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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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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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迦岚听了苦笑着摇摇头,就此应允,却在云桥分手前一刻低声道:“卿与少王傅情谊深重,但是本王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当年卿亦在凛霜建功,那一次虽柳暗花明却透着恢宏大气,少王傅此次,本王虽不知细节,却觉得透着难言的鬼魅之感,卿此去小心为上。本王不担心你控制不了破寒军,却怕你伤在自己人手中。”

    昭彤影深深行了一礼,微笑道:“中秋之夜臣一定会回来陪殿下赏月。”

    安靖国北方边境凛霜郡,地如其名,乃是八月飞雪的苦寒之地。这里虽然不像扶风、鹤舞交接地那样群山连绵、地无三尺平,可也高山巍峨、峡谷险峻,安靖著名的长霆山脉自西向东斜向穿越大半个凛霜。凛霜郡治长州就得名长霆山,位于长霆山脉南麓平原,是凛霜最大也最繁华的城市。凛霜最多的是堡垒、城关,安靖国最著名的几个关口如受降关、晓月关、长河关、归雁关、杨柳关都分布在凛霜,且在凛霜与北辰接壤的其实并不能算太长的国境线上。

    安靖与北辰的国界也是与各个邻国分界中最为模糊的一个,这里不象东方边境鸣凤、南方鹤舞那样有大海和高山作为天然屏障。凛霜在向北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其间山脉走向也不是扶风那样顺着国境线,而是南北走向为主。更为重要的是,北辰其实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国家。

    北辰这个称呼首见于安靖的史书,正因为安靖国人这样称呼,相邻各国也都使用了同样的词汇。从清渺七十九年这个称呼第一次出现在朝廷公文上后,享有这个名称的民族或者说部落已经换了好几次。清渺之时被称为北辰的是呼勒族人建立的游牧政权,清渺后期亚翰族灭呼勒夺得北方草原的统治权;苏台历史一百四十九年,来自更北方的那尔腾部落经过长达三十年血腥战争成为那片土地最新的统治者。然而这些前浪推后浪的统治者们并没有像安靖一样设置皇都、颁布律令、建立城池,最终形成一个统一而稳固的国家。

    可能是受到游牧这种生活方式的限制,一代代的统治者都采用松散的部落制,其中只有亚翰族于清渺历两百九十四年在北方建设了皇城——千叶。千叶城在当时英明的皇帝治理下有过短暂的辉煌,一度房屋林立,宫城华美,却最终毁于那尔腾人的一把大火。

    对于安靖,北辰是始终的心腹之患,北辰松散的格局使得安靖人擅长的外交无从着手,而他们彪悍勇猛的性格也是崇尚温文秀雅的安靖人无法接受的。然而,最让安靖人无法忍受的是北辰人对待女性的态度。安靖并不要求她的邻国都和自己一样将女子看得更高,乌方、南平都是男尊女卑的国家,可都与安靖有过或长或短的互通有无,姊妹之国,唯独北辰,历代安靖朝廷都缺少与之结交的念头。北辰前后多个统治民族习惯风俗各有差异,唯独相同的是极端鄙视女性的特点,在北辰女性是彻底的附属品,甚至更糟一些犹如牛马一般只不过是家庭财产的一部分。

    在两国之间很稀罕的一些“和平”岁月里,北辰也有一些部落首领——也就是贵族——来安靖皇都觐见皇帝,不免发生一些叫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其中最著名的一个故事说的是某一年,北辰一个二十九亲王来永宁城觐见,此人年轻挺拔、英姿逼人,从两国的审美来看都是值得称赞的美男子。当时的皇帝在后宫长平殿设宴款待,自然满座衣衫华美的苏台女子,其中一个三位官是鸣凤郡名门家主,时年仅二十三岁,乃是出了名的神童才子,更是叫人一见惊心的美人。此人恰如当代的昭彤影,走马章台、风流浪荡,叫一城少年为之伤心的人物。

    传说那位亲王在长平殿宴会上见到那女子被她的美貌惊住,且那女子生的窈窕娇柔,此人目不转睛的看了好半天对从人说:“这样的美人就该收藏在房中,可惜了!”接着又是一长串听到的人都不敢向人复述的亵渎话语。与此同时那三位官也瞟着亲王,对身边的同僚说:“真是美人啊,怎么偏偏是个亲王呢。要是个随从非要弄到手不可,啊啊啊,这样的美人到了眼前吃不到简直是对我的折磨。”

    听她发表意见的人在几分钟前刚刚听到那位亲王的高论,本是来八卦的,却听了那么一段话,被这种礼尚往来弄得目瞪口呆。

    这么两个国家,想要和平共处的难度可想而知,历代凛霜守军所担负的责任也可想而知。凛霜破寒军号称国中第一,边境四郡中凛霜军男子的比例最高,且凛霜都督多半由男子出任,为的就是能在体力上对抗彪悍勇猛的北辰战士。破寒军并非凛霜所有军队的总称。苏台边关四镇都布置了十万以上的常驻军队,分成两种,一种为朝廷统一调配的军队,归大都督直接指挥。另一种是地方军队,采用屯田制,军事上由大都督节制,行政上归属郡守管辖。破寒军就是凛霜驻军中的前一类。除此之外凛霜还有数目大致相当的屯田军。

    屯田军又分两种,一种也就是每一个县府都会有的以巡城司马为代表的守军,紧急的时候还能算上三班差役;另一种其实是民兵。边关四镇都有专门的军户,又叫兵户,这些人家代代为兵士,终身在军册上,平常可以正常的种田打猎,每年夏冬都有一两个月组织起来训练,一旦发生战事就地征集。军户另设户籍,子弟不能参加进阶考,想要飞黄腾达只有通过战场上的军功。军贴一下,所到之处军户必须派人出战,不能用徭役或者金钱替代,哪怕没有壮年也要派出一个人,上不了战场就给军队做饭喂马。而作为补偿,军户免普通的徭役,赋税也相应减少。

    屯田军没有统一指挥,就近征召归当地夏官统领,或者编入都督管辖的正规军。

    苏台其他三镇,都督府和郡守府通常不在一个地方,至少指挥所不在同一个地方。例如鹤舞郡治明州,鹤舞指挥所则在玉珑关,鹤舞副都督也常年镇守玉珑。然而凛霜破寒军的指挥所也就是郡治长州,这足以说明烽火不断的凛霜军队的地位远远超过了地方文官系统,事实上,从苏台建国以来,凛霜军政双方的权利都掌握在大都督手中,朝廷任命的郡守只能仰大都督鼻息生活。甚至发生过郡守与大都督发生冲突后被军官当场斩杀,事后朝廷只将大都督象征性的降了两阶,而肇事者仅仅夺去军职发回故乡。

    苏台历两百二十二年起担任凛霜郡守的是名叫邯郸琪的四十岁的中年女子。看家名就知道她和现任“代理扶风大都督”邯郸蓼是本家。能够在三十来岁的年龄成为一方郡守,邯郸琪的能力也算出色,以往历任地方官都获得好评,唯独到了凛霜被紫筠压得完全抬不起头来。当然,这也不能怪她无能,凛霜三州十府没有哪个文官不被破寒军欺压着的,私下里自嘲说自己不过是破寒军的幕僚们罢了。

    然而,这几天乃是邯郸琪来到凛霜后最为扬眉吐气的日子,耀武扬威的破寒军因为主帅的被杀和“反叛”之说弄得人心惶惶,而那几个在郡守府出入时连行礼都省略的狂傲之徒正在她邯郸琪的大牢里垂头丧气的等待命运判决。

    邯郸琪这些天忙得不可开交,要安抚百姓,更要调动郡守府下属的兵马以及临时征调的屯田军密切监视破寒军一举一动,防止其中出现一两个叛乱者的漏网之鱼。虽然忙,心情却格外舒畅,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好像年轻了七八岁。

    这日午后朝廷八百里加急到,她看了之后快步走向内堂,穿过两旁侍卫林立的长廊到了原本属于她书房的地方对着正背负双手在房中踱步的青年女子道:“钦差大人,朝廷的命令下来了——”

    那人转身截道:“圣上增派的什么人?”

    “啊——是,是殿上书记昭彤影。”

    “昭彤影?”女子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笑了起来,转头对一边坐着的青年道:“西城啊,你说这个人跑来做什么的?”

    这是水影进入长州后的第十天,也是她手刃紫筠、扣押破寒军主要将领后的第九天。五月,凛霜郡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缓缓拉开帷幕,天气晴朗、气温合适。举头天高云淡,低头繁花如海。

    水影对这样的季节也满意得很,几次对洛西城说幸好是夏天,若过了八月,朔雪飘飘、蓬沙历乱;还抬起一只手珍惜的看看说:“那不毁了冰肌玉肤。”和去年同行鹤舞相比,这一次的水影活泼许多,一路行来谈天说地笑语盈盈,同行的人都有如坐春风之感,私下里说“传闻少王傅性情冷漠,出来的时候还很害怕,现在看来都是无稽之谈。”从人兴高采烈,洛西城却打从一开始就有几分害怕起来,为这人反常的表现而害怕,总觉得在那盈盈笑语下面隐藏着足以震动天下的计划。

    第一个转折是在快要进入凛霜郡的时候,在某州城的驿馆里水影将同行的几个官员叫来笑盈盈道:“明天我们就要进入凛霜郡了。皇上派我们来此的目的大家都很明白吧?”

    众人点头称是,她又道:“劳军使被杀一事发生在长河关,动手之人乃是长河关镇守,而大都督居于长州,两处相隔百余里,诸君看如何是好?”

    从人七嘴八舌,有说先到长州,让紫筠把当事人传到郡治听后询问;也有说对方乃是关城守将不能擅离职守,应该先到长州然后前往关城。也有说既然事情发生在关城,我等直接到关城去找当事人等等。

    水影静静听完缓缓道:“卿等所言皆有道理。但我以为我们既然接受了皇命彻查,就是代表圣上,也是说明圣上对此关注。圣上日理万机,我等臣子应当尽快处理此事,以免圣上担忧,这才是为臣之道。”

    众人连声称是说“愿听钦差大人命令。”

    水影嫣然道:“依我看,我们兵分两路,分别前往长州与长河关。前往关城的可以钦差权限询问证词,我在长州稳定大都督为卿等后援。”说罢将从人迅速分为两路,绝大多数官员都送到长州,自己只留下洛西城等三名官员,而护卫也多数拨给前往关城之人。此令一下也有些年长稳重的属官觉得不妥,旁敲侧击的提醒她只当什么都听不懂,众人也不敢多说。两队人马当即分开,水影带着三十余人连夜赶路,行出十余里忽然停住下令就地扎营。众人迷惑不解,心说如果不想赶夜路前面那个县城就可以住店,既然出来了荒山野岭扎什么营,反正这些天兼程倍道也不是第一次。

    众人怀着疑惑进入梦乡,第二天醒来又是大吃一惊,扎营的时候还只有三十来人,一睁眼旁面围了一圈。齐刷刷的黑色扎巾箭袖,年龄都在二十出头三十不到,背弓带刀,神色冷凝。乍一看众人还以为被哪里的山贼土匪团团包围,可山贼哪来这种肃杀严整之风。水影见了这些人微笑上前,对着领头一人道:“辛苦了。”

    那人拱手欠身:“幸未辱命,准时赶到。”

    水影随即下令拔营起寨,众人这才知道她在此扎营并非因为劳累,而是等这群人来到。当天夜里距离长州只有不到五十里,这群人换了衣衫,打扮得和随行的士兵别无二致。所有衣衫都是他们自己带来,这一下原本就犯嘀咕的从人们更是震惊,隐约觉得这些人来头非小。只有洛西城一见来人便知来处,原来领头之人曾经见过,便是去年秋天与他们一同前往鹤舞,又在襄南县斩兵士开城门的花子夜正亲王府侍卫。洛西城后来听水影说起,说此人虽不是侍卫统领,可一身武艺出类拔萃,为王府侍卫中第一。他听后暗地里叹了长长一口气,心说花子夜那时也是要去上战场的,这样一个人物本该带在自己身边防身,却送给了水影。这位正亲王对少王傅只怕不是贪恋容貌那么简单。

    如今此人带队而来,跟随的那些黑衣人必定是花子夜正亲王府侍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又想凛霜之事上一次是交给了苏台迦岚,这一次出发前听说朝堂上皇帝又嘱咐花子夜关注,所以这位正亲王派出自己府里的高手协助钦差也不算逾越。

    那日到了长州,就像洛西城事先对水影说的那样:“上一次以劳军为名还算是和气,这一次说明了是来兴师问罪,只怕进长州城都不容易。”

    果然,长州城门外一字排开数十人,刀出鞘、弓上弦。

    从人们停住了脚步,水影淡淡一笑下马欲上前,却听一人道:“待属下过去。”她看了洛西城一眼,微微点头。

    “凛霜破寒军骁雄无双,洛西城一直认为破寒军的勇猛和刀剑是对着北面的,什么时候转到南面来了?南面难道不是我们苏台大好河山?”洛西城站在刀剑之前,神色泰然,昂首高声。

    领头之人脸上一红,下令收刀,讪讪道:“只想看看朝廷来人的胆量。”

    洛西城微微一笑:“原来这是破寒军迎宾之道。”

    等入了长州城,行过街巷一顿饭上下到凛霜都督府,雕梁画栋气派非凡的宅第,正门口一对千余斤重的石狮子和门楣上烫金的“凛霜大都督”五个字,以及门旁两排身高八尺、肩宽腰圆的壮硕汉子,透着凛霜破寒军赫赫威严。

    “解下兵刃!”刀剑指处不容反抗。

    她轻轻一扬手,洛西城第一个解下腰间佩剑。

    兵刃一把把落入硕大的铁桶中,叮当作响。

    登堂入室,门外的肃杀之气反而淡了许多。破寒军的统帅,凛霜大都督紫筠一身便装门旁迎接。水影带着洛西城和两个随从含笑走入,紫筠吩咐上茶,两人分宾主坐下,都像是没事人一样,绝口不提公务,谈天说地,谈笑风生。

    漫无边际的聊了大半个时辰,水影忽然道:“我昔日在凛霜长大,破寒军也不陌生。这破寒军的迎宾规矩几时变的?”

    紫筠哈哈一笑:“久闻少王傅才华卓越,本都想看看胆略是否一样出色。”

    “如何?”

    “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大都督这府邸守卫的比皇宫还森严,本官在后宫尚且能随意出入,大都督这里好严啊。”

    “边关多刺客,不得不防。”

    “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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