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衣衫破损面容不整,身上还沾着泥土的王初,王导轻捋着她的头发,心疼地柔声道:“孩子,别怕,阿叔在这儿。”
王敦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看见王导身边的王敦,王初瘪了瘪嘴,不情愿的叫了声:“阿父。”
“李桓,怎么弄成这样?”王敦责问道。
李桓原本牵着马站在一边,王敦一问,他立刻跪在地上道:“小人失职,请郎主责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王敦叱道。
见王敦一上来就大发威风,王初心中不满,她冷冰冰地道:“李桓,你怎么又跪着了?”
听闻此言,王敦心中窝火,但今日与王初已经是闹得很僵了,他忍怒道:“你起来吧。”
王导也不看他,搂着王初道:“阿初,咱们回家。”
这女儿竟仿佛是人家的,王敦被两人撇在身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桓见状道:“郎主,小娘今日受了惊吓,还请郎主去看看小娘吧。”
得了台阶,又听到李桓说王初受惊,王敦也快步赶到王初院中。
门口昏暗,直到进了屋,王导方才看见王初手臂上的血污,他一迭声地叫请医者来,又疼惜地问王初:“阿初,你怎得伤成这样?”
王初心里暖暖地,她不想王导太过担心,笑着道:“阿初这伤不碍事的,歇几日就好了。”
王导凑近仔细查看,发现这是刀伤,顿时又惊又怒,他冷声道:“是什么人竟敢伤你?”一向宽和的王导语气里竟透出一丝杀气。
此时王敦刚跨进门,他一步跨到王初面前:“阿初,你受伤了?!”
王初淡淡地点点头,王敦急道:“快让阿父看看!”
王初往座塌里面缩了缩:“不碍事,阿叔已经命人去请医者了。”
王敦见王初对自己这般冷漠,心下黯然,他声音低哑下去:“阿父今日是太过冲动了,你放心,阿父一定会将伤你的凶手找出来!”
王初惊讶地望着王敦,他这种性格强势的人也会放低身段向人道歉?
她心中的气平了许多,语气也不那么冷淡,她道:“阿父别担心,我没事。”
王导愤愤地道:“今日之事到底是因何而起,阿兄你自然明白,这些于事无补的话,何须再说!”
王敦霍然站起来,两人怒目而视,谁也不让分毫。
“阿叔,”王初扯扯他的衣袖,王导低头看看王初,叹了口气:“阿初,到底是何人伤你?”
王初摇摇头:“阿初也不晓得,那人蒙着面。”
“不管他是何人,胆敢伤阿初,我绝不会放过他!”王敦咬牙切齿地恨声说道。
王导唤来李桓细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今日多亏琅琊王世子救了我。”待李桓叙述完,王初便接口道。
一方面她确实感激司马绍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她想着王敦若从现在开始能渐渐改变对司马绍的看法和态度,说不定将来的事还有转机。
王导点头赞道:“琅琊王世子一向侠义勇武,又与阿初甚好,今次之事多亏了他,明日咱们到琅琊王府上去道谢才是。”
“理当如此。”王敦淡淡地应道,他丝毫没有因为司马绍救了自己的女儿对他有所改观,依然是那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王初暗暗叹气,王敦对司马绍轻视,还包含这他作为世家大族成员的自负与流淌在血液里的,世代传承的民族偏见,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事情。
第二日王初随王敦王导到司马绍家里去探望他。
两位大人在前面和琅琊王说话,王初便独自到司马绍那里去了。
看到王初进来,原本趴在座塌上看书的司马绍随手将书扔在一旁,站起身笑道:“算你有良心,这么快就来看你的救命恩人啦。”
王初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昨晚王敦说伤她的人没抓到之前不能出门,连王导也极力赞同。
要不是与他们两位一道,又加上司马绍因她负伤,今日她决计是一步也不能迈出乌衣巷王府的大门。
“你的伤怎么样了?”她问道。
司马绍解开松松系在身上的束腰带子,王初惊讶道:“你做什么?”
司马绍不搭理她,只是继续解衣裳,王初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他解开了带子,轻轻一退,衣裳瞬间滑落到地上,王初赶紧捂上眼睛,一边嫌恶地说:“你这是要做什么?”就算这个时候讲究越名教而任自然,但他难道不懂得男女有别吗?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这个时代像他这么大的孩子也早晓事了,何况他本就是个人精。
司马绍嗤地一声笑出来,笑完又收了声音,换做一副很无辜的腔调:“你不是问我伤怎么样了吗?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啊。”
王初只好放下手,司马绍转过身背对着她,让她看自己背上的伤。
他背上缠了层层地细布,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王初知道他伤的不算轻,看着他背上包扎的细布,想到当时他飞扑过来挡在自己前面的情景,她不由得轻声问道:“还疼吗?”
司马绍弯腰去捡滑落在地上的外衫,王初赶紧拾起来递给他。
他却不去接,只是好整以暇地张开双臂。
王初奇怪的问:“你这又是做什么?”
司马绍颇为无赖地冲着王初手上的衣裳努努嘴,王初才算明白过来,原来这小子竟要让自己给他穿上。亏得自己昨天还一心为他不平,真是多余,他活得不知道有多自在呢。
她将衣裳往座塌上一扔,冷着脸说道:“爱穿不穿!”
司马绍皱着脸看王初,仿佛伤口疼痛难忍似的叫道:“好疼啊。”
王初哼了一声,扬声道:“来人。”
在门外候着的侍女应声而来:“女郎。”
王初吩咐道:“帮你家世子更衣。”
司马绍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直望向王初。见王初丝毫不为所动,他只好收敛了作态,挥挥手对那侍女道:“你先下去。”
侍女告退,司马绍眨着一双极澄澈地眸子,哀伤地望着她说道:“王初,你好狠的心,连帮你救命恩人这点小忙都不愿意,”然后他转身用背部对着王初,自怨自艾道:“哎,可怜我当时竟如此豁出命去救你,真不知究竟是为那般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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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站在你这边
待回了身看到王初一脸的无动于衷,司马绍只好收起那副神情,对王初叹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来。”
他穿上外衫,系好束带,王初这才问道:“你昨日怎么会跟李桓一起去找我?”
司马绍道:“我在街上遇到李桓,见他只身一人骑着马,又神色焦虑,难免觉得奇怪,他不是一向都在你左右寸步不离的嘛。所以便叫住他,”顿了一顿,又道:“谁成想你竟然一个人出了城,天色已经将晚,我自然不放心,也来不及叫人跟着,便同他一道去了。”
说完他问道:“你怎么那么晚一个人出城?”
王初低声道:“李桓没告诉你吗?”
“那时候他只说了要出城去找你,我便同他一道去了,一路快马加鞭,哪里来得及细问。”
王初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与家中闹了些别扭。”
一个清澈的声音道:“阿兄今日可好些了?”王初抬头望去,原来是司马裒。
司马绍道:“已经好多了。”
司马裒点点头,上前拉起王初上下左右好好地打量了一番,方才展颜笑道:“你来得这么早?”听这话倒像是他算准了王初会来。
“恩,阿父与阿叔来探望世子,我便一道来了。”
“你的伤怎么样?”
“我没事,不过是蹭到了一点,很快就能好了。”
“日后可以当心些,”司马裒叮嘱道,“出门别再不带侍卫了。”
司马绍轻咳一声。
“阿兄伤的这么重,须得耐心休养几日才是。”司马裒漂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司马绍不耐地说道:“一点小伤罢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你知道我是一时半刻也坐不住的,要我天天这么闷着,早晚得憋死我。”
“阿兄,别动不动就将死字挂在嘴边。”司马裒急道。
司马绍大大咧咧地往后一倚,懒洋洋地说道:“哪来这么多忌讳。”他伤在背部,这一倚正压到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猛地弹起来,回头望望座塌,想坐又不敢放松坐,只好翻身趴在座塌上。
王初好笑得看着他,察觉到王初的视线,司马绍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王初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笑吟吟地转头望着院子里的花木。
司马绍又问回司马裒进来之前的话题:“你一向是机敏懂事,怎么会突然与家中闹别扭,那么晚了还一个人跑出城去?”
“你怎么能断定就是我的错?”王初怒道。
“呵呵,你别急,我就这么随便一说,”司马绍见王初动怒,便笑嘻嘻地劝道。
他非得要王初生气了才满意,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以往王初总是控制着自己的脾气,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她渐渐发现司马绍为人豪爽大度,不拘小节,几乎从来没计较王初对他的态度,而且若王初不高兴了他反而会顺着王初,所以王初对司马绍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小心翼翼的应酬着,倒是更乐得自在了,毕竟她实在养不出那份对尊贵者卑躬屈膝地自觉。
“你想听吗?我告诉你就是,你别吓到才好。”王初故作玄虚道,她想这件事司马绍早晚会听说,还不如自己亲口告诉他,省得他听了别人的转述而对自己产生不好的看法,只是不知道他听自己毁了别人的容貌会怎么想。
“我的胆子有你说得那么小吗?”司马绍笑道。
王初盯着问道:“若是有人一再伤害我冒犯我,我该怎么做?”
司马绍冷然一笑:“这有何难,杀了便是。”
得了他的话,王初这才说道:“我阿父身边有一名得宠的侍妾,名叫紫玉的,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司马绍点点头:“我见过她,性格很是温驯,长得也好,无怪乎王刺史宠幸她。难道她——?”他脸色一变,似乎明白了王初提起紫玉的用意。
王初接口道:“不错,这个女人看着温柔善良,其实却在暗地里几次三番加害于我,幸好我命大,才活到今日。她又惯会装腔作势,哄骗阿父,因而阿父一直对她很是信任,竟不信我说的话。”她专注地看着司马绍,观察着他的反应。
听了这话,司马绍怒地一下站起来:“这贱婢心机竟然如此之深!”
“昨日她又使计策害我,我一怒之下便将她毁了容,因为这事阿父很生气,责怪我下手重,还打了我,我才跑出去的。”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行事一向极有分寸,怎么会那么晚还独自出城,原来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今日你阿父也在这里,走,你跟我去找他说个清楚。”司马绍义愤填膺地说,他大步走来一把拉着王初就要去找王敦。
王初赶紧按住他道:“犯不着为那紫玉生气,你快好好歇着,牵动了伤口就不好了。”
看司马绍气哼哼地重新在座塌安顿好,王初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惩罚过她了,就别再提啦。”
司马绍道:“也罢,待哪日我帮你杀了她出气,如何?”
一直在旁边静听的司马裒闻得此言,赶忙出声阻拦道:“阿兄不可,那妾侍虽加害阿初,但阿初也已经罚过她了,阿兄就放过她吧。”
司马绍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不过是个幸妾,她敢欺主,就该杀了她才是,难道留着她再来害阿初吗?”
王初连忙道:“却也不必,她应该能记住这次的教训了。”她松了一口气,只要司马绍这个未来的天子是站在她这边的,别人的看法根本不重要。
司马绍怒气未平地说道:“暂且听你的,若是她再敢害你,你只管来找我,我替你教训她。”
司马裒他阿兄一冲动又要去杀了紫玉,赶忙转移话题道:“阿初你知不知道?圣上被匈奴逆贼掳往山西去了。”
王初惊讶的说:“是吗?我竟未曾听过此事。”
听到司马裒提起这件事,司马绍用带着遗憾地口吻叹道:“洛阳城也就这样被那些逆贼给毁了。”
王初心中纳闷,听他语气,司马炽这个皇帝被俘虏了他并不在意,他可惜地只是洛阳城被毁一事。
连日来从晋朝中原大地上几乎没有传来任何好消息,先是司马越死了,然后王衍也死了,现在连皇帝也丢了。
这些原本也是在王初意料之中,这件事来了,西晋的末日也快到了。这几年形式越来越坏,不仅是王初,在建邺的这些士族豪强们,哪个能没料到这个结果。
第五十章 清谈之后
因为中原大地的战乱,大批中原士族与流民南下涌入建邺,这一日王导邀请诸亲友故旧到家中参加清谈会。
庾文君的兄长庾亮也来了,据说连王导都很欣赏他。他长得的确是相貌堂堂,清俊不凡,但想到未来便是他取代了王家在朝堂中的地位,关系到身家性命,王初当然很难对他生出好感。
清谈这事王初觉得很新奇,一直是只闻其名,来这么久,她从来没参加过一次呢。
今日她便带着兰芝偷偷躲在屏风后面,看见其中除了士人外,居然还有和尚,而且不止一位,有一位是高鼻深目的僧人更是引人注意的很。
厅堂中燃着淡淡的熏香,轻烟袅袅升腾,所有人都倨于座塌上,每人手中执着一柄塵尾,翩然若仙境。
王初大为惊讶的问:“怎么会有僧人在此?”
“小娘,这并不奇怪,清谈常常都会邀请名僧参与,有时候还在寺庙举行清谈会呢。”
“你怎么知道的?”
“以前在洛阳地时候,旧主人家便是如此,清谈会的时候婢子常常为宾客奉酒,是以知道一些。”
“哦,那个高鼻深目,长得与众不同的僧人你知道是谁吗?”
“婢子恰巧见过他一次,他是名僧康僧渊,他家祖上是西域人,但他自小长在长安,所以汉话说的跟咱们是一样好呢。”
王初心想古代女人也八卦啊,兰芝不过见过康僧渊一次,就连他祖上是哪儿人都摸清楚了。
“咦,阿初你怎么在这儿?”
王初回头,看见王悦正满面笑容的看着她。
“阿悦从兄,你不在前面待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王初轻拍着胸口说道,因为王悦性格温和,一向没有兄长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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