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散了,洪朝刈和熊廷弼却是留了下来,心中有些诧异,不知道连子宁把他们为何留下。
连子宁起身往外头走去,笑道:“愣着干什么?走吧!廷弼,今儿个我早饭还没吃呢,可要和老洪去你那儿蹭顿饭吃。”
熊廷弼一愣,赶紧笑道:“大人能去,乃是咱们第一卫的福气。”
连子宁呵呵一笑,又对洪朝刈道:“咱们一起去,路上有些话要对你说。”
洪朝刈赶紧点头。
几个人出了会议室,连子宁带着野奈。出了将军府,在一干侍卫的簇拥下,四人缓缓策马向着第一卫的驻地行去。
一路上少见人行,这座不折不扣的兵城之中。便是有些路过行走的,也都是些骑马或者步行的士卒,见到这一行被穿着烂银板甲大红披风的侍卫簇拥的人,都是恭谨的让在路边。
路边经常可见的是大片大片的空地,还都没有建设,不过道路已经规划好了。
连子宁四下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洪朝刈凑趣问道:“大人因何叹气啊?”
连子宁皱了皱眉,道;“东北人口,终究还是太少了。这么广袤肥沃的土地,丰富的物产产出,就是因着人少,才这么落后困顿。”
人口,确实就是制约东北发展的最为重要的因素,现在整个松花江将军辖地才不过是五百来万人。而连子宁现在这片比后世黑龙江省还要大不少的土地,至少可以养活十倍于现在的人口,而偏偏就是没人。
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越是到以后,这个问题就越发的严重。没有人,什么都干不了。
洪朝刈宽慰道:“这也是没得法子的事情,大人现在不是已经开始努力向这边儿移民了么?”
“我那是安慰你们的,这点儿人能济得了一时,但是东北这么大,撒下去也就不见人影儿了。”连子宁苦笑道:“不过老洪,这话你放在心里就成了。”
洪朝刈道:“下官醒的。”
“好了,且不说这些了,以后终究有法子。”连子宁摆摆手道:“这次叫你来。是有一桩事要你去做。”
洪朝刈却是没有满口答应,而是小心翼翼道:“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你呀,总是这么小心,且放宽心就是,我能让你办你办不到的?”连子宁笑着点了点他,道:“老洪。我问你,宣传二字,何解?”
“宣传?”洪朝刈愣了一愣,有些摸不到头脑,仔细思量了片刻,摇摇头,颇有些惭愧道:“下官愚钝。”
连子宁知道他虽然人头精熟,政务练达,但是却是军汉出身,这又引经据典的学识便差了一些,便也不再追问,而是转向一边的熊廷弼笑道:“廷弼,你是三湘才子,你说说?”
熊廷弼人精儿一个,刚才洪朝刈没答上来,他自然不会这会儿说出来显得自己高明,平白无故的得罪了人,他正要说自己也不知道,却没想到连子宁已经说到:“廷弼,可别跟我装熊说你不知道!”
熊廷弼无奈,只得呵呵一笑,道:“标下也知道的不甚清楚,不过大人既然问了,标下便也说说。”
他清了清嗓子,道:“宣传二字,若是标下想的不差,最早理当是出自《三国志?蜀志?马忠传》:“延熙五年,还朝,因至汉中,见大司马蒋琬,宣传诏旨,加拜镇南大将军。《北齐书?孙搴传》中也说过:“孙搴又能通鲜卑语,兼宣传号令,当烦剧之任,大见赏重。”之后唐曹唐《升平词》之二中有云:“宣传无草动,拜舞有衣声。宋王明清《挥麈后录》卷一中也说道:“二人官虽崇,然止于承进文书、宣传命令,如唐宦者之职。”
他果然是学识渊博,随口一说,便是引经据典,头头是道,连子宁也只知道其中一二而已,却是万不如他说的这么全的。
熊廷弼又道:“所以以标下看来,这宣传二字,理当是有宣布传达、讲解说明、传播宣扬之意,呵呵,这是大人新创的词儿么,却果真是极精辟的。”
连子宁赞道:“廷弼果真是有学识的,这番话说的却是全活了。没错儿,宣传就是这意思。”
洪朝刈也是赞叹不已,连说大长见识。
熊廷弼一开始还以为他语含讽刺,仔细一看,却是内心由衷,也是暗叫惭愧。
连子宁对洪朝刈道:“老洪,这次要吩咐你办的事儿,就是跟宣传有关。”
洪朝刈乃是一点就透的灵性人儿,立刻道:“要为咱们武毅军做宣传。”
“说到了一点儿,但是也不是全对。”连子宁点点头:“我要你选一批人手,这些人不用太多,三五十吧,有几点要求,其一,要忠诚足够,最好是有家世在这里的,和军队有些关联的那就再好不过。其二,要通晓文墨,诗书八股不必多好,但是一定要能写出一笔好文章,能写的那等辞藻华丽,气势磅礴之文章。第三,一定要脸皮够厚,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能的正的说成邪的,能把死人说活这就最好了。”
说完这三点的时候,洪朝刈眼神儿就已经有些直了,一脸的木然,他讷讷道:“大人,这,这是?”
心里想想一个不那么尴尬的措辞,却是怎么着都想不出来。
连子宁笑道:“我还没说完呢,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要求!一定要是不能是那等呆书生,要机灵,变通,圆滑,最要不得的就是书生气!更要不得的是死抓着某些自以为是的原则不放。”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洪朝刈,道:“怎么着,老洪,能不能办到。”
洪朝刈一开始也是有些懵,但是仔细这么一乍莫,却是感觉到连子宁提出来的这些要求,说的简直是太精辟了。越想越是绝妙,他心中暗道,若是有这么一帮人替自己说话,那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会是怎么样的?
不消说,肯定只有光辉伟大,连坏话儿都没有一句!
他顿时心领神会,郑重的一拱手:“大人防线,下官这就去办,五日,不,三日之内,就为大人您找齐人手。”
“嗯!”连子宁点点头:“把这些人找齐了之后,便成立一个衙门,嗯,就叫宣传部便成,这宣传部,算是一个千户所的编制,设立参赞一名,为千户级别,经历两名,百户级别,大使一名,总旗级别。挂在亲兵营的名下,算作是武毅军的编制。我的打算是,这宣传部,分为对内对外两个部分,仿照军情六处,对内的,称为第一处,主要是负责武毅军和咱们松花江南北辖地内部的宣传,比如说前一段时间阵亡的梁家烈,这就可以大肆宣传一番,以震我武毅军之军心士气嘛!对不对?对外的,称之为第二局,只要是管着向咱们管辖范围之外的地方进行宣传,咱们武毅军现在在大明朝有些名气了,懂得的人知道是能打的,但是这还不够,咱们要做到人尽皆知的程度!这就需要努力了!”
“至于具体的事项手段,我且就不说了,等你找全了人手,便让他们去找石大柱报道,到时候再办!”
连子宁吩咐着,洪朝刈一一应了。
连子宁看向远处,目光便有些飘渺悠然:“咱们大明朝,文官势力乃是有史以来之第一,这天下士子的悠悠之口,能够生生把一个人说死,把一个王朝说垮,把天下最胆大妄为的皇帝也说的不敢越雷池一步。咱们武毅军要行这等大事,可不能让人家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得把主动权抓在咱们手里,让百姓们,让天下的士子们,信咱们说的!”
第四九三章暗流
天地茫茫,四野寥廓,极目远望,能看到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原野。
东北深秋的天空,格外的高阔。
天穹是湛蓝湛蓝的颜色,在穹顶极高的所在,漂浮着一缕缕细碎的白云,懒洋洋的游荡着。
今天的太阳格外的好,煦暖的阳光铺洒下来,为大地笼罩上了一片金黄。
这会儿是深秋,四野里已经是一片枯黄色,放眼望去,便生出一股凄凉来。
这是一条东北——西南走向道路,道路的质量颇为的不错,下面是黄土垫底儿夯实了,上面则是铺着细碎的石子儿,大道足足有五十多步宽,道路的两侧还都种植了高大的树木,这会儿往日深绿色的郁郁葱葱早已不见,树叶已经是渐渐地转黄,便枯。一阵风吹过来,树叶便是被卷起来,在风中打着旋儿,落在地上,给道路铺上了一地的金黄。
道路的左侧是一片枯黄色的原野,上面没有种庄稼,而远处,还能隐隐的听到一阵阵的波涛声,那是松花江的浪涛声在席卷。而道路的右侧,原野上,无数已经变成了深绿色的玉米杆随着一阵风来,便是一阵轻轻的波荡,宛如绿色的海洋。
这是极好的天气,最是适合出游不过,在关外,在蒙古大草原上,那些以游牧为生的民族勇士们,已经开始收割牧草,进山围猎,争取在入冬之前的最后一季,储存下足够他们已经他们的牲畜们度过这个寒冬的物资。
而这会儿,在这条道路上,一个队伍正在向着东北的方向前进——这支队伍规模极为的庞大,足足有数十万人之上多,前后绵延了有上百里。整体是一个大队伍,但是其中又是划分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大约是万余人集中于一起,前后相隔着百余米,饶是如此,也是把整个道路都给挤得满满当当的。无数的人头在道路上攒动,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群密密麻麻的虫蚁。
这些人衣衫褴褛,不消说,他们自然就是那些从江浙迁移到这东北关外的贱民们了。
只是他们的衣衫虽然是依旧破烂,但是精神气色却还是都颇为不错,脸上也没了之前的那面黄肌瘦。颇有菜色,而是普遍的面有油光,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显然是这段日子过得很不错。
脸上眼中少了许多木然,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新奇。
他们本来以为东北是跟关内无法相比的苦寒之地,因此当得知自己这些人被迁到东北来之后,心里其实都是极为的不情愿。在他们看来。在温暖湿润,气候宜人的江南就算是没有耕地,地位微贱。但是下河捉点儿鱼儿,摸些虾,甚至是一路乞讨,也总不至于饿死。但是在东北,尼玛这等穷破地界儿,是人能活的么?
不过不管他们乐意不乐意的,官府也不会管他们怎么想,也只得是乖乖的来了。
却没想到,嘿,来了一瞧。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东北地面儿,比起关内来,那是丝毫不差。
这等宽阔的官道,便是在关内也不多见,他们这一路走来,走的都是黄土路。却没想到,在这儿却是铺了石子儿!
而这关外,也并不像是想象中的那般荒凉,都是密林沼泽,千里无鸡鸣,事实上,自从过了柱邦大城之后他们就发现,这里富庶安宁的很,路边隔着不远就能看到一个个的村落,而地里种的都是庄稼,一眼望不到边。
对于玉米,他们是极好奇的,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一开始看到这些长的跟小树一般的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以为这是树林子……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玩意儿叫玉米,也是一种庄稼,而且产量极高,并且非常美味——当然,这最后一个结论是在他们瞧瞧的偷了几个玉米棒子吃了之后的出来的。
而让他们最为欣喜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东北的富庶。
东北的富庶,当他们在柱邦大城呆的那一段时间就已经领略到了,根本不用种地,单单是靠着山林中的野兽,河湖中的鱼虾,这些猎物野物似乎是唾手可得一般,吃的比在关内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这样让他们对于在这边能活下去产生了一丝希望。
自然精气神儿也就好了许多,本就是贱民,在百余年的痛苦传承中,早已把本就没有多少的棱角给磨没了,只要能给他们些许的希望,就会老老实实的。
彭山虎在人群中随着走着,面色蜡黄,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看上去很是萎靡。这会儿是深秋,还不是很冷,但是他已经披上了一件儿破破烂烂的棉袄,在后背上还破了个洞。
若是那不知情的,淡看这样子,还以为这汉子要病死了一般,不过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眸子精光闪现,锐利如电,又哪里有一副病样儿?而且他走路不丁不八,凝重如山,脚背微微弓起来,随时能暴起发难,这些特征都昭示着他的外功基础极为的扎实练达。他的太阳穴微微鼓起,印堂光亮,若是有内家功夫的练家子在此,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此人的内功也是很有根基。
内外兼修,这是不折不扣的高手。
彭山虎跟着人群向前面缓慢的移动着。
一个身影从前面的人群中七绕八绕的挤了过来,他身形很灵活,虽然是在这么拥挤的队伍中,又是逆流而上,但是却行进非常之快,脚底下跟抹了油一般。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眼神儿溜滑溜滑的,很是灵动,他快步走到彭山虎身边,装作不经意的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虎哥,都问清楚了,已经出了柱邦大城的边界,再往北。就是可木卫地面儿了,原先咱们大明叫做可木卫地面。后来武毅伯爷改了编制,废了地面这一级,咱们现在快要到弗提卫。距离喜申卫还有五百余里。”
“都问清了?”彭山虎眼睛看向一边。不动声色道:“这边儿百姓活路怎么着?官府收的税重不重?贪官污吏多不多?这些,都闻听明白了?”
“都问了!”那年轻人道:“那些老百姓都说了,前两年女真南侵,日子过得老苦,后来女真人走了,又是大大小小的军头割据,称王称霸。日子过得更苦,不过后来武毅军来了就好过了。虎哥,那些武毅军当真如传言的一般,秋毫不犯,来了之后,把那些军头儿都给打杀了,重新分配土地,上头的官儿们说什么仿得是魏晋古制。每个男性壮丁发给田地七十亩,每个健壮妇女发给田地五十亩,家中有耕牛的人家。每头耕牛另行发给田地五十亩。”
说到这里,这年轻人很是振奋,道:“虎哥,这儿这么多地,来到这儿,保不齐咱们也能分一块儿?”
“做梦呐!”彭山虎还没说话,旁边的一个高壮汉子已经是冷哼一声:“这地再多,也是官府的,不是咱们的!人家还是什么?咱们是什么?咱们是贱民,伪明开国的那个狗皇帝立下的金字诏书。咱们只能从事贱业,种地,你就做梦吧!”
说着,还在这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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