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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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 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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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族生活困难,她也往往加以接济。如此这般下来,家中居然没有多少积蓄,平日穿着居然是夫妾一针一线所制。就连举丧也办的极其简单,官员有说这么简陋实在有辱她一位大员的身份,其夫道:“夫人在世时常要我们清静度日,不求奢华享乐,但愿无愧天地。如今我不敢以奢靡丧事玷污夫人终生清白。”

    卫暗如在看到这家清贫景象后也颇多感慨,第二日早朝上请求皇帝对莲舫遗族多加抚恤。于是偌娜下令赐莲舫遗族黄金百两,赐其女满十岁后入太学院东阁,服礼之后即袭南亭伯爵。

    鸣瑛在入京后的第二天也前往莲家吊丧,此时莲舫的双亲都过世十年以上,莲舫倒也听说过自己这个异父妹妹的事情。可一来她从没见过鸣瑛,二来鸣瑛已经从当初五岁的孩童长成二十八岁的青年,即便其母在世,恐怕也认不出这个女儿了。莲舫遗族只当她是普通来吊唁的官员,哪里知道她站在莲府之中是何等的感慨万千。她少年时每每被人嘲笑独眼时便恨不得亲手杀了自己的嫡父,而夜里常常梦到自己被人拳打脚踢,痛苦万分却又完全无力还手,醒来便一整夜都无法合眼,瞪着眼睛等天亮的时候内心里也不知道将莲家满门杀了多少次。

    可年岁越长,反而对这些仇恨都看淡了,尤其进阶之后便很少再因容貌而遭人嘲笑,家境也宽裕许多。这时再想到莲家,便觉得往事如烟,懒得再和他们计较什么,至于有没有家名,更不放在心上。后来又听到关于莲舫的总总事迹,特别是这一刻站在莲家厅堂,看到四壁漆水剥落、颇见清贫的样子,到对这异父姐姐生了几分敬佩,报仇的念头算是彻底决了。少年时候常常想日后就是要做出一番事业再回去找生母,看他们让不让自己冠上“莲”这个家名;如今想的是只要在进一步,想要有一个家名有什么难。

    自莲家回来,鸣瑛只觉一身轻松,算是解开了多年的心结。恰好这日早朝没什么重要事,清杨也早早返回王府,见了鸣瑛便道:“本王听从你的建议,司寇之职便宜琴林家那个了。”

    鸣瑛听到自己的主张被接受,心中更是愉快,一转念又想到昨日零碎听到的一些传闻,低声道:“王好像在京城又看中了两个人?”

    “你听说什么?”清杨神色轻松,柔声道:“你倒是耳目通灵。是不是说昭彤影?”

    鸣瑛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果然是殿上书记,那是稀世的美人啊。”

    “你见过她?”

    “今日在莲家遇到她,看样子她与莲舫很熟,已经不是第一次去祭奠。当年听人说殿下书记昭彤影如何如何美貌,还不怎么相信,如今一见才知道不负盛名。”略微停一下,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顾忌,生怕一说出口清杨立刻翻脸暴怒,可想想又觉得这件事情极其重要,早晚是要拿出来说清楚的。侧头看看,那人唇边带笑,显然心情不错,悄悄深吸一口气,凑过去在她耳边道:“殿下对那人的用心,与对旁人不同吧?”

    果然,笑吟吟的脸色瞬间阴沉。

    “怎么说?”

    “殿下甚为欣赏昭彤影,可对她并无半点举动,可见她在殿下心中自有一番不同旁人的意义。殿下要得……不仅仅是她的归顺,而是,她的心。”

    清杨不发话,沉着脸径直往前走,鸣瑛也不拿不准她的心思,脚步自然慢了下来。可刚一停顿,那人也一个停步,反手拽住她的衣袖用力一拉,示意她跟着。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在凝重气氛中穿过王府花园来到清杨居住的暖阁。进了房间,和亲王一连声将所有下人赶出去,直上二楼在西侧塌上跪坐下,向她招招手:“过来坐下。”又沉默了一会,突然重重叹一口气道:“鸣瑛啊鸣瑛,本王的心思竟然一点都瞒不过你。”

    “殿下身边也的确没有能般配的上人。”

    她苦笑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谈也罢。”

    “好,那么……说说另一个怎样?”

    “又是哪一个?”

    “那个位高权重,却在宫中记载里找不到暖席礼记载的人啊。”

旧版 第二十四章 易水 三

    清杨哈哈一笑:“鸣瑛怎么看?”

    “我们安靖国人将服礼看作人生第一要事,比婚礼还要重要,即便寒门小户也要竭尽所能。暖席是服礼必备,即便山野穷苦人家都不会不给女儿行暖席礼,何况在皇宫中行服礼的文书女官。”

    “不错,所以……”

    “属下也看过一些宫礼、宫制的记载,皇宫中只有两种人没法子行暖席礼。一种是罪人,另一种……”她笑笑,不再说下去。清杨笑着接口道:“另一种,就是有至高无上的人来暖席了。”

    “殿下倾向的恐怕是第一种可能吧?”

    清杨笑道:“许多人都说昔日的女官长是先皇爱宠,本王从来不相信。我那父皇乃是一等一的端正,谨言慎行,怎会做出与女官长暗通款曲,有违礼仪之事。”

    “这么说,殿下缺的就只有一个证实了。不过,属下觉得,即便证实了也没什么用处。爱纹镜雅皇帝既然能重用一个罪人,难道还没还她良家身份?”

    清杨摇摇头,缓缓道:“本王觉得,其中还有蹊跷。所以,本王前些日子想把她身边受宠的宫侍请来问问,没想到,那人身边就连个宫侍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请动的。”

    “宫侍敢不奉殿下的召见?”

    “她自然不敢。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有晋王陪着。这倒是怪了……”突然伸手拉住鸣瑛衣领,“来,仔细看看,本王难道生了一幅吃人的面孔?”

    “晋王殿下刚刚服礼,对王府上下事务格外上心也是正常,殿下别想这么多。不过……殿下可知道那人除了宫侍,可还有宠爱过的人?”

    “正亲王花子夜?”

    “殿下!”

    清杨大笑着说,好好我不开玩笑了,略一思考道:“还有一个舞伎,名叫织萝,这些日子红遍京城,王公贵族争相结交。”鸣瑛轻轻一拍手:“这就好办,这件事交给属下吧。”

    “鸣瑛,本王何尝没有想过他。只是此人与公卿贵族牵连过广,恐怕……”

    “殿下,这件事自然不需要我们王府出面,王公贵族争相结交……那就少不了有争风吃醋的花样,哈哈。”略微一顿,正色道:“属下只向殿下问一件事。殿下是要用那个人,还是要毁了那个人。”

    “本王自然是要用那个人,好歹本王受过她半年监管,对她还是有几分尊敬的。不过,鸣瑛既然问了这句话,你心中想的就是后者,说说原委。”

    “属下来京城之前也打听过当年女官长的一些事情。这人身上藏的东西太多,琴林家一直想方设法要她死;花子夜亲王却留她在身边,一刻不离;昭彤影是她的知交好友;秋水清、紫千、西城静选这三个人都与她往来密切。皇上、迦岚亲王这两边她都有所接触;朝廷五大世家到有三家与她有那么千丝万缕的联系。殿下……属下还有一句话想要问,殿下要她,真的就只是爱才么?”

    清杨犹豫了一会儿,但想不管怎么说自己总需要一两个亲信知己才行,这人跟了自己好几年,自己连联络乌方这样的大事都交给她处理,其他好像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于是喝一口茶润润嗓子道:“爱纹镜雅皇帝驾崩时的情形本王曾对你说过几次。”那人说是啊,可是王还有什么细节忘了告诉属下。后者笑笑道:“先皇颁布立储诏书后只传入花子夜,说了有一顿饭功夫的话。也就是本王曾告诉你的那几句‘清杨莫带兵,迦岚莫入京,太子莫亲林’。不过,先皇是在立储后三天驾崩,驾崩时太子、正亲王、本王、大宰、大司徒、大司礼等都在场。可之前那三天,不——先皇抱病那半年时间,就只有一个人朝朝暮暮陪伴在他身边,那就是当时的女官长水影。而先皇——先皇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毕竟谈论的是自己的父亲,纵然在自己房中也不敢太过放肆,踌躇许久方道:“爱纹镜雅皇帝心思深沉,我虽然是他的女儿,总还是无法把握皇帝的想法。先皇诸子,少有常承宠爱而不衰者,公卿重臣亦然如此,例外者唯水影一人。十余岁长伴君侧,近十年恩宠不改,其因人解语、细致入微可见其一;先皇若还有信得过的人,大概也只有她了。爱文镜雅皇帝既能留下话要花子夜夺本王军权,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防备?”

    “殿下以为,先皇留下了什么密诏以备不测?”

    “若是有,就只能在那人手中;否则,就是没有。即便不在那人手中,她也必定知道详情”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冷冷道:“担心遗诏得到不是只有我一家。”

    “这便是琴林家想要至那人于死地的原委?”

    “就不知道是不是我那皇弟将她留在身边,片刻不离的原委了。”

    鸣瑛微笑道:“如此,属下就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十月下旬,一年多来名动京城的长林班突然被官府勒令停止表演,那一日长林班正在搭台表演,京师司马府的一群官兵冲进来,将所有观众全部赶走,然后封了出入口,只许进不许出。然后一群人将长林班所有东西全部抄走,就连一张纸片一块破布都不留下。至于班主当然也是被抓起来了。

    那日舞伎织萝并没有献艺,而是跟着玉藻前到昭彤影府中做客。他那小厮倒是留在班中,可巧官兵查抄抓人的时候他跑出去给织萝买喜欢的糕点,回来路上被相熟的客人抓住,说是官兵如何如何。这孩子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寻思着织萝大概也难以幸免,忙跑到昭彤影那里报信。织萝听了脸色顿变,抓着玉藻前的衣服发抖,昭彤影一时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一个戏班大动干戈,但对织萝道:“你今日在我这里住下,不用怕。”又笑着对玉藻前说:“我毕竟官职高一些,又是迦岚正亲王的人,没人敢为了一点小事和我过不去。”末了还补充一句“放心好了,我不会趁火打劫抢你的美人。”

    事后出去打听罪名,一听之下吓了昭彤影一跳,原来还不是什么偷窃、不敬之类的小事,而是有人说他们的唱词中有谋反之意。这下,昭彤影也不敢等闲视之了。她自己精通文学,自然知道文字上的事,可以说东可以说西,倘若有人真心要找麻烦,随便拿一本书都能找出“谋反嫌疑”的文字。

    京师司马府满城抓长林班的人,其中当然也有织萝,玉藻前、昭彤影两人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昭彤影将织萝唤来说,你这一年多出入王侯公卿府邸,又不知道与多少贵族重臣同枕席,其间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重要的、秘密的话,知道了些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才惹祸?

    织萝一开始不停的摇头,说我哪里知道什么,枕席边说得不都是些甜言蜜语,虽然出入了不少王侯府邸,但肯和我这样低微之人说话都是地位最地下的侍从、侍女,他们能知道什么。然而玉藻前也觉得昭彤影猜测没错,她在秋官任职,对京师司马府又了解几分,说你不知道,京师司马府属秋官管辖,其官乃是秋官方士,他们专门掌管京师的治安、刑法。如果落到司马府大牢,那就完全任其宰割,即便殿上书记都救不了你。如今这个方士又是紫家的儿媳,你让紫名彦出了两次丑,要真的有把柄落在她们手上,你就别想活命了。

    织萝眨了眨眼睛,突然说要见晋王府的日照。玉藻前顿时哭笑不得,说我的织萝啊,难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遇到麻烦非要向少王傅求助?就算你信不过我,这会儿王傅出征,远水街不了近渴。长林班的人都知道那日你和我在一起,这些天方士都亲自上门要人了,亏得你躲在殿上书记这里,可也不是长久之计。

    织萝扑在玉藻前怀中娇笑道:“我哪里是信不过司刑大人呢。可我现在只隐隐约约想到些什么,可想不真切,摸不着头绪,您让我见见日照,兴许就想起来了。”

    玉藻前安抚他一阵后出来告诉昭彤影,那人皱着眉想了半天,缓缓道:“那就把日照请过来一次吧。”

    昭彤影派出的人来到晋王府时偏偏遇到日照陪着凤林在玩,晋王与每天都来府邸教凤林的细腰下棋,听到说要接日照,晋王当即沉下脸道:“这倒是怪了。本王府中的宫侍怎么人人都要来叫,正亲王妃传过,和亲王传过,现如今连殿上书记也来了。回去告诉书记,日照是我王府登记在册的宫侍,又是司殿的定分。谁想要借用先通过司殿,至少也要通告司礼、司仪两位,什么时候变得想拉走就拉走。一个个都欺负本王年少么?”

    管家回去一回话,昭彤影便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根底或许是在水影身上。于是亲自带了织萝,坐车前往晋王府。她在殿上向晋王赔礼说好话,哄的这少年人眉开眼笑半点气都没有。而司殿的院落中,日照与织萝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

    织萝自始至终带着妩媚笑容,日照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到了最后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这时织萝才突然收了笑容,趴在他身边嘀嘀咕咕说了好半天,见日照还是摇头,脸色一沉冷冷道:“好,你既然不愿意,那大家就一起死吧。我倒是不在乎,不,我还巴不得呢!”

    织萝走的时候已经月上枝头,晋王府司殿身边的下位女官就看到日照将这少年送到门口,少年已经走出很远,日照突然猛跑过去一把拉住他。兴许是太激动了,日照的声音提的特别高,连远处这名十二岁的下位女官都隐约听到那么几句,说的是“你跑吧,我去给你拿银子,现在就跑,跑得越远越好……等你跑了,我再……”一边说一边转身要往回跑,被织萝一把拉住。

    就看到月色下美貌倾城的少年缓缓摇头,然后靠近日照,掂起脚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嫣然一笑,转身即走。走出十来步,又一回头,向日照挥了挥手,而空中回荡着他的歌声。不是往常献艺时的冶艳曲调,而是悠远绵长,深沉跌宕。

    那下位女官很学过一点诗词,虽然只听到几个字,也知道是一篇《易水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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