拼了口茶:“也就那样,一帮兵痞子,一群穷怕了的农民,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户,啧,日子自然不那么好过。”
于苏苏和戴清岚那般亲近,自然知道他为何去了那镇子上做总旗,不过当着城瑜的面自然也不会问出来,心道莫非是连兄惹恼了那位戴大人,结果被流放去了这么一个苦差事?
听到连子宁的话,她眼睛一亮,故作大方的拍了拍连子宁的肩膀:“若是在那儿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本姑娘吧,你那话本儿真是顶好顶好的,上架了不过五天,就足足卖出了五千本儿!现在店里雕工师傅、印刷师傅日夜赶工,也是根本就供应不上,刚印出来的,立刻就被抢购一空,刚才你进来的时候看见门口挤得那一堆人了吧,都是等着你那婴宁的。”
“有这么火?”连子宁虽然自信婴宁的销路不会差,但是也没想到会火爆到这种程度。
连子宁问道:“你一本话本儿卖几钱?”
于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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