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家郎君有令,慕容翰的侍卫转眼间便都离开了。文远看向王初,见她点了头,也率领侍卫们离去,整条官道上。转眼间就只剩下王初、慕容翰、李桓和站在马车门口的杜若他们四人。
看见王初表情的那一瞬间,李桓便明白,她猜到的即使不是全部,但也不离十了。
王初望着李桓,失望地质问道:“是你还记得你去阿父身边之前,我吩咐你的话吗?”
“李桓记得。”李桓垂下头,不敢看王初的眼睛,他最怕的,便是失去王初的信任,这也是他很少给王初写信的原因,他不想瞒王初,可这里的情形……
“你还敢说记得,”王初一下子激动起来,她道:“当日你没有遵从我的话,替我劝住阿父,反而领兵攻下长沙,我没有怪你,因为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可阿父这边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一样都没跟我说;这些都算了,可是,你倒跟我说说,今日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小娘,瞒住小娘,是我不对。郎主这边,有些事李桓已经尽力拖延了,可终究没能阻挡住,李桓知道自己有负小娘重托,还请小娘责罚。”李桓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道:“可是小娘是了解我的,小娘想想,您认识的李桓,岂是那等不分善恶之人?”
“王大将军的性子,小丫头你也知晓,他要做的事,除了你,还谁能拦得住?李桓已经尽力了。”慕容翰劝道,他明白王初并不是真的因为王敦的事而责怪李桓,她生气,只是因为她无法接受李桓变得像王敦那样。
王初也不愿意相信李桓会变成那样,所有听了李桓的反问,她便立刻相信了。她叹了口气,又问道:“即是如此,为何今日你在这里,又这般打扮?”
“因为知道小娘要来,我担心他们有眼无珠,不小心冒犯了小娘,才会与他们一道待在这里。”李桓忙答道。
说话间,忽然听见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只感觉到一阵风,紧接着便见一道骑着马的身影闪电一般飞驰而过。
虽然这一路常常见到行色匆匆的旅人,但如这般匆忙的,还是第一次。王初心道:只怕这人的事紧急得很。
王初坐上马车,正要叫杜若放下车帘,却看见如离弦之箭一样往前冲的行人突然勒住了马,高声喊着什么。
“小娘,好像是梅远。”李桓第一个认出了那人。
“梅远?”王初疑惑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咱们府上出了什么事?”杜若小声嘀咕道。
李桓忙看向王初,见她没有留意杜若的话,才低声警告道:“杜若,莫要胡乱猜疑!”
马不停蹄的返回王初身边,还没等马站稳,梅远便已经跳下马去。他跪在王初面前,禀道:“小娘,圣上崩逝了!”
第一百九十章 返京
谁也没想到,先前已有好转的司马睿竟未能熬过这个冬日。
一听到这个消息,王初立时便要回建康。她担心司马绍,虽然他与司马睿的关系不算融洽,虽然司马睿算不上一个明君,但他一去,司马绍更是举目无援。而且司马睿的死与王敦脱不了干系,万一司马绍激怒之下要发兵武昌,或许只有自己能劝一劝他。
慕容翰知道即使王初勉强留下,她的心也早飞到建康去了,不如索性让她回去。为着好向王敦交代,几人商定,由慕容翰代王初先行前往武昌,而李桓和众侍卫则一道护送王初回建康。待稳住了王敦,慕容翰再返回建康与王初汇合。
那弥天的黄黑大雾渐渐消散了,使得健康城露出了它的真容。
因为先前的那场大疫和司马睿的崩逝,城里处处透着凄凉的意味。王初掀开车帘,望见全副武装的官兵一队一队面色冷峻的在街道上巡逻而过,行人们步履慌张,一刻也不敢在街上多做逗留。
她叹了口气,对一旁的李桓说:“你瞧他们的样子,好像很快便会有大事发生似的,这样下去,百姓们哪里能安得下心来。”
“眼下局势不稳,皇帝崩逝,城中戒严也在情理之中。”李桓安慰道:“小娘莫要忧心,新皇不是那等没有分寸之人。”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宁。咱们先回府,旁的都待见了阿叔后再说。”王初说完便放下车帘。
王府门口的侍卫眼尖,离得老远便认出了王初的车驾。忙让人进去告诉曹氏。
下了车,看见站在府门前的曹氏,王初忙道:“阿初见过叔母。”
曹氏快步下了台阶,扶住欲向她行礼的王初。笑道:“阿初,你阿叔跟我算着你还得再过两日才能到家呢,没想到今日便回来了。路上可还好?”
“托叔母的福。一切都好。”见出来迎接自己的是曹氏而不是王导,王初心知王导此时定然不在府里,她急着见王导,也顾不得跟曹氏多做寒暄,便径直问道:“叔母,阿叔可是到官署去了?”
“不是,你阿叔被圣上召进宫了。你先回房歇着。我派人去跟你阿叔说一声。”曹氏道。
“既如此,那阿初便也往宫城去罢。”
王初暂别了曹氏,吩咐侍卫们回府安置下来,骑马与李桓一道往皇宫行去。
宫门口的守卫比方才在街上看到的还要森严许多,侍卫头领也是王初从前未曾见过的。这样的阵势倒让王初放心了不少。看来司马绍比她预想中的要坚忍的多了。
见王初下了马走近宫门,那侍卫头领威严地斥道:“宫门重地,闲杂人等,休得靠近!”
李桓将手按在环首刀的刀柄声,冷声道:“咱们琅琊王家的女郎,也是你等随意呵斥的吗?”
听见琅琊王家四个字,那禁卫头领登时打了一个激灵,他收起了满面的威风,慎重的打量着王初。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这话的真假来。
他是司马绍登基后新近提拔上来的,所以从前并没有机会见到王初,但建康城中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和那位大名鼎鼎的琅琊王家女郎交情甚笃。况且经过先前那场战争,明眼人都清楚,这天下虽说是司马家的。倒有一多半是琅琊王家说了算。若是得罪了王家女郎,自己这大好前程怕是毁于一旦了。可听闻王家女郎美貌非凡,眼前这少女容貌虽属上佳,但她满面风霜之色,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说中堪比天人的王家女郎。
看那禁卫头领狐疑的打量着王初,李桓毫不客气的叱道:“看甚么?!还不快去通报!”
“李桓,”王初低声制止了他,而后微笑道:“劳烦尊驾进去通报一声,就说琅琊王氏女郎王初求见圣驾。”≮我们备用网址:≯
听王初自报姓名,那禁卫头领虽然还是满腹疑惑,却也不敢大意,他又望了王初两眼,拱手道:“卑下这就进去通报,还请女郎稍候。”
王初颔首道:“有劳。”
那禁卫头领进去好一会儿还不见有人出来,王初在宫门外来回踱步,她正等得心烦,抬眼望见一人小跑着从宫门迎了出来,定睛细看,来人正是司马绍身边的内侍徐路。
止住了徐路的行礼,王初道:“圣上近来可还好?”
徐路躬身请王初入了宫门,一面走,一面低声叹道:“圣上刚登位的那阵子,朝廷内外乱作一团,当真是夙夜难安。幸而有王司徒忠心辅政,与圣上一道力挽狂澜,眼下好歹算是稳住了局势。”
“如此便好。”王初点点头,没有再多言语。
司马睿临终时遗诏王导辅政,却把更加位高权重,身为中朝第一人的王敦抛在一边。王初刚一听梅远说起时,便立刻明了司马睿的用意,他知道王敦与皇家绝不可能相安无事,任命他为辅政大臣,只会令他更加为所欲为,索性撇开王敦,任命相对还算忠于司马家的王导为辅政大臣。如此一来,既可将王导绑在司马家这边,又可进一步分化王敦与王导之间的嫌隙。即使是站在司马睿的对立面,王初也不得不承认,他这最后一步棋,走得比他这一生大多数棋都要妥当。
“女郎有所不知,自打听说了女郎要回京的消息,圣上这阵子还是头一回面上有了笑容。”徐路瞅着王初,低声说道。作为司马绍的亲信,徐路比谁都更清楚他对王初的心思。司马绍刚一登基便大赦天下,尊生母荀氏为建安君,却对皇太子妃庾文君没有任何安排,只怕皇后之位,他还在给王初留着。
徐路的言外之意王初哪会不明白,但她却没有接话,她道:“我阿叔还在宫中吗?”
“王司徒正在太极殿与圣上商讨政事,”徐路引着王初和李桓跨入西堂,道:“外间寒冷,女郎先在这里歇息片刻,奴这就去向圣上禀报。”
这次没等多久,徐路便回来了,他躬身道:“圣上与王司徒都在东殿,请女郎随奴过去。”
除了换了新主人之外,这里和上次王初来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见王初进来,司马绍欢喜的站起来,只是还没等面上的笑容完全绽开,他便已收了起来,同时收起的,还有他迈下御座的脚步。
在这一瞬,王初清楚的看到自己和这位新帝之间已然出现了一道不可逆转的鸿沟,果然,权势能够改变一切。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逆行
王初不觉往后退了一步,她垂下眼眸,将万般情绪悉数藏起。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屈膝,疏离而不失恭敬的低声道:“见过陛下。”
司马绍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王初态度的转变,他端坐在御座上,肃声道:“请起。”
“阿初,你这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怎得不在府中歇息,却急着进宫来了?”王导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我……”王初顿了一顿,方才勉强笑道:“我却没留意,阿叔这么一说,倒真觉着有些疲累了。”
“即使如此,阿初你先回府去,改日再来觐见,”王导望着司马绍,不动声色地说道:“陛下以为如何?”
王导的意思很明显,司马绍却未作理会,他意味难明的看了王初一眼,道:“既然累了,何必再多行劳顿,就在宫中歇一歇罢。”
说完也不待王导再说什么,就唤了徐路来,将王初领到西堂歇息。
王导一走,司马绍便换上平日的便服,迫不及待的赶往西堂。
“阿初,”司马绍疾步跨进西堂,高声唤道。
听见司马绍的声音,王初立刻从座塌上站起来,她向着司马绍屈膝道:“陛下。”
司马绍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他愣愣地望着王初,半晌,方才大步上前。他走到王初跟前,扶住她的手臂,缓声道:“阿初,你是在怪我吗?”
“陛下何出此言。”王初低着头抽出自己的手臂。
司马绍叹了口气,道:“阿初,你阿叔是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这你可知晓?”
王初点点头,依然不去看司马绍。
“今时不同往日了,便是在你阿叔面前,我也必须做出一国之君的样子。我的苦衷。阿初你难道不明白吗?”
听出司马绍话中颇有些要防备王导的意思,王初不禁替王导着急起来,她望着司马绍。急急地说道:“请陛下扪心自问,阿叔对皇家,对陛下如何?他又岂是那等虎视眈眈之人?”
“这个我自然知晓,只是这世间的人多半是存着自己心思的,既然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我即便再信他,却也不得不如此。”见王初神色着急。司马绍如同宣誓般郑重地说道:“可是阿初,不管我与王家的关系最后变成甚么样,对于你,我永远是当年的那个阿绍,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对于司马绍的这番话。王初听得很明白,他既不愿放弃与王初之间的情谊,也不愿放松对王家的警惕。好在他终归还是对王家手下留情了,并没有立即开始部署针对王敦的行动。
入了夏,司马绍听从王敦的意思,征召他回京。并加授给他黄钺、班剑武贲二十人,奏事不需传报姓名;入朝见君,不用快步小跑;上殿之时,不必解剑除屐。
因此。王敦便从武昌移镇至毗邻建康的姑孰,并在姑孰东南的于湖屯兵。为了更好地控制京畿地区,王敦继而将王导由司空提拔为司徒,却免去了王导扬州刺史的一职,亲自担任扬州牧。
因为辽东战事又起,慕容翰抛不开那份责任感。决定回去帮助他父汗对抗外敌。而王初自从慕容翰走了之后,便极少出门了。
司马绍的忍让令王敦放松了警惕,愈加傲慢起来。他不仅将四方的朝贡都纳入自己府库存放,就连将相和地方州牧的任命也全都出于王氏一门。他还开始大举营造府第,侵夺别人田宅,发掘古墓,劫掠行旅商人,直闹得人心离散,举国上下对于王敦,皆是敢怒而不敢言,都盼着司马绍早日发兵,将王敦拿下。
王敦的种种行为王初自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这样做,简直是自掘坟墓。可是如今王初的劝谏王敦根本不听,甚至到了后来,只要王初来了,王敦必定避而不见。
王氏族中,有一位王初很尊敬的从叔,名为王棱,他一向性格耿直,亲眼见到王敦这阵子如此倒行逆施,他便言辞恳切极力进谏,最后终于惹恼了王敦,被他暗杀。
这件事令王初彻底心灰意冷,如今的王敦,是再也听不进旁人的意见了。从那以后,王初再也没有去过姑孰。
或许司马绍就是等着他走到这一步,因为这样下去,王敦迟早会众叛亲离,不战而败。
就在这时,局势却又一次发生了逆转,因为,王敦突然病了!
王初赶到姑孰时,见到的不是当日那个威风赫赫,霸气十足的王大将军,而是一位形容消瘦,卧病在床的老人。
见到这样的王敦,王初心中不忍,看他病得如此之重,还时刻挂念着军中之事,王初劝道:“军中的事还有阿应他们,阿父应当好生休养才是。”
“阿应跟着我这么些年,却始终不成气候,难堪大任,军中之事交给他,我如何能放心得下,”说到这里,王敦喘息了一阵子,又喟叹道:“只怕我一去,王家就要垮了。”
“阿父说什么呢,”虽然对于王敦这阵子的行为深痛恶觉,可毕竟有一份浓重的血缘联系着两人,听见王敦似有交代后事之意,王初心里很不好受,她强笑道:“阿父身子一向健壮,岂是这小小病魔能击垮的?就像阿父说的,阿应还年轻,行事也不够稳妥,待阿父好起来,还要对他多加教导才是。”
“阿父一生戎马,为咱们大晋朝立下不少战功。之所以走到今日这一步,皆因阿父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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