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郑阿春的都是自家人当然是针对晋王一家来说的,可王初非要给她曲解成反正都是自己认识的人,不必客气的意思。
“正是这样,”郑阿春给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得附和道,“阿初,阿媛,晋王在书房呢,你们随我来。”
离晋王府的书房还有一段距离,王初便见到一个人跪在书房门外,他正是司马绍。
“那是——阿兄?”山氏低呼道。
王初没有接话,看见司马绍跪在那儿的背影,她心中难过极了,天气这么寒冷,他却跪在那寒气逼人的,冷硬的青砖地上。
王初下意识的看了郑阿春一眼,却正好看见郑阿春向自己投过来试探的眼神,原来她的后招在这儿等着呢,怪不得自己要来她也没有多加阻拦。
王初闭了闭眼睛,平静的问道:“太子跪了多久了?”
郑阿春的唇角翘了翘,她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对,忙收敛了神情,道:“也没有很久,大概,半个多时辰。”
这叫没有多久?你怎么不去跪一个试试!王初愤愤地想道,这个郑阿春,她现生儿子都可能来不及了,何况她现在也没有儿子,为什么她却看不得司马绍好?若是她能好好待司马绍,按司马绍那个脾气,将来能亏待了她吗?要知道,她可比司马睿的命长。
王初顾不上跟郑阿春置气,她快步走到司马绍身边蹲下身来。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停住,司马绍缓缓转头,在这儿跪了半个时辰,他的脸色乌青,看见王初,他竟苦笑道:“我就知道是你,是右将军叫你来的吗?”
王初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心情复杂,为什么那么洒脱的司马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事事处处都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在束缚着他,让他再也无法回到当初那个从心所欲,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模样。
“你怎么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到底是右将军叫你来的不是?”司马绍好笑地看着王初。
“你还有闲情笑。”王初郁闷道,怎么每次自己对司马绍稍起怜悯之心时,他就会立刻做出一些使人预料不到的事来,让自己觉得这份怜悯放在他身上是多余的。
“本太子旁的没有就是闲情逸致多,”司马绍面上笑着,说完却不由自主的抚了抚膝盖。
“少说废话吧,”王初失笑道,她想了想,认真地问道:“晋王不愿见你吗?”
“不是,”司马绍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他低声道:“父王一听出我的来意,还未等我把话说完,便大发雷霆,将我赶了出来让我在这儿跪着。”
正说着,山氏与郑阿春从后面走了过来。
“阿初随我们进去吧,晋王就在里面呢。”郑阿春笑着招呼道,她说着转脸对身旁的山氏笑道:“晋王一见到安国,定然会很高兴的。”
“听晋王说安国跟裒儿小时候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别提有多想了,”郑阿春叹息着垂眸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司马绍,又将目光放到山氏面上,看山氏果然一脸悲痛,郑阿春忙道:“你看我,真是,好好的怎么又提起这些伤心事儿了。”→文·冇·人·冇·书·冇·屋←
山氏勉强笑道:“夫人莫要自责,阿媛无事。”
果然是做继母的没有一个好的,司马绍在这儿受罪,她不向晋王求求情就算了,反而刻意在这儿说些离间人心,令人不快的话。
王初眼神凌厉地瞪了郑阿春一眼,司马绍见状,制止道:“阿初。”
被王初的眼神吓了一跳,郑阿春猛然想起王初的名声,她迅速将笑意收敛了起来,道:“既然阿初你不愿意进去,在这儿陪陪太子也好。”
山氏从乳母手中接过司马安国,她抱着司马安国向跪在地上的司马绍行礼道:“阿兄,我先进去了。”
司马绍点点头,悲伤地低声道:“阿媛,我知晓我这么做对不住你,对不住安国,更对不住阿裒,可是我不能不这么做。你,能理解吗?”
“阿媛明白,阿兄放心,便是阿裒在天之灵,也一定会赞成阿兄的做法。”山氏的眼泪不觉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好,”司马绍喉头上下翻动着,他艰难地说道:“有你这句好,我便放心了。”
王初的心情被现场的气氛感染的很沉重,眼中弥漫着泪水,她感觉前方的物体都模糊了。怕司马绍看到会更难过,王初背过身悄悄的用手揉了揉眼睛,将眼中的泪水抹去。
“呦,怎么又哭了,看得人怪心疼的,快擦擦。”郑阿春看见山氏的眼泪,忙递过一方锦帕道,“外头天寒,别冻着安国,咱们快些进去吧,晋王在里面等着呢。”
第一百二十章 书房之外
王初失神地看着山氏与郑阿春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除了山氏和她怀里的司马安国,这里的人仿佛都与司马绍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郑阿春的言语行为虽然令王初感到不快,却也还能理解,毕竟她不是司马绍的生身母亲,她自己的阿子又夭折了,难免会有一些心理失衡。但书房里面那个很快便能登上至尊之位的男人,他可是司马绍的生父,为何他对跪在外面的司马绍如此冷漠,便是一个普通官员向他进谏也不该遭到如此对待,何况这还是他的阿子。
王初拿锦帕轻轻揩了揩鼻子,她不忍心看司马绍一个人孤单地跪在这儿,便劝道:“你这阵子经历了这么多事,都没有好好休养过,身体定然多有亏损。方才郑夫人说外头天寒,这地上肯定更冷了,不如你先起来,咱们回去从长计议。”
司马绍摇头道:“你回府去吧,这里有阿媛和我就可以了。”
“怎么?你嫌我碍事?”王初不满道。
司马绍苦笑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初裹了裹裘衣,追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里确实很冷,我不想你跟我一起遭这份罪,”司马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置好这件事的。”
“处置好?你怎么处置好?”王初脾气上来,声音也高了起来,她道:“晋王摆明了执迷不悟,他不会听你的,你别傻了!”
司马绍忙拉住她,低声道:“阿初,父王就在里面。你瞎说甚么!”
“他听到又如何?我说的是实话,他就是执迷不悟,”王初倔道,虽然这么说,但她的声音还是小了下来,只听她埋怨道:“不是我说你。阿叔他们这根本是要逼着你往坑里跳。你难道会看不出来,怎么还一头钻进来!”
司马绍肃容道:“阿初,话不能这么说,父王在这个时候大办丧事的确不妥。我做为父王的阿子。怎么能眼看着他犯错?”
“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傻,”王初咕哝道。
“这怎么能说是傻,”司马绍耳朵尖。一下子听到了王初的自语,他反驳道:“若是明知父王有错却不来劝谏,便是我的不对;若我说了。父王不接受我的劝谏,那我自可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王初敏锐的抓到这个词,她反复咀嚼着,觉得自己有点明白王导的意思了。或许王导推动司马绍前来晋王府并不是完全对司马绍不利的,通过这个举动,司马绍自己做到了问心无愧,而百姓们也能看到司马绍对臣民的爱护与对国家的担当。可谓一举两得。
王初突然有点心情复杂,原来目的单纯的劝谏竟成了一场向百姓示好的表演?这与晋王当初的北伐之举又有什么两样!王导背后的意思司马绍又领悟了多少?
在司马裒丧礼一事上态度强势的晋王可知道。走到最后,他却从事件的主导者变成了被算计被利用的那一个。
“阿初你怎么了?”瞧见王初脸色难看,司马绍忙问道。
“无事,”王初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大概是因为起风了的缘故。”
司马绍责怪道:“早说了叫你先回去,你就是不听……”
司马绍还在絮絮地说着什么,王初全都没听到,她神情恍惚地看着司马绍乌青的嘴唇,心想若这真是一场苦肉计,他也算是尽责了。
“阿初,阿初,”司马绍用手在王初眼前晃了晃。
“啊?”王初猛然回了神,她道:“你说什么?”
司马绍无奈道:“我说这话,你却在这儿发起呆来了。”
王初淡淡一笑,道:“我听着呢,你接着说便是。”
“无趣的很,算了,不说了。”司马绍扭转身子对着晋王书房的正面,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他这一声无趣不知是在说王初还是他自己说的话,王初也无心追究,她望着书房的木门问道:“你猜他们说到哪儿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啊?”
书房里的声音根本传不到这里,山氏都进去这么大一会儿了,还不见人来叫司马绍进去,难道她还没有跟晋王说到正题吗?
“等父王叫我进去不就知道了。”司马绍一副提不起兴趣的口吻。
“要不我进去看看。”王初语带询问的说道。
司马绍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对着书房,他缓声道:“得了,你跟我还装甚么,要是你想进去,方才就去了,何必等到此刻。”
王初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声,她解释道:“虽然此事关系甚大,说到底晋王是把它当做一件家事,所以大臣们才会请你出面,我怎么能这么不识趣呐!便是真要进去,也得等到阿媛那边的消息再说。”
“我一猜你便是这样打算的,”司马绍轻笑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等一等罢。”
王初奇怪的看着司马绍侧脸,心想怎么这时候他还能笑出来。
“难道你要我整日板着面孔吗?”司马绍的嘴角依然带着笑意,他连看都没有看王初一眼,眼睛依旧盯着前方的书房,口中问道:“那样的人生是不是忒无趣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王初惊诧地望着他。
司马绍轻笑道:“若是连你都不了解,我才真是白活了。”
“别讲大话了,”王初不以为然道,“要是你真这么了解我,咱们俩也不会有争执了。”
“了解又如何?”司马绍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黯然,“不管有多了解,我还是我自己,不是所有的时候都能按照你的心意去做的。”
“你这是怎么了?”王初听见司马绍的情绪又变得低落,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只是恨我自己,为何不能做些令你们满意的事情,为何明知你们的心思,却总是要做让你们不开心的事。”司马绍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的语速也变得很快:“你也是,父王也是,我从来不愿伤你们的心,可却一再令你们伤心失望。”
司马绍脸上的痛苦是那么的明显,他说话时口中的白气一团一团的升腾着,而他嘴唇的颜色却比方才更加乌紫了。王初心中跟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难过,她低声道:“阿绍,这不怨你,没有谁能完全按照别人的愿望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就按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吧,别活得这么累。”
司马绍按着自己的膝盖,摇头道:“算了,别说这些了。”
王初心中为自己竟怀疑司马绍与王导一同演苦肉计而自责,她站起身扑打完沾在裘衣地泥土,又活动了一下蹲的发麻地双腿。然后将两手按在双膝上,弯下腰与司马绍平视,她认真地说道:“我到前边去看一下。”
“别去,”司马绍想到不想便阻拦道。
王初回头看他,司马绍诚恳地说道:“阿初你听我的,离开这儿,回乌衣巷去,我不想你搅入这些烦心事里。”
“那你总不能一直跪下去吧,”王初道,“我就去看一眼,要是情形不对,我马上就回来,这样总可以吧?”
说完王初便站直身子抬脚向前,司马绍拉住她的袖子道:“阿初你听我说……”
前方书房的门突然开启,一时间王初忘了司马绍还拽着自己的袖子,她与司马绍同时抬头望向书房。
“呦,”郑阿春的声音随即伴着吱呀的木门声响起,她夸张地惊呼道:“阿绍你这样成何体统!女郎家的衣袖岂是能随便拉的?”
她这才是唯恐天下不乱,王初撇了她一眼,懒得跟她多说,不冷不热地问道:“夫人是不是来唤太子进去的?”
郑阿春没有计较王初的无礼,她面带笑容的上下打量着王初,直看得王初心中的火都烧起来了,她才掩口一笑,说道:“晋王请太子到书房来。”
听郑阿春这么说,王初忙过去扶司马绍起来。她气愤地扭头瞪着郑阿春,这个女人当真可恶,司马绍都跪了这么久了,既是晋王让她出来叫司马绍去书房的,她过来不赶紧将此事说与司马绍,反而先在这儿跟王初消磨时间。
司马绍表情奇怪地拒绝道:“不用扶我,我自己能起来。”
“你跪了这么久,一时半会儿你的腿根本恢复不过来,还不让我扶,你逞什么能啊。”王初不客气的嘲笑道。
“阿九,”司马绍不理会王初的嘲笑,他跪在那儿,伸手指了指书房门外的守卫命令道:“你过来。”
“是,太子殿下。”
那名叫阿九的守卫小跑到司马绍身边,单膝跪地,然后伸手去扶他。司马绍摇摇头见阿九的手推了回去,阿九只得低下头,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司马绍大概是想借着阿九的肩膀站立起来,可因为要谨守尊卑之礼,阿九跪的地方离司马绍的手还有一小段距离,司看马绍伸了两次手都没有够着阿九的肩膀,王初不禁出声道:“阿九你离太子近点。”
阿九听话的往司马绍那儿挪了挪,司马绍这才将手搭到阿九肩膀上,他没好气地责道:“怎么这么没眼色,谁要你跪着了。”
听了这话,阿九不敢反驳,他忙将跪地的那条腿变成蹲姿,司马绍搭着他的肩膀,终于慢慢地站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波又起
“咱们进去吧,别让晋王久等。”郑阿春面带询问地看着司马绍。
司马绍正缓缓地活动着麻木僵硬的双腿,听见郑阿春的问话,他面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峻起来,他慎重地点了点头,道“好。”
郑阿春向书房走去,才刚走了一步,她又转头笑道:“阿初要不要一道进来?”
“阿初这就要回乌衣巷去了。”王初正要点头,便听见司马绍抢先替自己回答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王初瞪了司马绍一眼,转脸对在前面等着的郑阿春说道:“阿初自然是要先见过晋王殿下才能回乌衣巷,否则不是叫人家笑话我们琅琊王氏家的女郎不知礼吗?”
站在王初身边的司马绍急道:“阿初别闹了,你先回去,一会儿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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