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应大喇喇地往墙上一倚,满不在乎地笑道:“从姊的婢女就和我的婢女一个样儿,你替我做事,从姊不会怪你的。从姊叫你做什么事?大不了我叫我的婢女替你做去。”
兰芝只得先应下,她行了礼告退,转身却回了王初那里。
“小娘,婢子不是不愿替小郎做事,只是这件事婢子真的做不到,如今这种时令,那里来的蛐蛐儿啊。”兰芝诉苦道。
恰巧司马绍也在王初这里,听了兰芝的话,司马绍笑道:“你这个从弟却是调皮地很。”
这几日王应的行为王初也早有所耳闻,本来想着他过些天就要到豫章去了,加上王导都没发话,王初觉得犯不上跟他计较。今日亲眼撞见王应行事乖张暴戾,王初实在忍不住才对他略加告诫,没想到他不仅不知收敛,居然来为难兰芝,王初觉得自己必须得站出来了。
“我去问问他。”
“我同你一道去。”司马绍唯恐天下不乱地笑道,他非要跟王初一起去凑热闹。
“从姊来了,”王应看见王初很热情地起身笑道,“不知这位是?”
“这是琅琊王家的世子。”王初随口答道。
“王应见过世子,”他也不含糊,立刻向司马绍行礼。
“不用这么多规矩,我与你从姊是至友,也算是你半个兄长。”司马绍一本正经地对王应说。
王初瞪他,司马绍却笑而不语。王初不禁想他是故意来捣乱的吧,这王应现在已经是肆意妄为地不行了,再多个琅琊王世子做兄长,要是他留在建邺,还指不定有多无法无天呢。
王应开心的笑道:“太好了,以后又多一个人疼应儿了。”他倒会顺杆爬。
“我的侍女兰芝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应儿你可曾见过她?”王初佯装不知情的问道。
王应扬起一副很稚嫩的笑容,脸上露出天真地神色:“应儿确实见过,方才兰芝经过这里,见应儿坐在门口很是无趣,便要帮应儿去捉蛐蛐儿。”
司马绍噗嗤一笑:“阿初你调教的不错,这兰芝很懂事。”
王初没想到王应这么小谎话竟说的如此顺溜,不禁一愣,听到司马绍的笑语,王初道:“那应儿你知道她往那边去了吗?”
“那儿!”王应伸手一指,这次他倒没说谎,那里正是王初来的方向。
王初道:“那从姊再去找找她,若是你先见到她,也派人告诉从姊一声。”
王应乖巧地点点头:“应儿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看司马绍一副忍得很辛苦的模样,王初没好气地说道:“想笑便笑,别憋坏了。”
王初话音刚落,司马绍就哈哈大笑起来,他揶揄道:“哎呀,阿初,我今日才算是长了见识,这小子脑袋瓜子还真灵,简直要成精了啊!”
王初郁闷地说道:“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也好,这样兰芝也不必去应付他了。”
她对身边的李桓说:“过一会儿你去告诉他,就说我找到兰芝了,叫他放心。”
司马绍笑道:“阿初你也不必同他计较,小孩子正是要活泼些才好。”
“你还说什么你算是他半个兄长,幸好他马上要去豫章了,否则若是他在外面招惹了是非,连你也会被他拖累。”
司马绍道:“我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若是你不喜欢,以后我不理他就是。”
第六十四章 在劫难逃
王初告诫兰芝这几日避着点王应,不要从他住所附近经过。兰芝自己也知道这王应顽劣的很,何况这次没有整到自己,王应如何甘心?她怕王应还没死心,所以自然是避之惟恐不及。可是无巧不成书,傍晚兰芝刚出了院子,突然一个身影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郎,”兰芝心虚地低下头。
王应面无表情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兰芝低声道:“婢子去帮小郎捉蛐蛐儿,还没捉到,小娘便将婢子叫了回来。”
“是吗?”王应打量着她。
兰芝赶紧点头:“婢子不敢欺瞒小郎。”
王应点点头,笑道:“很好,不过你别担心,小郎我已经捉到了,你快随我来看。”
“小郎捉到就好,婢子还有事,改日再去看吧。”兰芝匆匆行了礼就要走,王应却叫身边的侍卫拦住她,然后冷笑道:“带她走。”
兰芝见状不妙,刚要叫喊,那侍卫已经掩住了她的口,将她快速拖拽到王应的院子里。
侍卫将兰芝摁倒跪在地上,王应此时方才原形毕露,他踩着座塌,恶狠狠地叱道:“叫你去捉蛐蛐儿,你却推三阻四不肯去,如今小郎我只是叫你来看看,你还不乐意!”
“婢子不敢,小娘遣婢子帮她做事,若是婢子一直不回去,小娘又该来找婢子了。”兰芝心中害怕极了,慌乱的说道。昨日那些侍女的顶着瓷瓶的样子还犹在眼前,谁知道这位小郎会做出什么事来。
王应怒气冲冲地瞪着她,对侍卫命令道:“拿上来。”
侍卫端着一只锦布盖着的碗状物体走到王应跟前,将它放到座塌旁的案几上,王应恶声恶气地对兰芝说道:“手伸出来。”
兰芝紧张的退缩了一下,但在王应目光逼视下,她还是慢慢伸出了手。
看她似乎想缩回去,王应令侍卫抓过她的手,指着那只碗笑道:“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兰芝颤声道:“小郎不是说叫婢子来看蛐蛐儿?”
“真聪明,”王应冷笑道,他抓着兰芝的手,慢慢接近那只碗,口中说道:“你来摸摸。”
要是里面装着蛐蛐儿,他为什么还蒙着布呢?兰芝心中吃不准碗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看到蒙在碗上的布被里面的活物拱得一下高一下低。兰芝心中害怕,这位小郎的手段她可是见识过的,但显然王应不会轻易饶过她的。兰芝偏过头,紧闭的双眼几乎皱成一团,她迟疑着一点点将手探向碗。
“哈!”王应俯身对着兰芝的耳朵大叫一声。
猛然听到这一声喊声,兰芝吓的一下子弹开,王应看见她的反应,拍掌大笑道:“有趣,真有趣!”
王应用手指轻轻的划过那只碗,好像里面有宝物似的,他一脸神秘的笑着对兰芝道:“快来。”
兰芝不敢不从,她瑟缩着再次伸手。就在她的手指将要碰触到碗沿的时候,王应故技重施,他迅速掀掉锦布,兰芝只觉眼前一花,便见有数不清的黑点迫不及待的从碗中跳开来。
不知他从那儿弄来那么多活的蛐蛐儿,全部放在这只大大的琉璃碗里。里面的满是黄褐色的蛐蛐儿,它们在狭窄拥挤的空间里乱爬乱跳,有的甚至已经打斗起来了,还有些在他揭开锦布的那一刻迅速跳到了碗外。
由于是用透明度很好的琉璃碗来盛着,所以从四面八方都能看到那些长长的触角和乌压压的腿,密密麻麻的令人感到无比恶心。
王应捧着那只碗似乎想事情想得出神,有几只蛐蛐儿甚至跳到他手上他也没留意。半晌,他突然笑了,仿佛想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兰芝瞥见王应的笑容,顿时紧张的汗毛竖起,她恐惧地盯着王应,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王应像一个真正的孩童一样,仿佛是要分享一件使人欢愉的礼物。他天真烂漫的笑道:“喜欢吗?我送给你好不好?”
有只蛐蛐儿突然蹦到兰芝头上,感觉到蛐蛐儿一伸一曲的在自己头顶蹦跶,兰芝猛的打了个寒战,她强忍着恶心,磕头道:“多谢小郎,婢子不敢夺小郎所好。”
“抬起头来。”王应淡声命令道。
这边兰芝刚抬起头,王应抄起琉璃碗将这一大碗活蹦乱跳的蛐蛐儿兜头兜脸朝泼到兰芝脸上。它们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草腥味儿扑面而来,兰芝发出恐怖的叫喊声,她顾不得主仆之礼,一下子从地上弹跳起来,拼命拂开自己脸上的蛐蛐儿。
王应大笑不已,他捉住一只大得出奇的蛐蛐儿,叫侍卫按住还在不断扑打自己的兰芝。然后捏着她的下巴,将那只蛐蛐儿直往她嘴里塞。
兰芝看到那蛐蛐儿丑陋的牙齿上还黏着一条别的蛐蛐儿的腿,她拼命扭着头,想躲过这一劫。没想到王应力气这么大,他捏得兰芝下巴生疼,让她根本无法动弹,王应大笑道:“哈哈,哈哈,真有趣!”
那只蛐蛐儿在王应用力塞到兰芝口中的时候,已经被捏爆了,汁液四溅,喷得兰芝脸上,口鼻全都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兰芝觉得就像一世那么漫长,侍卫终于放开她。王应冷漠地俯视着她:“有趣吗?”
兰芝啜着满眼的泪水,不停的发抖。她不敢说话,若是一张口,必定要呕吐出来,到时候还不知王应又会怎么整治自己。
王应嘴角浮起一个轻蔑地笑容:“回去吧。”
兰芝捂住嘴巴,下意识地转身向外跑,王应稚气未脱的声音如同恶魔般在她身后冷冰冰地响起:“贱婢,看你还敢不敢到从姊跟前乱讲!”
兰芝闻言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飞速跑出院子。她一脱离院门,便再也忍不住,蹲在墙角呕吐不止。
感觉到有人站在跟前,兰芝抽出丝帕将嘴角的污物擦干净。她缓缓的抬起头,“李桓,你怎么在这儿?”兰芝虚弱地问道。
“你怎么了?”李桓皱眉望着兰芝,他从未见过兰芝这么狼狈的样子。
兰芝扶着墙站起来,摇摇头道:“没事。”虽然口中说着没事,她的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出了什么事?你别哭啊。”李桓有些慌了,他跟许多男子一样,最受不住女子的眼泪。兰芝却只是摇头,不肯再说。
李桓抬头看了看前方的院子,追问道:“是不是小郎他——?”
兰芝听他提起王应,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别问我。”
“到底怎么了?”李桓发急道,“要是你不说,我就去找小郎问个清楚。”
“别去!”兰芝急道,她抹抹眼泪,哽咽着将此事复述了一遍,当说到王应逼她吃蛐蛐儿的时候,兰芝再一次呕吐起来。
李桓气愤地说道:“太不像话了,跟我去找小娘,让小娘为你做主!”
兰芝拉住李桓,泣声祈求道:“别告诉小娘。”
“难道你甘心被小郎如此欺辱?”李桓怒道。
兰芝哭道:“我只是不想让小娘为了我的事情与小郎不和,做婢子怎么能不为主上分忧,却反过来令她烦难?”
李桓顿时没了言语,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我送你回去,以后你不要离开小娘身边,料想旁人也不敢当着小娘对你无礼。”
“谢谢你。”兰芝轻声道,她自然听得懂,这个旁人指的正是王应。
兰芝在外间梳洗干净才来到王初身边,侍候她练字。见兰芝眼睛红红的,王初停住动作,握着毛笔问道:“这是怎么了?”
“婢子无事。”兰芝强颜笑道。
看见她的笑容如此勉强,王初越发觉得奇怪了,她道:“难道是应儿对你做了什么?”
兰芝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哑着嗓子颤声道:“没有,婢子并未遇见小郎。”
“啪,”有一滴墨滴到了纸上,洇湿了一片。王初郁闷的放下笔,她苦恼地想自己是不是要重写?明日王导还要检查她练的字,有这么一块污渍太不雅观了。她并没注意到兰芝的神情,半低着头随口问道:“那你这是怎么了?眼睛红成这样!”
“婢子,婢子只是方才在路上跌了一跤,因为跌得很痛才哭了的,让小娘见笑了。”
“摔哪儿了?”王初赶忙拉过兰芝,要查看她的伤情。
“婢子上过药了,小娘放心吧,不碍事的。”
王初点点头,笑道:“以后可得当心些,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跌哭。”
“恩,婢子知道了。”兰芝低着头答道。
从这一天起,王初发现兰芝每次见到李桓似乎都会有些拘谨,跟她平日的开朗活泼全然不同。王初心中疑惑,然而问了兰芝,她却总说因为李桓老是板着脸,所以一见到他便有些不自在。
王初不知道兰芝与李桓在王应院墙外的相遇,所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兰芝的心思竟已经落在李桓身上。
在整个王府的侍女翘首盼望之中,王应总算要去豫章了。看着侍女们脸上压抑不住地喜气,王初心中深以为然,这样的小孩就该放到王敦那里,让他好好教导教导才是。
只是她若是知道,王应去到豫章会对她与整个琅琊王氏的未来产生那么大地影响,她还会不会希望他去?!
第六十五章 初涉时局
“阿初你可知道,圣上被僭汉刘聪毒杀了!”司马绍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他将披在身上的羽色大氅解下,随手递给一旁的兰芝。
王初只是平淡地笑笑:“这不过是早晚的事。”
司马绍将双手放在熏炉上暖了暖,搓着手说道:“阿初你并不觉得惊讶?”
“圣上被俘那日不就该料到会有今日么?”王初叹了口气道,“乱世之中,多数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啊。”
其实这事王应走之前她已经听王导说起了,司马绍整日忙着安置流民,竟直到今日才得知。
王初听说司马炽做王爷的时候,最大的爱好是钻研史籍,他根本无意权势。若不是阴差阳错做了这个皇帝,说不定如今还能活得好好的,也不至于才刚三十岁就被毒杀,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司马绍叹道:“虽说如此,可乍一听闻,还是有些意外。”
王初端起案几上的青瓷碗,呷了一口茶缓缓咽下,目光投向远处,似在回味其中的滋味。半晌方才转脸淡然一笑道:“却也不必嗟叹,不管时局如何变化,世子你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或许是生活在乱世的日子久了,整日都能听到打仗,死人这类消息,她再也不像一开始时那么容易受到震撼了。她也没有那么伟大的抱负,收复中原,统一中国之类的事情离她太遥远了。她的心思只在如何保全自己,扩大一点也只是能保全王家与身边亲人在这乱世安稳的活着,她也就满足了。
相比于逝去的皇帝,她名义上的舅舅,眼前的司马绍将来命运如何,对她而言恐怕更要紧些。因为这么多年的友谊不是那么容易割舍下的,况且成年后的司马绍还握有能左右她命运的权力。
“阿初你今日怎么好像有很多感慨似的?”司马绍瞅着她问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
“是吗?我不过是听闻圣上被杀,一时间有些感触罢了。战事连年不息,天下黎民百姓又将会有多少如圣上一般无辜枉死的?!”其实王初不过是因为想通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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