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阿敏的表现让哈不出都是叹服不已,自愧弗如。
传来的基本上都是坏消息,不是这支军队伤亡惨重就是那支军队被阻拦于某地。不的前进,还有的军队因为伤亡惨重,战马损失过多而无法前行,不得不停下来休整。
哈不出越是听,心里就越是发凉,愁眉不展,脸色阴沉。
而和他恰恰相反,阿敏却是眼睛越发的明亮,脸上露出那等掌控一切的表情。到了最后,忽然仰天哈哈大笑,极为的得意。
“阿敏你为何发笑啊?遮莫是失心疯了不成?”哈不出眉头一皱,很是不悦的讽刺道。
他自然知道阿敏不可能是失心疯,不用猜就晓得肯定是阿敏透过这些信息看出了点儿什么——可是哈不出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这便让他觉得自己很是无能,自觉被阿敏压了一头,登时是让他有些恼羞成怒。这会儿人忽然很是怀念起梁砚秋来,若是他在,想必能看出些东西来吧。
这会儿哈不出忽然发现自己还是离不开梁砚秋,顿时心里暗自下定主意此番回去之后先要把梁砚秋从女真大营中接出来,然后好生笼络亲近一番。免得因为之前的事儿生分了。
“此役,咱们必胜!”
阿敏抿了抿嘴,重重的挥舞着拳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的表情是如此的自信。话语是如此的有力,以至于不自觉的便是让人生出一种信服的感觉来。
他微微一笑,对哈不出道:“大汗想必早就看出来了,却要考校小侄。那小侄便献丑了。”
“根据汇聚来的情报,武毅军骑兵每次偷袭。枪弹必先射马,而非射人!是以每战下来,损失战马不少,人死伤却不多。这说明什么?只有一个解释,武毅军的目的是为了拖延咱们!而这就更说明了一件事——武毅军的主力部队,北线连子宁所部和南线杨沪生所部,根本来不及赶回来,甚至有可能只是董老虎探知了咱们的行踪,因此自作主战阻截咱们。而连子宁和杨沪生得没得到咱们东进的消息都是在两可之间。若是他们来得及赶回来的话,那么一定不是拖延咱们,而是要和咱们决战了!这对武毅军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他们不会放弃的。所以说,咱们可以放心大胆的东进鹧鸪镇,就算是连子宁和杨沪生能赶回来,也是在至少三日之后,嘿嘿,那个时候,梁王早就到了咱们手里了!”
“另外,小侄之前还担心,那鹧鸪镇是不是个陷阱,圈套,引咱们过去的,现在看来,小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让武毅军给吓住了。”阿敏倒是坦诚的很,毫不忌讳,哈哈一笑道:“不过现在,小侄可以断定,那鹧鸪镇,定然不是一个圈套。若是圈套,现在他们应该做的是放咱们进去,而不是阻截!”
哈不出听的连连点头。
“所以!”他总结道:“咱们可以放心大胆的进攻鹧鸪镇,之后还有时间从容撤走!而现在,最重要的,则是兵贵神速,不能让董老虎把消息传回鹧鸪镇去。”
他微微一笑:“小侄不是怕打不下鹧鸪镇,而是怕那梁王跑了。”
他恶毒的一笑:“这一次一定要活捉那梁王,到时候和武毅军两军对阵,便让梁王阵前喊话,责令连子宁自裁,我倒也看看,连子宁是要当一个忠臣,还是要当一个不听王命的逆贼!”
“你这小子,倒是阴毒。”哈不出哈哈一笑,拍了拍阿敏的肩膀:“不过我喜欢!”
两人相视大笑。
接着,阿敏便是传下命令,抛下所有伤兵,伤马,全速前进,不准有任何的迟疑。
残酷,冷硬。
这个很不人道,可以说甚至会引起军心动荡的命令得到了哈不出的全力支持,快速的推行了下去,上下军官士卒无不凛遵。
而这道命令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很快,被武毅军略略阻挡了一下的行军速度,又是重新变得迅速起来。
武毅军的拦截,看似已经失去了效果。
四月三十清晨,联军终于到达了鹧鸪镇西三里之外。
驻马于那大旗之下,阿敏一个翻身,踩在马鞍子上在马上笔直的站着,露了一手很是漂亮的骑术。他极目远望。隐隐然看到了大营之中那无数面火红色的旗面上写着‘武毅军’三个大字打的黑色旗帜和夹杂在其中,最为醒目的那一面巨大的团黄龙旗,不由得长长的吁了口气。
终于是到了,终于是到了啊!
整整两天三夜,几乎没怎么合眼,实在是困倦的不行的时候,便蜷缩在马背上微微眯一会儿,而一有个风吹草动则是立刻就惊醒过来,这几日的煎熬。终于是到头儿了!
眼前就是鹧鸪镇,就是梁王!无论是生擒梁王还是把他给宰了,连子宁都是死定了!连子宁死,则武毅军崩塌!
此一战而鼎定乾坤!
此一战之后,海西女真复兴有望!
此一战之后。我阿敏一雪前耻,心中从此通达!
阿敏情绪澎湃,只觉得心中一阵阵难以言明的感情冲荡着心防,他终于是再也控制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中已经有泪珠闪现。
一边的哈不出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神光闪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这一路和阿敏同行,带给了他极大的震撼,海西三杰,几年之前还是名震关外的人物。整个关外乃至于朝鲜瓦剌,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哈不出身居高位,本身又是勇武善战。算是福余卫之中兴君王,因此对这仨人也不大看得上。反而是以一种看待晚辈小辈的眼神来看。而现在却是知道,阿敏身为海西三杰之首,当真是名不虚传。
此人能隐忍,有心计,城府极深,而同时却又不缺乏魄力,乃是个很有决断的人物,从不拖泥带水。整体看来,他比之连子宁,也就是差了一线而已,甚至有可能,只是短了些运道。
“此一战之后,连子宁覆灭已经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海西女真复兴,这松江南北,便是阿敏说了算了。而我福余卫也想往松江扩展,此人,必是我以后之大敌!这等人杰,若是不能收为己用,则必当一刀斩之!”
而看现下这情况,收服是不可能了,那么唯有……
哈不出眯缝的眼睛中已经是闪现出了杀意。
待阿敏笑完,哈不出问道:“阿敏,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事不宜迟,这就动手。”阿敏断然道。
“这就动手?”一边俺巴孩一怔,劝道:“阿敏,这一路前来,两天的时间兄弟们奔袭了六百多里,都是已经累的不行了,要不要歇歇再作计较?”
“是啊!大人。”
俺巴孩的这一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声援,纷纷开口劝道。
董老虎的拦截终究是没能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反而是更加坚定了阿敏向前,向前,再向前的信心和决心,在他的严令下,女真蒙古联军终于是按时到达了鹧鸪镇。但是这样做的代价也是极大的。在这场惨烈的狙击战中,足足有四千多联军将士直接战死,而还有差不多这个数字的伤兵被直接抛弃,等待他们的命运,自然是可想而知,怕是比直接战死更要悲惨一些。
而由于武毅军射人先射马的策略,战马的折损更加的严重,已经超过了一万匹战马或是失踪或是被杀,毕竟比起人来,还是这个体积庞大又不怎么会反抗的大型动物更好杀一些。
到了后来,为了追求速度,甚至阿敏严令部队在碰上武毅军袭击的时候,留下小部分兵马断后,其它的落荒而逃。
平心而论,这样做,有些过犹不及的意思了,而且这些命令,几乎都是对士气有着极大幅度的影响的。但是现在一来是时间短,反抗不满的情绪还未发酵酝酿,二来则是士兵们都疲累之极,本能的听令行事,也没有别的心思。
当初出发时候的五万大军,现在能战之兵不过是四万两千。
但是在阿敏看来,这些兵力,已经足够了!
足够荡平这个小镇子。
他扫了众人一眼,缓缓道:“不能歇息,正是因为士兵疲累,便越是不能歇息,一歇歇到什么时候,明天么?当真武毅军来把咱们围了包饺子么?”
第六七一章画眉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咱们军士虽然疲累,却是士气高昂,杀气冲天之时。咱们此次赶来,本就是哀兵之师,而一路上我下令众将不得反抗,一心赶路,士卒心中愤怒怨闷,难以言说。这会儿一鼓作气冲杀上去,正是相宜!”
他的语调并不快,却是充满了让人无法拒绝,更是无法质疑的力量。他的这几句话,无疑是把所有人都给说服了。
就连哈不出也是喟然长叹:“贤侄果真有大将之风,这一次福余卫两万骑兵,悉听贤侄指挥。”
阿敏微微一笑:“大汗客气了。”
他朗声道:“咱们此次出击,目的明确,便是要全歼其中武毅军,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一举拿下来。所以略作试探之后,下一次出击,就是全力出击,而为了防止梁王逃跑,所以须得四面压上,不给他们有任何逃跑的机会。大汗,请您率领大军负责东南两面,小侄所部则负责西北两面,各自安排兵力,一待命令下达,则四面出击,何如?”
他话说的客气,并不因为挥权操持于手便颐指气使,哈不出很是爽快的点头:“好!我这便带兵去了。”
说罢便是带着侍卫纵马离去,少顷,一万七千福余卫骑兵便是从大部队中分了出来,径直向着镇子南边儿行去,待到了镇子南边之后,一部留下,大约又分出了一半儿的兵力去到了鹧鸪镇的东边位置。
阿敏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大声道:“俺巴孩,你带着拐子马和一万兵去北边儿,西边我亲自带领。”
“是!”
俺巴孩大声应道。
“好好干,咱们海西女真能不能重新崛起,就看此役了。”阿敏重重的拍了拍俺巴孩的肩膀,眼神中有一丝沉重无法掩去。
俺巴孩重重点头,深深的看了阿敏一眼,领兵而去。
鹧鸪镇很小,小到了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联军便是完成了合围。
这边大军调度,万马奔腾,烟尘弥天,大地震颤,鹧鸪镇中自然是不可能感觉不到的。
虽然因为有镇墙阻隔,看不到镇中的动静儿,但是隐隐然已经是有惊慌失措的声音和忙乱的喊叫声传来,阿敏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微笑。
“现在才反应过来么?晚了!”
早在刚才联军到来的时候,鹧鸪镇大营就已经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但是与阿敏所料及恰恰相反,鹧鸪镇大营之中非但不是一片混乱,反而是沉静之极。整个大营就像是子时的北京城一样,安静到了极点,几乎是针落可闻。
大战之前竟是如此的寂静沉闷,给人的感觉是诡异到了极点。
反倒是被武毅军大营包裹在中央位置禁军营盘,传来一阵阵的喧闹和叫骂声,闹成一团。
而最稀罕的则是,整个大营中看来,竟然是一个人都没有。
只是在大大小小的营帐中,却是传来了一阵阵的呼吸声。
靠西的一座大帐,乃是此间主帅的居所及办公之所在。
大帐之中,坐着十几个人,看身上穿着的山字纹铠甲和胸前挂着的铜牌,最小也是个副千户的职衔儿,显然都是此间身居高位之人。
大帐本来甚为宽敞明亮,高大轩敞,只是这会儿帘子拉着,光线暗淡,而在座的所有人,却都是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因此这里的气氛极为的沉闷而压抑。
最上首位置,武毅军第十二军参将,从四品下归德中郎将秦立人正自端坐,腰板儿挺得直直的。
他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的颇为的英俊,肤色白皙,下颌三缕长须,不像是军人,反倒是跟文士一般。只是他的颧骨略高了些,整个人顿时就显得冷峻了不少,眼神锐利如刀,军人的风采却是在一举一动之间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锐利的目光从每一人的脸上扫过,忽的展颜一笑:“大人说的没错,女真人果然来了,大人料事如神,当真乃是我武毅军的福祉。”
下面寂寂,无人应答,忽的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大人,都到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种话,武毅伯这是摆明了让咱们在这儿送死啊!”
一个身材高壮的千户大喊道,满脸的愤懑不平。
大帐之中的气氛顿时是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这大汉却是混不吝儿的哈哈一笑:“看吧,你们都看吧,反正老子也活不成了,你们还能把老子看死不成?”
他迸指指着一个身材高瘦的军官,满脸轻蔑道:“姓霍的,你别以为咱们不知道,你来这儿,不就是来盯着咱们的么?”
他指的那人却是同为第十二卫千户的霍山,乃是武毅军成军之时便在京南大营的老兵,也是后来秦立人率军归顺了武毅军之后调入第十二卫的军官。
他听了这千户的话,却是淡淡一笑,并不应答。
秦立人脸色已经是变得难看之极,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胡造,你给老子闭嘴!”
那叫胡造的千户军官显然是极为敬服他的,闻言之后悻悻的坐下,鼻子里面兀自是喘着粗气。
“大人给我们下了这个任务,那这就是我等之职责,万死义不容辞矣!什么送死之类的话,谁也不准再说,否则军法从事。”
秦立人深深的吸了口气:“诸位,现在咱们的第十二军,昔日咱们的第十二卫,处境出身你们也都清楚,乃是降将从军,咱说句不怕冒犯的话,天生就比别人低了一头,这话我敢说,也不怕说,也不怕人告状。但是诸位,这一次,乃是咱们的一个机会!绝好的机会!这一次的任务,固然艰难,可是伯爷能把这么重大的任务交给咱们,足见信任。只要是挺过了这一次,咱们第十二军,就也能堂堂正正的挺立在武毅军之中,也不会让人背后戳着脊梁骨儿骂咱们打不了死仗硬仗!”
“诸位,此役,唯有死战,但是却不是送死。”秦立人声音陡然拔高了“都听明白了么?”
“明白!”
“本官听不见!”
“明白!”
众人猛地打了一个机灵,一个激灵站起来,齐声大吼道。
“嗯。”秦立人点点头,摆摆手:“都下去准备吧,那些鞑子们就要打进来了!记住我跟你们说的,我们是要坚守自己,却不是要白白送命!去吧!”
“是,大人!”
众人轰然应诺。
大营正中央的位置,方圆约数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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