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来电!”参谋手指颤抖着,将电文交给魏国涛,神色说不出是焦急还是欣喜。
魏国涛展开电文仔细一瞧,神色稍稍放松,难得地挤出一抹微笑来。“荣大人,您也瞧瞧?”
荣禄正没好气儿呢,甩着袖子,正要拒绝。转念一想,恐怕这电文关乎自己,否则魏国涛也不会让自己过目。强咽下了到嘴边儿的狠话,一把抢过电文,憋着嘴打量起来。这一看不要紧,是越看越心惊。
“……弥日以来,海东丧乱至极。
东学道肇乱与南,开化党勾结日人祸乱于腹心之地。三千里河山,生灵板荡。无非相集起事,妄图割朝鲜之地儿委东邻。乱臣贼子,其心可胜天诛!
……乱起之时,倭人之公使居间联络,纷繁扰攘之态,概可见之。更有全权公使大鸟者,率众攻入景福宫。海东小国,俯仰呼吸,所仰仗者,无非上国雨露。天津条约,更载上国扶危定难之责。种种不一而足。既无上国庇佑,如何抵挡乱臣贼子?一日间,三千里河山尽变颜色,由南到北,倾尽河山!敝国上下,束手而待,尽上国三百年抚育之臣节。泣血之情,可表天日!
闭目之际,神兵天降!山国关东军提督何大人讳绍明,回返上国途中,获悉日人之阴谋,提一营之兵,遂孤军千里,十数日,会同使馆之袁大人讳世凯,已抵汉城矣。
枪声环宫而作,上国天兵先与弹交,继而以白刃战,再继之以血肉。数百东邻暴卒,纷纷溃散而去。天兵临之,如汤之沃雪!敝国上下,幸而得安。
现日人蜗居馆舍之内,汉城稍安。合当联衔禀奏,种种善后事宜,伏祈上国速派大军坐镇,以安小国之心。速退日人觊觎汉城之雄兵,则敝国可世世代代,为上国之屏藩而不替……
臣朝鲜国主李熙,臣骊兴府夫人闵氏。
臣钦命关东军练兵使、关东军提督何绍明,臣驻扎朝鲜总理通商事宜大臣、浙江温处道袁世凯。”
荣禄看罢,心中咯噔一声。且不说何绍明怎么跑到汉城的,这平定一国之功摆在这儿,这是多大的功劳?经此一事,何绍明必然扶摇直上,压不下去,朝廷自然就得借重,恐怕日后朝中再无人可撼动其地位了。
至于眼前的兵变,比较起来,不过是小事一桩。朝鲜局势纷繁扰攘,战事一触即发,朝廷哪儿还管得了这些啊。
心神电转之下,荣禄想努力笑起来,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可现在的龌龊,剑拔弩张,还历历在目,又哪儿是那么容易变脸的?脸色几番扭矩,最终不发一言,还了电文,领着人扭头就走。
待荣禄领着一帮兵痞呼呼啦啦走了个干净,魏国涛长出一口气,随即厉声吩咐道:“大帅令,战争一触即发,全军一级戒备,关东军第一师即日起开赴海城驻防!”
“是!”一众军官齐声应诺。脸色欣喜,似乎还在对方才的痛快淋漓回味着。
只有魏国涛,脸色不见松懈,定定地看着窗外。“战争,终于要来了么?”
蓬的一声,李鸿章的签押房一下被撞开。
签押房内,只有李鸿章与杨士骧两人,彼此讨论着往来的公文。
撞进门内的,却是张佩纶。连日来,朝鲜局势愈发纷扰。北洋上下全都忙活起来,就连一向不得志的张佩纶也被分配了联络各地督抚的职责。日本大兵压进,如今已然超过清朝在朝驻军。李鸿章更是忙活了个底朝天,一时间成了各国公使馆的常客。李鸿章本人一直指望着俄国人能从中调解一二,可眼见局势愈发不利,不得已,这些日子又跑了英国公使馆,图的,就是将一场战事化在谈判桌上。眼下正值慈禧太后万寿节,举国上下都在操办着老佛爷的万寿,这个当口,能不打仗还是不打的好,哪怕对方是李鸿章一向瞧不在眼里东洋小鼻子。
两人一抬头。就见张佩纶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手里抓着一打电报纸,指着他们两人,喘得说不出话来。
李鸿章与杨士骧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略微惊讶。张佩纶文采风流,气度闲雅,当初是在京城出了名的。不然也不会在落魄之后,让老李舍得将宝贝女儿嫁给他。别人不管怎么气急败坏的,他总是不紧不慢,一副细看涛声云灭的做派。如今这番慌张,倒是破天荒头一回。
李鸿章当即皱眉道:“幼樵,可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我个子高,天塌下来还不是由我顶着?”
张佩纶只是摇头,神色紧张,好半晌,喘匀了气儿,这才道:“中堂,朝鲜出事儿了!”
李鸿章还没说话,那边杨士骧却笑道:“出事儿?难不成小日本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攻入景福宫挟持朝王不成?嗤,幼樵,有事儿慢慢说。”
张佩纶却是不理他,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中堂,朝鲜袁世凯来电,今日拂晓,日人汇聚暴卒,伙同朝鲜开化党余孽,进攻景福宫……掳了大院君,囚禁李王闵妃,若非袁世凯逃得快,恐怕也遭了毒手。”
李鸿章闻言一下就跳了起来,指着张佩纶手里的电报纸脸色铁青。
中日在朝鲜甲申之后,以天津条约稳定下来的局势,自此彻底打破!若真如电报所言,那就是朝鲜沦陷!日本大军进驻朝鲜之后,北洋门户大开,等于整个海疆有警!真到了这一步,就意味着战争!日本绝不会放弃垂涎了二十年的朝鲜立足点,而大清也绝不容许最后一个藩国沦陷!
他身边的杨士骧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李鸿章手指颤抖着,意思就是赶紧将电文呈给他看。张佩纶这个时候反倒不紧不慢起来,仿佛刚才气喘吁吁的不是他。
“中堂,中堂?……我还没说完,袁慰亭来电,说他这会儿还在汉城……乱起之时,何绍明提一营兵,越数千里,潜伏十余日,直抵汉城!五百精骑,四下进击,直扑景福宫。一番血战,如今景福宫已被攻克,汉城重入手中。日本人逃往公使馆,李王闵妃还在宫中,就是日本人退去之时裹走了大院君……朝鲜屏藩,还在我大清手中!”
李鸿章与杨士骧当即就僵在那儿了。整个室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好半天,李鸿章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抢过电报纸。瞪了一眼张佩纶,随即一目十行看将起来,而后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以手扶额:“总算没有闹到最坏,只要李王闵妃还在我们手中,日本就暂时闹不起来……莲府,马上请俄国公使与英国公使过来一叙。”
随即又对张佩纶道:“幼樵,赶紧传令陆路入朝各部,加快行军,务必尽早赶到汉城。只要汉城还在咱们手里,后面儿,我再跟这帮洋鬼子慢慢打交道。”
二人领命,随即转身而去。
而李鸿章就这么定定地立在签押房内,良久,这才长叹一声:“何绍明……此子真乃人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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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檄文惊天下2
辽阳转发而来的电文,一刻不停,第一时间就到了京师总理各国事物衙门。当日在总理衙门当值的正是军机大臣额勒和布,饶是老爷子多年的涵养工夫,拿着这份辽阳转发的电文,也吓得一蹦三尺高。哆哆嗦嗦半天,楞是说不出话来。
等这位老中堂缓过神来,顿时就乱窜起来,招呼达拉密章京分抄电报底稿,一份给光绪,一份给慈禧。老中堂也来不及找什么人商量了,抽了电报稿子直奔颐和园而去。朝鲜这事儿,的确是塌了天!
何绍明轻骑奔袭数千里,就算将汉城暂时稳定下来了,可这后续的震荡,善后措施,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措手的。最要命的,就是会不会引发大清与日本的战争。别看额勒和布七老八十,整天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老头子心理面清楚着呢。眼下这大清国,处处漏风,真跟李合肥说的没区别,就是一栋破房子,这仗实在没法儿打。眼前又是老佛爷的万寿,即便对方不是西洋鬼子,而是东洋小鼻子,这仗能不打还是不打。求的,就是个安稳体面。
可事儿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战事一触即发,可就由不得他额勒和布老中堂了。
额勒和布前脚刚走,后脚朝鲜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京师这地面就这么邪性,没什么能藏得住的消息。慈禧得了消息,京师里其他军机,有权的王爷,各部衙门也就先后知道了。不出半天,简直就是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市井百姓,读书的士子,中下层的官吏说起来那叫一个扬眉吐气。混没将东洋小日本放在眼里。这回距离中法战争不过十年,朝廷粉饰一番,与列强打和的荣光这会儿是深入人心。所有人都知道大清是有问题,可要说大清被小日本欺负,有一个算一个,都嗤之以鼻。这会儿何绍明千里奔袭定汉城,被大家伙都认作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可朝廷上,真正了解形势的大官儿,各国驻清的公使,都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这牵扯到东亚地缘政治版图的变化!一时间,各国领事纷纷差了人,总理衙门、北洋衙门四处奔走,探听消息。有心人更是去电汉城,询问方方面面消息。
京城当中,车马奔走入龙,人人口中,都盛赞着何绍明这次出人意料的千里奔袭,一时间将其与班定远相媲美。到了这会儿,何绍明才真正的名扬天下。
京师里沸沸扬扬,朝堂上更是吵吵的不可开交。无它,除了联名电文,何绍明还追加一封电文。电文中详述汉城局势危急,言‘……倭人驻朝大军倍于大清,其狼子野心,昭然示世。若分兵进袭汉城,关东军四百余疲兵,并无弹药补给,誓不不能挡倭之汹涌。臣肯定陛下下旨,邀李王闵妃归国。则,战事若起,我国必占据舆论之主动,他日讨伐倭人,得天下之公理,势必披荆斩棘……倭人屯兵距汉城不过一日行程,臣叩请陛下,请尽快示下……’。
这电文里说的明明白白,清日战事迫在眉睫,想躲是躲不了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携裹了朝鲜政府,起码大清还占据了大义名分。
翁同龢翁大中堂,身为清流领袖,一番引经据典,言道日本不过蕞尔小邦,竟敢触天朝上国之逆鳞,实在是忍无可忍,大清当发兵征讨,还天下公道,安藩属之心。翁大中堂之所以如此做派,极力主战,一来是确实瞧不起小日本。宿敌李鸿章既然不想开战,那翁大中堂就必然持反对意见。战事一起,但凡有了机会,帝党一派也好收拢军权。二来,前段时间帝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生生与何绍明闹生分了。正好借此机会,笼络一番。
那头,世铎一个眼神过去,徐用仪跳将出来,张嘴就是一通大道理。搬出老佛爷万寿做说辞,言道眼下实在不宜起战事。有什么事儿,且待万寿过后再说。并且,还参劾何绍明一个抗旨不尊。只是在如此功绩之前,这参劾就是个笑话,没人当真。正如朝廷与李鸿章之间一般,弹压不下,只能借重。
光绪特意垂电李鸿章,问他讨个主意。李鸿章随即回电,刻下正向仁川增兵。可话里话外,李鸿章反复强调,一切还请圣意天裁,摆明了不想出主意。老李算盘打的明白,此番一个处理不好引发清日战争,胜败不说,单单是搅和了老佛爷的万寿,这就得找个顶罪的。
两面吵吵成一团,从上午吵过了中午,一直到天黑也没商量出个主意。那头,额勒和布跑前跑后往返五六趟,无一不是辽阳转发而来的催电。
吵到后来,还是慈禧一言而决。“著北洋大臣李鸿章火速增兵朝鲜,令加紧与各国公使磋商调停。关东军提督何绍明暂驻汉城,静观其变。”眼下正是慈禧六十大寿,她一方面不想搅了自个儿的兴致,另一方面,小日本欺负到头上,她心里头也委实恼火。堂堂大清,几时被个蕞尔小国欺负到头上了?是以,这决策实在是模棱两可。
天色已暮,汉城表面上平静至极。
而此刻,何绍明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早晨发出去的电报,如今八个小时过去了,天色已暗,依旧没收到回执。反复催电,始终每个准确的答复。要知道,此刻日本人驻军离汉城不过一日的路程,若是得了消息,大举进击汉城。自个儿这支孤军,外无援兵,内无补给,就得交代在这儿。再说了,如今可是七月二十三,若是按照历史,二十五日可就是丰岛海战爆发之时,也是整个甲午的开端。
这个时候,汉城就是个巨大的火坑,谁在这儿谁得陷进去。
正心焦得来回踱步,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凯泰推门而入。
“大帅,朝廷回执电文。”
何绍明也不发话,一把抢过电文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看罢,本是焦急的脸色却变得铁青,捏着电文的手指不住地颤抖。
“何帅,朝廷怎么说?”同样焦急的袁世凯站起身问道。
何绍明不发一言,将电文甩了过去。袁世凯上下一看,猛地一跺脚,恼怒道:“误国!误国啊!”气得袁世凯将电文揉做一团,随即狠狠地摔在地上。“何帅,您打算就待在这汉城?”
何绍明绷着脸,良久,反倒笑了起来:“留在汉城?等小日本给咱包了饺子?老子不当这大头鬼!凯泰!”
“弁下在!”凯泰闻言,条件反射一般绷直了身子。
“撤了对小日本的包围,集合弟兄们,咱们连夜上路!”(文*冇*人-冇…书-屋-。电子书)
“是!”凯泰领命一声去了。
袁世凯慨叹一声道:“唯今之计,确是走为上策。只是何帅前番平定之努力,全做了泡影,朝堂诸公怎会如此糊涂?”
何绍明轻蔑一笑:“如今举国上下,大小官员都忙活着老佛爷万寿,哪儿有心思管朝鲜如何?朝廷诸公,不过是顺从上意罢了。呵!如此作为,此战不败才出了鬼呢!”何绍明朝前走了几步,定住后,脸色却是一正:“好不容易奔袭千里,老子不能白来这么一趟!朝廷不准,老子抢了李王走再说!”
这话说的杀气腾腾,也震得袁世凯一阵目眩神迷。上到皇上太后,军机大臣,下到微末小员,这会儿想的都是怎么自保,而何绍明先是孤身涉险,而后又再次逆天而行。李王闵妃,对于大清什么作用,这个自不用再说。若是说何绍明一点儿私心没有,全然为公才做出此决定,袁世凯是一点儿也不信。只是看着何绍明一脸的决绝,不由得他不信。心中暗自佩服,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