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绍未置可否,但王初看出显然他也是想先听听李桓的消息。
李桓听完王初的问话却抹了抹额头,像是有些为难,见两人都望着自己,他试探似的说道:“那边是……李桓在那边并未发现窃贼。”
“嗯,那你都发现了些什么?”王初催促道,她倒不是刻意不对李桓说出司马绍之前告诉自己的事情,只是见李桓神色异常,便想先听听他是如何说法。
“李桓刚走到那里时,甚么声音都没有,李桓在那附近等了一会,那说话的声音又起来了,李桓仔细一听……”
“如何?”
李桓迟疑了一下,才答道:“李桓发现那是咱家刺史的声音。”
“哦?只有阿叔一个人的声音吗?”王初平静的问道。
“还有,咦,”李桓正要回答,却发现听自己说那是王导的声音时并没有觉得意外,他诧异地问道:“小娘方才听出那是咱家刺史的声音了?”
“你当我是顺风耳呢,”王初笑道:“连你都是到了跟前才听出的,我离着这么远哪有可能听出啊。”
李桓看了司马绍一眼,道:“那小娘是……?”
“正是太子告诉我的,他比咱们走去了一步。”
“噢,原来如此。”李桓神色难明地说道。
王初觉得李桓从暗室外面回来这里后便有些不大对劲,他看见司马绍在这儿也没有显得有多少惊讶,而当王初问起暗室那边的情况时他言语含糊,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咱们过去看看。”司马绍笑道。
“不可!”李桓突然出声制止道,见司马绍与王初都奇怪的看着自己,李桓有些迟疑,却依旧劝阻道:“太子殿下,小娘,既然已经知晓府中没有窃贼潜入,便可放心了。夜深了,小娘不困吗?”
见李桓拦着,王初越发起了疑心,她笑道:“我还不困,若是你累了便先回房去歇着,我和太子两人过去便可。”
“小娘!”李桓急道:“李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李桓身为王府下人,怎可偷听主上的谈话?”
“你紧张什么,咱们就是去听听,又不是要做坏事。”王初试图说服李桓。
“要不你们俩回去?”司马绍道,他面上的笑容好不诚恳,“我一个人去就得了。”
联想到王导和慕容翰两人在密室中,再加上李桓异常的神情和之前司马绍的话,王初自然很清楚他们今日所谈之事定然是万分机密的。但她想只要王导不是密谋推翻司马睿,那么让司马绍听到也无关紧要,何况慕容翰都能参与的事,没理由司马绍不能参与啊。估计是王导觉得没必要让司马绍参与,而不是真的要瞒着他。
王初看了看司马绍,心道,想得美,我才不会将放着能听到一手消息的机会不用呢。
“李桓你去不去自己看着办,我和太子是一定要去的。”
“小娘……”
“行了,就这么决定了。”王初斩钉截铁地对李桓撂下这句话,便对司马绍说道:“带路。”
“哎,”李桓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三人悄没声息地走在清冷地月光下,夜半之时,水边的温度越发低了,浸入骨髓的寒意自水边散发出来,形成淡淡地不成形的薄雾。然而王初不仅不觉得冷,反而因为即将探知某种秘密的兴奋感而浑身充满了力量。
“李桓你方才是不是听见他们说什么了?”王初悄声问道。
“未,未曾听到甚么值得特别注意的话,”李桓顿了顿,答道:“李桓一听见刺史的声音便回去向小娘复命了。”
王初怀疑地看了李桓一眼,没有做声,既然他此时不愿说,定然有他不说的理由,反正不是什么当紧的大事,以后再问也不迟。
“小娘,就是这里了。”
借着月色,王初四下张望了一周,发现自己对这里非常陌生。她来王府已经十年有余了,可这里她还从未涉足过。方才的芦苇丛已经算是王府中比较偏僻的地方了,这里还要更偏,看起来平常几乎没有人来过,守卫驻守的地方看起来应该也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因为王初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一路没有说话的司马绍突然提醒道,“当心别被他们发现,不然咱们就白来了。”
“这是自然,”王初答一句,又嘲笑道,“你何时变得这样谨慎拉?”
司马绍摇头一笑,领着王初和李桓,轻轻靠近一处枯草丛生的地方。王初心中攸然生出几分紧张的感觉,她的心脏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的节奏。
第一百三十一章 窗隙窥秘
一丝昏暗的灯光隐约从那枯草丛中透出来,那灯光比外面的月光暗淡得多,若不是司马绍将枯草拨开,王初根本不会注意到那里。
司马绍解开系在脖颈处的锦带子,将身上的大氅随手放到一边,露出里面的黑色裤褶服。
近年来建康城中的裤褶服的袖口越来越宽广,而裤腿自膝盖处扎系住后,下面便开始散开了。这种裤褶服就像建康近年的清谈一样日趋空洞,华而不实,流于表面。
司马绍今日所穿的这件裤褶却是将袖口做成窄袖的样式,裤脚处也被绑缚住塞在靴筒里,这件裤褶的样式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夜行衣。从司马绍将大氅解下后,王初便满是讶异的盯着司马绍身上的裤褶服。王初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里见到如此利落的服式,她一直以为这是很多年之后才会出现的呢。
司马绍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泥土会弄脏他身上那件别致的裤褶服,也不担心一旁的枯草会沾到身上,他拨开枯草后便趴下去贴着窗子去听暗室里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抬眼望见王初正盯着自己,司马绍冲王初招招手,示意她也过来。
王初蹲下身凑到司马绍身边,小声问道:“你可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没有人说话,”司马绍说着又侧耳静听了一会儿,皱眉道:“他们好像是在讨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现在似乎是到了做决定的时候,所以他们交谈甚少,总是说了几句便不说了,声音又放得极低。很难听真切。”
“是吗?”王初一手提着自己的裘衣,好叫它不要沾到地上的泥土,一边尽量将头贴近窗子。可能是身体太过向下倾斜的缘故,裘衣难免还是会扫到地面,而她因为一面要去听暗室里的声音一面又要顾着裘衣,好不容易听见有声音传来时也总是听不清楚。王初索性将手一松。不去管那裘衣是否会沾到地上。
这样听了一阵子,王初蹲得腿都麻了,却仍然没有听清里面的人在讲些什么,唯一的收获就是她终于分辨出来暗室里面的人的确是自己的阿叔王导与自司马裒葬礼过后再也没有见过面的慕容翰。
“李桓。为何之前咱们在那边都能听都声音,到了跟前反而听不清楚了?”王初从窗子旁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或许是刺史他们将说话的声音压低了吧?”李桓轻声答道。他见王初的表情似乎还在疑惑,便补充道,“方才李桓过来时虽说比现下听的清楚一些。但也不是太清楚。”
“要不小娘与太子殿下还是回去歇着吧,小娘若真对今日之事好奇,明早去问了刺史不就一清二楚了,小娘千金之躯,何苦在这冷风里受冻。”李桓顺势劝道。
王初听到李桓这样说,不禁认真的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似乎并不是要哄着自己回去。而是真的怕自己累着,王初才慢慢露出笑颜。她嗔怪道:“你一向思维缜密,如何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阿叔连太子都要瞒着,又怎会说与我知道啊。”
“小娘说得是,是李桓想的不够周全,”李桓惭愧地笑道。若是王初细看,定能发现在这笑容之后,李桓的面上还蕴藏着有些许不安,他又劝道:“可小娘,咱们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王初知道李桓说得在理,她也等得不大耐烦了,却不甘心没有任何收获便回去,她猛地拔断身边的一根枯草,立誓似的说道:“反正今夜不弄清楚阿叔他们究竟是在密谋何事,我便绝不回去。”
“我有一个主意,”司马绍十分自信地笑道。
“什么主意?你快说!”王初眼睛一亮,急忙催促道。
“阿初你不是同那慕容翰很要好吗?不如等他要离开时你直接去问他,我想他见是你问,定然会如实道来。”
“司马绍!”王初怒视司马绍,她以为司马绍会有什么好办法,谁知他却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她咬牙道:“你不要乱说话,我何时与慕容王子要好了!”
两个人都凑在窗子前面,离得很近,司马绍似笑非笑地瞅着王初不说话,那神情仿佛是他真的拿住了王初与司马绍要好的证据似的。王初自问自己这一向与慕容翰走得并不近,却也被他瞅得心里发毛,她正要再开口反驳,司马绍突然向着她的脸颊伸过手来。
王初吓了一跳,忙向后闪躲,她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你,你做什么?”
“别动,”司马绍用另一直手按住王初的肩膀,道:“你帽上沾了一根草,我替你拨开。”
“草?”王初松了一口气,忍住想翻司马绍白眼的冲动,道:“那你也该早说,无端端伸只手过来,也忒吓人了。”
“怎得?”司马绍满脸笑意,“阿初你以为我要做甚么?”
“我怎么知道你!”
“啊!阿初,”司马绍一副突然想到的样子,大笑道:“难道你以为我伸手过来时要摸你的脸颊吗?”
王初瞪了司马绍一眼,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大爆栗。
司马绍吃痛,捂着脑袋皱眉道:“阿初你做甚么!”
王初的力道其实不大,但司马绍未曾预料到她会突然动手,猛然受痛,反应便大了一些。
“我只是提醒你往后不要乱说话,”王初咕哝道:“堂堂晋王太子,为何老是这般不稳重。”
她原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司马绍会越来越沉稳,他这阵子也的确沉稳了许多。可这才多久,他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了,开朗些是好事,但对于一个储君来说,开朗过度就大大的不妙了,思及此处。王初不禁暗自叹息。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司马绍的地位大概是没有人能动摇的,但谁知道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呢。万一哪天司马睿身边的那个郑夫人给司马睿生了个儿子,万一哪天王敦为了自己或者为了权势又开始反对司马绍做太子,到那时他难免要面对许多此刻无法估算的难题。
“阿初你小小年纪,老是叹甚么气。听得人心里怪沉闷的。”听见王初的叹息声。原本要反驳的司马绍便收回了到嘴边的话,他低声笑道:“咱们还是想想如何弄清楚眼下这件事罢。”
“懒得跟你说话,”王初做出不愿搭理司马绍的样子,一边眯着眼睛尽量去瞅窗子里面的情形。一边问道:“李桓你有什么主意吗?”
“小娘,李桓也不知该如何做。”李桓趋前两步,矮下身答道。
从三人来到这里之后。李桓便一直与王初和司马绍保持着一段距离,不知他是在为王初他们放哨还是因为他不愿参与此事才站得那么远。
“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王初埋怨道,依李桓那死倔死倔地性子。能没有坚持劝自己回去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她早看出来,他正等着自己觉得无聊了,主动提出要回去呢。
王初努力瞅了一会儿,发现窗子开得太小,也看不真切,模模糊糊间只能看到有两个男子坐在暗室里。
“阿——嚏!”
突然一声响亮的喷嚏声从暗室里传来,王初与司马绍皆是一惊。
片刻后。司马绍悄声道:“这是你阿叔的声音。”
王初惊奇地看着司马绍,感慨道:“我都不知道。你竟对我阿叔熟悉到这种地步,从一个喷嚏声便能听出是他,果然不愧为与我家相交十余年的人呐。”
“承让。”司马绍笑道。
这时王初听见一个木屐踏在地毯上的声音,然后便模糊看见那穿着木屐的人在暗室中来回走动着,只是不知他在做什么。她与司马绍对视了一眼,两人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同一个信息,这个人穿木屐的人一定是王导。原因很简单,慕容翰自小在辽东长大,他是不习惯穿木屐的,便是在建康待了这么久,王初还没有见过他穿木屐呢。只有王导这样追求闲逸,讲究风度的名士才会常常穿着木屐。
“你猜我阿叔会不会发现咱们?”王初看着司马绍,有些心虚地问道。
“不会。”司马绍信心十足地答道。
话音刚落,便听见王导的木屐声越来越近,他的身影也越来越近,很快便消失在王初的视线里。
“今夜怎得如此寒冷?”王导似乎是站在窗子附近,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听见王导的声音,王初吐了吐舌头,悄声道。
司马绍低低地笑道:“的确如此。”
“是啊,我看那熏炉并未熄灭,也还在燃着呢,为何一丝暖意都无?”慕容翰带着些微疑惑的声音也穿过窗子传了出来。
王初方才在与司马绍说话,没留意到慕容翰是何时走过来的。她听见暗室里的两人都走到了窗子附近,担心自己与司马绍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可能,便往后撤了撤身子,轻声道:“咱们走吧,被阿叔发现就不好了。”
“再等一等,咱们什么都没听到,倘若这么样便回去了,岂不是白白在这里冻了一晚?”司马绍说着将王初拉了回来。
“不如这次咱们就先谈到这里,旁的事下次再说。”王导带着鼻音说道,说话间他又打了一个喷嚏。
“也好,那我先回去了,还请刺史保重身体。”
“有劳慕容王子,”王导浓重的鼻音中隐隐带着一些笑意,那是一件筹谋已久的大事即将得以实现时的欢愉,王初听见他叮嘱道:“请王子尽快将信送出。”
“刺史放心,这信明日我便着人送去。”
“好好,夜已深了,我就不留王子了……”王导和慕容翰的声音随着木屐声渐渐远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心之失
王初按着蹲的发麻地双腿道:“一会儿阿叔送过慕容翰说不定会回来这里查看。咱们快走吧。”
“放心,你阿叔不会这么快回来的,等我将这窗子修好咱们再走也不迟。”司马绍笑道:“不然你阿叔回来看见这窗子出了问题,定然会起疑心。”
“你说的也有道理。”王初道,她揉着自己麻木的双腿道:“那你快点修。”
司马绍拽过自己方才随手放在一边的大氅,道:“阿初你先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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