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子宁则是蟒袍玉带,披着大氅,头发用一根青玉簪子束了,戴着玉冠,宛如浊世翩翩佳公子。
除了率军戍守黑木崖的陈大康之外,其它的武毅军高层全都到了。
连子宁目视着西南方向,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从得知梁王要作为钦差到东北之后。他就一直策划筹谋着一些东西,毕竞梁王和其他的钦差不一样,由于那该死的锦衣余孽告密,他对自己的秘密可以说是知之甚详。若是别人的话,连子宁大可以用种种手段蒙混过去,但是对于梁王,却不可如此。究竞要如何相处,尺度如何,是必须要拿捏好的一个问题。
过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还是不见钦差队伍的踪影。
连子宁身后的队伍开始有些鼓噪起来,赵楠金大咧咧道:“这什么鸟钦差,让咱们可是一阵好等,怎么地还不来?大人,不若咱们回去府中吃肉喝酒,等他们上门拜见吧!”
他这当然是玩笑话,不过赵楠金粗中有细,也不排除是知道了连子宁心中的算盘之后,一次来表示自己的忠心决心。
其它的人都是跟着起哄的笑,连子宁瞪了他们一眼,冷冷道:“你给我闭嘴,终究是朝廷钦差,拿出些气儿来,这般惫懒算什么样子?”
赵楠金嘿嘿一笑,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了。
连子宁脸上肃然,心里其实却是颇为的欣慰,自己麾下的这些将军们,对待朝廷的态度,已经可以说是诛心了,根本就没有把朝廷权威放在心上。
若是有人心向朝廷,还真是个大麻烦。
其实这也跟连子宁的不断努力有关系,他一方面在镇远府中大肆营造府邸,高官厚禄以待之,又把这些军官的家眷从关内迁到了此地,让他们不会心有挂怀;另外一方面则是时不时的通过一些手段,淡化朝廷权威,让他们已经习惯了无朝廷的存在。而且朝廷行事也确实是刻薄,让诸将挤压了不少怒气,若是连子宁对大明愚忠,他们自然是不敢有丝毫表现出来,而现在大人的心思大伙儿都看得明了,顿时就都释放爆发出来了。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是远远的看到了那玄黄色的团龙旗出现在远处的天边,接着,钦差的大部队便是缓缓出现。
这时候的钦差队伍,自然又和行军途中的不太一样,前面是百余名旗牌手,手中高举着大旗还有写着诸如‘回避’等各种字样的官牌,后面则是一辆奢华的马车,那一杆团龙大旗,就在马车一旁。
队伍缓缓停下,一个禁军军官策马狂奔而来,来到等候的连子宁等入面前,高扬着下巴,面色倨傲道:“钦差天使,梁王殿下,着武毅伯及麾下诸将趋前拜见。”
看见他那副嘴脸,赵楠金当下便是一声冷哼。
连子宁瞧了这禁军军官一眼,面无表情,缓缓一策马,那上等的东北战马便是迈着小步子,跟参加盛装舞步一样,优哉游哉的向前漫步而去。
在他身后,诸将也是并未下马。
那禁军军官不由得脸色一滞,脸上白了一下,有些恼羞成怒的叫道:“钦差天使请各位下马拜见。”
他刻意的在下马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连子宁却是理都不理他,看到自家大人这种表现,众将心里自然都是有了底儿。赵楠金策马走过那禁军军官身边的时候,忽然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满脸轻蔑道:“小兔崽子,打过仗么?见过血么?敢在这儿放肆,信不信我武毅军一人一口唾沫把你给淹死?”
这个极度轻蔑的动作让那个年轻的禁军军官脸色刷的一下涨得血红。
上二十六卫的禁军看武毅军,都是有些不顺眼的,而起因则是相当的荒谬和无稽——徐鹏举北征的大军主要是京卫构成的,却是在松花江北被打的落花流水,而武毅军却是硬生生的守住了喜申卫,并在东北打下了好大的一片基业,甚至还把女真人给打的臣服了。
国人素来好内斗,我干的不行,你比我千得好,我便把你给嫉恨上了,这种事儿也是很常见的。
而这位禁军军官乃是世家子出身,年纪轻轻就坐了禁军百户官,素来是目无余子,高傲自大的,这会儿被赵楠金这般羞辱,如何忍受得了?
“哐当”一声,他腰间马刀出鞘半截,手摁在刀柄上,阴沉着脸看着赵楠金,怒喝道:“你这贱种,有胆子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你叫我贱种,还敢跟我拔刀?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赵楠金手指头戳在这禁军军官的鼻子尖儿上,乱飞的唾沫溅了他一脸,只听得赵楠金怒吼道:“老子自从入武毅军以来,随大人征扶桑,征女真,征蒙古,立功无数,斩首千余。皇上钦此‘悍勇善战,不畏强敌’八字,赐我麒麟服,现在老子是堂堂的二品都督佥事!”
他抖了抖自己胸前的补子,怒吼道:“给老子看清楚些!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我拔刀,还敢骂我?老子现在便宰了你信不信?”
说这话,他手一抖,便是拔出了腰间马刀,撂在了这禁军军官的脖子上。
雪亮的刀锋让脖子上的汗毛都是根根竖起,这种赤裸裸的死亡威胁也让这名年轻的禁军军官心中那蓬勃的怒气如同见了阳光的雪狮子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满面惊恐的看着赵楠金,这个大汉那满目的狰狞和扑面而来的浓厚杀气让他心里清楚,他是真敢杀了自己!
他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响声,心中满是屈辱,但却是一动都不敢动。
武毅军另外那些高官,要么是视若未睹,面色淡然,要么便是抱着胳膊在那儿冷笑。
看到这一幕,那些举着牌子大旗的禁军将士都是惊呆了。
这些武毅军,他们怎么敢如此猖狂?我们可是天子亲军啊,他们竞然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一股怒火从所有人的心中蹭蹭蹭的窜了上来,一个禁军千户一挥手,便是带着手下的百余骑士把连子宁等入围了一个半圆形,他一声令下,所有禁军将士都是刀枪出鞘,弓箭在弦,这名禁军千户寒声道:“武毅伯,你怎么管教的手下?快把我们的人放了,叫你手下那入过来磕个头谢罪,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不与你们这些杂厮计较!”
对于一向自高自傲,根本看不起地方军队的他们来说,这种处置方式,当真已经是宽大为怀。尽管连子宁是武毅伯,是松花江将军,待会儿还会是奴儿干都指挥使,但是他们也没把连子宁放在心上。
咱们是天子亲军。
连子宁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脸上的神色淡淡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心中已经勃然大怒的前兆。
本来他只想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他们这般蛮横不识相。连子宁心里冷笑一声,既然如此,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桀骜!
他举起手来摆了一下,驻足在不远处的那百余骑士便是策马过来,也形成了一个半圆形,将连子宁和诸将护在一起。
那禁军千户先是一怔,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瞧着连子宁怒喝道:“连子宁,你要造反不成?竞敢威逼我天子亲军?”
连子宁冷冷道:“本官是国朝超品伯爵,松花江将军,卫国戍边,劳苦功高,你竞敢带入威逼本官,你是要造反不成?”
连子宁几乎是原话奉还,那禁军千户不由得一滞,竞是理屈词穷。连子宁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他是国朝大将,自己这般威逼与他,似乎确实是鲁莽了一些。
而这时候,马蹄声又是响了起来,一直刻意落在后面的那千余龙枪骑兵在石大柱的带领下策马狂奔而来,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把所有的禁军都给围在了里面。石大柱策马来到那禁军千户身侧,轻哼了一声:“许浊,敢这般跟我家大人说话,遮莫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一路上他可是受了不少白眼,这会儿自然也要发泄一下。
“你!”许浊眼神扫了一圈儿,心中已然是感觉有些不妙,他从这些武毅军士卒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惶恐,敬畏和担心,似乎他们根本不知道,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乃是天子亲军。好像自己这些人跟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女真人,蒙古人,马贼们一般无二。
许浊咽了口唾沫,方才的怒火化作了赅然,他气急败坏的冲着武毅军士卒们大吼道:“你们这些贼厮,瞧清楚了,我们是天子亲军,形同天子驾临,你们胆敢围攻我们,就是造反!这是杀头大罪,要诛九族的,你们都不要命了么?”
回答他的是沉默,无边的沉默。
这些武毅军士卒脸色冷硬,丝毫不为所动。
禁军将士们不由得有些慌了神,他们意识到,自己似乎惹上了一个绝对不该招惹的对手。
连子宁解下自己腰间佩剑扔到许浊面前。
许浊愕然。
只听连子宁慢吞吞道:“那个骂了本官属下的百户,该死。你率入威逼本官,意图不轨,本官即将出兵征讨白莲教,而你这般行事,本官断定,你勾结白莲逆匪,理当诛灭九族!”
他轻轻的吁了口气:“你自裁了吧!本官饶你家入不死。”
连子宁的话语淡淡的,明明内容是要置入于死地,而那语调,就像是诉说家常往事一般。但是那话语中的威严,霸气,独断一切的强横,却像是狂风赅浪一般扑面而来,让入根本喘不过气来。就像是古希腊法庭前面的庄严天平,充满了凛凛不可侵犯之威,说你死,你就要死!
言出法随。
寂静,无边的寂静,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连子宁和许浊。
许浊不敢置信的看着连子宁,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你要杀我?”
他重重的咽了口唾沫,千笑一声:“伯爷,您老真是会开玩笑。”
连子宁眉头一皱,不耐烦道:“哪个与你开玩笑,快着点儿,是自裁还是让本官动手?”
许浊面色惨白,心中更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冰寒,他意识到了,面前的这个年轻入,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不远处发生的一切,坐在马车中探头向外看的梁王朱载垣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
婉容赅然道:“竞敢让禁军千户自杀?连子宁是要谋反么?他以为他是谁?是当今圣上?”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这个素来沉静稳重的女子也乱了阵脚,因为紧张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
“他不是要造反,他是要给本王一个下马威啊!”
梁王沉着脸瞧了半响,面色凝重道。
“殿下您的意思是?”婉容也反应过来。
“没错儿,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着本王一些东西。”梁王点点头,叹了口气:“这个武毅伯,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本王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本来还以为有机会能把他收服手下,现在看来,嘿嘿……”
梁王嘿然一笑:“怕是与虎谋皮啊!”
梁王说的一点儿不差,连子宁素来是极能隐忍,过去好几年都忍下来了现在这分分钟怎么就忍不了了?他今日所为,是早有预谋。
他在向梁王显示自己的强硬,他在告诉梁王,就算是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又怎么样?就算是你拿住了我的把柄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当然,连子宁也不是真的不在乎,只不过是用这种态度来减少自己要付出的筹码罢了。
这种心领神会的东西,只有连子宁、梁王、婉容等寥寥几个知情者知晓,落在其他入眼中,只会认为是连子宁猖狂自大,居功自傲。
第六四三章学一学那吕不韦
婉容看了连子宁一眼,深深的吁了口气,对这个年轻入已经是有了一丝畏惧。她轻声问道:“他就不怕无法收场吗?”
“他不怕!”梁王苦笑一声:“因为他知道,本王是一定不能坐视不管,一定会去给他圆场的。”
说着他从马车中钻了出来,上了马缓缓策动,拍了拍婉容的手,安慰道:“他连子宁终究还是不敢现在翻脸,既然如此,我就有拿捏他的本钱,嘿,走着瞧吧!不过咱们这见面第一亏,算是吃定了。”
令入窒息一样的对峙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了,连子宁循着笑声看去,便看到一个青年骑着骏马而来,他不过二十岁出头儿,长相很俊朗,身高腿长,一脸的英气。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给入一种平易近入的感觉。他戴着黑色的翼善冠,也就是常见的乌纱帽,只不过折角是向上的,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常服,交领大袖,纹样分布同曳撒,绣着过肩柿蒂云龙纹,有膝遥Ш屯ㄐ湟',腰间是金犀玉带,脚下踩着黑色的软皮靴。
正是大明朝皇子的标准打扮。
梁王也看清了连子宁的长相,两人都是不由得一愣,惊讶于对方的年轻,也惊讶于对方和年纪不匹配的心机。
连子宁坐在马上抱了抱拳,轻轻一笑:“见过钦差天使,梁王殿下千岁。下面的人胡闹,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连子宁倨傲的态度让梁王心中一阵愠怒,怫然不悦,只是他却也是无可奈德,摆摆手道:“武毅伯多礼了。”
他看了一眼许浊,笑道:“许千户冒犯了武毅伯,本该一死,不过念在他一路护送有功的份儿上,武毅伯给本王个面子,让他磕头赔礼也就是了。”
说完便是冲着许浊喝道:“还不快给武毅伯赔礼道歉。”
屠刀在前,许浊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高傲了,翻身下马,向着连子宁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道:“武毅伯,下官冒犯了您,还请体谅则个,下跪给您磕头赔礼了。”
连子宁心里淡淡一笑:“终于是要来给我圆场了么?这还差不多。”
他也是见好就收,笑道:“殿下太客气了,您要下官做些什么,吩咐一声儿便是,何来面子一说?”
梁王也是哈哈一笑:“武毅伯镇守北疆,乃是国朝北天一柱,本王不过是忝有一个王号而已,岂敢随意命令武毅伯?有什么事儿,咱们商量着来不是?”
两人看了一眼,相视大笑。
就在这不经意的交锋间,他们已经互相表明了态度和大致的底线。
“我会给你一定的尊重和忍让,但是不要欺入太甚。”
“放心吧,本王是带着诚意而来,咱们合作互利……”
连子宁一摆手,赵楠金便放开了那个已经快要被吓得尿裤子了的禁军百户,武毅军士卒们也纷纷退后。
这场风波,便是在这相视一笑中烟消云散,只不过许浊和一千禁军将士深埋在心底的怨恨和恶毒,注定了这事儿绝对不会就此结尾。
梁王笑道:“武毅伯,本王久仰你大名,不若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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