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突然道:“阿初你的意思是……紫玉害得你?”
王初心想:这才算上道。
“阿父想想,紫玉与我同去,除了她还能有谁?”
王敦目光转向紫玉,似乎在思量着。
紫玉坦然地迎着王敦的目光,她道:“郎主明鉴,紫玉怎么会加害小娘呢。”
王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你一向疼爱阿初。”
看见他点头,王初只觉得浑身血都往上涌,她没想到自己说这么多都成了废话,这紫玉一句顶自己一百句,“王初啊王初,你信用度真就这么差吗?!”她在心里埋怨原来的王初。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阿父,不信你再叫我门口的守卫来,问清楚看他们是不是被人迷倒的!”王初还要争辩。
王敦道:“阿初,这件事阿父会查清楚的。”
王初不愿就这么被他敷衍过去,她怒道:“难道我房里的烟竟是我自己放的吗?!”
此话一出,王敦淡淡看了紫玉一眼,耐心地对王初道:“若是阿初心中不平,阿父便叫人将你的鞭子拿出来,你打她几下出出气可好?”说罢等着王初回答。≮我们备用网址:≯
紫玉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在一边跪下,似乎无论王初对她做什么她都是情愿接受的,只要王初高兴就好。
王初愣了一下,立刻醒悟王敦一定以为她是故意陷害紫玉。
天地良心啊,王初此刻只觉得自己太冤枉了。这个女人真是小觑不得,王初暗怪自己大意了,只以为王敦一定会为了女儿的安全着想,最少也会训斥紫玉几句,当然能教训她一顿是最好的了,至于怎么教训她王初暂时还没想到。未料到自己没有确凿的证据,王敦根本不相信她对紫玉的控诉。
紫玉平常一副柔弱怯懦的外表,的确很难想到她能这么阴狠,竟要用烟熏死王初。饶是王初自己几次受她暗算,终归还是因为她平日里温驯的表现轻视了,所以被她轻易逃了过去。
见他们两人如此,王初无力地摆摆手,她咬着唇,不甘心地挪着步子向门口走去。
紫玉站起来盈盈一拜道:“郎主,紫玉有一事,不是当讲不当讲。”
王初停住步子。
王敦道:“哦?你说。”
紫玉看了看王初,柔声道:“小娘近日频频遭遇火灾,不知可是冲撞了火神?”
“你不说我竟然忘了,的确该小心一些!”
“明日阿父让人给你准备着祭拜一下火神,另外,这几日你房里别用炭了。”
“啊,”王初没想到临了这紫玉竟然倒打一耙,“不烧炭我不得冻死,何况这江上湿气又重!”
“阿初你就暂且忍耐这几日,阿父会命人给你加厚被褥。你从除夕一直今日,已经遭了三次火了,总还是避讳一下的好。”
“这都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王初分辨道。
“阿初,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有不可信其无。”王敦打断她的话。
王初真是欲哭无泪,与紫玉的初次交锋就这样以惨烈地完败告终。
王初自然没有指望这一次就能让王敦对紫玉下重手,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而已,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紫玉不仅安全过关,还抓住机会明着算计了自己一把。
而这次惊动了紫玉,她一定会多有防范,日后再想动她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了,王初只能提醒自己要多加小心,别再被紫玉算计。
思来想去,王初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终于被她想到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法子。
“阿袆,咱们船上有没有那种烧起来会有很多烟雾的木炭?”
“小娘问它做什么?”阿袆好奇道。
王初眼睛一亮:“还真有?快带我去找。”
阿袆道:“小娘,那种木炭是专门给下人用的。烟雾也不算很大,但烟味太呛人,连阿袆用的都不是那种,小娘这样的贵人怎么能用呢。”
“去,谁说我要用了?”
“那小娘还叫阿袆带你去找?”阿袆满面疑惑地问她。
“笨蛋,”王初做出一副风流公子的样子,她手中持着一柄白玉塵尾,将它当做羽扇缓缓地摇了摇,点着阿袆轻笑道:“我无福消受,自然有人能消受得起。”
阿袆一脸了然的笑意,口中却问道:“不知小娘想干什么?”
“嘿嘿,不用怀疑,就是你想的那样。”
阿袆跃跃欲试道:“那阿袆这就叫人将木炭给小娘送过来!”
她们在船上找了一间没有窗户的空房间,那屋子原本是用来储物的,但王敦一行人少,行李也不多,这船又大,因此像这样的空房间还有许多。
王初命人在那屋子里烧足了木炭,等满屋子都是烟的时候,阿袆便去请紫玉。
紫玉虽有些意外王初竟会想见她,但也不好明着拒绝,只得随了阿袆来。王初躲在一边,见她来了,便藏在柱子后面。
只听阿袆说道:“紫玉姐姐,小娘就在前面的房间里等你,她说只想见紫玉姐姐一个人,所以阿袆就不陪你进去了。”
紫玉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她问道:“小娘怎么会想见我呢?”
阿袆催促道:“紫玉姐姐进去不就知道了,别让小娘久等,姐姐还是快去吧,直接推门进去就行,不要敲门,不然小娘会不高兴的。”
紫玉踌躇着,最终还是向那见燃着许多木炭的房间走去。
她刚一抬起手腕想要推门,躲在一边的侍卫便一把将她推进去,然后飞速的合上房门,将她反锁在里面。
紫玉反应过来,她在房内拍着门大喊:“开门,咳咳,快开门!”
“紫玉,你现在知道被烟雾熏地无法呼吸的感觉怎么样了是吗?”王初站在门外,冷声问道。
听到王初的声音,紫玉停止了拍门,她辩白道:“小娘在说什么,咳咳,妾已经说过了,真的不是妾做的,咳咳咳……”
“你不必急着否认,希望你也能好好享受这种烟雾缭绕的感觉,不如,你就当成自己是在仙境吧,反正都是烟雾嘛,也差不多。”
王初带着人离开那儿,阿袆好奇地问道:“小娘怎么走了?”
“听她吵的心烦。”
阿袆笑嘻嘻地说:“小娘该不会是心软了吧?!”
“我是觉得这样做好像有点过分。”
“过分?”阿袆喊道,“小娘别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
“你相信我?”
“当然了,阿袆知道小娘不会说谎,小娘说是她做的,就一定是她。”
“哎!”王初既感动于阿袆的信任,又心寒王敦这个做父亲的对她的信任,竟然还不如她身边的侍女。
“去开门,放她出来。”王初对身边的侍卫说。
紫玉出来了,虽然她的衣裳和面容上都沾染了些烟灰,但举止还是那么从容优美。
王初叫阿袆他们都离得远些,她自己一个人坐在榻上等着。
紫玉微微低着头,缓步而来,行礼道:“谢小娘。”
王初也不叫起,只盯着她,似乎想研究她究竟在想什么,紫玉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面上依然是那副恭谨地神情。半晌王初方才出声,她平静地问:“紫玉,你可是恨我?”
“定是妾有什么做的不周到之处,才劳烦小娘亲自教导,妾心里明白,不敢怪小娘。”
答非所问,她应该知道王初问这话的含义。
王初也没指望紫玉真能对她敞开心扉,她摇摇头,淡淡地说道:“你回去吧,如果阿父问起,照实说就是。”
“是。”紫玉又行了礼,才徐徐而去。
“小娘怎么这么快就放她走啦?”阿袆进了屋子,不解地问她。
“这次不过是小惩大诫,意思到了也就行了。”王初淡淡地说。
“小娘不该这么心善。”阿袆看着紫玉的背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王初苦笑,她确实还狠不下心来置紫玉于死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或者只是在等待,等有一日她自己也变成心冷如铁的人。
王敦得知此事,也只当王初小孩子心性,上次没整到紫玉,所以又来一次,是以并不曾放在心上,只轻轻责备了她几句。
虽然王敦并没有怎么样,但只有王初知道自己是注定要将这个陷害别人的黑锅背下去了。
第三十章 建邺惊梦
一行人循水路去往建邺,在江上已过了二个月。
天气渐渐转暖,从洛阳出门时还是积雪未消,春寒料峭,到此时已近暮春时节。树木抽出黄绿色地嫩芽。万物复苏,都脱去了一冬的灰暗,越近江南,两岸的风景也越来越明媚,朝气勃发,与洛阳那种日暮江河的萧条寥落大为不同。
因着江南好风光,加之此时已近三月,天气和暖,大家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衫。
很快就要到建邺了,王初心中激动,她前世今生都还从来没来过这繁华的金陵古都,因此不时地往舱外瞭望。
虽然王敦是为了公事而来,但琅琊王氏亲眷已有在建邺的了,所以只通知了他们,并不曾惊动官府。
早有人临水而立,在码头等候着,见王敦一行人出了船舱,站在最前头的那人便激动地连声道:“阿兄,阿兄。”
王敦也欣喜的唤道:“阿龙。”
王初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他们倒都是好眼力,还隔着数十米远就已认出对方,可见也是极为熟识的。
船刚刚靠岸,那人紧趋几步下了台阶,快步迎来,步子虽急,在他走来却是从容优雅之至,看得出他的家世教养是极好的。
他带着温润的笑容走来,虽则和颜善笑,却是姿容绝世,有着说不尽的超脱淡泊,一举一动,尽显名士风流。
这个男人不过才三十出头,他头戴纶巾,褒衣博带,码头的风随着他的脚步轻拂着他的衣衫,飘然若仙。
乍一见他,王初只觉得自己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仿佛又回到那个梦魇中了。
“王导!”王初脱口而出。
梦魇里敬酒的那人原来是他!
虽然此时他的年纪已经不似梦中那般年轻,但他的容貌却没有什么大变化,反倒是因为年岁长了些而平添几分成熟圆融的魅力,神采风姿更甚梦中,毕竟这个梦她已经做了二十几年,梦里她看的最清楚的就是他的面容,是以王初一眼就认出他来。
“什么?”王敦回头问道。
紫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阿袆担心地扯扯她的手,小声道:“小娘怎么了?”
“没事。”王初随口应道。幸而王敦与王导在前面寒暄,未曾细听她说了什么。
王初猛然想到当年在《世说新语》里读到过的那个故事,说王敦与王导一同参加石崇家的宴会,石崇让侍女向客人劝酒,若是客人不喝的就将劝酒的侍女杀掉。
王导不善酒,为了不使为自己奉酒的侍女被杀他就勉强喝了。而王敦却怎么都不愿喝,石崇连杀三个向他劝酒的侍女,王敦却神色如常,巍然不动,硬是不喝。王导责怪他,他却反倒说:“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
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
“好一个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梦一做就是二十几年!怪不得我会来到这里!”
虽然天气和暖,却抵不住王初心中阵阵发寒,她只觉得自己禁不住那寒意,仿佛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王初眼睁睁地看着王导愈来愈近,直至他的脸孔放大数倍。看到那个纠缠自己二十几年的梦魇突然在青天白日下向自己走了来,王初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在不停的摇晃,仿佛顷刻间都化作烈焰与利刃,向她扑来。
王导走到王初面前,温和地俯身,笑着伸手要来抱她,口中唤道:“阿初,快让阿叔看看!”
她不自觉地躲闪开王导的手,尖声叫道:“走开!”
王导一愣,他诧异地看向王敦。
王敦解释道:“许是太久不见你,竟然生疏了。”又对王初说:“这是你茂弘阿叔啊。”
“你这小妮子,还是这样的脾气,”王导亲昵的捏捏王初的鼻子,“不过才两年未见,怎地却连阿叔都不认识啦。”
王初勉强对王敦笑道:“这是,这是茂弘阿叔?”
王敦道:“正是,你这孩子,前些日子还说想你茂弘阿叔了,怎么今日见了面竟不认得他啦!”
王导笑道:“可是我老啦?阿初都认不出我了!”
“没,没有,”王初深吸了口气,继而乖巧的笑道:“茂弘阿叔风采愈发超脱,倒教侄女不敢认了。今日一见,我倒想起一句话来。”
“哦,什么话?”
王初曼声道:“是真名士自风流!”
“哈哈,”听到这话,王导击节赞赏,大笑道:“好孩子,只凭这句话,不出两日,你的名声在整个建邺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只怕到时候抢着要看你的人会挤满长街呀。”
他对王敦说:“阿初若出门可得多带些侍卫喽。”
言毕他便哈哈大笑,王敦亦然。
他一指自己身后:“悦儿,快来见过你处仲阿伯。”
王敦这才发现王导身后还有一人,他喜道:“悦儿都长这么高了。”
王悦羞涩地笑着对王敦行礼道:“侄子见过处仲阿伯,阿伯可好?”又有些担心地问王初:“阿初从妹脸色不好,可是乘船累着拉?”
王初往后退了退,道:“我没事。”
王导关心的望了她一眼,道:“我已在府中备下宴席,请阿兄快与我回去。”
前来接人的车舆皆是牛车,王初乘坐地这车辆以云母为饰,且带有屏幔,甚为华美,拉车的牛结实健壮,身披精制鞍具,并不像她想的那般笨重,极为稳健地拉着车辆缓缓前行,倒使人不觉生出几分悠然自在的出尘之意。
但从未乘过牛车的王初这是第一次乘坐牛拉车,感觉很怪异,或许是武侠看多了,她还是喜欢马车那种意境。
建邺城的大道建的非常好,有二十米宽,道路中央为夯土路面,两侧则是青砖铺就的,无论是车辆还是行人,走起来都非常轻省。
居然在一千七百多年前的此时见到如此先进的马路,王初不禁眼前一亮。要知道洛阳各处皆为土路,当日在洛阳时天气寒冷,又连月地下着大雪……因而道路多有积雪,但若是哪一日天气稍微回暖,积雪便要融化成水,混着土路泥泞不堪,使人寸步难行。
阿袆赞叹道:“小娘,这建邺真不愧是昔日孙吴京都啊,你瞧这道路就比洛阳强多了。”
王初心中烦乱,脱口道:“那洛阳还是今日全天下的京都呢,按你说的反倒是不如建邺了?”
听出王初语气不善,阿袆小心翼翼地问:“小娘,您怎么了?”
“我问你,我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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