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个惊天的秘密,他已经听过了八百遍,甚至听的耳朵都已经起了茧子。现在的总管府,上至奶妈,下至婢女,甚至就算门口那两只石狮子,都已经知道了这个只有李元吉才知道的秘密。
窦诞只希望这不是个秘密,那样的话,李元吉也不用每次醉酒后都说一遍。
李元吉现在已经不像话,荒唐无比,可窦诞还是把消息压了下来,并没有把李元吉的所作所为禀告给李渊。
他觉得没有必要,这不过是些小事而已。
像今天这样,杀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李元吉喜欢打猎,只是扑捉鸟兽鱼虾的网就有三十车,李元吉可以不吃饭,但是不可以不打猎,所以窦诞就陪他去打猎,李元吉在长街上喜欢玩抢劫打猎的游戏,窦诞也由得他,李元吉喜欢玩女人,看中的直接就去人家留宿,窦诞更觉得没什么。
毕竟这些在士族眼中,鸡毛蒜皮而已。
李渊虽说仁义天下,百姓为基,可就算李渊骨子里面都看不起这些百姓,更何况是窦诞这些人。
有些时候,口号喊喊就行,用不着真的付诸实际。窦诞不求别的,只求李元吉安安稳稳的在太原呆着,让他不至于难做就好。
吩咐下人将李元吉抬到舒适华丽的房间后,窦诞摇摇头,才要离去,宇文歆已经急匆匆的赶到,“总管呢?”
“睡了。”
宇文歆有些焦急之色,“那什么时候能醒?”
窦诞有些不满道:“总管难得睡一会,你这么快吵醒他做什么?”
论职位,窦诞不如宇文歆,毕竟他不过是个殿内监,宇文歆已是个大将军,可若论实权,窦诞当然远在宇文歆之上,只因为窦诞算是李渊的嫡系手下。
宇文歆脸上掠过不满道:“殿内监,据我的消息,刘武周有向太原用兵的迹象。”
窦诞先是一惊,转瞬有了狐疑之意,“真的?可别像上次一样,只是转了一圈就走了,他们……有多少兵马?”
“这个……”宇文歆犹豫起来,“殿内监,你也知道,我的责任就是有危险,第一时间通知你和总管,现在还没有确定。”
窦诞嗤之以鼻,“宇文将军,你不觉得滑稽可笑吗?上次你谎报军情,让我急冲冲的去报唐王,差点乱了军心,唐王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你这次用个不确定,还准备让我受责吗?等你确定了再说吧!”
窦诞拂袖离去,宇文歆犹豫片刻,无奈离去。等到宇文歆确定后,已是七日之后,他急匆匆的再次赶到总管府的时候,只听到嘈杂喝骂声一片。
宇文歆满是诧异,不知道还有谁敢在总管府撒野。
进到府中一看,才发现是车骑将军张达面红耳赤指着李元吉叫道:“总管,你让她出来!”
宇文歆一头雾水,见到窦诞幽漠的看着,旁边的人有同情、有愤恨、有司空见惯。
李元吉高高在上道:“你让谁出来?”
张达脸露痛苦之意,“总管,算末将求你成不?”
李元吉哈哈大笑,“车骑将军何出此言?我怎敢让你来求,你方才还不是要打我一顿的样子?”
宇文歆大局为重,不想理会二人的恩怨,大声道:“总管大人,下官有急事禀告。”
李元吉不理张达的忿然,望向宇文歆,“宇文将军,有何急事呢?”
宇文歆道:“据探子来报,黄蛇岭有数千盗匪出没,恐威胁太原安危。”
李元吉失声道:“黄蛇岭?”
见李元吉重视,宇文歆多少有些喜意,可听到下一句话,宇文歆差点气晕过去。
“那我岂不是不能去那里打猎了?”
黄蛇岭在太原东南,榆次北,群山峻岭,素来有野兽出没。李元吉经常去那里围猎。宇文歆没想到,李元吉这时候还有心情去打猎。
“启禀总管,贼匪有数千人之多,我总觉得可能是刘武周的先遣之兵,不能小窥。不但不能打猎,我们还要派兵围剿,以确保太原的安全。”
李元吉撇撇嘴,“几千匪盗,何足道哉。”突然瞥见一旁的车骑将军张达,李元吉笑道:“张将军……剿匪一事,事关重大,本总管打算派你前往,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张达面红耳赤道:“总管,你先交出她,我再去剿匪,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李元吉一拍桌案,霍然站起道:“张达,你有什么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我玩你老婆,是看得起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达怒吼一声,就要冲上去,却被宇文歆一把抱住,宇文歆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来李元吉到了太原后,正事没做什么,女人倒是找了不少。他除了惹是生非外,就是打猎玩女人,这些事情天怒人怨,可都被窦诞遮掩下来,并不话于李渊。李元吉玩女人,只要看的上眼,管她是谁,统统留宿不误。宇文歆没有想到,他竟然搞到下属老婆的份上,不由平添了一分担心。
张达被宇文歆抱住,挣脱不得,李元吉却是毫不畏惧,实际上,他一直如此做法。上次花园玩打仗的游戏,被一士兵刺了一枪,李元吉心头火起,虽斩了那个兵士,却打听到那兵士是车骑将军张达的手下。李元吉报复心切,径直将张达的女人抢过来,虽然那女人姿色寻常。张达忿然来找,这才遭李元吉奚落。
“张达,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杀了我,找回你老婆。”李元吉讥讽道:“另外一个就是去黄蛇岭,拎一百个盗匪的人头来见我,少一个,我就拿你老婆的脑袋凑数。”
宇文歆暗自皱眉,心道李元吉做的实在有些过火。
张达长吸了一口气,肃然道:“总管,这里还有宇文将军,希望你言而有信!”
宇文歆突然觉得有些寒心,缓缓的松开手臂,却还是全神戒备。无论李元吉如何不像话,可他毕竟身负唐王的重托,不能让他有事。张达并没有过激的行动,问道:“不知我可领多少兵马?”
“想我唐军兵强马壮,杀千余盗匪,八百人足矣。”李元吉微笑道。
张达双眸喷火,暗想如果黄蛇岭真的是刘武周的军队,他活转的机会不大。
无论薛举还是刘武周,因为一直坐镇边疆,和突厥人接壤,素来都是兵强马壮,不比突厥兵逊色多少。自己以少击多,凶多吉少。
李元吉根本就没有准备让他回来,但是他怎么能不回来?
窦诞本来一直幽漠淡远的望着,听到这里,皱了下眉头。可见到李元吉笑的阴险,终于还是把劝说的话缩了回去。
宇文歆道:“总管大人,盗匪不可小瞧……”
“这里你是总管,还是我是总管?”李元吉微笑道。
宇文歆心中一凛,缓缓退后。
张达却已大踏步的转身出了总管府,点齐兵马冲出太原城,直取黄蛇岭。
窦诞终于道:“总管,想车骑将军张达亦是一员猛将,我们何必因为一个女人让他反目?依我之见,不如把女人还给他吧?”
“还给他?”李元吉大笑了起来,“怎么还?死了的人怎么还?”
窦诞、宇文歆心中一凛,“总管……你……说什么?”
“那个女人不知好歹,本总管看上了她,是她的福分,没想到她还推三阻四,然后……就死了呗。”李元吉得意的笑。
宇文歆却觉察到了不妙,“那……张达回来,我们怎么还人?”
“还?”李元吉又笑了起来,“我们为何要还?张达回来,当然就是他的死期!”
窦诞皱着眉头道:“车骑将军张达在太原颇有威望,李总管,妄自杀了他,只怕会让军心不稳。”
“他约束手下不利,刺杀于我,又勾结盗匪,来犯太原,这些罪名,哪一个恐怕都够砍头了吧。”李元吉淡淡道:“你们放心,所有的一切,我来担当!”
他言语中满是恨意,窦诞、宇文歆面面相觑,一股寒意涌出来,不明白张达哪里得罪了李元吉,难道仅仅是因为张达的手下刺伤了李元吉?李元吉就抢了张达的老婆,然后要杀死张达?
他们当然不知道,李元吉的恨由来已久,却是对另外一个人所发。
李元吉缓缓坐了下来,双拳紧握,望着张达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的妙计如数的用在你的身上。而今天,不过是个开始!”
※※※
张达上马提枪,胸口怒火勃发。
他当然不知道,他莫名的成为了李世民的牺牲品。妒火和恨意早早的在李元吉心中埋下,到如今慢慢积累,一发不可收拾。
他只知道,杀了盗匪,拎一百个人头回来,可救他的妻子。想到妻子两个字的时候,张达胸口一痛。冷风吹过,他已经清醒了过来,李元吉会信守承诺吗?他真的能带八百人击溃盗匪?
若宇文歆说的是真的,他这样怒气冲冲的前往,不就是飞蛾扑火?
可飞蛾明知道扑火,还是前仆后继,他张达到了今日,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黄蛇岭在太原东南,榆次城的北面,他带部下快马急奔两个时辰,已到了山脚下。举目望过去,只见到山青青,石瑟瑟,入冬的太原,很有些冷意。
可不要说是盗匪,就算是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张达心急如焚,回头望向手下的八百兵士,喝道:“入山去搜。”
喝令下,他心中闪过丝歉仄,可转瞬被怒火所掩盖,兵士并没有任何埋怨,有几队入山去搜。他们已经知道张达的事情,心中隐有同情之意。
李元吉坐镇太原,根本不把手下当作人看,他们只是敢怒不敢言。
山中搜了个把时辰,惊起野物无数,可黄蛇岭还是人影全无。张达心中已经有了不详之意,眼看天色渐黑,却不想回转,他也不能回转!
众人出山,张达喝令道:“或许盗匪去了榆次,我们去看看……”他这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如此狠毒,甚至让他双手有些发抖。
可转瞬就摇摇头,张达自言自语道:“你不能那么做,你那样做,和李元吉那个禽兽有什么区别?”
原来方才他转念间,已经想去附近的村落,找百来个百姓杀了,这样他就可以向李元吉交差,可他毕竟还有良心。
众兵士默默跟随,转过山脚处,突然不约而同的止住脚步,现出惶恐之色。只因为前方不远处,有千余兵士默然而起,持枪拿盾,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张达先惊后喜,才要带兵冲过去,突然听到身后马蹄隆隆,不由大惊失色,回头望过去,不知道哪里出来的一队骑兵,急风暴雨般的断了他的后路。
正前将领脸色黝黑,铁塔仿佛,一挥手,两队兵士夹过来,步伐铿锵。
张达见一面是山,前后夹击,只有侧面一条路,一带马缰,可见天边灰暗,陡然勒住了缰绳。
为首将领稍微有些诧异,他本以为张达会夺路而逃,其实远处还有伏兵,他带兵来此,本意却是想偷袭榆次,再下太原,亦想到唐兵会送上门来,早就有所准备,当然不会错过。
两队兵士并不止步,将唐军夹在正中。张达手下均是惶惶,见对方阵容齐整,刀枪泛寒,哪里是什么盗匪?
张达回头望了眼手下,长吸一口气,突然跳下来马来,掷枪在地道:“不知道来者何人?在下车骑将军张达,请求一见贵统领。”
为首那将见他弃了兵刃,沉声道:“尉迟敬德在此,不知道张将军有何见教?”
张达双手高举,示意没有恶意,上前几步道:“原来是尉迟将军,在下久仰大名,有心归附,不知道尉迟将军可否给条活路?”
尉迟恭微愕,转瞬道:“张将军若肯真心归附,尉迟恭保不害你等性命。”
张达苦笑一声,“我信得着尉迟将军,想当年,尉迟将军为了西梁王,抛却大好前程,此事已传遍大江南北,若是旁人,张某人真的不敢归附。”
他缓步走过来,早就有兵士上前将他捆了,张达早就横了心,并不反抗。
尉迟恭凝望他手下的八百兵士道:“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准备和张将军一同归顺?”
张达长叹道:“在下逼不得已,这才投靠,却还没有和这帮手下商议。不知道尉迟将军可否网开一面,放他们回转?”
尉迟恭摇头道:“不行,不降即死,无他路可走!”
张达无奈,高声道:“李元吉倒行逆施,太原迟早不保,各位兄弟,归顺尉迟将军,还有活路一条,何去何从,速做抉择。”
他话音方落,就有兵士骑马向一旁窜去,毕竟很多人还是家在太原城中,不想投奔。
八百兵士乱做一团,却也有的早不满李元吉,凝立不动。
逃窜的兵士没走多远,只见到远方又是杀出一队人马,半空满是破空之声,羽箭如蝗的射向唐军,逃走的百来人,甚至来不及抵抗,已经纷纷倒地不起。
尉迟恭斜睨张达的表情,见他脸色麻木,视而不见,暗自奇怪。等将逃兵斩尽杀绝后,尉迟恭命手下将唐军降兵尽数缚了,却亲自带着张达一路北行。沿黄蛇岭余脉到一山谷之处。山谷内,毡帐林立,要害处均有伏兵把守。
张达见了,暗自心寒,心道宇文歆说什么盗匪出没,看来不过是刘武周的疑兵之计。他们真正的意图显然是要掩护大军到来。
可这些人不从正北的汾河河谷正面来攻太原,反倒绕远到了太原的下方,看着阵仗,显然蓄谋已久。
惊凛中带着复仇的快意,张达见刘武周大军到来之际,反倒兴起了斗志。当然这股斗志就是对李元吉而言。
一路无话,尉迟恭带张达到了中军帐中,推他进入。大帐内坐着一人,脸色阴抑,赫然就是马邑刘武周。
宋金刚、苑君璋一左一右坐着。刘武周左手处还坐着一人,神色从容,三十上下,脸含微笑。
见尉迟恭进帐,刘武周长身而已道:“尉迟将军果然不负所托,马到功成,这位……原来是车骑将军张达。”
他一口道出张达的名字,倒让张达大吃一惊。
尉迟恭沉声道:“在下幸不辱命。刘将军,张达并未反抗,已然归顺,在下说过,要饶他一命。”张达心中感动,暗想尉迟恭果然名不虚传。
刘武周、苑君璋和宋金刚他都认识,可见到那中年之人,却一时不知道是何人物,看刘武周神色,对他很是尊敬。
刘武周微笑道:“张将军肯弃暗投明,实乃明智之举……”
张达截断道:“刘将军,其实我来投诚,实在不得已而为之……”他当下将遭遇述说一遍,然后道:“在下投诚,已是抛妻弃子,再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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