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李世民已躲不过这必杀的一刀!
遽然一物飞来,打在砍刀之上,只听到‘当’的一声大响,砍刀竟然断成两截,一截余力不衰,插在雪地之上。
李世民惊骇,长孙恒安大喜,持砍刀那人却是大惊,扭头望去。长孙恒安已见到,打断砍刀的东西竟然是块圆石。
是谁有这大的神通,是谁在这关键的时候救了秦王?长孙恒安也是不由向石头飞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到一人凌空飞起,如雄鹰高翔,大鹏展翅,带来一股寒风,径直向络腮胡子杀到。
那人头戴毡帽,遮住了半张脸,可却遮不住无上的身手。
络腮胡子见那人凌空飞来,瞳孔爆缩,遽然大喝,断刀砍出,那一刀带动了风雪,充斥着无边的杀气,长孙恒安从未想到过,一刀之威,竟至如斯。
可飞来那人只是一伸手,单掌就已过了刀影,击飞断刀后,再一掌击出,正中那人的胸口。络腮胡子厉喝声中,倒滚而出,撒了一路的鲜血。
飞来那人并不追击,一把抓住了李世民道:“世民,走!”他飞身一纵,又到了长孙恒安的身前,一把抓起了长孙恒安。
虽带着两人,那人还是奔行如风,李世民这才醒悟过来,嗄声道:“玄霸,是你?”
长孙恒安一惊,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人。那人道:“是我。”他口气平淡,并没有太多的激动,带二人飞奔了数十丈后,一匹马儿正立在那里,轻嘶不已。那人一伸手,已将二人抛到马上,说道:“你们快走,我来断后。”
李世民问道:“还有追兵?”
那人沉吟道:“他们能追到这里,并不简单。”
“那样你更要跟着我们。”长孙恒安心有余悸道:“玄霸,只有你能保护秦王。”
那人推了下毡帽,露出萧索、不羁和落寞的一张脸。李世民望见,身躯一震,识得那人正是李玄霸。
其实方才李玄霸出手,李世民并没有认出他来,可当李玄霸叫出世民两个字的时候,李世民真的如受雷击。这两个字的声调如此熟捻,如此的难忘,让他一下子就想起当年的时光。
除了李玄霸,还有谁有如此的身手?除了李玄霸,还有谁会在这种时候来救他?
李世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所言。
李玄霸不望李世民,略作沉吟就道:“好,我和你们一路。”长孙恒安如释重负,“那最好了。玄霸,你来骑马?”
“不用了。”李玄霸摇头道:“你和世民都受了伤,你们共骑,我跟的上。”他举步前行,走在了前面,道路崎岖,骑马不算好走。李世民其实并没有受伤,但一直保持沉默,内心如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李玄霸孤零零的走,对这里的地形倒是熟悉,带二人远离厮杀,走上了一条羊肠小路。
五万的唐兵,到如今只剩下李世民和长孙恒安,就算房玄龄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李世民心情沉重,可更让他感觉压抑的却是眼前的那个人!
“玄霸,你怎么会来?”长孙恒安问道。
李玄霸半晌才道:“我听说世民要回来了,就想来看看。我……反正也无事。”他说的平淡,李世民不知为何,怨恨已慢慢淡下去,不解问道:“玄霸,你坐镇河东,怎能没事?”
李玄霸的脚步稍顿,淡淡回道:“坐镇河东的是建成,不是我。”
李世民‘哦’了声,心中不是滋味,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长孙恒安问道:“杀手是谁?”
“还能有谁呢?”李玄霸哂然道。
李世民皱眉道:“是萧布衣的手下?”
李玄霸道:“萧布衣本身就是个高手,这些年来,他也养了很多高手做亲卫。有些人的武功深不可测,但却默默无闻,只怕方才那人,就是萧布衣身边的亲卫。”
长孙恒安冷哼道:“那还不是被玄霸一掌就打伤了?”
李玄霸叹道:“一个亲卫就是如此了得,我也不敢过多停留。没想到萧布衣现在不但兵强马壮,身边更是高手如云,他要杀世民,或许觉得世民以后在他征战河东中,会对他造成威胁吧,所以一定要将世民除去。”
“萧布衣竟然也能料到我们会走这里。”长孙恒安叹息道:“这一仗,我们一败涂地。”
“其实……”李玄霸欲言又止,摇摇头。李世民一直注意他的举动,见状问道:“其实什么?”
李玄霸道:“其实没什么。”他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言。李世民伊始的不解、厌恶和痛恨都逐渐消散,在他眼中,玄霸还是那个玄霸,并没有多少改变。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征战,他见到李玄霸的那一刻,竟然感觉又回到了东都之时。
三人默默向西而行,又行了许久,大雪下个不停,天气寒冷非常。李世民逃脱了追兵,这才想起许久米水未沾,不由有些发冷。
李玄霸道:“这附近有一个山洞,极为隐蔽。我来的时候,在那里休息了半天,可供我们休息。”
长孙恒安感觉危险已去,疲惫不堪,赞同道:“稍休息一会儿,才能更好的赶路。”李玄霸点头,从路边捡了枯枝,拖在身后,扫去三人行走的痕迹,这样大雪再下,就让人不容易发现行踪,长孙恒安见了暗自钦佩。
三人上了个山坡,那里林木掩映,拉开枯草,尽处是个山洞,颇为宽绰。山洞里倒算干净,显然是李玄霸打扫过了。李玄霸把马儿都牵了进来,这才取出点干粮,递给二人道:“先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赶路。”
二人接过干粮,就着白雪吃了下去,竟感觉滋味不错。
李玄霸做事有条不紊,但很是沉默。在二人吃饭的时候,倚在石壁旁,望着对面的石壁。
三人在洞中升了火,李世民吃了干粮后,精力渐复,问道:“玄霸,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定要和我说说。你再不说,我真的要憋死了。”
“有什么可说的?”李玄霸淡漠道:“该知道的你已都知道了……”
“我想知道我不该知道的!”李世民吸了口气,一字字道。
李玄霸摇头道:“你不必知道。”
长孙恒安笑道:“玄霸真的很会说笑,我想事情已经很明了。”
“怎么个明了呢?”李世民追问道。多年的征战,已让他变的深沉,少有冲动,但这段日子实在是极为压抑,方才受到追杀逃命,事后想想,死原来是那么轻易的事情,既然如此,何不问个清楚?
长孙恒安有些尴尬,若只有李世民在场,他肯定要剖析厉害,告诉李世民,很多时候糊涂些更好。对于李玄霸,他是心存畏惧,更不知道李玄霸在想着什么,既然如此,一言不慎,很可能惹祸上身。见李世民目光灼灼,长孙恒安心中忐忑,暗想才逃过追杀,又逢波折,不知道如何是好。懦懦的想要说什么,终于张不开口,李玄霸已道:“睡吧,明日还要前往上党,活着已经很好了。”他依靠石壁,闭上了双眼,火光一闪一闪,照的他脸色阴晴不定。
李世民盯着李玄霸良久,这才道:“好吧,明日出发。”他翻身就睡,一会就打起鼾来,长孙恒安也是极累,蜷缩着躺下,可心绪起伏,一时间哪里睡的着?不知过了多久,将睡将醒之间,听到李世民那面簌簌响声,眯缝着眼望过去,见李世民缓缓站起,走到了李玄霸的身边,低声道:“玄霸,出去说,我知道……你没有睡。”
长孙恒安暗自叹息,装做酣睡的样子。李玄霸没有吭声,却站起来,轻轻的走出了山洞。长孙恒安不放心李世民的安危,想要跟出去,终究还是没有起身,同时心中奇怪,不知为何总怕李玄霸会害秦王呢,按理说他们是亲兄弟,无论如何,李玄霸都不应该对秦王不利呀。好笑自己多疑,又觉得自己心中莫名的恐惧,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李玄霸静静的出了山洞,冷风一灌,冰冷刺骨。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站住,望着那墨黑的天空道:“雪很大。”
“可某些人的野心也很大。”李世民开门见山道。
李玄霸哂然一笑,缓缓转过身来,“你是说我?”
李世民冷冷道:“为什么那么做?你是否还当我是兄弟?”
李玄霸淡淡道:“我好像一直都当你是兄弟,只是……你好像对我很不满。”
“你死了,我很伤心。知道你活了,我更伤心!玄霸,你知道是为什么?”
“很多事情,无法解释,很多事情,也不用解释。”李玄霸叹口气,“或许我不该来。”
“你为什么会来?你怎么知道我要走这里?”李世民追问道。
李玄霸问道:“你难道怀疑我来杀你?”
李世民一愕,摇头道:“你是来看我出丑,对不对?”
“我们是兄弟,亲生兄弟!”李玄霸凝声道:“你出丑,对我有什么好处?”
李世民道:“因为你虽看起来淡泊名利,可我知道你极为自负,在东都的时候,你在我们几兄弟前就高高在上,到如今,你当然不甘心在我们之下,我说的可对?”
李玄霸没有半分激动,说道:“你说对就对,我没有任何意见。你说完了?”
“你要做什么?”李世民问道。
“你说完了,我就要回去睡觉了。”李玄霸打了个哈欠,转身要走。李世民身形一闪,已拦到李玄霸的面前,激动道:“你为何不辩解?”
“你会听?”
“你辩解,我就听。”李世民急声道:“我知道,你肯定很多事情瞒着我!玄霸,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一辈子被人蒙在鼓中!”
李玄霸叹口气,“其实被蒙在鼓中的不止你一个,还有我。”
李世民诧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玄霸缓缓道:“我很早就被任命为河东行军副总管,可是我一直没有出兵,你不觉得奇怪?”
李世民皱眉道:“是有些奇怪,你不是坐山观虎斗吗?”他说的若有深意,李玄霸当然听的出来,望着天空飘动的雪,说道:“非我不肯出兵,而是我根本没有半点权利。只要调动三千以上的兵马,那帮人都会说虎符在永康王之手。我找永康王,他又说要圣上的旨意,这旨意一来一回就要些时日,等到回转后,圣上又说时机尚未成熟,不予出兵。我早就知道单凭突厥之力,绝对无法撼动身经百战的西梁军,更不要说打通山西和河北的通道,但心有余力不足,徒之奈何?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从幽州回转,只是前些日子,无意听到永康王和建成的只言片语,才知道圣上已命你退兵,我知道你若退兵,必定损失惨重,是以本想去幽州劝你暂等些时日,没想到在路上就碰到你被追杀,幸好你还活着。”又叹口气道:“不过我知道,我的话,圣上不见得听,你也不见得听。但是……”顿了下,李玄霸低声道:“你我究竟是兄弟。或许……你早就不认我这个兄弟。”
李世民心情激荡,“我当然认你,若非是你,我今日已死在萧布衣手下。可是……郎山之役,你为何要大张旗鼓?你谋略高明,父皇为何不信你?”
“郎山一役,我也是身不由己,要知道无论裴矩还是窦建德,都是枭雄之辈,我竭尽所能,才能全身而退。以裴矩的机心,我若不承认身份,只怕他更会暗中起波澜,既然如此,我不如光明正大,以示威严。至于圣上不信我……具体缘由,我也不算清楚。”
“你撒谎,你一定知晓!”李世民嘶声道。
李玄霸默默的望着李世民,半晌才道:“世民,我这辈子,待你如何?”
李世民想了良久,缓缓道:“你对我极好!”
李玄霸道:“你能说这句话,我死而无憾。”
“死?为什么说死?”李世民惊诧问道。
李玄霸缓缓道:“你执意要问,我就给你说个故事,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李世民迫不及待道。
“你听了后,就当这是个故事,一定要忘记。”李玄霸道。
“没有问题!”李世民毫不犹豫道。
李玄霸凝望李世民良久,缓缓道:“你要记得你的承诺,不然……我或许会内疚。”
李世民不解李玄霸的意思,迫不及待道:“快说,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性格。”
李玄霸道:“故事其实要从大隋初定江山开始,那时候,文帝杨坚以无上大能将南北一统,可数百年来的分裂差异,绝非那么容易消弭。”
李世民暗想,这些我当然知道,何劳你说?可怕李玄霸不讲,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李玄霸沉思片刻,又道:“不过杨坚的确手段无双,利用门阀的支持取得天下后,觉察到门阀势力强大,是为立国隐患,又暗中开始削弱门阀的力量。他的手段比儿子可高明很多,当年八大柱国被他软硬兼施,势力已削弱很多,对他能给天下一统也抱着期望,也就不再谋反。本来江山日稳,但天下还有很多人一心想反,太平道毋庸多言,因为他们一直想着所谓的太平大道,觉得天下易主,不过是历代王朝周而复始,是以总存心反隋。当然还有很多小国被隋朝所灭,那些国的臣子心有不甘,只图复国。这里面反抗最激烈的力量就是北周王室,因为他们认为杨坚是夺权篡位,名不正言不顺,杨坚也知道这点祸害,所以对北周的宇文家族大肆杀戮,绝不手软。宇文家因此几乎灭绝,至于宇文述、宇文化及之辈,均算不上什么正统。不过北周王室还有三姐妹反隋最为激烈,大姐叫做千金公主……世民,这些你也知道。”
李世民冷哼一声,“你说的都是废话,这些事情和我要知道的真相有什么关系?”
李玄霸苦笑道:“好像没什么关系,可世事往往这么奇妙,离你越近的人,你反倒看不真切。那些八杆子打不到的事情,可能就和你休戚相关。你听我说下去……”仰望苍穹,李玄霸又道:“千金公主被隋主杨坚设计杀死,老二宇文芷流亡草原,不成气候。不过那三公主宇文箐……”说到这里,李玄霸眼中含泪,低声道:“就是这个三公主,人虽柔弱,但比世间任何女子都要刚烈。她痛恨杨坚篡位,恨不能推翻大隋,一生中……都是竭尽反隋,想要光复北周。”
李世民不知往事,见李玄霸的表情,大为奇怪。
李玄霸接道:“可她毕竟是个弱女子,虽是心机高明,但还需要拉拢势力,这时候她认识了西梁后裔萧大鹏,三公主偶尔知道萧大鹏武功高强,又是太平道昆仑的弟子,是以蓄意接触,希望借助萧大鹏的力量复国,他们生下了萧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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