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监察御史之中有四位巡盐御史,分别是两淮一人,两浙一人,长芦一人,河东一人,而其中又以两淮的最肥。孙言之为王乔年谋来的差事,就是两淮这一人。
如此再造之恩,王乔年又岂能不报?岂敢不报?
得了孙言之眼色,他自是会意,一抖袖子,便是出列,大声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瞧见是他,正德顿时是一阵腻歪,现如今王乔年因其疯狗一般的作风,在朝廷之中大小也是个名人了,不少人都是想收拾他,但是顾虑着孙言之现在正是得宠的时候,便也是只能忍一忍了。
正德摆摆手:“讲!”
王乔年沉声道:“陛下,臣以为,不宜以奴儿干都司替换奴儿干总督衙署。现如今女真虽然臣服,然则国却未灭,而西方更有朵颜三卫之威胁,此时若是重设奴儿干都司,则未免守土御边之能消退,使得周围鞑虏,有机可趁,若是趁机攻伐边疆,则后果不堪设想。”
听了这话,图哈等一干女真人的脸色顿时是有些不大好看,这也难怪,人家就当真你的面儿说非要把你的国家给灭了才安心,你心里能好受?
不过大明的臣子,素来是不管这些的。
王乔年说完,朝臣队列之中便是刷刷刷窜出来来十来个人,纷纷道:“臣等附议!”
这些人,数量不少,官位却是都不高,都乃是四品以下的,是这段时间孙言之网罗的党羽。他自身官位就不怎么高,自然是网罗不到什么重臣,不过回来这么短短几个月就经营成了这般规模,也是很不容易了,足见其手腕。
这些人一站出来,顿时是人人侧目。
有些明白人便是瞧出来了,这些人都是孙言之的党羽么!再往深处想想,孙言之这么着紧这件事做什么?不难就猜测出来,原来是为了防着东北那位借此上位。
正德见了,也是不由得一阵皱眉,这么多人反对,看来这事儿,还真得好好思量思量。
孙言之轻轻的吁了口气,心中略轻松了一点了,只是他却是没看到,内阁三辅林静宜眼中闪过的一道诡谲的光芒。
然后刑部左侍郎戴安澜戴大人便是站了出来,这位老大人和戴章浦乃是同姓同乡,两人甚至还有点儿说不清的亲戚关系,平素里交情是极好的,甚至在连子宁组织的去往扶桑做生意的船队中,都有着戴安澜的份子。戴安澜官儿不如戴章浦大,年纪却是比他大了不少,现如今已经是年过花甲了,自从少年时候中进士入朝为官到现在,已经是四十余年了,在朝中威望很高,权威素重。
他这一站出来,单单是气势就把孙言之那边儿加起来那些人给震下去了。
他沉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讲!”
“臣以为,王乔年等人,妖言惑众,误国该杀!”
戴安澜的第一句话便是像一柄重锤一般,狠狠的砸了下去,砸的王乔年等人七荤八素,很是无辜的对视两眼,心道没得罪这位老大人啊?怎么这么狠?
孙言之眯起了眼睛,隐隐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戴安澜继续道:“臣以为,设立奴儿干都司,势在必行,不可耽误。朵颜三卫和三姓女真需要防御,那么开疆拓土千里,大小诸部前来归顺,这些占领的土地,这些仰慕天朝上国的部族,难道就不应该安抚镇守,互通有无,使其对我天朝,感恩戴德,不思其它?若是还存了奴儿干总督衙署,那么非但御敌无果,怕是连新占之土只要到丢了!再者说了,哪个说设立奴儿干都司就一定会向抵御边寇不力的?设立奴儿干都司,未必要裁撤下面的各大将军!这个道理,怎么这么多人不明白?”
这一番话很是辛辣,讽刺的王乔年等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但是却是无言以对。
不少人都是心中纳罕,戴安澜大人怎地这次这么积极的就跳了出来,说话还这般难听?难不成是跟奴儿干总督关系不好?也不对啊,两人乃是昔日兵科的同僚,交情也很不错啊!
他们却是不知道,戴安澜已经是暗地里投靠了福王,而连子宁之前见了福王一面,提出来的条件,便是今日戴安澜跳出来的原因…
第六一七章一个大耳刮子扇脸上
至于口出恶言,则是因为他素来跟曾经身为刑部右侍郎的孙言之很是不睦,跟何况其中还夹杂了潞王和福王的利益纠葛,正是各为其主。
戴安澜话音刚落,朝臣的队列中便是刷刷刷的出来了足足有三四十号人,纷纷口称:“臣等附议!”
接着,又是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附议。
这些人,有福王的党羽,却也有真心支持设立奴儿干都司的朝臣。这声势,立刻便是把之前反对的声音给压下去了。
看到这一幕,孙言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完了,而让他更是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的是——连子宁怎么会网罗了这么多人?
在连子宁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苦心积虑的一招棋破掉了孙言之殚精竭虑的一招棋。
完完全全的大败亏输。
正德瞧见了这般情形,沉吟片刻,又向首辅杨慎问道:“杨卿以为何如?”
杨慎道:“启禀陛下,臣以为,设立奴儿干都司,大善。凡事不在制度,在人。”
他的话中大有深意,正德瞧了他一眼,点点头。
他沉吟片刻,忽然向赫连豹问道:“那松江以北之地,幅员多大,你可知晓?”
赫连豹愣了一愣,心道我哪儿知道,却还是到:“启禀陛下,松江以北之地,广袤无边,下臣等都未曾走过一遍来,只是又一次,我们族中的勇士去最东边的部落换取盐巴,冰雪消融的时候去的,知道树叶已经枯黄了方才回来。”
众人一听,都是惊讶其大。
“如此算来的话,怕是三五千里总是有的了。”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人,对于距离着实是没有太大的概念,正德淡淡说了一句,然后侧了侧头,对马永成道:“着司礼监拟旨,废止奴儿干总督区,设立奴儿干都司,原辽北将军、建州将军、阿速江将军、松花江将军不变,增设江北将军,管辖江北地面。此五大将军,皆受奴儿干都指挥使司统领。”
马永成赶紧应了。
群臣们都是在忙着消化这个消息,有的已经是开始盘算着待会儿回去之后赶紧给亲近的好友发送书信,看看能不能在此次设立奴儿干都司,新增江北将军辖地的大事变上捞到一些好处官位。
正德又道:“传旨,奴儿干总督衙署,一体裁撤,奴儿干总督徐昂,镇守奴儿干年余,未曾有何建树,着令召回京城,念其知兵事,特恩旨进兵部,递补为兵部左侍郎。其余衙署人员,另行任用。”
这个任命,也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照理来说,奴儿干总督和九边其它总督一样,都是正二品的衔儿,执掌一地军政大权,通常还都加侍郎、都御使之类的衔儿,可说是位高权重。把徐朗这个奴儿干总督召回京城当兵部左侍郎,未免是有些降格惩罚的意思。但是其中还有隐情,这奴儿干总督跟别的地界儿还不一样,别的总督都是下面几个总兵,一群卫指挥使之类的,而他的下面,则直接是四大将军,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四大将军。以至于奴儿干总督的权势,实际上已经是被架空了,只是成为朝廷和各大将军辖地的一个传话筒,甚至有时候连传话筒的功能都起不到了。
而这种情况,是朝廷默许了的。
是以奴儿干总督看似光鲜,实则也是个苦差事,事实上徐昂当初就是在京城之中混得不如意,让人给硬生生的兑了出去。
把他的兑走的,就是当初上位兵部左侍郎的戴章浦。
由此也可见,正德皇帝对徐昂也是坐了补偿的了。
而这道命令现在看来最大的受益者竟然却是现任的兵部左侍郎暂代兵部尚书戴章浦了,他虽然暂代兵部尚书,但是这也快半年的时间了,暂代这个帽子,始终还是没有摘下去,其本职,还是兵部左侍郎。而现如今徐朗增补上来,他自然就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兵部尚书。
正德扫了站在最前面的几位大臣一眼,道:“等今日晚些时候,杨卿你们内阁三位并吏部、户部、兵部三部尚书合起来议一议,这奴儿干都司的具体事宜,递折子拿出个章程来。”
杨慎等人自是应了。
正德又道:“既然今日设立奴儿干都司都已经定下来了,那么,众卿便再议一议奴儿干都指挥使的人选吧!”
众人一听,都是精神一振,心道戏肉来了。
这等人事任命上的大事,最是让他们感兴趣。
然而当听到正德皇帝这句话的时候,很多人耳朵里面第一个响起来的名字,便是——连子宁!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当其他三大将军都是平淡无奇,碌碌无为,一年半载也传不来一场战斗的消息的时候,连子宁大捷的消息,却是接连不断的传了过来。一场场的大捷,巩固了皇帝对他的‘国之名将’的赞誉,也几乎让人形成了一个错觉——似乎连子宁和他的武毅军,就代表了整个东北。
而平心而论,以他的赫赫战功,以他的军事才能,以他的爵位,甚至是以他背后的实力,都足以担当此重任了。
但是连子宁也有缺陷,致命的缺陷。
他的资历,实在是太浅了些,而他的攀升,也实在是太快了些!
年不过弱冠,就已经是国朝超品伯爵和正二品的边关大将,这拔擢的速度,也未免太过快了一些。因为国朝,尤其是官场,素来就是极为看重资历的。
除了连子宁之外,另外那几位,最年轻的也已经小五十了,都是戎马倥偬数十载的老将军了。
至少听起来,他们比连子宁更可靠一些。
明明都觉得连子宁是最合适的,但是却是不太想出头,而戴章浦那边的人则是因为有所顾虑也是不好张口,而想推荐其他人的呢,则是又觉得自己说出来的人着实是有点儿不够格,于是大殿之中一时陷入一阵安静。
在皇帝的御座之下,最前面自然乃是杨慎等一干重臣,而在御座的两侧,却是各自站了四个人,这八个人面朝群臣而站,可说是的把整个朝堂形势尽收眼底,地理位置倒是极好的。乃是除了潞王之外的听政九皇子。他们站在那个位置,正德给定下的规矩是,只准听,好生学着,不准说话,这就是只听政,不议政。而今日潞王没来,则是因为被关了禁闭了,正面壁思过呢!
正德左手边第一位,乃是雍王,而相对的,右手边第一卫,则是福王,这也是昭示着两人的地位,乃是最高的。
这时候雍王向着某处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被他示意的那人也是轻轻点头,正要出列说话,却是被人抢到了前面,只见武官勋戚行列中,忠诚侯锦衣卫指挥使江彬大步走出来:“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讲!”
江彬声如洪钟道:“臣以为,辽北将军杨学忠,镇守边疆数十载,熟悉行伍,对北地更是了若指掌,实为奴儿干都指挥使之不二人选。”
江彬本来是留守京城的,不过这一次正德也把他给招了回来。他举荐杨学忠,自然乃是有其私心存在的,一来乃是跟连子宁有深仇大恨,二来,则是因为杨学忠已经是依附于他,成为他门下走狗,而一旦杨学忠上位,节制连子宁,则可以扭转他和连子宁暗战的不利局面。
他一说话,其门下党羽自然是纷纷附和,一时间声势也是浩大。
而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却是站出来一人,正是吏科都给事中黄岘,这个杨慎的门生嫉恶如仇,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每次都是冲杀在最前线,当下便是冷笑一声:“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正德帝淡淡道:“讲!”
黄岘向江彬拱拱手道:“下官以为,侯爷此言差矣,想那辽北将军杨学忠,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方自走到这一步,碌碌无为,枉复生恩,不过就是一个草包废物而已,此等之人,有何德何能能窃据此位?下官以为,侯爷此话,是欠妥了。”
江彬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冷笑一声:“黄大人,当朝诽谤国朝二品大员,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谁人说是诽谤?”黄岘也是不甘示弱,当下便是还击:“若是下官不错的话,半年之前锦衣卫还专门赴东北调查杨学忠,听说还调查出不少证据来,可是后来却是不了了之。而今日侯爷却在此给他说话,下官乃是都给事中,掌监察弹劾之事,却是要在此问一问,其中究竟有何内情!”
这句话的矛头,就直接指向了江彬了,不过江彬也是老奸巨猾之辈,只是哂然一笑:“道听途说之辈,也敢拿来说话?本官乃是就事论事,绝无半点私心!”
“侯爷岂不知,国朝设立都察院,六科给事中,便是为了风闻奏事?”
这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却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大明朝监察系统当家人周镐,他出列,向正德拱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也以为,杨学忠不足大用,臣以为,武毅伯连子宁,乃国之名将,屡战屡胜,素有智谋,可堪此重任。”
此人却是雍王那边的心腹大将之一。
这位重量级人物的出现,顿时是引得不少正在观望的官员纷纷附议,就更别说那些本来就很是赞成连子宁的官员了。
江彬那一方,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不过连子宁也实在是没什么好挑剔的地方,他们只得是死死的攥住连子宁资历浅这一点不撒手。
不过这朝堂之上,毕竟也不是能派系决定一切的,连子宁和杨学忠两人的战绩摆在这里,任是谁人都能看的分明,是以还是支持连子宁的人多一些。不过江彬也是在朝中根深蒂固,党羽众多,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让连子宁上位,十分之坚决,因此他那边乃是人心齐整,虽然处于下风,却也不是被立刻击败的那种。
甚至于被连子宁暗自要挟的雍王派系的人加入了进去,也是没能将江彬这些人给压制。
而像是戴章浦这等能起大作用的人物,却是限于和连子宁的关系而无法说话。
眼看着文臣和武将几乎又要打起来,又一次和上次一样,由于连子宁的原因,形成波及朝堂的大争端。
只不过,连子宁的手段,绝不仅仅是这些而已。
就在这时候,忽然在殿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众人的视线都是被吸引了过去,然后门外站班的御前侍卫带刀官统领,有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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