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骨都侯低着头答道:“郎君常常说起,当年郎君在洛阳遇险,是女郎救了郎君。”
“那你也该知道,当时我是瞒着我阿父去救他的,甚至还因为救他害得我的贴身侍卫李棱被阿父赐死?”王初的声音冷了起来。
“骨都侯知错了。”骨都侯的头更低了,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后悔的意味。
“我知道你对你家郎君忠心耿耿,”王初继续说道:“但你也该想想,我岂会刻意侮辱你家郎君?
因为王初提起李棱,李桓地眼眶有些泛红,他一想到是因为眼前这个慕容翰自己的阿弟才惨死棍下,便对慕容翰恨意难消,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家女郎方才那话的意思正是说你比不上你家郎君!”
听见李桓的解说,骨都侯才明白原来自己误会了王初的话,他来汉地这么久,却还是不大懂汉人说话的方式,所以才有了方才的误会。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封弈近况
见骨都侯一副惭愧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王初面上才重新有了笑意,她和颜悦色地说道:“我明白只因你汉话不好,才会弄错了我的意思,所以我也不怪你。”
骨都侯抬头看着王初,语气诚恳地说道:“骨都侯知错了,绝不敢再无故冒犯女郎。”
“依我与你家郎君的交情,自然不会同你计较,设若日后你也这般对待旁人,岂不是会给你家郎君招惹麻烦?”虽然骨都侯已经认错,王初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她神色一肃,道:“下次万不可如此鲁莽行事。”
慕容翰若有所思的望着认真教导骨都侯的王初,唇角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微笑。
听了王初这番话,骨都侯羞愧地低下了头,自己一个下人平白无故冲撞了她这样尊贵的女郎,她不仅没有多加怪罪,反而字字句句都是在替自己和郎君打算,这样的女郎,叫人如何不敬服。骨都侯将右手贴在左胸上,感激地答道:“骨都侯定会谨遵女郎教诲。”
“如此甚好,”王初拍拍手,轻快地笑道:“快起身罢,菜都要凉了。”
见在自己一番软硬兼施之下,骨都侯已是心服口服,估计日后会行事也会长些脑子,王初便将此事翻篇了。
“骨都侯犯了错,理应得到惩处,请女郎与郎君责罚骨都侯。”骨都侯单膝跪在地上不愿站起来,他因为方才自己误会了王初,心里很觉得愧疚,执意要让王初和慕容翰责罚自己。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惩处的作用也正是在于此。眼下你已经知错了,我们又何必再责罚于你?”王初看着慕容翰道:“郎君认为阿初说得对否?”
“嗯,有理,”慕容翰赞同地点点头,对骨都侯说道:“既然王家女郎都这么说了,你便起身罢。”
“可若是人人犯错后只要承认了错误便可免于受罚。郎君往后还如何御下?”骨都侯抬起头望着慕容翰。执着地反问道,然后他又将目光转向王初:“女郎您说呢?”
没想到这骨都侯和李桓一样,是个倔脾气,王初顿时觉得头痛无比。她无奈地问慕容翰:“你以为该当如何?”
“既然他执意请罚,那便随他罢,”慕容翰道:“依你看该如何处罚他?”
“骨都侯是你的下属。要怎么责罚还是得你来做主。”王初先是一愣,随后便连忙推辞起来。自己方才出言教导骨都侯已经是多管闲事了,若再将责罚他的事也招揽过来算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骨都侯开罪的是你。所以我便将他交由你处置,这很合理。”慕容翰严肃地说道:“或许你不晓得,骨都侯前些年在战场上右腿负了伤,一直没有痊愈,跪久了便会旧伤复发。”
骨都侯惊愕地看向慕容翰,却在他的警告眼神之下不情愿的低下了头。
“啊?这么严重?”王初着急地埋怨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反而任由他跪了这么一大会儿?”
“他这个人脾气倔得很,要是你不愿责罚他。恐怕他便会这么一直跪下去,我也没奈何。”慕容翰道。他将话说得很无奈。但面上的表情却满不是那儿一回事,似乎他很想笑却不得不憋着,所以说话时他的面部稍微有些抽动。说完这句话他轻咳了一声,将已经到了嗓子眼的笑声压了下去,然后又恢复了一脸严肃的表情。
骨都侯的肩膀开始抖动起来,但他的头垂得很低,让人无法看到他的表情,慕容翰催促道:“阿初你看,他的腿疾又要犯了,你快些拿主意罢。”
李桓看出了慕容翰与骨都侯的蹊跷,他怒声道:“小娘,不要理会他,他想跪便让他跪着罢。”
“这怎么行,李桓你何时变得这样无情了?”王初责备道。
“小娘……”
“别再说了,”王初摆手制止了李桓的话,她看着骨都侯的肩膀,咬了咬唇,迟疑道:“不如……”
“如何?”慕容翰追问道。罚他。
“罚你替他去元姬那里沽酒来喝。”王初突然将手指向慕容翰。
慕容翰不解道:“不是要罚骨都侯吗?为何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王初与李桓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她得意洋洋地说:“谁让你骗我来着?说什么骨都侯负了伤,还真敢讲。”
见王初识破了自己,慕容翰也不反驳,但却大言不惭地说道:“不过是说笑耳,偶一为之,无伤大雅,有何不可。”
这个慕容翰平日里看起来是那么高远脱俗,怎么在自己面前就总是这么爱打趣说笑?王初困惑地瞅着他,口里却是在问骨都侯:“你家郎君向来如此吗?”
“不常如此,”骨都侯老实地答道。
王初揶揄道:“是不常如此呀还是常常如此?”
“女郎,的确是不常。”
“那我还真是幸运,”王初嘲笑道:“三番两次见到你家郎君这寻常人都见不到的一面。”
“不过是为了逗女郎开怀一笑,”骨都侯小声咕哝道:“只有在看到他在意的人郁郁不乐时我家郎君才会如此。”
王初面上的嘲笑顿时消失了,骨都侯声音虽小,她却一字都没落下,全听进了耳中。想来是因为自己心中有事,面上便不自觉带出一些忧虑,被慕容翰看出自己有心事,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逗自己开心。
“骨都侯,”慕容翰咳了一声,轻斥道:“你若喜欢跪便一直跪着,莫要起身了。”
自知失言,骨都侯不敢再犟,他瞥着慕容翰的面色,小心翼翼地说道:“郎君息怒,属下,属下还是起身吧。”
“问过王家女郎了吗?”慕容翰冷着面斥道。
“女郎,小人可否起身?”骨都侯顺从地问王初。
王初此时心中纷乱,她无法分辨方才骨都侯那句话中的含义,也许是不愿分辨。听见骨都侯问自己,她清了清嗓子,道:“快起来罢。”
“啪!”一直没再说什么话的李桓猛地将筷子拍到案几上,站起身道:“我吃饱了,诸位慢用。”
“李桓!”
“李桓在外面候着小娘。”说完这话,也不待王初接话,李桓便忿忿地走了出去。
王初吃惊地望着李桓的背影,想不出他因何会如此反常。难道,是因为慕容翰?王初知道李桓原本就因为李棱之死而记恨慕容翰,这时她才想起自己之前还在李桓与慕容翰都在场时提起李棱,或许因此触动了他心中的隐痛。要他面对着他心中害死他阿弟的人一整餐饭的时间,也实在难为他,唉,既然李桓不愿待在这里,便随他去吧。
待回了神,发现慕容翰和骨都侯都在看着自己,王初笑道:“他就是这么个脾气,咱们吃咱们的,甭管他。”
从失言说错了话开始骨都侯便一直坐立难安,见李桓出去,他也立刻站起来,说道:“我也饱了,女郎与郎君慢用,小人去外面候着了。”
说完便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连骨都侯都出去了,整个雅室里只剩下自己和慕容翰两个人,王初顿时觉得气氛尴尬,越是不愿想起,骨都侯的那句话越是回荡在脑海中。王初将碎发别到耳后,端起案几上的茶碗饮了一口。
案几上的茶汤早已经冷却了,虽然此时天气已经回暖,但却不宜饮用冷茶。况且王初素来不喜外间煮的茶水,慕容翰奇怪地看着王初,见她将茶碗送到唇边,便想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呸,呸,”王初饮了一口茶汤之后立刻吐了出来,她发觉慕容翰眼中满是笑意地望着自己,讪讪地放下茶碗,说道:“龙隐的茶汤怎得也是这般叫人难以入口。”
虽饮了一口冷茶,王初却觉得自己面上发烫。
慕容翰察觉到王初的不自在,忙收回了目光,他端起冷了的茶汤饮了一口,皱眉道:“饮过你们王府上煮的茶水,再饮外间煮的茶汤便总觉得这味道上差了许多。”
“这有何难?”说起自己擅长的话题,王初便自在多了,她笑道:“若你喜欢我家煮的茶水,叫你的侍女到我们府上去学就是了。”
慕容翰叹道:“我的侍女愚钝,恐怕学来了你们府上煮茶的手法,却学不出其中的精髓,勉强为之,只会令我徒增烦恼。”
“不过是煮茶技艺高下,又有何烦恼可增?”王初疑惑道。
“正如裴公所言,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慕容翰做出一脸苦恼地样子。
王初大笑道:“那不如改日我派一名精通煮茶之道的侍女到你那里去,等你回辽东时再让她回来。”
“却也不必如此费事,我想饮茶了就去你们府上,难道你还会将我拒之门外不成?”慕容翰打趣道。
“自然是欢迎之至。”王初笑道,其实要说起来恐怕是为了饮茶还要特意去一趟王府来得麻烦,但既然慕容翰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坚持。王初想起自从封弈回了辽东便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便随口问道:“封弈近来如何?”
慕容翰似乎没想到王初会突然问起封弈,他愣怔了一下,面上的笑容陡然消失。
见慕容翰反应如此奇怪,王初直觉定然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她担心地追问道:“封弈怎么了?”
“他……”才说了一个他字,慕容翰便没了言语,只是面色难看地望着王初。
王初心中一紧,她急声催促道:“他怎么了?你快说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质问
慕容翰别过阴沉着的面孔不答话。
见他如此,王初越发焦急,她下了座塌,径直走到慕容翰面前。她压下心中的不安,蹲下身,仰头望着慕容翰轻声道:“封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慕容翰抓起案几上的茶汤,咕咚咕咚一口灌下。他将茶碗拍在案几上,面带痛苦地看着王初,哑声道:“放心,他还活着。”
听得此言,王初才稍感安息,但她随后便想起慕容翰的话别有深意,她猛地抓住慕容翰地手臂,急声道:“封弈到底出了何事?他现下如何?”
“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昏迷数日未醒,”见王初神色紧张,慕容翰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安抚地笑道:“不过前两日我刚接到消息,封弈已经醒了,只是眼下他还不能下塌行走。虽然他此次身受重伤,所幸并未伤及要害,假以时日,必定会如同往日一般生龙活虎。”
王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收回放在慕容翰手臂上的手,怒道:“那为何我问起封弈时你那般作态,害得我险些以为封弈他——”
说到这么王初突然住了口,慕容翰微微一笑,悠悠地接着说道:“以为他如何?以为他死了吗?”
有一种叫人不安的东西隐隐在慕容翰的笑容里流动着,但转瞬即逝,快得王初以为自己看错了眼。听见他的话。王初忙站起身,急声道:“呸呸呸,你瞎说什么!”
“快拍木头!”王初指着慕容翰面前的案几道。她就是因为想到古人忌讳生死之谈才住了口,哪知容翰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
慕容翰在案几上拍了几下,他抬头望着王初,笑道:“我们并不似你们汉人有这么多讲究。”
他虽照着王初说的做了,但却只是为了让她安心,并不是因为他也同王初一样忌讳这些事。
“既然身在汉地,守一守汉人的规矩又何妨?还是你说的——入其俗,从其令!”王初引用慕容翰说过的话来反驳他。
慕容翰的眼睛一刹间变得明亮无比。他望着面前的王初,眼里的光亮像火苗一样带着灼人的热度跳跃着。这火苗晃得王初心慌意乱,她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跳动着,脑海中一片空白,眼睛里只有慕容翰明亮而饱含着笑意地双眸。
“阿初,我这么久之前说过的话你都还记得?”
听到慕容翰惊喜的声音响起,王初猛然醒来,她快步回到自己的座塌上,故作镇定地嗔怪道:“怎得?许你聪明绝世。就不许小娘我记性好吗?”
“岂敢岂敢,”慕容翰面上的笑容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他欢愉地说道:“琅琊王家女郎聪慧无双的名头在建康城岂有人不知的?”
王初勉强压住心中的慌乱,道:“知道就好。”
慕容翰点点头,含笑望着王初。被他这么看着,王初面上一热,她的心又不自觉地怦怦跳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王初对慕容翰说道:“你原先在辽东是不是要带兵打仗的?”
“当然。”慕容翰笑道:“我十四岁便还是带兵了。”
按照古人总是以虚岁计算的习惯,慕容翰带兵时不过也才十三岁。王初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洛阳官道上遇到慕容翰时候他似乎已经超过十四了,这么说那时候他早已经上过战场了。怪不得他总是显得那么镇定从容。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王初笑道:“想来你对于慕容部来说是一员不可或缺的大将。”
“阿初你想说甚么?”慕容翰探询地看着王初,他总觉得王初今日很反常,从忽然邀他前来赴宴,到席间地言语表情都令他觉得不大对劲。
“你来建康这么久了,辽东地战事时有发生,你不担心吗?我听说上次跟段部地那场战斗你们慕容部败了。”
听了这话,慕容翰不甚在意地淡然一笑:“我们慕容部能带兵打仗的人很多。并不是非我不可。况且胜败乃兵家常事,偶一为之,也无不可。”
“难道你还在为你父汗派你来建康的事情而不能原谅他?”王初问道。
“若是骨都侯在这里,定然又要说你看轻了我。”慕容翰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王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是我莽撞了。”
“我跟你说笑的,你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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