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的脸上呈现出异乎寻常的坚定:“不,朕已经决定了,就立据儿为太子。虽说据儿年纪小,可是以后历练历练就好了。而且时间不能再拖,朕已经和钦天监说了,挑个好日子,就行册封大礼,大概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刘彻怎么这么焦急?子夫还要再说什么,看他急切和不在焉的样子,也不好说的,只得道:“我替据儿谢过皇上了。以后一定督促据儿好生读书。不负皇上期望。”
刘彻点点头;“这就好。”说着,蹙着眉头,眼睛眺望着外面,似乎心事满腹,对身边的什么都不在意似的。
子夫想要和刘彻说说吟霜的事,见刘彻这幅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刘彻一回头,看见她的神态,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你要说什么?对了,吟霜怎么样了?好像风闻着她不太好。”
子夫见问,忙道:“回皇上,我正要找空儿和皇上说呢。又恐怕前朝事情多,不敢打扰皇上,吟霜已经——没了。”
刘彻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态:“怎么这么快?你昨天看她,不是说产后没什么事么?怎么会没了?”
子夫当然不好说吟霜伤心而死的事,只是委婉地将早已经想好的说法说了出来:“太医说,是产后太虚弱,血气耗尽,所以油尽灯枯之症。毕竟是双胞胎。对元气损伤甚大。”
刘彻听了。只是微叹一声,没有说什么,过了半晌,才道:“既然这样。后事你就操办吧。两个孩子,你也多照应些。”
“不劳皇上叮嘱,我已经答应吟霜了,对两个孩子,自当尽力,毕竟,我也是他们的母亲。只是吟霜的后事——”子夫沉吟了一下,看着刘彻道:“还想请示皇上,虽说吟霜原来是采女,位份不高,后来又被降了位份,可那毕竟是皇上一时气愤所做的,当不得真,现在吟霜去了,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丧事就按照隆重一些的规格来吧?”
刘彻仿佛在想着别的什么事似的,恍若无闻,听见子夫连唤了他两声,才醒过神儿来,有些失惊地道:“朕已经下了旨意,又怎么能收回?就按照普通宫人的规格办吧,人已经去了,也不在这些虚礼上,况且现在是什么时候?前方战事正紧,若是大操大办丧事,岂不是惹得朝野和人心不稳?还是简素些。”
子夫不知怎的,心中一寒,像是瞬间收紧了似的,正要再说什么,只见两个小内宦匆匆跑进来说道:“回皇上,相国在前面等着皇上呢,说是前方又有要紧的战事传来。”
刘彻忙立起身来:“告诉他在那里等着,朕这就过去。”一面也不顾再和子夫说话,就匆匆离去了。
子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几乎要瘫软在地上,惦记了这么久的事,就这样突如其然地来了,叫她有些不相信,据儿若是被立为太子,自己的地位也就牢固了,在宫中这么多年,终于熬到了这一天,女儿的付出,以后要加倍给她偿还回去!
正在想着,只见宁儿进来道:“回娘娘,公孙夫人和陈夫人来了。”
大姐二姐一定是知道了宫里的这么多事,所以放心不下,又进来看自己,便道:“还不快请进来?”
一语未了,只见小宫女掀起帘子,君孺和少儿已经走了进来,一见了,也不及叙话,开门见山的道:“听说李采女死了?”
子夫点点头;“正是,我才从那里回来。”
君孺脸上显出一丝释然的神情:“这下你可就放心了,没有后顾之忧了。”
子夫没有说什么,少儿又微露惊喜地道:“听说皇上要立据儿为太子了?”
子夫有些惊奇,她们的消息知道得倒快!便笑道:“你们怎么知道的?我也是才听见皇上说,心里还有些纳闷呢。”
“我们的消息也灵通的很呢,你不知道,我们在外面未必不知道。这是公孙贺回来说的,说是皇上在朝堂上和众位大臣商议了,现在时局不稳,必得立一位太子,才能稳定大局,大臣们也说,这次淮南王谋反,正是因为朝中无立太子,所以人心思变,动荡不稳。皇上才决定立据儿为太子。”
“皇上没有提另几位皇子么?”
还没等君孺答话,少儿就抢着道:“李采女的两个皇子刚出襁褓,能看出什么来?王夫人的皇子没了母亲,一向也是个默默无闻的,又不是嫡正,怎么能起立他们为太子的念头?”
子夫看向君孺:“青弟和去病可说了什么没有?”
“你就只管放心,青弟和去病什么都没说,这点子道理他们还是懂得的,在这个时候,越要后退避嫌,后来还是大臣们说,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功大,子以母贵,据儿出身显赫,理应被立为太子,青弟和去病还恳辞了几句。”
子夫点点头:“这就好,这我就放下心来了。”又道:“正好,今天可谓是喜庆的事,你们一会就留下来多坐一会儿,正好,有新进的点心,拿来给夫人们尝尝。”
正说到这里,只见小宫女进来回道:“回娘娘,昭华殿那边请娘娘过去,说是有要紧事商量。”
子夫也顾不得疲乏,便向君孺和少儿道;“宫里事情多,我也管不得你们了,就先回去吧,改日有空儿,我再叫你们进来。”
君孺和少儿忙道:“你只管去吧,我们看你一眼就放心了。”
子夫点点头:“不用惦记我。”就站起来向外面走去。到了昭华殿,只见灵堂已经布置妥当了,几个妃嫔站在旁边用帕子捂着嘴,呜呜咽咽地小声哭着,奶娘抱着两个小皇子,也站在灵前,孩子还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他们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还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和陌生的人。
屋中侍女们人来人往,虽然是早就安排妥当的,还是显得乱糟糟的,子夫见了,皱了皱眉头:“孩子还小,抱出来做什么?若是惊吓着了,可怎么是好?你们负担得起这个责任么?还不快抱进去?”
两个奶娘吓了一跳,连忙抱着皇子下去了,这里子夫又问道:“什么事?”
几个高位份的妃嫔见问,连忙上前两步,回道:“就是出殡的仪式,按照什么规格来?”迟疑地看了子夫一眼。
一提起这事,子夫又想到刚才刘彻的神态和语气来,虽然吟霜一直不得宠,可是毕竟也为刘彻诞育了两个子嗣,他就这样薄情,连死后的一点虚荣都不肯给她?仿佛不放在心上似的,可是自己也没有办法,刘彻的话,谁也违抗不了,便道:“我已经请示了皇上了,皇上说,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外头战局吃紧,里面更要一切慎重,不可铺张浪费了,况且前几日皇上下过降位份的旨意,就按照宫人的规格来吧。”说着扫了众人一眼。
众人纵然和吟霜不睦,如今见她去了,也不无幸灾乐祸之感,可是听见这句话,却也是都出乎意料之外,依她们想来,吟霜无论如何也能够有个贵嫔的哀荣,没想到刘彻这么决绝,都显出一幅心寒的感觉,子夫见了,冷冷地说道:“我也曾向皇上求转圜,奈何皇上现在前朝事情正多,也不敢打扰,你们要是谁敢私下议论,叫我听见,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众妃嫔都是一个哆嗦,忙答应了一声道:“臣妾遵命。”又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半真半假地哭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秘密
子夫按照宫人的规格给吟霜操办的后事,出殡那天,她在吟霜的灵前,默默地在心里说:“如月,我给你报了仇了,你那次受得毒害,终于还回来了。”
虽然有这些,可是两个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子夫看着了,心里不由得一阵心疼,丧事是按照普通的规格办的,可是对待两个皇子,却是一切待遇都极为丰厚,比正常的份例加倍。刘彻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许了。
时光如水一般向前飞逝,淮南王的叛乱被平定,大局稳定,刘据被立为太子,已经好几年了,子夫操持中馈,一切井井有条,宫中妃嫔虽多,却没有谁能抢得了子夫的风头,只不过三日五日,偶尔承宠罢了,没有谁艳压群芳。孩子渐渐长大,就在这幸福的日子中流去。
又是一年秋天,金黄的落叶纷纷落下,洒满了宫中的小径,秋意渐浓,这天上午,子夫正在宫中给众人吩咐做冬装的事情,忽听外面报道:“平阳公主来了!”
子夫忙放下账目,向众人道:“你们暂且下去,晚上再来。”
众人答应一声,都退了下去,这里子夫就起身迎接,平阳公主和卫青成婚也有好几年了,这些年以来,虽然并不是怎么恩爱,可也称得上是相敬如宾,平阳公主看去,倒是一幅平静的样子,只是偶尔也流露出有些哀怨,在人前人后,还是一幅恩爱夫妻的样子,只不过是没人的地方,夫妻两人经常无意中流露出冷漠之感。
平阳公主面带微笑地走进来,一见了子夫便笑道:“今天天气倒好,想着好久没进来看看你了。没想到你正忙着呢。”
“看公主说的,不过是常例的冬衣,今日也是正巧无事,打发他们做去了。公主快坐,我还正想着今天怎么把你这个贵客迎来了。”子夫笑着让座,又向宫女道:“快把昨天新进来的好茶斟一碗来,给公主尝尝。”
宫女答应着,捧上茶来。平阳公主抿了一口,微微笑着道:“我今天来啊,可真是要吃你的茶了。”
子夫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笑着道:“公主若是喜欢,那里还有几两,一会叫人带了回去,本来想着昨天送去的,一时忙着就忘了。又怕公主不喜欢。也不敢送。”说着,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慢慢地观察着平阳公主的脸色,猜测她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看她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心里又有些捉摸不定起来。
平阳公主放下茶盏。缓缓地笑着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茶,而是你们家卫长的那个茶啊。”
子夫一听,霍然一惊,心里陡然明白了起来,平阳公主说的是下聘茶的事,按照礼仪,凡是女儿出嫁,都要由男家下聘礼,其中一定有茶。故而又称为下茶。虽说曹襄和卫长的婚事早在出生时候就已经口头约定,宫中也人人皆知,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可是毕竟没有正式举行订婚仪式。所以还必得走这一道过场。
子夫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公主这么着急?”
“可不是,襄儿年纪也不小了,我想着也该给他成家了,原本他没有军功,我还有些顾虑,担心他配不上卫长呢,现在好了,自从打仗回来,好歹也是有功劳的人,又封了右将军,这不是,我自觉时机也成熟了,所以才敢贸然来提,虽然突然些,可是也是考虑了好几天的。可别说你们皇帝家的女儿,我们高攀不起啊。”说着笑盈盈地看向子夫,一幅不相信会不成的样子。
子夫心中翻起了狂波巨澜,自从霍去病立功回来,和卫长亲密无间,几乎到了不避嫌疑的程度,卫长也每日都往那边跑,天天和霍去病在一起,她看着两个孩子这么亲密,着实不忍心拆散她们,几次和卫长说起要出嫁的事,卫长只是说要陪在父皇和母后身边,言下之意便是不肯嫁给曹襄了,她一则不忍心看着女儿受苦,二则也知道卫长的性子倔强,要是逼急了,恐怕还不知出什么事,故而也一直没有提,想着能混过一天算一天,到时候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没想到平阳公主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来了,开门见山地提出来,看她不会不依的。
子夫想了想,正在想怎么回答,若是断然拒绝,恐怕不行,若是一口答应,还想着能不能有个推辞的借口,再拖延几天,想着先岔开这个话题再说,可是仓促之间,还找不到借口,时间也来不及容许她考虑,忽然一转念,装作失手的样子,将桌上的茶盏扫落,正巧都溅在平阳公主的裙子上,平阳公主不由自主地“哎呀”叫了一声,快起身躲,裙子上已经湿了大半了,子夫忙装作万分惊惶的样子道:“都是我,一时激动的太过了,看将公主的裙子弄的。”
平阳公主勉强笑笑:“不要紧,湿了就湿了罢了。”
“这可了不得,我认得这料子,是从前太后赏赐公主的呢,我知道公主拿这料子珍贵的了不得,倒不是多值钱,关键是在这份心意上,这样,我那里还有几件衣裳,是从前做的,那时候身量宽些,后来瘦了,公主正比我丰满些,我就没有穿,我知道我和公主的高矮倒是正合适的,不如暂时先换下来,这料子最要趁着刚湿的时候熨干,否则一会就减了色了,公主快请进去吧。”说着向宁儿:“还不快带公主进去?”
宁儿会意,连忙答应一声,道:“正好奴婢昨天翻箱笼,这几件衣服还没顾得收起来,公主请随奴婢来。”
平阳公主也着实舍不得这件衣服,也就起身随着宁儿去了,又道:“可可儿地我今天想着是大喜事,还特意穿着这件衣服来,没想到天不遂人愿。”
“赶紧换下来,熨干了就好了。”子夫说着,就催促平阳公主进去了。又叫小宫女:“预备热水脂粉,服侍公主洗脸更衣。”
小宫女答应一声,刚要到偏殿去领备用脂粉,只见平阳公主有些焦急地道:“不用了,我就用你的就好,也不是外人,还有什么讲究的?”
“那也好,宁儿,你就带公主到我的妆台那里去。”说着向宁儿使了个眼色,宁儿会意,忙带平阳公主出去了。
这里子夫坐了半晌,听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了,才轻声缓步地挪到里边来,正巧见宁儿掩上了里面的门出来,见了子夫,忙迎上来,到一边悄悄地笑道:“奴婢给公主找了全套的衣服,正经得换一阵儿呢,娘娘不用着急了。”
“你这丫头,倒机灵,你是怎么想起给公主找全套的衣服的?”子夫悄悄笑道。
“奴婢想着娘娘因为卫长公主的事,一定得寻思一会儿,正要时间,若是一件衣裳,不是说出来就出来么?本来是要找那件葱绿色的缠枝西番莲深衣的,又寻思和公主的身量太接近了,就找了那件鹅黄色的淡墨水纹深衣,正好比公主的身量稍微宽一些,奴婢就说,只有这件最合适,不如再找几件小衣,一起换了就好,公主也答应了。”宁儿有些窃笑道。
子夫点点头,随意踱到妆台前,只见前面放着一应首饰,便问道:“这都是公主刚才卸下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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