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么说话呢,难道我对你不好吗?”王初大言不惭的问他。
司马绍轻笑道:“你对我也是很好的。”
王初咬着唇不说话,她自然知道自己对司马绍的那点好,绝对比不上他对自己的万分之一。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对自己是毫无保留的最纯粹的友好,但自己接近他打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
“得了得了,你以后多对我好些就是。”司马绍看不惯王初这种低落的样子。
“恩。”王初笑着应道。
“对了,阿叔,你怎么认识南顿王的?”王初好奇道,这南顿王满身地浮华疏狂之气,而竺道潜却是最清逸出尘不过的一个人,他俩怎么会这么熟的?
竺道潜笑道:“我与南顿王自幼便相识。”
“阿初你不知道,深公曾救过叔祖,是以叔祖对深公一向很看重的。”
“是吗?”王初惊讶道,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南顿王也有需要别人救命的时候。
“那时叔祖只有四,五岁,我从曾祖因事被害,”见王初欲问,司马绍解释道:“也就是叔祖的父王。叔祖趁夜逃了出来,在半路上差点被抓住,是深公救下了他。”
竺道潜淡然道:“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王初看向挨着竺道潜酣睡的南顿王,原来他也不是一直都生活得养尊处优,那么小父亲就被人害死了,王初不禁心有戚戚焉。
南顿王皱眉哼了一声,似乎睡的不好,他慢慢地睁开眼,有些茫然地望着在场的人:“怎么这么多人在这儿?”
王初顿时哭笑不得,这人到底喝了多少酒,才睡了一会儿就失忆了。
“叔祖醒啦?”司马绍笑谑地看着南顿王。
南顿王坐起身:“阿绍也来了?”敢情刚才他就没认出来。
“叔祖不记得啦?”司马绍依然一脸笑意的望着南顿王。
“恩,我想想,”南顿王以手捂着额头,又按着太阳穴轻揉几下,“哦,对了,我梦到刚才在路上遇见你啦。好像,好像还碰见小王初了,我好几年没见过她,怎么会梦见她呢?”
……
“噗,”王初忍不住笑出声,这南顿王竟把真事儿当成了做梦,这酒喝得也太离谱了吧。
“小王初,真的是你呀,”南顿王转脸看见王初,得意地笑道,“看来我的记性还不算差。”
“瞧瞧你都长这么高了,”南顿王打量着王初又说道,这简直是一个大人看到几年没见的小孩必说的套词,亏他还这么若有其事地对王初讲。
“谢南顿王。”王初有礼却疏远地答道。
“这么客气干什么?怎么说咱们都是亲戚,论理你该跟阿绍一样叫我叔祖呢。”南顿王眨着他水波粼粼地丹凤眼笑道。
“叔祖是什么样的辈分?”王初问道,怎么他们司马家的人都这么爱跟旁人攀亲戚。
“叔祖——就是你阿父的阿叔。”司马绍好心地解答王初的疑问。
王初差点没拍案而起,脱口骂出脏话来。竺道潜与他年龄相仿也不过是王初的叔叔,凭什么他南顿王这么年轻,却有如此之高的辈分!
“礼不可废,我还是称您南顿王吧。”王初安然坐在座塌上,脸上带着点淡淡地笑意,这么吃亏的事就让给司马绍好了。
司马绍轻笑着瞅瞅王初,王初立马有种被他看透的感觉:“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本来就是你叔祖,我充其量是一个普通官员家的女儿,哪里高攀得起皇家贵胄呢,你说是吧?”
司马绍对她点点头:“就你会说。”
“我说行就行。”南顿王笑容有点沉,狭长的丹凤眼里射出不善的光。王初叫苦不迭,哪有这样非要做人家长辈的。
竺道潜安然一笑:“阿初叫我阿叔,你却是她叔祖,我以后可不敢于南顿王您同坐一处了。”
竺道潜这意思很明白,而南顿王却不置一词。
司马绍也笑道:“就做我司马绍的叔祖也没什么不好,这小丫头不认你,咱们还不乐意认她呢。”
虽是替王初解围,但他这话说得却让王初不能领情。
南顿王被他哄地开心,揶揄道:“听见没小王初,咱还不乐意认你呢。”
竺道潜见状吩咐道:“把南顿王的醒酒汤端上来。”
“多谢世子,”王初压低声音地对司马绍咬牙笑道。
司马绍看了看王初,没有言语。
本来是来建初寺散心的,让南顿王这一闹,别说散心,没憋一肚子气就算好的了。
一向家中众人都算随和,就连紫玉这个包藏祸心地也多是暗中使绊子。在外父亲与叔父地位声誉日益高涨,别的贵家子弟也不会轻易与她结怨,司马绍这个地位高过她的好友又一直平等待她,所以她倒没有感到憋屈的时候。直到今日遇见南顿王,王初方才知道什么叫权势逼人。
联想到那位被庾家处死的侍从,王初深有触动。在古代如果权势地位高的人要杀你,真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那句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含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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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游猎篇
第五十六章 暗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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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长江中游荆州一带,发生流民动乱,司马睿派王敦为征讨都督,征讨流民首领杜彛
王敦派遣武昌太守陶侃、寻阳太守周访、历阳内史甘卓共击杜彛救嗽蚪ぴフ伦魑嘎肪拥暮笤
本来打仗这种事实在不该带上王初的,只因为上次紫玉之事过后王初一直对王敦很冷淡,王敦担心时间长了父女之间变成陌路人。又见王初常常在乌衣巷住着,对王导似乎比对他这个亲生父亲还要亲近些,便执意要带王初一起到豫章。
“阿初,你看谁来了?”王敦笑咪咪地对王初说道。
王敦身边站着一位神情冷峻地中年男子,他相貌不算是王初见过最好的,但却比这个时代大多数的美男子多了些男人味,既不过分秀美也不显得粗犷。一对剑眉斜飞入鬓,细长落穆的双眼淡淡地望着王初。
“这位是——?”王初面带疑惑的问道。
“这是你平子从叔啊。”王敦道。
王初蹙起眉努力回想,但却完全想不起来,她对这人毫无印象。
那冷峻的中年男子轻轻一笑:“记不起来也无妨。”
“他是你夷甫阿伯的阿弟。”王敦补充道。
“哦,我好像有些记得了,”王初道,她根本没见过这位平子从叔,哪里能想得起来,她甜甜地笑道:“阿初问从叔好。”
“呵呵,好。”那男子笑道,他这人生得冷峻,笑起来还是一副落落穆穆地摸样。
王敦道:“他今日经过豫章,特地来看咱们的,过两日他还要到建邺去。”
“阿叔这是打哪儿来?”王初随口问道。
“荆州。”冷峻的中年男子淡淡地答道,听到这话他似乎变得更冷淡了。
“阿初叫人送些吃食来,阿父与从叔先聊着。”王初道,不知怎么她与这男子呆在一处很不自在,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气质。
“好,我与你从叔到书房去。”王敦道。
王初叫人送些点心给他们,便带着侍卫躲了出去。
等该吃中饭的时候王敦请了手下有名望的属官来陪客,大人们要喝酒聊天,王初一个女孩子是不便出席的,这也正遂了她的意。
吃完饭王初在院子里散步,突然听到有吵闹声从宴客的大厅传来,她直觉气氛不大对劲,便悄悄凑到厅门口。只看见王敦与那位从叔两人都激动地站着,怒目相向,两人口中说的什么也听不清,宾客们仿佛在劝架,两人都被身边的宾客拉着。
这是什么情况?王初心中疑惑,不是说这位从叔是特地来看王敦与自己的吗?那他应该与王敦关系很好才对,怎么两人就吵起来了?或许两人都喝醉了,酒后发生些争执是很常见的事,王初又悄悄溜走了。
傍晚的时候王敦没有与那位从叔一起用饭,而是到王初这里,王初正在吃饭,见他来了,奇怪地看着他:“阿父怎么未与从叔一道用饭?”
“阿父有话跟你说。”王敦神色不太好看。
王初放下筷子:“阿父请讲。”
“阿初,平子素日与阿父不睦,你可知道他此次为何而来?”
王初摇摇头,怪不得他俩吵架,原来两人本来就不对付啊。
“你可知道这荆州一带发生叛乱的缘由?”
当然是因为民不聊生啊,要不但凡能活下去,谁会想过这种刀口舔血,一旦失败就会面临举族尽灭的勾当。但具体是什么事造成的王初也答不上来,只能摇摇头。
“便是你这从叔了,他本是荆州刺史,上任后却整日不理政务,更不听部属劝告,只知饮酒作乐。”王敦冷笑一声:“若只是这样也还罢了,这些年因为战乱,到处都是流民。王平子辖区内的流民发生动乱,他派兵讨伐。那些流民请求投降,他表面上答应了,却发动突然袭击。不仅将八千余人尽数投入水中,又将他们的妻女赏给官兵,真是阴狠之极。”
王敦愤慨地接着又说道:“因此一事,去年有四五万户流民同时造反,他们推了那杜彛琢欤拇コ锹缘兀灾鲁⒕咏诮诎芡恕U獯卫喷鹜跖闪税⒏咐雌铰遥峭跗阶尤圆凰蓟诟模皇侨找棺菥啤H舨皇抢喷鹜跽髡偎ソㄚ耸被蛐硪阉涝诼冶辛恕!
王敦的话语表情中无一不透露着他对王平子的深恶痛绝。王初惊讶的张着嘴巴,这位从叔原来是这样的角色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他自去建邺便是,怎么到咱们这儿来了?”
王敦怒道:“还不是侥幸逃脱便又不知道天高地厚,非要跟阿父炫耀一番。”
“那阿父打算怎么办呢?”王初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王敦一向不跟她谈论政事,怎么今日要与自己说这些话?
“阿父正要与你商议此事。”王敦道。
“跟我商议?”王初莫名其妙地问道。
“正是,王平子此人傲慢无礼,多番羞辱阿父,我怎可留他在世上!阿父怕他死在这里会惊扰了你,所以先来跟你说一声。”
“万万不可!”王初噌地站起来,失声叫道。她此时终于想起这位王平子是谁了——他正是大名鼎鼎的王澄,就是被王敦所杀的第一位自家兄弟。
王敦冷冷地瞥向她:“为何不可?”
“怎么说他也是咱们的族人,若是就这么杀了他,阿父难免落下残杀手足的骂名,女儿不能让世人如此看待阿父!”王初重重地说道,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王敦就在她面前做出这样的事,这会不会正是他迈向残暴的第一步?
王敦听到她这么为自己考虑,便笑道:“还是阿初想的周全。”
“那阿父决定不杀平子从叔了?”王初紧张的问道。
“唉,”王敦居然叹起气来,沉默片刻,他对王初说道:“此事阿父也做不得主。”
“阿父不想见他,便叫他及早去建邺就是了。”王初听了这话,认为王敦是在推脱。
王敦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慢慢地说道:“阿父实话跟你说,这件事是你茂弘阿叔的主意。”
王初愣了一下,激动地叫道:“你说什么?绝不可能!阿父执意要杀他,女儿也阻止不了,又何必这般哄骗女儿?!”
“阿父就知道说了你也不会信,”王敦苦笑着摇摇头,“也罢,等阿父给你看样东西,你就知道阿父并未骗你了。”
不知道王敦会拿出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焉知不是因为他不忿王初与王导亲近故意陷害王导的。但仔细想想,王敦似乎也不是行事如此阴毒的人。王初心中打起鼓来,难道他真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王导主使的?
第五十七章 杀机四伏
“阿父别骗阿初了,茂弘阿叔绝不会如此狠毒的!”王初强作镇定地说道。
王敦从怀中掏出一张麻纸,有浓重的墨迹穿透纸背,王初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王敦的神情难以捉摸,他看着王初的眼睛说道:“阿父知道你一向与阿龙亲厚,你还是看过此物再说罢。”
“这上面写了什么?”王初想接过来又感到恐惧,万一王敦真能证明那么超脱淡泊的王导阿叔竟然主使了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相信什么人,什么事。
王敦将那张纸塞到王初手里。
王初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缓缓地打开那张纸,只瞟了一眼便认出这的确是王导的笔迹。
那张麻纸上面只有短短的八个字:不可复使羌人东行
建邺正是在豫章东边,而因为王澄样貌与羌人相类,以往王初听大人们提起他总是戏称他为羌人。
王导那一手绝妙行草,见贵于当世,旁人很难模仿的如此相像。熟悉的墨迹刺痛了王初的眼睛,她顿时明白了,原来要杀王澄的,真的不是王敦,而是王导!她颓然闭上眼睛,无力的坐到座塌上。
她脸色苍白,失神地望着王敦颤声道:“阿父可知,这究竟是为什么?”
“阿父只是不想你误会阿父,才将此事说与你,旁的你就不要管了。”王敦道,他见王初神色萎靡不振,又加了一句:“事关家族存亡,阿龙也是迫不得已。”
“哦,是吗?”王初一直忘了王导是琅琊王氏的族长,不能完全随心所欲,他所走的每一步肯定都要为整个家族考虑。可是即便如此,就没有别的办法,一定要杀了自家兄弟才行吗?!
“阿初,这王平子是非死不可的,即使阿龙不想杀他,阿父也不会让他活着到建邺去的!”王敦道,他不忍见女儿如此难过,因此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王初淡淡的点点头,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反正现在这件事确实是王导的主意。
“阿父回去吧,女儿累了,想睡一会儿。”王初疲惫地说道。
王敦神色忧虑地看着她,加重语气道:“那你好好休息,夜间阿父会多派些侍卫在你门口守着,定然不会让你有分毫的损伤。”
王初点点头,她躺到座塌上,翻身背对着王敦不再言语。
等王敦一走出门,她便猛地坐起来,她要阻止这件事,绝不能让如此残忍暴虐地事情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
王初躲过守卫,悄悄摸到王澄所在的客房,刚到门口,便有两名侍卫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我来找平子从叔。”王初大声叱道,这两名侍卫看着眼生,应该是王澄带来的,她拔高声音的目的是让王澄听到来人是她。
“请她进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