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忆奇佳,尤其生死关头的那一刀更是难忘,这下使出来,竟然和当初的情形丝毫不差。
尉迟恭微微点头,心中称许萧布衣的聪明。
有些人不停的在一块石头上绊倒,萧布衣却能够吸取教训,无论从自身,或者从敌人的身上。
见到萧布衣的反击,尉迟恭不紧不慢,只是手腕一翻,枯柴螺旋般一转,竟然缠住萧布衣的枯柴,再是用力一绞,萧布衣拿捏不住,枯柴脱手飞出,不由愣在当场,转瞬大喜若狂,“此招甚妙。”
尉迟恭笑道:“这些不过都是刀法中的技巧,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萧兄不缺应变的功夫,比如说那一拳……”
萧布衣多少有些脸红,“我那是迫不得已,倒让尉迟兄见笑。”
尉迟恭正色道:“生死相搏,有什么见笑之说。就算武学大师,对敌也是攻其不备,你技不如人,难道就束手待毙?我只想说的是,萧兄应变之快,就算我尉迟恭都是自愧不如。那一刀扎的好,扎的妙,招式中不也有虚虚实实的道理?”
萧布衣得到尉迟恭的夸奖,心中振奋,“那我如何防备他顺刀削过来?”
“其实这也不难,刀法招式无穷,只要随机应变,不拘一格。刀分多种,我倒不及和你详细解释。”尉迟恭捡起枯柴,递给萧布衣,“大刀发明伊始的时候,只有斫砍劈勒几种手法,后来经过武学名家发展,这才有了各种功夫套路,你按照自己想的削我一刀。”
他挥柴劈下,萧布衣一格反压,贴着枯柴削过去。
这要是长刀,对方躲闪不及,多半几根手指落地。
尉迟恭只是一笑,手腕一提,竟然挂住萧布衣的来势,回肘反击,到了他脸颊才是倏然而止。
他没下重手,不然这一下要是击实,萧布衣最少掉了几颗牙齿。萧布衣却已经苦笑,“原来武学果然博大精深,我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见到尉迟恭的招式变化无穷,萧布衣多少有些沮丧,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这种境界。
尉迟恭却是扳脸说道:“萧兄,武功不如也就罢了,可是若是志向不如,那我就无话可说。”
萧布衣心中感激,振奋精神,“还请尉迟兄教我。”
尉迟恭一笑,这才继续说道:“大刀看刃,只是刀刃的功夫,就有劈,斩,撩,抹,刺,压,挂多种,如果刀背,刀身,刀萼,刀柄都算打击对方的兵刃,那更是变化多端,难以尽数!”
萧布衣没有想到只是一把刀竟然有这么多的名堂,不由叹服,心道古人倒是把冷兵器发挥的淋漓尽致。
“单刀看手,双刀看走,萧兄好双手使刀,力道当然十足,但是失之灵便,但是若能善于利用腕指,可以弥补这些不足。”尉迟恭边说边练,给萧布衣讲解各种基本常识。他是高手,招法凝练,每一种讲解都是让萧布衣豁然开朗,受益匪浅。再加上尉迟恭这种高手和他对练,更是萧布衣千载难逢的机会。
萧布衣这才明白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道理,和尉迟恭这种高手对招的妙处,最少他这几个月来都是无法领悟。
长夜漫漫,长夜又是过的极快。
天边现出一分淡青曙色的时候,尉迟恭这才停止了讲解,微笑道:“不知道萧兄记住多少?”
萧布衣闭目苦想,半晌才苦笑道:“不算太多,只可惜长夜苦短。”
他说的矛盾,尉迟恭当然知道他的不舍,“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萧兄其实天赋极高,这绝非尉迟的违心之言,尉迟武功只算得上平常,我怕太多的讲解反倒束缚你的见识。”
“尉迟兄真的用心良苦,布衣不知何以为报。”萧布衣知道尉迟恭的诚恳,更是感谢。
“好好的活下去,这就算对我最好的交代。”尉迟恭笑了起来,“这里有本刀谱。”
尉迟恭伸手入怀,掏出一本薄册子,递给了萧布衣,“我今晨就要出发前去高阳,不想再耽误,只希望这本刀谱对萧兄有用,也希望萧兄以后不为长刀所束,别出机杼。”
萧布衣翻翻册子,才发现很多讲解和尉迟恭说的差不多,最后才有几招,这才真正明白尉迟恭的苦心,他以多年的经验教给自己,和自己对练,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很快领悟用到,不为杀手所趁。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会。”尉迟恭拱手告别,“只是男儿志有四方,萧兄,山高水青,只希望后会有期。”
他说完这话,霍然转身,大踏步离去,再不回头,萧布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敬仰,喃喃自语道:“今日一别,我也不知何日再会。”
第六十四节 万事俱备
萧布衣心中感动,他不过给了尉迟恭一片树叶,尉迟恭却还给他整个森林,凝望着尉迟恭过了长街拐角,消失不见的时候,这才又翻了下册子,心中激荡。
这一夜的功夫,已经远胜他几个月来的独自摸索,他心中暗道,只要再练几天,碰到当初那个杀手也不用再摆空城计。
杀手的招式巧妙,让他有些心寒,只能用空城计退敌,可那不过是几个时辰前的事情,如今的萧布衣仔细一想,觉得他们也是不过尔尔。
天边曙色渐现,马邑城已经有了人声鸡鸣。
古人习惯早睡早起,安寝多早,起床更早,这个时候如果按照萧布衣那个年代推算,也就是早上三点多而已,可是做小生意的已经起床准备,赶集的也已经在路上。
萧布衣倒有些困意,只是心中还有兴奋支撑。
回到商队大宅的时候,天色微亮,曙青的天色有了金边,只是日头还没有破云而出,等着时机。
才到了大宅门口,就听到里面的鸡飞狗叫,萧布衣有些奇怪,听了下,不由有些歉然。
原来这里的宅门是里面反扣,也就是只有里面的人才能打开。
清晨开门下人发现宅门大开,怀疑出了窃贼,这才惶惶。
等到听说是萧布衣出门,下人虽然有些不满,可是人家是裴阀的红人,倒没有说什么。
“萧爷,回来了?”李志雄讪讪的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萧布衣,仿佛寻找什么。
“嗯,有事?”萧布衣心道人生就是废话多,可是不能不说。
对于这个李志雄,他向来是不冷不热,这个人不值得深交,两面三刀,但是这不妨碍他们一起共事。
“听说你昨晚受了伤?”李志雄又问。
“你听谁说的?”萧布衣有些奇怪。
“早传开了,萧爷恐怕还不知道,你现在在裴家商队,那就是这个。”李志雄一挑大拇指,示意萧布衣是大拇哥,又有些神秘的说道:“听说是裴小姐钦点你为商队的副领队,还请萧兄以后多多关照。”
萧布衣应付几句,等到他回转走开的时候,望了他一眼,突然心中升起一种心悸的感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发现众兄弟都已起床,发现他不见倒是镇静,该吃饭的吃饭,该睡觉的睡觉。
回到床榻的时候,萧布衣闭目养神,却在想着尉迟恭教所传刀法的招式和道理,迷迷糊糊的睡去,却又想到了刘武周。
此人心机极深,善于拉拢亲信,只是亲力亲为的为尉迟恭解决难题,就已经换取了他的信任,可是好像这人最终也会被李世民踩到脚下?
想到这里萧布衣沉沉睡去,等到清醒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人伸手过来,萧布衣不等睁眼,已经手腕一翻,切中那人的手臂。
“啊”的一声叫,萧布衣听出是莫风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见到莫风揉着胳膊,嘟囔道:“我摸摸你有没有鼻息,你不至于打我一顿吧?布衣,难道你睡觉还睁着眼睛?”
“你有嘴,可以招呼我。”萧布衣坐了起来,“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他梦中也在和人过招,莫风伸胳膊过来,他是下意识的回击,倒觉得自己习武已经痴迷。
“他这人是个疯子,疯子当然不可理喻。”周慕儒笑着走了过来,“不过布衣你实在睡的太久,整整一天都没有醒过来,我们都有点担心。”
众人并没有发现萧布衣的异常,只是开着玩笑。
“一天?”萧布衣倒是吃了一惊,“现在什么时候?”
“已经黄昏。”周慕儒说道。
“卖糕的。”萧布衣揉揉太阳穴,“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谁知道。”莫风摇头道:“看你睡的死猪一样,昨晚一定很累吧?不过我们理解,毕竟要出塞了。布衣,卖糕的是谁,总听你说,不见你解释。”
看到莫风不怀好意的笑,萧布衣醒悟过来。他们从天香坊回来,又受到追杀,萧布衣晚上偷偷的出去,众人都已经知道,他们当然不知道自己会的是尉迟恭,而是多半以为自己去找梦蝶,所以疲劳倒是难免。
“卖糕的是一个神。”萧布衣想了想,知道上帝的这个概念他们很难理解,解释道:“就和如来佛祖差不多。”
“卖糕的也能成神。”莫风难以置信,“那他的法宝是什么,难道是年糕?”
众人都在笑,很是开心,韩雪也被他们感染,默默的望着萧布衣。
她也一夜无眠,直到萧布衣回转的时候才放下心事,这一刻的她才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萧布衣已经变成了她心中的牵挂和依赖,就算他对自己一直平平淡淡。可是他的关怀,却在骨子里面。
“酒肉肠中过,佛祖心头坐。”萧布衣伸了个懒腰,“只要你心中有佛,你就是佛。卖糕的,卖大饼的都一样。对了,今天我睡觉,你们都做了什么?”
发现屋中竟然只有莫风和周慕儒,萧布衣有些诧异。
“我们今天也没做什么,”莫风看起来有些惭愧,“我们只是差点把马邑妆粉店的货买了一半。”
萧布衣哑然失笑,才发现房间内少了货物,也多了点货物。
“他们一直问我们,是不是准备开第二家天香坊,这才需要这么多的胭脂水粉,又问我们后台老板是谁?”莫风捧腹笑道:“我说的确有这个打算,他们就给我们一些优惠,小样,这些人竟然欺我们大男人不识货,没有想到我们少当家早有先见之明,昨天半天的学习已经让我们达到宗师级别。”
“等等,什么宗师级别?”周慕儒忍不住的问。
“当然是脂粉行的宗师,”莫风叹口气,“母乳,我现在才明白,少当家一直在说什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原来……”
“和你这个疯子没有话说。”周慕儒很想有个狗屎行,封莫风为那里的宗师。
“疯子不疯子的先不说,单说我一说出什么螺子黛,那家伙的表情就和骡子一样可笑,他大爷的,竟然欺负我们不懂行。对了,布衣,三百六十行,到底都是什么行?”莫风洋洋自得,装作没有看到周慕儒的怒气。
“反正我们马匪总是一行。”萧布衣笑道:“其他的人呢,难道出马邑外采购妆粉去了?”
“那倒不是,我们现在采购的妆粉我觉得足够,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换马回来。布衣,你觉得我们有没有把握?”莫风虽然在妆粉店是踌躇满志,可是在自己兄弟面前,还是心里没底。
“无论怎么说,总能换点胭脂马回来吧?”萧布衣不咸不淡。
“布衣,有点重要的事情和你说。”周慕儒终于忍不住道。
“你说。”
“这次裴家商行出塞有三队,一路是去突厥,一路是铁勒,另外一路是去契骨。我们是去铁勒,而你是副领队。这个消息今天被高爷宣布。”周慕儒还是觉得正事要紧,“不过你不在。”
“这么个重大的消息我怎么会不在?”萧布衣下了床。
“因为你在睡觉,高爷说其实也没什么,这都是裴家的指定,别人说不了什么。”莫风解释道。
萧布衣有些苦笑,心道如此一来,不问可知,大牌的帽子扣定了。
大家千里迢迢的出塞,关系那是一定要做好,窝里反可不是他期待的结果。
注意到韩雪听到铁勒的时候,抬头向这面望过来,眼中带着感激,萧布衣觉得受之有愧。
其实他也没有特意要求去到铁勒,可是冥冥中有人安排,他还是要带队去铁勒,如此一来,反倒赚足了韩雪的感激。
“哪个地方离马邑最近?”萧布衣问了个问题,记得韩雪和自己说过,不过他并没有什么概念。
“当然是突厥。”周慕儒倒是一板一眼,“不过我们去的是东突厥,我听说如果要去西突厥,要从张掖出发,自从皇上打通了丝绸之路,西域和西突厥各个地方的都要来到张掖交易。而东突厥则是不同,裴家在东西突厥其实都有生意,铁勒离这里稍远,要经过克鲁伦河,而契骨最远,要过了于都今山和跨过娑陵河,还在铁勒的西北。”
“你对这些地方倒熟悉。”萧布衣有些诧异。
“都是得志对我说的,你没去,他就代表你去了下,回来对我们说的这些。”周慕儒有些郝然。
“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跑那么远干什么?”莫风嘟囔一句,“我就不像母乳,记这么多什么用,反正也要跟着大伙走。”
“你有实力别人自然过来和你做生意,你没有实力只能花路费去和别人做生意。你要是牛人,大可开店等人上门来交易。”周慕儒终于说了一句比较拽的话,噎的莫风无话可说。
“那明天出发?”萧布衣有些惘然。
伊始的时候,他倒觉得雄心勃勃,觉得世上无处不可去。
可是被突厥兵一袭击,杀手一埋伏,才发现自己也是不过如此。
这个时代的生命有如草芥,尤其是边疆,更是如此。昨天死个杀手,今天马邑城竟然波澜不惊,屁事没有。他若是死在杀手的手上,估计也会和蚂蚁一样。
好在他遇到了尉迟恭,教他两手绝活,但他毕竟还没有练习,不由忐忑,倒希望再过一段时间出发就好。
“不错,就是明天,而且不能拖了,如今已经入秋,来回的路程最少要两个月,要和草原人做生意,这是黄金时期。得志箭头二人出去收拾行李,进行必要的准备。裴阀统一雇佣脚夫,提供马匹,价格比外边要便宜些,所以我们没有征询你的意见,直接选用裴阀提供的一切便利。不过你是副领队,我们这些不需要花钱。”
“很多地方你们可以自己做主。”萧布衣微笑道:“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把这些饭吃了。”杨得志抑郁的推门走了进来,“布衣,醒了?”
他手中拿着个篮子,装着饭菜,“我才发现,布衣是副领队后,我们打饭都不需要花钱,可以白吃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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