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虬髯客喃喃念道,眼眸一亮,“兄弟文采不错,就算不是文武双全,出口成章却让为兄很是钦佩。”
萧布衣暗叫惭愧,他那个时代成语俚语比起这个时代,当然多了太多,他也记不得这句话到底出自哪里,但听到虬髯客的耳中当然很新鲜,这么说自己又是盗用了一把古人的文化。
“一别是一别,可是我总要送大哥一点礼物才好,不然显得我这个兄弟太过吝啬。”萧布衣突然长声做哨,一匹白马疾驰而来,霍然而立,来如风电,正是月光。
虬髯客微愕,“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萧布衣早把缰绳放在虬髯客的手上,拍拍月光的头,温声道:“月光,今日我把你送给大哥这般大英雄,只盼你能听话,随大哥纵横天下,方不负你的脚力。”
月光认得虬髯客,仰头轻嘶,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可是萧布衣已经和它很是熟络,缰绳到了虬髯客之手,它也不过打个喷嚏,好像不满的样子。
饶是虬髯客淡薄自若,见到萧布衣如此大礼也是激动非常,月光在常人眼中不过是匹好马,但在他虬髯客心中却是一个诺言,他为了守诺奔波太久,眼看还要奔波,突然有了转机,倒有些难以相信。
“兄弟你真要把月光送给我?”
萧布衣点头,“正是。大哥厚爱,为布衣奔波劳累,传授无上心法。布衣无以为报,只能借花献佛,还请大哥勿要推脱。”
虬髯客心中激动,难以自已。他本是淡泊名利之人,游侠天下,千金之财也不放在眼中,可就是对月光难以割舍,不然也不会为了月光从榆林追到紫河,又从紫河杀回到榆林,几个来回穷追不舍。他虽然中意这匹马儿,可君子不夺人所爱,教了萧布衣易筋经后,又见萧布衣驯服月光,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这才起了离开的念头。却没有想到萧布衣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以月光相赠,又让他怎能不激动。
望着萧布衣坦诚执着的目光,虬髯客终于还是伸手接过缰绳,“既然如此,为兄恭敬不如从命。”
萧布衣大喜,本来以为虬髯客会推脱,还想着怎么说服他,没有想到他不效仿小儿女姿态,坦诚受之,倒让他更是佩服。
“可我总不能平白受你的重礼。”虬髯客伸手摸索口袋,“总要还你点才好。”
萧布衣哭笑不得,“大哥见外了。”
虬髯客已经伸手从怀中拿出个东西,递给萧布衣道:“这个送你。”
萧布衣见到那东西已经愣了下,接过那东西在手上更是错愕,那东西赫然是半个手掌大小的龟壳,而且边缘不齐,好像完整龟壳上敲下来的一块,“大哥,这是什么?”
虬髯客微笑道:“你说呢?”
“好像是块龟壳。”萧布衣想起自己怀中也有这么一块,那是当初才到马邑,已方三人扒了一个混混的钱袋,里面就有这么个东西。
“这不是一般的龟壳,这里面藏有一个秘密,只是可惜,龟壳有四,我这些年来的寻找只得其一。兄弟际遇非常,为兄送给你,说不定你能找到其余的三块。”虬髯客道。
萧布衣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那块龟壳,苦笑问,“大哥,我这块不知道是否是四块之一?”
虬髯客目光一闪,诧异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他将两块龟壳一起拿来,仔细一拼,断茬处完全吻合,虽不完整,可这两块龟壳是一块龟壳敲下来的绝无疑问。
萧布衣把经过一说,虬髯客连连称奇道:“兄弟你的运气和际遇实在是常人不及,无数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居然让你随手得到。”
“我倒看不出这有什么好。”萧布衣问道:“大哥,你说这里有什么秘密?”
虬髯客长舒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这才说道:“兄弟难道从没有听说过天地人三书的秘密?”
萧布衣一脸茫然,“什么天地人三书?”
虬髯客把两片龟壳放到萧布衣手上,目光望向远方,“兄弟应该知道,我本修道之人。易筋经虽说到我这里得以大成,可毕竟是道家多人智慧所得,到了如今已有千百年的历史。我是偶然习得,潜心钻研四十余年才有今日的成果。”
萧布衣不解他想说什么,只是道:“大哥不可妄自菲薄,开山宗师固然受人敬仰,可集之大成者才能将所立发扬光大,大哥一直说我聪明,其实给我的感觉,大哥才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
虬髯客微笑道:“兄弟见解独特,我想也是不可多得。不过我们倒是不急于互相吹捧,我先将天地人三书的由来和你说说。”
萧布衣听到虬髯客自嘲,会心一笑,却把两块龟壳拿出来放到虬髯客手中,“大哥,我想这多半关系到什么天下之争,兄弟我对这些没有多大的兴趣,不如还是大哥留下吧。”
虬髯客并不接下,沉声道:“你等我说完来由再做抉择不迟。”
第一零三节 酒不醉人人自醉
虬髯客脸色很少有如此凝重的时候,萧布衣知道什么三书肯定会比四大叔多了太多的秘密,只好把龟壳收了回来,“那好,我先听听什么天地人三书的秘密。”
虬髯客凝望黯黑的天边,缓缓道:“达摩死后到如今,还不到百年的光景,但禅宗已经开花散叶,影响深远。如今大隋道佛两教并重,看似异数,却是禅宗实有高人专一的结果。道家虽有数百年的发展,却因派别林立,反倒难以抗衡禅宗的不断冲击……”
“五斗米道,太平道,上清派,灵宝派都是源远流长,根深蒂固。茅山宗,龙虎宗,楼观道也是不容小窥,他们门徒众多,在当初也算是影响一时。”
萧布衣听到这么多门派,不由头昏脑涨,却还记得问一句,“大哥,我们是属于那个派别?”
他现在叫虬髯客大哥实在是诚心诚意,虽然和虬髯客相处没有多久,可虬髯客的一言一行对萧布衣而言,实在无可挑剔,而且就算是亲大哥对他,恐怕也是不过如此。
虬髯客想了半天,摇头道:“我们倒不属于任何一派,其实修行之人,有了派别,已是落入了下乘功利,违背修行的本意。无论你以后身在何处,心存替天行道四个字就好。”
萧布衣心情激荡,只觉得替天行道这四个字由虬髯客说出,只让人振奋无比。
“达摩天纵奇才,少人能及,可不是说道家没有这种出类拔萃的人物。”虬髯客叹息道:“如果说道家在才学上有能和达摩媲美的,太平道的宗师张角绝对算是其中的一个。”
见到萧布衣皱着眉头,虬髯客问,“兄弟,我想你多半也听说过这个人物?”
萧布衣绞尽脑汁的记起来,“是不是什么卫生巾,不对,是黄巾起义军的首领吧?”
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下历史,说不定懂的更多些。可惜他那时候总是认为历史都是过去,又没有李世民那以史为鉴的念头,故碰到历史能躲就躲,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大方向还是明白,小细节一窍不通。
估计就算虬髯客上晓天文,下晓地理,对于这个卫生巾的概念也不甚了然,萧布衣见到他在皱眉凝思,只怕他在琢磨卫生巾是什么东西,慌忙岔开话题,“大哥,你说的什么天地人三书难道和张角有关?”
虬髯客点头,“的确如此,张角是为天才,都说此人天文地理,韬略兵法无不精熟。他后来起事,自称天公将军,其二弟自称地公将军,而他三弟号称人公将军。这天地人三书就和他们三个人有很大的关系。当时他们起义后,张角反复宣传反对剥削,均贫富,主张平等互爱的道理,甚得劳苦大众拥护,如果他是真心真意,我倒觉得他大慈大悲不下达摩。”
萧布衣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感觉怎么这个张角的观念倒和他这个现代人类似,均贫富,平等这些概念很时尚,山姆大叔不也经常喊这些?天地人三书,好狂妄的名字,可不言而喻,后来张角还是起义不成,无奈的身死,这是史书早定!
虬髯客没有注意到萧布衣表情变化,口气中有了惋惜,“张角此人以善道教化世人,纵横天下十数年,无人能敌。他势力扩达八州,教徒数十万。数十万教徒被他指挥的游刃有余,分为三十六方,当初他事情泄露,被逼提前起义,分众起事竟然时间不差。他如何通讯到现在看来还是个谜,如此看来,他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将才。”
萧布衣很少听到虬髯客推崇哪个,达摩算是一个,这个张角算是第二个,达摩不用说了,名字很雷人,这个张角虽然在他心目中算不了什么,可是经过虬髯客一说,分量大增。
“大哥,既然张角如此人才,怎么会败?”
“他不是败,而是病。”虬髯客摇头道:“他本身也是医学大家,活人无数,却是救不了自身之病。张角一死,群龙无首,他两个弟弟带军能力相差太远,很快被官府豪强所灭,太平道大盛大衰,殊为可惜。”
“大哥说的天地人三书可是张角和他两个兄弟所著?难道其中讲的是兵法医术之流?”萧布衣推测道。
虬髯客沉吟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萧布衣瞋目,“那大哥怎么如此看重这几片龟壳?”
虬髯客叹息道:“张角此人兵法医术虽然高超,古灵精怪,想常人不能想,可他最有名的并非兵法和医术。”
“那是什么?”萧布衣奇怪道。
“谶纬之术。”虬髯客正色道。
萧布衣想了下,“大哥,是否就是算命的方法?”
虬髯客摇头又点头,“算命当然算是其中之一,但谶纬之术绝非算命那么简单。谶纬之术盛行在两汉,可以说和张角也有莫大的关系。当初道人以古代河图,洛书为依据,运用阴阳五行学说以及西汉的天人感应为基础,往往能推出惊天预测。”
萧布衣见到虬髯客慎重的样子,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心道要是当代,这不过是迷信。不过转念一想,其实就算科学很多地方也是未知,却把这些领域的奇异之处要不忽略,要不一棒子打死斥责为迷信。很多事情自己这个现代人又知道多少,也不过是人云亦云,虬髯客无论如何说都是心思缜密,武功盖世,见他对龟壳如此慎重,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这次虬髯客倒见到萧布衣的不以为然,微微笑道:“兄弟多半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其实无论如何推测,都是立足于人的见识之内。就算是三国的诸葛孔明用兵如神又能如何,还不是只比别人了解多一些而已,他并非神仙,不然也不会身死五丈原。神机妙算说穿了有如弈棋之道,比别人多想一些而已。”
萧布衣大升知己的感觉,连声道:“大哥所言极是。”
“诸葛孔明或许是多算一些,可张角却绝非多想一些而已。”虬髯客叹息一声,“他的谶纬之术可以说是惊天泣地,世人都知道他预测的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后来他黄巾兵败,预言不攻自破,别人也就不信他的谶纬之术,却不知道他把平生预测都写进天机一书之内,只是天书常人难懂,后来有个鬼才读出天书中写到三足鼎立,他人嫁衣八个字的时候,世人还不明了。可是后来东汉覆灭,魏蜀吴三分天下,司马取魏立晋之时,才让人恍然大悟。”
萧布衣有些好笑,“大哥,天机书中含糊其辞,有多种解释,这种说法未免太过牵强。”
虬髯客半晌才道:“可书中若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都有记录的话,你说是否牵强?”
萧布衣大骇,“大哥说那本天机书中记录了司马昭的名字?那怎么可能,张角死的时候,司马昭好像还没有出生。”
“的确如此。”虬髯客缓缓点头,嘴角一丝苦笑,“我本以为推算立足在已有的知识上,能预测当下天下大势已是奇人,可没有想到有人不但能推出身后之事,还把未出生之人都写到天机一书,实在算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萧布衣暗想,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如果我写一本书,也大致能把身后发生什么事情说的八九不离十,那我不也是谶纬之神?想到这里的萧布衣心中一动,突然想到,难道张角也是穿越的人,这才预言如此精准?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兄弟笑什么?”虬髯客问道。
“没什么。”萧布衣止住了荒唐的念头,岔开话题,“大哥,就算张角谶纬一术灵验非常,那又如何?”
虬髯客望了他半晌,沉声道:“都说天机一说预测千年之后事情,无不灵验。你觉得没什么,却有太多人想取得天书,妄想知道天下大势。如今天下大乱,旧阀新门都是蠢蠢欲动,杨广此人好大喜功,奢侈铺张,穷兵黩武搞的民不聊生。如今山东已经不堪劳役,起义频繁,中原各地也是烽火四起,如此下去,我想不出三年,天下必定大乱,而谁是真命天子,天机一书早有记载,既然如此,反王诸侯又怎能不视之为奇宝?”
萧布衣喃喃自语,“原来如此,这么说如果知道天机记载的事情,想反的也不会反了,有心机的提前去抱抱真命天子的大腿,捞捞资本的念头也是有的。”
虬髯客笑道:“你说的不差,当然还有人想要杀真命天子取而代之,都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妄想逆天行事的人也是有的。”
萧布衣沉默半晌,突然问道:“难道拥有了龟壳,就能找的到天书?”
“正是如此。”虬髯点头道:“我劳碌许久才得到一块,兄弟竟然不费力的就得到另外一块,兄弟现在可以说有了拥有了天书的最大可能,想必是有缘之人。”
萧布衣奇怪那个混混怎么会有如此重要的东西,以后有机会倒要去问问,只是知道天机的内容后,反倒没有兴趣,伸手将两片龟壳又递给了虬髯客,摇头道:“大哥,王图霸业,尽归尘土,得到天书又如何,如果想要争夺天下的,知道预言不符,从此可能一蹶不振,如果不想争夺天下的,天书也就是废纸一堆。”
“王图霸业,尽归尘土。”虬髯客喃喃自语,陡然间哈哈大笑,“兄弟说的不错,枉为兄活了四十多年,自诩替天行道,还没有你想的明白。既然如此,这龟壳留在你这儿和我手上,没有什么两样。”
他不接龟壳,萧布衣也不好勉强,只好又把龟壳放在了怀中,好奇的问一句,“天书又称天机,记载的千年之事,那地书和人书又是什么内容,如何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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