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在!”
“给我在皇帝座位后面放一把椅子,咱们也见见那个伊藤博文!”吩咐完毕,慈禧转头问向光绪:“皇帝你看这样行吗?”
到这个份上,光绪还能说什么?只得垂手道:“一切但凭亲爸爸安排!”
从慈禧进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拿正眼瞧过谭嗣同和杨锐,甚至没感觉到他俩的存在;而谭嗣同呢?如果说从慈禧进来那一刻他还有点敬畏的话,那么看到慈禧在光绪面前那种跋扈态度后,他的眼神就变得悲愤而仇恨了!
勤政殿正殿,光绪穿着朝服端坐在须弥座上,脸上挂着一丝似乎凝固了的笑容。充当英语翻译的杨锐侍立光绪身旁。刚毅、谭嗣同等一班臣子肃立大殿左侧。光绪座位后面,也就七八尺的距离吧,摆着一排黄纱屏风。屏风后,慈禧就坐在一把垫着黄缎的椅子上,李莲英侍立在侧。透过屏风望去,大殿内情形尽收眼底。
正殿,门外一声唱呼:“大日本国伊藤博文侯爵觐见中国皇帝!”
屏风后,慈禧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往前倾了倾,透过屏风,盯着大殿门口。正殿,由负责总理衙门事务的庆亲王奕匡和两名官员陪同,伊藤博文步入勤政殿。
一进殿,伊藤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当他抬头看见一动不动端坐的光绪皇帝,皇帝座位后那一排屏风,屏风后隐约的人影时,凭着他对清朝宫廷情形的了解,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中掠过一丝警觉。
他走上前来,对着光绪深深鞠躬,用英语朗声道:“外臣博文,参见大皇帝!”
杨锐朗声翻译过来。光绪点了点头:“外闻贵爵大名,今得延见,深感满意。贵爵请坐。”
伊藤博文又是深深一鞠躬,这才在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锦凳上坐下臣博文,此次前来贵国,原系自行游历,今日召见,得见龙颜咫尺,蒙褒辞,荣幸之至。”
“贵爵于何日由日本启程?”
“于八月前上路,曾在朝鲜勾留十余日,再来贵国。”
“一路平安否?”
“托大皇帝洪福,一路平安。”
“贵国大皇帝想必玉体康健。”
“此次漫游,陛辞前,敝国皇帝甚为康健。”
尽管只是同伊藤博文寒暄,光绪仍感觉到背后那双盯着他的眼睛。这使得他如芒刺在背,却又无可奈何。而一旁的谭嗣同看他们说了半天,全是不着边际的客套话,眼里急得冒出火来,他不禁朝须弥座上望去,正好遇见光绪无奈的目光,谭嗣同不禁在心里呼喊:“皇上,千万不能因惧怕太后而错过眼下的时机啊!”
屏风后,慈禧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就是要让你们什么也谈不成!
光绪这时对伊藤博文说道:“贵国的维新,成绩斐然!而种种的计划措施,皆出于您的手中,丰功伟绩,让朕时时感佩于心。”表面听着还在寒暄,实际上将谈话切入了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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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二命运的抉择(七)
“过分褒奖,实在领受不起。敝国的政务,都是由朝廷擘画,而我仅仅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伊藤博文谦卑地躬身说道。而后直了直已经驼了的背,等着光绪将本次谈话引入正题。
两年的时间,伊藤博文从甲午之前的神坛一直跌落到如今的‘日本耻辱’,身份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伊藤博文励精图治十数年,硬生生将一个蕞尔小国,展到6海军亚洲称雄,这份雄心抱负与一身锦绣才华,客观的说,着实让人拜服。
可以这么说,倘若没有何绍明的出现,历史上正是伊藤博文领导的日本政府,远见卓识地看到了世界格局的变法,牢牢掌握了东亚大势,而后顺势而起,通过一场甲午战争,从一个小小岛国骤然就跻身到了列强的行列。而后一边儿跟英国主子后面和稀泥,拿着英国的大笔赞助,冒着国内经济崩溃的危险悍然起了日俄战争,小小的日本愣是将蒸汽压路机给打得心服口服。
如此人物,当之无愧的人杰!这些明治老臣之后,日本再无远见的战略家。而明治一群臣子当中,犹以伊藤博文最为贤才。也就是这位本该叱诧风云,醉卧美人膝,醉掌天下权的人物,偏偏输给了一个后世的中层小白领。而且恰恰输在了对历史脉络的把握上面。
甲午之后,马关条约刚刚签订,全日本一时间伊藤博文骂声震天,强硬派为代表的军人政治家趁势而起,伊藤政府随即倒台。虽然赋闲了两年,可伊藤博文并没有就此灰心。撑着已经病病怏怏的身子骨,就坐在岛国港口,遥看这东亚风云。
到了今日,他总算瞧见了日本另一次的机会。如今列强在远东的势力极其薄弱,英国陷入殖民地起义的危机当中,法国人在越南也不好过,德国人被英法困在欧洲大6动弹不得,美国人忙着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日本用清廷的赔款,除了偿还了一部分贷款,大笔的资金全部充入了军费当中。两年的时间,日本除了维系了亚洲第一的舰队,更是在6军方面组建了十个师团。而此时俄国人的西伯利亚大铁路离竣工尚早,这个时候日本用膨胀到了极致的兵力,狠狠咬上俄国人一口,不但能重新获得国际地位,更能获得英国主子的青睐。
这一切的一切并非不可能,只有一个前提,就是务必要清廷牵制住北面的何绍明,只要何绍明不插手生在南部朝鲜的战争,日本必胜!伊藤博文可以预见到,只要日本赢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傲视亚洲也未尝不可能!
而此时,北方何绍明与清廷之间的矛盾早就不是什么秘密,通过他伊藤博文纵横家一般的手段,未尝不能提前引二者明道明枪的战争!至于战事谁输谁赢已经不重要的,只要延续到日本打垮俄国人之后,只要伤了何绍明一些元气,那个时候重新获得英国人扶持的日本,绝对有可能重新来一场取得巨大胜利的甲午!
思索的工夫,伊藤罕见地眼神里头再次放出了野心家一般的光芒。只是这一切坐在龙椅上的光绪并没有注意,年轻的皇帝一面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头,一面则始终纠着一颗心,提防着帘子后头的慈禧。思索了片刻,光绪试探道:“贵国与我国同处亚洲,相距又近。我国现在正在进行维新变法,您曾经手创大业,必然知道其中的利弊,希望您将改革的要害之处详细告诉朕,朕准备……”
忽然,屏风后有人咳了一声。所有的人都清楚地听见了这声咳嗽!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是慈禧出的警告!光绪的脸白了,要说的话被截在喉咙里。
伊藤博文眉梢微微一动,但他不愧为大政治家,立即不动声色地将话接了过来国大政,哪里有我插嘴的地方。但他日如有机会,我愿意以我国维新三十年的经验和教训,略为贡献一二。”
伊藤这话是表明今天没有法子谈实质性问题,光绪也知道只能以后再寻找机会了,于是问道:“您拟在中国盘桓几时?”
“原来打算逗留两个礼拜,如果需要,也可以多留七八日。”
“那您现在准备再游历何处?”
“先准备到关东看一看,再往朝鲜游历。”
光绪这会儿已经彻底灰心,根本没听出来伊藤话里有去关东的意思,只是微微一抬手:“那好,朕愿贵爵一路平安。”
伊藤博文明白接见到此结束,站了起来,鞠躬道:“敬谢大皇帝厚恩!”
庆亲王奕匡也站起来,陪着伊藤退出大殿。
光绪眼瞅着伊藤博文出了大殿,而此番接见的目的根本就没达成,光绪实在有些不甘心,看杨锐还站在自己身边,便对他说道:“你代朕送伊藤侯爵到西苑门吧!”
光绪的声音太小,杨锐一时没听清楚,便俯身将耳朵凑近光绪,悄悄问道:“皇上刚才说什么?微臣没有听清……”
“朕让你代朕送伊藤侯爵到西苑门!”
屏风后,慈禧看着光绪和杨锐耳语,猛地站起来,伸长耳朵去听。李莲英也伸长了耳朵。只可惜声音太小,什么也没听见。
慈禧又看见杨锐匆匆追到大殿门口,和伊藤博文说着什么。而伊藤笑了,亲热地挽住杨锐的手臂。慈禧的脸一下变得铁青。
回乐寿堂的路上,慈禧走在前面,走得很慢很慢。她身后刚毅和怀塔布一左一右跟着,再后面才是李莲英和太监、宫女。
“防着防着,还是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搞了鬼去!”刚毅偷觑着慈禧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道。
怀塔布心领神会,也忧心忡忡说道:“他们既然和伊藤博文勾结上了,那么难只是迟早的事!”
慈禧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依然慢慢走着。
刚毅又道:“这个康有为不足惧,但伊藤博文那就难说了,万一……”
慈禧停住了脚步,不耐烦地说道:“得了得了,你们不要老拿那个日本人来烦我了……”她话题一转,问道:“荣禄呢?他在忙什么?”
怀塔布和刚毅交换一下眼神,答道:“回老佛爷话,荣中堂正在忙着操练人马,准备迎接皇上和太后去天津阅兵!”
荣禄接手北洋,请了德国教席操练,两年的时间以原本的淮军为老底子,练就了三万北洋新军。而凯泰是完全照搬了关东军的条例,练了七千禁卫军。年前荣禄就上了请光绪、慈禧莅临天津,检阅新军的折子。只是不是朝局有事儿,就是这二位主繁忙,一直拖到了今天才定了检阅的日子。
“阅兵不阅兵的我倒不在乎,最要紧的是我从来没有坐过火车,到时候去天津,我就可以坐上火车了!”说着,慈禧脸上竟然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坐火车一定很有趣,是吧?”这笑容里头,恐怕更多的是给光绪捣乱之后的愉悦。
只是,旁边儿的刚毅眼珠一转,一句话就扫了她的兴,“皇上恐怕不愿去天津!”
慈禧脸上笑容消失了,冷冷地问:“为什么?”
“康有为他们肯定说这是个阴谋……”
东交民巷,日本领事馆。
门口的卫兵异常好奇,怎么前任相阁下今儿一早兴冲冲地去紫禁城见清国皇帝,回来的时候确是一脸的愁容?
冷着一张脸的伊藤博文,丝毫没理会好奇的卫兵,只是闷着头自顾自地朝里走着。
迎面,领事村上已经迎了过来,察言观色道:“阁下,此番与清国皇帝的见面,可有不妥?”
伊藤博文脱了帽子,沉沉地坐在椅子上,闭目思索一番,这才悠悠开口道:“跟我预料的相差太远……一个月?两个月?实在太短了……”
“阁下?”
伊藤博文猛地睁开了眼睛,肃容道:“村上君,帝国之战略计划,你应该知道一些吧?”见村上疑惑着点了点头,继而道:“那么我问你,一个月后便向俄国开战,帝国胜算几分?”
村上已经彻底懵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思索了半晌,才囫囵地回答道:“日本在远东无论兵力还是补给,都过俄国……仓促开战虽然对日本不利……可总归会有六成的胜算吧。只要击败了俄国人的舰队,帝国必胜!”
“很好!”伊藤博文拍了拍他的肩膀,沉思一番,如同梦呓一般道:“我们的对手不是腐朽的清国,而是诺大的俄罗斯帝国,有六成胜算,已经足够了!……只要战事展开,英国人绝对会站在日本的一面,到时候……”他猛地一拍手,而后厉声道:“立刻给国内电报,清国两个月内必有足以牵制关东军的变故,个人意见,此时正是帝国起对俄国战争之时。”
“阁下……”
“不用再说了,村上君!请你务必相信我的眼光……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我现,清国皇帝与太后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而且有随时爆的可能。无论清国京师这场权力斗争最后的胜利者是谁,那个击败了我们一次的何绍明,绝对不会放弃本次机会的。这是他的机会,同样,也是帝国崛起的机会!”
(*^__^*)
二八三命运的抉择(八)
乐寿堂。
光绪躬着身子,小心地回话道:“儿臣以为,这一来以儿臣、亲爸爸之身份,冒险去坐火车,不但有违祖制,而且大非帝王尊贵之道;而来,儿臣与亲爸爸都去了天津,朝中无人主持,恐生事端,是以,儿臣还是……不去了吧……”
仿佛为了印证昨儿刚毅的话一般,慈禧方一出言询问,光绪便断然拒绝。天津阅兵是一早就定下了的,如今光绪突然就说不去了,这里头什么意思?
老太太的火儿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你那也叫理由?”慈禧冷冷地对着光绪,“我就不信,坐一坐火车,怎么着就失了皇帝、太后的身份?怎么着就有违了祖制?祖宗定规矩的时候,这世界上有火车吗?”
光绪被问得满面通红,惶急地说道:“儿臣也是为亲爸爸的安危着想……”
“为我的安危着想?恐怕是为你自己的安危着想吧?”
“儿臣不明白亲爸爸这话的意思?”
“不明白就呆一边想明白去!”慈禧闭上眼睛,兀自喘息着。她断然没有想到,有了前车之鉴,之后又碍着形势刻意与皇帝交好,换来的是不成器的光绪的猜疑。事到如今,名义上的母子二人已经势同水火,不可共存。
正这个光景,李莲英悄然走了进来,附耳在慈禧耳边低语了几句。仿佛干柴遇到烈火一般,老太太的脾气一下子就来了:“皇帝出息了!恐怕早就忘了祖宗了吧!”
正好告退的光绪,被慈禧莫名其妙劈头盖脸的话语震得楞了半晌,而后纳闷道:“亲爸爸这话儿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我问你,昨儿见小日本的时候,你是不是穿了洋鬼子的衣服?”
光绪心中一凛,琢磨着怕是自己身边到处都是慈禧的眼线。连忙解释道:“儿臣也就是一时玩乐,过后就脱了……”
慈禧冷笑着说道:“堂堂大清皇帝,居然穿上了洋鬼子的衣服,这是玩儿?你自己说,变法伊始,我是怎么给你说的?”
“儿臣,儿臣……”光绪被慈禧积年的气势所慑,一时吞吞吐吐不知说什么好。
“说呀!”
一嗓子尖利的叫声,吓得光绪身子一震,磕磕巴巴道:“亲爸爸说,只要不动祖宗的牌位,不剪辫子,不穿洋人的衣服,怎么样变法都由着儿臣……”
慈禧眼里寒光直逼光绪:“那你说,你带头穿上洋人的衣服是何用意?”
在慈禧的逼视下,光绪觉得一股冷气飕飕地直钻到骨髓里边,使得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臣实在没有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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