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脸上露出一丝惭愧,躬身谢道:“区区在下些许贱名何须奉先公挂齿!”
吕布知道,太史慈脸上浮现出来的惭愧并不是一种矫饰,而是发自内心的惭愧,因为归根结底太史慈办的事情虽然符合道义,却也算不上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
太史慈为东莱郡劫州章而避难辽东的故事,发生在二年前。
太史慈自幼十分好学,后被东莱郡太守举荐,担任本郡奏曹史。当时东莱郡与青州之间有嫌隙纠纷,是非曲直不能分辨,而结案的判决多以先让洛阳有司(掌刑赏之官吏)知事者较有利。其时青州的奏章已先发去洛阳有司处,东莱郡守恐怕落后不利,于是求取可为使者的人。
太史慈时年二十一岁,被选为东莱郡的使者,日夜兼程取道,抵达洛阳,先到公车门前等候,待见青州吏亦至,才开始求通上章。
太史慈假意问州吏道:“君也是前来欲求通章的吗?”州吏答道:“是的。”太史慈又问:“奏章在哪里?”州吏道:“在车上。”太史慈便说:“奏章题署之处确然无误吗?可否取来一视。”州吏并不知道太史慈乃是东莱人,便取出奏章相与。谁知太史慈先已藏刀于怀,取过州章,便提刀截而毁之。州吏大惊高呼,叫道:“有人毁坏我的奏章!”
太史慈便将州吏带至车里,跟他说道:“假使你没有取出奏章给我,我也不能将其损坏,我们的吉凶祸福恐怕都会相等无免,不见得只有我独受此罪。与其坐而待毙,不若我们俱同出走逃亡,至少可以保存性命,也不必无谓受刑。”州吏疑惑地问:“你为本郡而毁坏我的奏章,已经成功,怎么也要逃亡?”太史慈便答:“某初时受本郡所遣,只是负责来视察你们的州章是否已经上通而已。但我所做的事却太过激烈,以致损毁公章。如今即使见还,恐怕亦会因此见受谴责刑罚,因此希望一起逃去。”州吏相信太史慈所言,乃于即日俱逃。但太史慈与州吏出城后,却潜遁回城通传郡章,完成使命。
青州刺史知道这件事情后,另外派了一个吏员往洛阳通传,但有司却以先得郡里奏章为理由,不复查察此案,太史慈由是知名于世,但他亦成为当时青州刺史所仇视的人物,为免受到无妄之灾,只好避居于辽东。
吕布觉得太史慈这件诸于史册的事迹只能反映出太史慈机敏果断、富有胆识、敢担当的个性,很像春秋战国时代“重然诺、轻生死”的侠士刺客所为,很符合历史的记载,有“古人之风”。
但这件事情,算不得非常了不起的功绩,不值得一提再提,特别是跟他后来的事迹相比。但现在是光熹二年,孔融被管亥围城的事情还未发生,所以还未发生太史慈千里搬兵救北海的英雄事迹,但吕布渴慕英才,对英才的适当马屁还是要拍的,总不能指着对方的鼻子说你现在其实就是一个无名小卒。
吕布朗声笑道:“子义,你平生为人无愧于一个义字,本公甚为钦佩。”
太史慈恭敬地行礼道:“大将军谬赞了,在下为此离弃母亲避难辽东,有违孝道,心中实在有愧!在下身在辽东,不能照顾母亲,多赖大将军托人照料,母亲方安然无恙。在下返回青州,母亲多说大将军之恩,嘱咐在下前来为大将军效力,以报大将军照料之恩!”
吕布颌首笑道:“子义,未知你同郡人刘繇刘正礼与北海相孔融孔文举对你投效本公有何异议?”
太史慈一脸不解,愕然道:“回禀大将军知,刘正礼虽与在下有旧,可他被董卓辟司空掾,以乱不就,避居淮浦,在下与刘正礼已失去联络,孔北海初到北海,自顾不暇,不曾与在下有什么联络,不知大将军为何要问起这两人有何异议?”
吕布这才记起来,孔融开始知道有太史慈这个人物并开始照料太史慈的老母亲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刘繇就任扬州刺史也是两年后的事情,跟现在并不搭边,吕布心底非常尴尬,但面上却平静如水道:“东莱刘家乃东莱第一世家,孔北海署北海亦控东莱,本公本来想他们是不会把子义这样的英才遗漏到本公的帐下的,现在看来他们却是有眼无珠不能慧眼识英之辈!”
吕布这番话转折的甚好,还巧妙地赞扬了太史慈一番,不过以正史而言,孔融和刘繇还真的如吕布所说,是有眼无珠、不能慧眼识英的蠢主。
太史慈脸上听吕布如此评价刘繇,便有些怫然不悦,他身边那个人却开口冷笑道:“刘正礼乃汉氏宗亲,其从父刘宠是闻名清官,曾为太尉,其父刘舆作过山阳太守,其兄刘岱为兖州刺史,刘正礼此人有隽才,在他十九岁时因为堂叔刘韪被盗匪所劫持为人质,刘繇为搭救其堂叔,结集十多人混进贼窝,趁隙将盗匪头目斩首,成功救出堂叔,因而知名,被举为茂才,世人评价,若得刘岱刘繇兄弟,便是御二龙于长涂,骋骐骥于千里,如此龙凤之姿,却被奉先公目之为有眼无珠不能慧眼识英之辈,我为刘正礼叹!”
吕布不以为惮,笑问道:“请问阁下是?”那人拱手道:“在下北海刘政,见过大将军。”
吕布稍一回想,便笑问道:“阁下莫非便是与邴原为友,为辽东太守公孙度所忌惮的刘子治?”
刘政一脸惊讶,笑问道:“不想大将军也知道在下区区贱名。”
吕布知道刘政,全因为刘政有两个厉害的朋友邴原和太史慈。
刘政是北海人,有勇略雄气,因黄巾之乱避乱辽东,被公孙度任命为郡从事,但他生性不羁,桀骜不驯,看不上辽东太守公孙度谋求自立的不臣举动,屡有讥讽。公孙度忌惮刘政的才气,又憎恶刘政对辽东政事的评判,先免去刘政的官职,后来又听人怂恿,派人抓捕刘政,刘政被迫逃跑,公孙度发布公告给各县说:“敢藏匿刘政的与刘政同罪。”刘政走投无路,便前去投靠已经领家人避难辽东的邴原。
邴原将刘政藏匿了一个多月,当时太史慈得知原来的青州刺史龚景已经离职,改由孔胄担任,原来担心的都不存在,准备回家,邴原便把刘政托付给太史慈,刘政便跟着太史慈回到了青州。
太史慈奉母命来投效吕布,刘政看厌了公孙度那种割据一地的小家子气,也看看最有可能一统天下的吕布到底值不值得自己辅佐,便跟着太史慈来到了邺城。
第463章 太史慈请兵
吕布朗声笑道:“子治,本公知邴原邴根矩,知太史子义,又怎不知你刘政刘子治,你才兼文武,有勇略雄气,不羁于流俗,有清平大治之志向,实乃朝廷急需的人才!”
刘政原本投效公孙度被公孙度狭小气度所伤,连带着对吕布这样的主公亦带有几分挑剔眼光,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吕布在待人接物上,比矜持身份、气度狭小的公孙度高出许多,从吕布的神态举止看得出来,他对太史慈对自己都是非常看重的,这种看重是发自肺腑的。
但刘政本是北海人,与东莱人刘繇有过几面之缘,他对刘繇的印象还算不错,听吕布如此非议故交,他便不禁有几分怀疑吕布的眼光:“敢问奉先公,为何那般议论刘正礼?”
换做一般的君主,被刘政这样连番诘问,很有可能会拂袖离开,但吕布是带着穿越者高出一千八百年的历史高度来俯视刘政等人,所以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威严被冒犯,反而觉得刘政等人被那些世家操纵的舆论所影响,甚是可怜。
吕布微微一笑,反问道:“刘正礼是何等出身?”
刘政不假思索道:“汉室宗亲,世代贵胄。”
吕布又笑问道:“那举荐他们兄弟二人的人物是什么出身?”
刘政亦是不假思索道:“世家大族出身的大臣。”
吕布一摊手:“世家大臣举荐世家子弟,说出‘御二龙于长涂,骋骐骥于千里’的赞誉,说他们是龙是麒麟,这话怎能轻信?!子治,你应该知道刘繇之兄刘岱在讨伐董卓时的一些行为,刘岱若此,其弟刘繇又能好到哪里去了。
哎,若放在太平盛世,刘繇也可能是一个像他从父刘宠一样的清正廉洁的好官,可是他偏偏赶上了乱世,而他又实在不是济世安民的能臣,他若镇抚一方,迟早都会被周边的诸侯吞并。
他若真的慧眼识英,在一开始就应该招揽你们,你们也不必流落到辽东。
以吾观之,刘繇藻厉名行,好尚臧否,至于扰攘之时,据万里之土,非其长也。”
吕布这番对刘繇的评价,振聋发聩,太史慈和刘政都呆愣在一边,他们平时根本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现在仔细想想,发现刘岱已经沦为跟公孙度一样的货色,那跟刘岱为一母同胞的刘繇又能好到哪里去,刘繇虽然有救出叔父的英雄事迹,但跟横扫董卓西凉军、世家叛军、黄巾军如卷席的吕布相比,正如繁星之比皓月,黯然失色许多。
太史慈和刘政不约而同躬身致歉:“我们二人言语莽撞,还请大将军海涵。”
“你们是紧邻者迷,本公乃旁观者清,识人看人是一辈子的学问,我们都不可轻忽。”在勉励完太史慈二人后,吕布朗声笑道:“哈哈,不意今日得两英才,老天待本公何其厚哉!”吕布现在身为骠骑大将军,位比三公,便可自称本公。
太史慈和刘政听到吕布欣喜的笑声,心头一暖,对望一眼,翻身跪下道:“承蒙大将军看重,我二人唯有尺寸之功,实在愧不敢当!”
吕布连忙上前把两人扶起:“天下纷扰,此英雄用武之时也,两位可愿助本公一臂之力?”
太史慈并未直接答应吕布的招揽,而是动情地说道:“大将军,在下从辽东回转家乡,见黄巾猖獗,民不聊生,许多地方恰如大将军诗中所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大将军,在下希望您能速派出一支大军,扫平盘踞在青州的黄巾余党,还青州百姓一个安居乐业之所。”
刘政也很激动地说道:“大将军,青州得黄河灌溉,本是沃野千里,若无黄巾余党猖獗,必能养育四五百万生民,怎奈黄巾肆虐,民众逃难,青州几成鬼域,大好良田尽皆抛荒,刺史孔胄、北海相孔融之辈皆坐而论道之辈,仅能徒守空城,不能镇抚一方,青州万民唯一可仰仗者便是大将军您,望您视青州民众如冀州民众,速发大军平定青州,我们青州人皆感念大将军之恩!”
吕布面露难色:“中央军扫平冀州、幽州、并州、兖州、豫州世家叛军和青州黄巾后,都已经疲惫不堪,需要休整数月,才能出兵,而且我们四面受敌,需要留下大军镇守,能够出境作战的兵力不多。”
太史慈和刘政脸上尽皆露出失望之色。
吕布轻轻一笑道:“不过,若要青州安宁,不一定非要中央军大规模出动。”
太史慈和刘政脸色缓和,带着希冀的眼神望着吕布:“愿闻其详。”
吕布笑道:“你们应该知晓,中央军已经大破管亥领头的四十万青州黄巾,并整编其中的精锐人马编为两个师的青州兵团,以管亥为主帅,以泰山人于禁为副帅,整训三四个月,即可开拔青州,一边清剿收编黄巾余党,一边整顿青州地方秩序,相信在一年之内,必能让青州旧貌换新颜!”
太史慈和刘政闻听吕布此言,尽皆大喜,但转瞬间他们又惴惴不安道:“青州兵团才四万人马,如何抵挡猖獗在青州的黄巾余党六七十万人马?而且还是管亥为主帅,他怎会用心?!”
吕布呵呵笑道:“青州兵团名义上是管亥为主帅,主要是要利用管亥的声望来招抚那些黄巾余党,实际上的主帅是于禁,青州兵团会稳扎稳打,对青州黄巾杆子各个击破,逐步壮大,而且青州兵团并不是孤军深入的,我会让张颌部和张辽部一左一右从两翼护住青州兵团深入青州,同时吕岱的渤海水师从渤海上,甘宁的黄河水师从黄河上会对青州兵团进行及时的援助。”
在随后的战略布局中,吕布调魏延部去河内郡镇守,调换未曾经历太多大战不甚疲累的张颌部到渤海郡南部镇守,张辽部在黎阳镇守,等青州兵团整训得差不多可以出兵时,张辽、张颌部各出动一半人马护持青州兵团往青州内部步步推进。
太史慈和刘政听吕布考虑得这么充分完备,都不再担心,忙不迭地称善。
吕布说完自己的战术规划,便带着一脸笑意望着太史慈和刘政:“你们想不想在这场平定青州黄巾余党的战役里出力呢?”太史慈、刘政齐声道:“固所愿也!”
吕布一副为难模样,目视崔琰,崔琰明悟吕布的意思,便在一旁插言道:“可是你们不拜入大将军帐下,他也不好指挥你们啊。”太史慈、刘政忧心于故乡惨样,一起扑通一声拜在吕布面前:“太史慈、刘政愿拜大将军为主公,终生唯主公所命是从!”
吕布上前将他们搀扶起来,朗声笑道:“得子义、子治相助,青州可定!”
太史慈、刘政拜吕布为主公后,这才确定吕布即便是看在他们面上也会出兵青州,心神大定,言语不再那么拘束。
吕布看到太史慈身后背有一张大弓,想起太史慈是三国排在前三名的神射手,便笑道:“子义,久闻你猿臂善射,弦不虚发,而本公向来也有善射飞将之名,今日难得一会,不如比试一番如何?”
太史慈初来乍到,自然推脱道:“末将不敢。”
吕布笑道:“子义,难道你善射之名是浪得虚名不成?”
太史慈虽然胡子留得很长,看起来很稳重,但毕竟还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血气方刚,对自己的箭法非常自信,受不得吕布如此讥讽,脱口而出道:“就怕主公败了见罪末将!”刚说出这句话,他就后悔不迭,惴惴不安地看着吕布。
吕布轻拍着太史慈的肩膀:“子义,你放心,本公出道以来,不论是戟法还是箭法,都未遇敌手,无敌的滋味实在是太寂寞了,还真希望你能让本公尝到败北的滋味。”
太史慈见吕布不以为忤,呵呵笑道:“主公,那请您手下莫要留情,不然您真会败北的。”
吕布领着太史慈、刘政策马来到邺城瓮城里的校场里,黄忠正率领本部人马训练,吕布的亲卫虎戟骑奔腾而来,那些训练的士卒却视若无睹,全身心地投入在训练中,哪怕烈日当头汗流浃背。
太史慈不禁赞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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