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这场疾病最终被发现是某一个忠诚于伪帝的女官一直在向她投放慢性毒药的结果。杀了叛臣并用皇宫收藏的寒关玉调理后,年轻的君王恢复了健康,从而得以重新执掌政权,挽救已经风雨飘摇的王朝。
西珉皇帝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双方都没有过多绕圈子。君主对她说,她确实有意向苏台求助,但是苏台现在的政局也不见得多么稳定,不知道皇帝是否有兴趣帮助朕。昭彤影笑吟吟得说:“苏台现在的确有一些麻烦,不过鹤舞政通人和,钱粮丰富,兵精足用。陛下所需也不过少许援助而已,难道也要象叛军那样引他国兵马?”
西珉皇帝放声大笑,站起身绕过御书案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微笑道:“朕喜欢这句话。这段时间想要给朕帮助的国家不少,可只有你们苏台——不,只有你们迦岚殿下对朕说,她不打算派兵马到朕的国土。”
“如果陛下所面对是乌方或北辰的进犯,我会劝殿下发兵。”
“朕亦如此,愿与贵国携手抗敌。”
昭彤影与西珉皇帝的第一次会面就在友好气氛下结束,其后的一个月,她都留在西珉皇都,四处闲逛着观察风土人情,时不时被宣召进宫继续两国睦邻友好的谈话。最终双方达成了一些一致,苏台迦岚将利用她在朝廷中的影响力,竭尽全力向皇帝上书,促成偌娜同意向西珉正牌君王的部队供应一批粮草和器械。虽然数目不会太多,但足以告诉另一方——皇帝也有自己的支持者,并警告乌方不要以为苏台会对其干涉西珉的作为袖手旁观。
此外,苏台迦岚将在玉珑关增加兵马以监视南平,缓解西珉在南平这一面的压力,西珉皇帝相信,本身也处在内战中的南平受到这样程度的警告就绝对不会再在同样混乱不堪的西珉身上赚便宜了。
当她在西珉获得了预设的各种信息,也妥善完成任务后,带着西珉皇帝的手书返回苏台的前一天,她在皇宫中对年轻的皇帝说:“虽然不会派兵,不过过不了太久,或许可以为贵国提供一个出色的将领,如果陛下愿意接受的话。”
皇帝笑着说:“能让昭彤影卿称之为‘出色’,朕当然愿意接受。”
昭彤影哈哈一笑:“陛下也曾对其赞赏有加。”
皇帝皱了皱眉:“朕见过他?邯郸蓼?丹舒遥?”
“此人或许比邯郸蓼、丹舒遥更能让陛下放心,因为在过去的岁月中他曾在陛下麾下一展才华。”她看一眼皇帝,而后者的脸色沉重起来,“在苏台,我们叫他明霜,不过在西珉他叫桐城明霜,或者——南明城。”
虽然过了很久,每次想到那一刻西珉皇帝的表情昭彤影就忍不住发笑。年轻的皇帝打碎了手上的茶杯,又在抢救桌上那些公文的时候扫倒烛台,最后一个小小的火灾发生在御书房的桌案上,吓坏了当值的女官和宫奴们。
那一刻昭彤影意识到,在明霜被迫逃离故国这件事上,这位西珉皇帝扮演的角色比她预想的要复杂。而后者眼中的恳切神色又透露更多秘密,那一刻昭彤影暗中叹了口气,跃上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原来要和一个皇帝抢人啊——”然后,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西珉皇帝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非常失态,对明霜的关切一时间压过了她的理智。当年她以“男扮女装、欺君之罪”威胁明霜做她的妃子,其后南明诚挂印漏夜出逃,她知道这个男子最可能投靠什么人,他不惜冒着再度欺君的危险也拒绝做她的妃子,自然是抱着好男不侍二妻的忠贞之念,他会投奔的必然是正在外省担任提督的南乡子郴。
她的信使比躲躲藏藏的明霜早很多天抵达南乡子郴的官邸,送去的是她的亲笔信,告诉她南明诚就是桐城明霜——她那早已死去并在故乡有高高的贞烈牌坊的未婚夫。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渴望,告诉她的臣子,她看中了明霜,要他做她的贵妃,然后告诉她明霜已经逃离京城。她相信子郴足够聪明去看懂这其中的含义并做出正确选择。
子郴并没有让她失望,不久后她接到子郴的传信说明霜已经到了她那里,而她会在稳定对方的情绪后将她送到皇宫。那一刻她非常高兴,甚至在想当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被送到她身边的时候该怎么做,怎样对待他,让他心甘情愿投入她的怀抱。
然而,她从此失去了他,踪影全无。
西珉皇帝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一些不稳定,她看着昭彤影急切又有点畏惧:“明霜——南明城在苏台,在你们那里?”
“啊,他到苏台已经很久了,而且已在苏台入籍,现在他是永州人明霜,再不是什么桐城明霜。”
皇帝的嘴角微微扭动了一下,仿佛在说“苏台的地官门失职”,昭彤影故意挑一下眉用让人不联想都不能的口气道:“自然有人保护他——象他这样出色的男子,何处不能立足。”
皇帝听懂她的言下之意,顿了一下道:“永州,那是贵国和亲王殿下的领地。”
“正是。”
皇帝默然无语了很长时间,一丝苦笑在唇边出现,缓缓道:“明霜现在贵国和亲王殿下身边?”
“他已是我苏台地方官,现在丹霞郡,位在四阶下,官声卓越、好评如潮。不过——若是陛下愿意原谅他,或许有朝一日苏台愿将他借给西珉——以南明城的身份,如果那样更合适的话。”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最后皇帝轻轻说了一句:“朕希望他回来。”
进行这段对话的时候昭彤影还没有特别感受,反而对于能了解这位皇帝对明霜的秘密感情而高兴。可事后越琢磨越不舒服,甚至后悔提出这个建议——若是明霜回来帮忙的时候皇帝对他献殷勤让他动了心怎么办?如此这般的念头冒出来几次后,昭彤影无可奈何的承认自己对明霜确确实实是动心了,而且比她春天时候感觉到的更深刻。
再度取道南平的时候,她下定决心花费心力去争取这个男子,虽然有着浪子的名号,实际上她和玉藻前一样明智的避免与良家男子真正的纠缠进风月事。歌台舞榭、秦楼楚馆有的是可供选择且千灵百巧的美人,而她们所要花费的无非是金钱和少许一点宠溺。二十多年来,她唯一一次认真的追求一个男子便是七八年前的那一回,对洛西城的迷恋。那个清澈如水的男子让她惊动,而京师第一美少年称号更为之增光添彩。而且,在她的理智考虑后,依然认为这个男子对她而言恰到好处,有门庭但不是很显赫,却又有足够显赫的依靠,聪明,但是没有野心,就像是为她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女子定制的主夫。然而,这场她一直觉得十拿九稳的追逐以失败告终,那个清澈如水的羞涩少年的内心深处藏着她不曾注意到的坚韧和决绝,让人想起他的母亲——放弃一切和家奴私奔,贫病交加中夭亡却不曾后悔的洛家小姐。
当时要说不生气肯定是假的,毕竟是一心一意喜欢的男子,而且名满京城的浪子居然落到被人抛弃的地步,光是嘲笑都让她郁闷了很长时间。不过再度见到洛西城,她不得不说当年那个少年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当年成了亲,洛西城永远都是那样一个京师第一美少年,象洛远一样,全心全意地依靠她,侍奉她。而她自然会疼爱他的,但是疼爱之余或许还会垂青其他的男子,而他会胸怀宽广的接纳,为她维持一个夫侧和睦的家——听上去很美好,可她自己越想越心惊。
抵达明州已经是11月下旬,一入玉珑关她就写了封折子将前往西珉发生的事简短的说明一下,并由玉珑关军中的信使快马送出。于是,当她踏入明州接受迦岚热情欢迎的时候,发现大多数事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迦岚在玉珑等两个直面南平的重要关口增兵,写信给南平皇帝,警告他不要试图在西珉内乱的时候出兵赚便宜。而向偌娜的上书也起草完毕就等着她带回来的西珉皇帝的亲笔求援信。
西珉皇帝的信装在丝囊中,四边织了复杂花纹,加盖有西珉皇族标记的火漆印,迦岚当然不能拆开,不过西珉皇帝写完信的时候递给昭彤影看了一边,而此人又是以过目不忘闻名的。听完复述,她满意的点点头,称赞这个属下会办事,随即道:“卿觉得,本王这次上书能成么?”
“十之八九。”
“噢?”
“臣觉得西珉皇帝这封信的措辞能打动陛下。”
迦岚笑了起来,西珉皇帝的求援信写得非常好,甚至略带一点谦卑,偌娜本来就是好大喜功的性子,看到一位君王向她低头必定会欣喜,然后慷慨地答应一切请求。
“不过苏台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太平啊——”昭彤影嘀咕了一句,迦岚也叹息着摇头。青、豫、宋三州的叛乱声势日壮,天赐大将军宋茨兰势如破竹,宋州称大将军后不到半个月先后攻破六个县城,十一月初攻破岐郡郡治岐阳,茨兰旋即将将军府迁至岐阳,又自号天授王,分设六官,分封官职。两郡周边民变四起,天授王光明神的称号深入民心,无数百姓背井离乡投靠天授军,一时间已经聚集六万人马。
十一月八日,一件震惊朝廷的事发生了,驻守青州所属的长青郡的长青师将军向朝廷举起了叛旗,带领麾下一万七千名州师将士全部辎重投靠天授王,并将长青郡最大的三座粮仓作为礼物献给天授王充当军粮。
宋茨兰封其为天威将军,将原州师兵马依然归其指挥。然后,她下令打开两个官仓赈济百姓,又废除了长青郡的一些苛刻地方法令,将税赋降到二十税一,而当地这一年的税赋尚未上缴朝廷,茨兰保留下必需的部分后将余数还给百姓。
昭彤影在鹤舞亲王府听完整个过程后评论道:“这是真正要和苏台争夺天下的人!”
下篇 第二十四章 前夜 上
宋、青、豫三州叛乱,以及茨兰自封天授大将军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这还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一场小小的动荡。自偌娜登基后,尤其是近两年来,这种小小动荡发生了许多次,没有一次能够延续3个月以上,皇帝只要听听报告然后指示司徒、司马妥善处理就可以了。
然而,当两郡郡治相继失守,长青师反叛三座官仓落入叛军之手后,这件事再也不能一笑置之了。郡治失守之时,郡守和一些主要官员幸而逃脱,仓皇奔至下属一个县,整顿残兵不过数百人,粮饷全无、辎重尽失,而叛军势如破竹。郡守知道长青郡已经保不住了,也完全没有与长青郡共存亡的念头,住了一晚后即刻动身,逃往京城请罪。
从雅皇帝登基后,苏台已将近三十年不曾发生过规模达到攻陷两个郡的民变。周边郡州自然是立刻整顿兵马,即保卫自己的领域,也随时准备出兵镇压叛乱。长青郡和歧阳郡位于国家东北侧,长青郡东、北两侧接凛霜郡,西为关河郡,南接歧阳郡;歧阳郡则与歧阴郡、鸣凤郡以及以小部门的凛霜郡接壤。苏台的内陆郡,除了少数重要关口例如拥有清平关的丹霞郡,守卫京城的两关等,其他郡的正规军数量都不怎么多,最多的当然是郡师,常规军人数在一到两万,另有数量略少的屯田军。州师、县师也就是千百人而已,很多县只有百余名屯田军,防备县内的小冲突,或者进行剿匪。因此,要镇压规模已经上万的叛乱,要么从中央调动军队,要么调动凛霜或者鸣凤的驻防军。相对而言,从鸣凤调军是相对方便而且合理的做法。
大司马将调军建议提交皇帝后,偌娜在朝堂上听取大臣们的意见,大臣们互相看看,对这个中规中矩的建议没有特别感想。此时苏台清扬走了出来,建议皇帝直接从京城掉并镇压。她有两个理由,第一是从京城派军可凸显天威,乃是赫赫王师;第二,鸣凤已经有过一次越境镇压叛乱的先例,虽然是特例特办,毕竟还是违反了朝廷规矩,再从鸣凤调兵,只怕为鸣凤过度立威。至于平叛的人选,清扬深深一礼:“臣愿替陛下分忧。”
当天朝堂上有多少人对这个提议暗地里翻白眼不得而知,幸好皇帝也没有答应,而是接受大司马的建议,先从鸣凤调兵,然后命京城兵马做好出动准备,筹集粮饷、整顿辎重。当天下午,花子夜在王府拦住来找紫千商量事情的水影,当时紫千陪在一边,忍不住嘴角带了一点诡异笑容,深深一礼要告辞,花子夜却道:“无须退避,本王也想听听卿的想法。”
紫千这些天已经为继承家业的事愤怒到了极点,她刚刚办完婚事,然后再一次向春官请求正式继任紫家族长,也让她的夫婿成为紫家当家主夫。结果,一如既往地石沉大海。这一次,紫千的耐性彻底消失了,她在少司礼面前冷笑道:“前大宰去世不过两个月,秋水清就继任族长;她是名正言顺的卫家嫡女,难道我不是名正言顺的紫家嫡女?家母去世之时,贵司说我年少不足担当族长大任,好,我认了。然而,我已年近三十,位在四阶,主持正亲王府内宅近十年光阴,难道还不足以担当大任?前些年,贵司说我未成亲,未能成家,岂称立业,且不说从来没有这种规矩,我现在也已经成亲,且夫婿出自名门,妯娌乃是安平王之女——如此门第,也不辱没紫系家名,到底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还要等多久?难道要等到我的女儿出生,由她来继承家族才好么?”
少司礼也无话可说,春官署在紫名彦控制下十多年,上上下下的要职都是紫名彦亲信。紫千继承族长原本是天经地义毋庸置疑的事,可就因为紫名彦的私心,一直拖了二十年,这位少司礼其实还算老实,喃喃半天才道:“卿确实出色,不过卿这一代出色之人尚有一位,族长之职乃一族荣耀所系,还需谨慎处置。”
顿时,紫千拍桌子的念头都有了,冷笑道:“还有一位,谁?紫妍么?她的生父是什么人,家父又是什么样的人?”说完这句话紫千所有的耐心都消失了,草草行了个礼转身即走。第二天她就把水影请过来,将事情一一告之,又说她没这个耐心继续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