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医少药,粮草、弹药严重匮乏的第二军,完全靠着一股子信念在支撑着。可大山岩不管威望再怎么高,他也只是个人,不是神。反复鼓动之下,整个第二军的日本兵对一些话语已经疲劳到了极致。而对面的关东军不但兵精粮足,火力更是恐怖到了夸张的地步。在饥饿与绝望面前,第二军士气一落再落,终于在战事进行到今天的时候,溃败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第二军再熊岳只短短抵抗了六个小时,便不得不宣告放弃。而后在关东军一路追击之下,退向复州大道。退到了这儿,已经是退无可退,再往后就是旅大,如果再没有妥善的处置方案,第二军就得被赶下海!
日本马关,梅坊。
已是深夜,帝国首相伊藤博文就榻的房间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借着烛光,屏风上映着两个人影。
伊藤卸去了西装,一身和服跪坐在一侧。在他对面,是浑身风尘的陆奥宗光。此刻,二人都是眉宇间挂着忧虑。能不愁么?李鸿章遇刺只是小事一桩,以日本远胜清国的外交手段,稍稍在谈判之时做出点儿让步,此事也就过去了。可席卷日本列岛的混乱,却是伊藤等人所一直担心的。一旦发生此事,就意味着现在的日本政府就得垮台。大日本帝国就得破产!随着局势的恶化,经济的倒退,甚至,苦心二十余年的维新,很有可能化作泡影!
此事,已经危乎帝国的生死存亡!
沉寂良久,陆奥宗光终于开口了:“……天皇陛下对于中国使臣之优渥待遇,及一般国民之亲切好意,虽皆无可非议,但在目前情况下,如果仅在礼遇上或社交的情谊上作表示,不另采取具有现实意义之措施,恐终不能使对方衷心感到满意。故此时由我无条件允许清国之休战方案,较为得计。如此,不仅对中国,即对其他各国亦在事实上表现我国之诚意,同时由于我国警察之疏虞,以致使其负伤,结果自当影响媾和之早日完成,此时我军再任意进攻中国,即在道义上亦不能无所缺憾。且国内……”
“陆奥君!只要取得了谈判上的胜利,国内的混乱就会立刻平息……如果民众还不满意,那鄙人就辞职,以谢天皇陛下之赏识,以谢四千万国民之深厚。”伊藤一字一顿,略带着痛苦地说道。
“伊藤阁下!”
“不要再说了,陆奥君!”伊藤神色决然:“作为帝国的首相,作为大本营的首席官员,对于此次战事,鄙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值此大日本帝国命悬一线之际,目前最紧要的是,促成谈判……陆奥军,我不能眼看着帝国这艘轮船刚刚脱离暴风雨,又要陷入漩涡。”连续几日夜不能寐的伊藤,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语气甚是决绝,可话语之中谁都听得出来这位日本大贤的深深无奈。
“辛苦您了,伊藤阁下……”陆奥宗光此刻是从心里头往外地敬佩伊藤,不愧为明治老臣,不愧为日本未来,为八百万神明居留之土而奉献一切的贤才!
伊藤长叹一声,脸上有一些怅然,而后变成了苦笑:“陆奥君,你可知我为帝国兢兢业业服务了二十年,最想看到什么么?”也没等陆奥宗光回答,伊藤便说道:“胜利,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我是做梦都想啊,想着带着帝国一步步走向富强,不再受到白种人的欺辱。而后,率众十万,挥师千里,跨海西征。为了帝国未来的气运,将那个已经独享东亚三千年气运,一直压着帝国不能翻身的老大帝国,狠狠地踩在脚下!那时候我还在马关,经常去美智子那里吃河豚鱼……那时候我就在想,将来如果真有击败清国的那一天,一定就要把谈判地点定在船帆楼。而后一边吃着美味的河豚料理,一边欣赏着李鸿章屈辱的脸色……这真是人生最大的享受啊……”伊藤长长地惋叹了一声。希翼的表情逐渐收敛,变成了些许的落寞。
“伊藤阁下……我们……”陆奥宗光已经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伊藤一挥手,制止了陆奥宗光的说辞,脸色已经变成了阴沉的愤恨:“可是你知道么,陆奥君,我们二十年的苦功,居然就失败了!而且是败在一个人的手里!”
“何绍明?”
“没错,就是何绍明!这个与其他清国官员迥然的关东军将领,仿佛会预知一般,总是抢在帝国每一步重大决策之前,出现在关键点之上。而后用自身的重量,用最少的力量,撬动这天下大势……清日交战,唯一的受益者,只有这个何绍明!此人,实乃帝国之大敌!”说到这儿,伊藤博文的脸色已经严肃的不能再严肃:“陆奥君,此次和谈之后,鄙人必定会远离政界。李鸿章虽然是老狐狸,但并不可怕,他头上有清国太后管着。清国出于对何绍明的忌惮,必然会敦促他尽快谈和。我们拿不到想拿到的,可也不会一点儿没有。有了这笔赔款,国内就会相对稳定一段时期。英国人还需要我们抵抗俄国人,有了他们的扶持,日本断然不会退步。到时候日本励精图治,潜心几年,只要在此期间除掉了何绍明,清国四百洲,早晚是我们的!”
“阁下,您是否对何绍明评价过高了?”
瞧着有些怀疑的陆奥,伊藤仰天长笑,笑到后来已经现出了泪花:“高?一点儿都不高!对于一举破掉帝国二十年布局的家伙来说,这个评价一点儿都不为过!陆奥君,你是不是以为何绍明只是一个好勇斗狠的赳赳武夫啊?认为他除了作战,就没有别的特长了?”伊藤博文脸色一收,伸手从袖口抽出一封密文:“陆奥君,你到了今天还没有觉悟么?请仔细看看这份情报吧……头山满已经查出此次风波的源头,没错,就是还在辽南那个何绍明一手布置的!”
“这……这……”瞧着那封密文,陆奥宗光已经是脸色苍白。
伊藤骤然长身而起,踱步到那张巨幅的东亚地图旁,伸出巴掌,狠狠地按在上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此人一天,帝国将再无崛起引导东亚之期!……真是想见见这个家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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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零趁势而起
“圣主、圣母皇太后明鉴:我大清开国至今,垂二百五十年,虽有英法洋夷,进逼京城,而不得不就抚。然,自文宗皇帝之后,国朝革除弊端,振奋图强,洋务练兵垂二十余年。文治武功,颇有康乾盛世之遗风也。往来西使、洋商,莫不尊国朝之威武!
适逢甲午战事,水陆皆败,屏藩失陷,旅顺陷落,水师亦覆灭。国朝所输者,轻敌大意也!臣不信倭不可敌,前,率众越鸭绿江,劳师征朝,一举荡尽倭寇;后,转战千里,挥师归国,鏖兵辽南。倭人闻风而丧胆,见臣之帅旗若鼠遇猫矣。是以,倭人非不可胜矣,实乃败战之将帅轻敌大意、临战先怯所致。
国朝恐战事绵延,累及万民,乃遣使议和。以图东亚睦邻共处,而妨西人趁虚而入者,仁义也!
奈何,日本,蕞尔小邦!擅启边衅之责尚且作罢,竟怂恿凶徒,行刺国朝之使者,卑劣至极!今,李中堂重创在身,卧床不起,实乃国朝奇耻大辱!
此等卑劣之国度,残暴之民族,实非睦邻之选!臣叩请圣主、圣母皇太后,撤使节,罢议和,与倭决一死战!刻下,臣于平壤、辽南业已汇聚十万虎贲,希图以无尽之血勇,一雪国耻!……
臣:东三省总督、关东军练兵使何绍明叩首辽南”
乾清宫里,文官武将满满当当跪了一地,光绪皇帝苍白着脸色端坐在上头,隔着帘子,慈禧太后就坐在后头。在群臣与龙椅当间,世铎哆嗦着双手,仗着胆子放声将何绍明的檄文诵读而出。尽管世铎这会儿已经磕磕巴巴,甚至有些走音,可谁都能听出来何绍明这檄文里的不满与威胁。
没办法,形势逼人啊。甲午一战,朝廷最大的依靠北洋,水陆两军损失殆尽,彻底没了对天下督抚的震慑。从前朝廷诏书一到,各地督抚也就是推诿扯皮,而后打一折扣部分执行朝廷的指令。现如今,恐怕人家连推诿的心思都懒得,完全就可以明明白白地抗令不尊。
北洋残余,还剩下二十个营头的练军,加上驻防在山海关的各地练军,如今朝廷手里能掌握的,也是最后的军队,不过五万之数!反观何绍明,开战之初人家可就有三师近五万的兵力,而今又在朝鲜扩充了两个师。说是十万虎贲有些夸张,可少说也得有七、八万人马!更别说人家超强的战斗力了。各地练军,就算最精锐的北洋淮军都打不过小日本,而人家关东军一打就是胜仗,还是大胜,没法儿比啊!
现如今何绍明站在道义的制高点,已经将朝廷逼到了绝路。要么就听从何绍明的,眼睁睁看着他坐大,看着大清逐渐,一点点儿的被这乱臣贼子给逆而夺取;要么,现在就得正面迎接何绍明挥师南下。
世铎将檄文念完,下头立时就群情激奋起来。
“乱臣贼子,目无王法,这何绍明该杀!”
“前有擅杀朝廷大员之举,今有抗令不尊,尾大不掉,实乃大清之曹操也!”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臣叩请老佛爷、皇上下旨处置何绍明!”
下头一众贵胄、权臣义愤填膺,上头帘子后头的老佛爷的脸色可就不怎么好看了。
“够了!”帘子之后,老佛爷一声尖锐的喊叫,直接让大殿内的众人打了个激灵,一个个脑袋更是碰到了地上。而我们年轻的皇帝光绪,更是一挺身站了起来,神色惶恐,眼瞅着就要下跪。
“皇帝,且就坐……你可瞧清楚这何绍明是个什么货色了?这是明晃晃对着朝廷亮刀子了!……乱臣贼子,王莽、曹操不过如此!皇帝,这事儿你瞧着该如何?”
光绪脸色苍白得紧,屁股就挨了龙椅个边儿,双股还在不停地战栗着。闻言转身极其恭敬地道:“一切……一切有亲爸爸做主,儿子听从就是。”
隔着帘子,慈禧脸上一片鄙夷之色。心里琢磨着,若不是要安抚天下,早就把这个皇帝给换了。“世铎,李鸿章现今怎么样了?”
下头,世铎再次叩首,而后才挺起身子回话道:“回老佛爷,李中堂左眼下中了弹子儿,当时就昏厥过去了。如今尚且在旅社之内静养,今儿来电报说,已无大碍。只是精气神不大好。”
帘子后一声叹息:“也算难为老李了……这么大岁数,还得遭这罪。世铎,传话给李鸿章,就说办好了这趟差事,甭管别人怎么数落他,哀家保着他……告诉他,瞧着条件差不多,就赶紧议和了吧。议和了,朝廷也好安安心,拾掇拾掇这破败的不成样的河山!”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对着光绪在说。
瞧着光绪不成器的模样,慈禧冷哼一声,转了语气问道:“恭王爷那头儿,可有什么话儿说?”
世铎忙不迭地叩头回道:“昨天夜里奴才去探望王爷了,恭王爷这身子骨着实欠妥,人也瘦了一大圈儿,加上感了风寒,这几天咳血不止……王爷说话了,说这大清有老佛爷操持着,断然不会出什么乱子。这会儿王爷也没什么主意,也是敦促尽快议和一招而已……另外,就是他日变法图强之举了。”
帘子后安静了半晌,好半天才传来声响:“且去办吧……变法不变法的,留待以后再说。甭管怎么说,这社稷,不能再糟蹋了。”
“喳!”
辽南,复州大道。
车辚辚,骡马不绝,战马嘶鸣,号令之声不绝于耳。道路两侧一排排墨绿色的身影踏着零散的步子快速前进着。时而有大队的骑兵,轰隆着从道路左近呼啸而过。再看关东军官佐士卒,一个个脸上都挂着一抹风霜之色,却不见疲乏,只是眸子里溢出一股子傲然。
胜利,一场接一场的胜利。历次苦战打下来,他们都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从朝鲜到辽南,劳师远征三千余里,刻苦的训练加上丰富的实战,已经彻底铸就了这支军队的灵魂!不败,永不言败!
有道是兵是将的胆儿,将是兵的魂儿。正是身为一军主帅何绍明的战略性指挥,才让这支历史只有短短不到五年的军队蜕变成了一支铁军。现如今,各地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已经把何绍明描绘成了岳飞、诸葛亮、赵云等等古今名将的化身。而熟知历次战斗经过的普通士兵,只是发自内心地对他们的何大帅发出无比的尊敬。
这会儿,何绍明骑着他标志性的阿拉伯纯血白马,笔挺军装配上披风,一丝不苟地戴着白色手套,脸上祥和的微笑之中带着一股子威严。久居上位,这王霸之气久而久之就这么养成了。一路缓缓向前,迎着士兵们崇敬的目光,不住地挥舞着右手示意。
别说,虽然何绍明属实年轻了点儿,如今也就刚刚是个二十三岁的青年,下颌之上刚刚起了胡子茬。可两世为人,几十年的阅历放在那儿,这走起秀来还真是那么个意思。相比之下,他手下哼哈二将之一的秦俊生,这会儿却一副懒散得要发了霉的模样。
军装咧开着,帽子也有些歪,手上更是套着一副足足有半寸来厚的棉手套。耳朵上还带着耳包子,这形象若是换一身衣服,绝对十成十的乡下小财主。一边儿前行,一边儿嘴里还念念有词:“大帅啊……东家啊,这大局已定,您留我在这儿也没用了吧?念在我这长工兢兢业业干了好几年,您发发慈悲,赏两个月假期吧……”
何绍明嗤了一声,差点儿就笑了出来。要不是周遭还有这么些官兵在看着,何大帅保不齐就捏着嗓子回一句:“这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可现在不成,他还得维系着这全军主帅的仪表。咳嗽一声,肃容道:“少废话,等打完这最后一仗,老子放你俩月婚嫁!”
“诶哟,大帅,我这儿可当真了。”秦俊生嬉皮笑脸道:“不过,大帅啊……您该压榨的我这参谋长都给您做出来了。朝鲜那头虚张声势,打也打不起来;辽南这片,咱们兵分三路,第二师眼瞅着就要拿下金州,彻底将日本第二军分割成两段……作战计划早就有了定数,指挥作战又不是我职责。要不,您现在就给职部放了?”
瞧着秦俊生那副嘴脸,何绍明心里头好顿腻歪,这几天翻来覆去,秦俊生就是一个意思,要请假。虽说这小子句句在理,可何绍明就是怎么看怎么觉着他别扭。何绍明实在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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