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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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 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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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翔趁热打铁,道:“大王可以想想,河东军中,如今最有权势、地位的,有哪几人?”

朱温毫不犹豫,答道:“除李鸦儿外,无非盖寓、李存曜、李克宁三人……哦不,或许还得再加上李廷鸾。”

敬翔点头道:“不错,盖寓乃是李克用多年来的心腹亲信,手掌河东诸多大权久矣,李克用出征之时,常使其为太原留守,仅此一条,可见一斑。李存曜从军虽然不久,也有数年,这数年间,他立功无数,从无败绩,可谓文武全才,如今一边是军械监掌监,一边是开山军使,手中既有财权,又有兵权,据说更有大批年轻将领实际纳其麾下,其资历虽不如盖寓,其实力却已远胜!至于李克宁,他乃是李克用幼弟,手中有一支兵马不说,本人也是沙陀头人之一,在族中地位举足轻重,仅次于李克用,这分量也轻不了。而李廷鸾,自从李落落死后,他便是李克用亲儿之中最年长者,几乎是坐稳了晋王世子的位置,如此也不能忽视。”

朱温皱眉道:“子振究竟要说什么?”

敬翔微微一笑,道:“大王想想,这四人,如今都在何处?”

朱温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睁圆眼睛,惊道:“都在军中!”

敬翔哈哈一声长笑,眼中露出精光,压低声音道:“李克用、盖寓、李存曜、李克宁、李廷鸾,河东最关键的五个人,如今全在对岸的军中,而李克用竟然把大军交给了李存曜这个义儿……大王,李存曜原名李曜,其生父亲娘,如今仍在代州,他可不是李克用的亲儿子,若是他意识到,此时只要将那其余四人一刀杀了,他便是河东领袖,便可承袭晋王爵位,大王您说,他会不会心动呢?”

朱温此人,除了对自己的正妻张王妃之外,对其他人实在谈不上有什么良心,将心比心,自然立刻就道:“自然心动!”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这件事不是光心动就能行动的,于是立刻反问:“只是有一条,他若是这般做,胜算有几成?我看这李正阳做事,没有足够把握可是不会轻动的。”

敬翔眯着眼睛,摇头笑道:“大王可千万不要小看李存曜手头的实力。李克用长于作战,疏于内务,河东军械监自从李存曜出任掌监以来,根本无人对其进行监督,以该监之实力,李存曜私下储存大量兵甲有何困难?这次我等占据河中之后,不是便从王珂处知晓,当日王重荣、王重盈两兄弟都曾在李曜手中暗中购得大量兵甲器械?他既然能私卖,自然也能私藏……而河东军械监之财力,更是无需多言,如此说来,李存曜一旦下定决心,完全可以迅速拿出大批钱财器械,纵然一夜之间拥兵十万,只怕也不是奇谈怪论。”

朱温面色果然一变,然而敬翔却还在继续道:“大王所虑者,无非是沙陀及五院诸部是否心甘情愿对李存曜俯首帖耳。然而事实上,沙陀族中对养子并无偏见,而且尤其崇尚实力,当初李克用便是因此早早成为沙陀之王。如果真如方才所言,李克用等人突然暴毙,李存曜怕是有八九成把握可以安定内部,一举成为河东之首,继而承袭晋王爵位……”

朱温眼珠转了转,问道:“依你之见,是应该对李曜进行离间,挑唆他斩杀李克用等人?这……倒也并非不可,只是这般做法,对我汴梁又有何好处?”他说到此处,微微蹙眉,道:“要知道,李克用虽然是个难缠的对手,可他长处明显,短处也很明显,对付他,孤自问只是时间问题,然而那李存曜却是不然。此子不仅诡计多端,而且谨慎之至……要说寻常之人,若是心性谨慎,多半逃不了优柔寡断。而李存曜却不然,他虽是谨慎,可一旦抓住机会,却是决绝无比,若非如此,前次我军中原围堵如何能够失利?我怕河东一旦为他所掌握,对我汴梁的危险,会比李克用还大!”

敬翔点点头:“不错,从此处看,李存曜一旦轻易得手,掌握河东,整顿实力,以他之能,的确比李克用还要危险得多,但是大王不要忘了,仆方才所言,是在眼下——也就是我军与其隔河相对之时——怂恿他突然兵变,斩杀李克用等人,而不是等晋军回到太原之后。”

朱温皱起眉头:“有何区别?”

敬翔道:“区别甚大!若是晋军回到太原,李存曜若是真能下定决心反叛,以此子之能,定会暗中集结实力,找个机会,让那几人都聚集在一处,然后突然出手,一击定乾坤,以雷霆手段迅速清洗晋军内部!而那时,我军与他相距甚远,对他毫无影响,如此他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对河东各势力的整合,从而成为我汴梁最大的障碍。”

朱温再问:“那似眼下这般,便将如何?”

敬翔嘿嘿一笑:“似眼下这般,他前脚将李克用等人斩杀,我军后脚出击杀过河去,那时他军中不稳,任他如何手段通天,也只能一溃千里。而我军则趁势掩杀,就算他仗着骑兵众多,绕道逃向太原,也已是元气大伤,河东精锐在这一战中,必然损失大半!而此时我军则可挟大胜之威,以河中为跳板,虚晃一枪,挥军直取太原!大王,此时的太原,得知李克用等人已死,李存曜则大败亏输生死不知,难道还敢抵挡我十万大军?一俟太原易主,沙陀便是丧家之犬,纵然李存曜捡回一条命去,那时候也是身败名裂,实力大损,莫不成还能翻得过天来?”

朱温闻言又惊又喜,搓了搓手,差点就要命令敬翔立刻去办,忽然又觉得不对劲,迟疑道:“既然他此时造反可能有这般严重的后果,那他又怎能听信我言?此子怕是不那么好骗啊。”

敬翔神秘一笑,道:“大王见一个人,便可知道仆为何有这般信心。”

朱温果然好奇:“谁?”

敬翔拍拍手,大声道:“有请李三郎!”

………………………………………………………………………………

朱温与敬翔密议之时,蒲津渡对岸的河东军中,却来了两位贵客。

此二人,一是德王李裕,二是新晋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抟。

德王李裕为天子长子,只须德行无亏,便是天然储君,而王抟一年前才刚刚擢升为吏部尚书,此次关中动乱之后,又再擢门下侍郎,并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正式成为宰执重臣,毫无疑问乃是天子亲信。他二人突然到访,自然不会是来走亲戚串门子,明显是身负重任的。

李克用闻德王与王相亲临,亲自领盖寓、李曜等众将出辕门迎接,算是给足了面子。德王与王抟也知道李克用的地位与实力,哪里会摆什么架子?以德王事实储君之尊,客客气气称呼李克用为“王叔”,便可见一斑。

待得进了中军大帐,李克用原请德王上座,德王坚辞不肯,主动坐去客席,王抟自然紧随其后,李克用无奈,只得按平时座次坐下。

这一坐下,德王与王抟便发现晋军的座次有些意外。李克用坐上首自然毫无疑问,而上席左方居然也安排了席位,那里坐着的,居然是李曜。

德王实际上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曜,看了这个座次,才想起方才在辕门之时,此人便是站在李克用身边最近的,心中不禁忖道:“李落落已死,李存勖还在长安为质,此子莫非便是李廷鸾?想不到李克用虽是胡人,生的儿子倒真是一表人才,这李廷鸾望之便使人生出亲近之心,他如今几乎便是晋王世子,为将来计,我却要多多亲近才是。”

德王不识李曜,王抟却是识得,见他坐在这个位置,心中早已惊讶不已。唐时座次非常讲究,坐在这个位置,说明李曜在今日这中军大帐之中,乃是仅次于李克用的第二号人物!

王抟心中怦怦直跳,暗道:“我大唐以左为尊,上席左首,必是军中副帅……虽则他此前关中平乱时,被李克用任为副都统,可那是临时作战,李克用应该只是用他之才,可此番却是何等情况?军中最讲资历,正阳从军最晚,安能一步登天,成为河东副帅?”

李克用天下神射,虽是独目,目力却犀利如鹰,哪里能看不出这二人都把目光聚集在李曜身上,当下心中有些为自己的胸襟气魄得意,指了指李曜,介绍道:“王侄或有不知,此乃某之义儿存曜,字正阳。此番因朱全忠目无法纪,擅自出兵攻打河中,更将我勤王之军拦截在此,我欲击破此獠,已命正阳为行军总管,指挥大军。”

这话一出李克用之口,德王与王抟同时大惊:天下第一名将李克用竟然将大军指挥权交给了别人!

德王脑子里第一反应是:难道李克用真要把毕生基业拱手送给外人?

王抟却比他脑子清楚,同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马上便想到:“想必是因为如今晋军与汴军隔河相对,李克用指挥骑兵的优势发挥不出,所以将指挥权转交给了李正阳。只是……李正阳难道便能变出一支水军来,渡河击败朱温?”

李曜见李克用介绍了自己,自然不能失礼,再次见过德王与王抟。德王连忙回礼道:“不敢不敢,王兄切勿多礼。”

李曜第一次听到“王兄”这个称呼,还有些不习惯,转念一想,如今自己是李克用养子,这么算起来倒也的确是跟德王一辈,他叫这一声,其实也没错。只不过李克用假子甚多,想必德王肯定不会逮着谁都叫王兄,这一声“王兄”,实际上是冲着自己在河东军中的地位叫的。

双方寒暄完毕,李克用设宴款待,他只管敬酒,根本不问二人来意。但德王毕竟年轻,城府远远不够,见李克用一下子说平庞勋之战,一下子说剿黄巢之事,就是不提眼前的战事,终于憋不住了,道:“王叔,寡人此来,乃为宣诏。”他是李晔长子,虽然没有正式册封太子,实际上早被人看做太子,唐朝太子严肃场合可以自称寡人,他此前一直自称侄儿,此时忽然自称寡人,显然意思是说:王叔,该说正事了。

果然,李克用一听,立刻坐直身子,放下酒杯,收了笑容,肃然起身,走到下首微微弯腰,道:“请天使宣诏。”他被御赐“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因此不必下跪领旨,只是微微弯腰示意。

不出所料,这道敕旨的宗旨是和稀泥,也就是劝谕李克用与朱温罢兵休战。不过总体来说,这道敕旨如果真能生效,基本上是对李克用有利。因为李晔在敕旨中的要求是双方都退出河中,河中仍由王珂镇守。

李克用于是领旨,不过他结果敕书后却问道:“陛下既然有旨,臣岂敢不遵,只是臣愿遵旨归镇太原,朱全忠却未必肯轻易退回汴州,不知陛下对此可有明谕?”

德王看了王抟一眼,微微一笑:“王叔不必担心,某与王相公还要再去一趟蒲州面会东平王……至于王叔所虑,圣人也有考虑。”当下又拿出一封敕书递给李克用。

李克用见他不宣旨,微微有些意外,接过之后,仍看着德王。

德王笑道:“王叔何不一观?”

李克用见他这般说了,便将那敕旨摊开来看,原来那敕旨却是一封墨敕,乃是授予河中节度使的一封墨敕。然而对于这河中节度使究竟要授予何人,这封墨敕之中竟然将那姓名之处空着。

李克用身居高位久矣,自然知道这意思,那是说:河中节度使之位,由你李克用来决定!沉吟片刻,李克用忽然转身,将墨敕递给李曜,给他使了个眼色。

李曜一时不知李克用这是何意,接过墨敕一看,心中顿时明白李晔的用意。

唐代的墨制是天子或近臣以墨笔书写,由禁中直接发出的政令,因不加外廷诸省的署名和朱印,故称墨制,亦有墨敕、墨诏之名。唐代有严格的政令制定、运行和相关档案的管理制度,而墨制是天子未与宰相商议,不经中书起草、门下审查、尚书执行的正式颁诏程序而直接发出的诏令,因此成为一种非正规的,但又十分灵活的政务处理方式,可以更直接地体现和更便捷地传达天子意旨,对臣下和有司而言同样具有无上的权威和法律效力。墨制或是直接下达的天子旨令,或是对臣下表状的批答,承担着理政、除官、慰劳、赏赐、通关等多种功能。但至晚唐时期,墨制的内涵与外延均已发生变化,成为臣下专权某事或地方行政施令的权宜形式,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政令特性。

唐代“王言之制”有册书、制书、慰劳制书、发日敕、敕旨、论事敕书、敕牒等七种形式,分别承担不同功能。武则天时为避讳改“诏”为“制”,故唐朝天子政令多云制、敕。这些制敕又大体分为制书、敕书两大类,一般大事用“制”,次之用“敕”。可见,唐代正式政令之中并无墨制之名。

须知唐代政令的发布与管理是十分规范的。制敕由天子授意准可,经中书省草拟、门下省复核之后,原始文本由门下省存档,门下省更写一文本,加盖门下省印,送尚书省执行。尚书省接到该制敕的第二份文本,再进行存档,复写第三份文本,加盖尚书省印,交于各部或有司施行。

而墨制“出于禁中,不由中书门下”,因此,墨制的合法性遭到质疑。武则天时,宰相刘祎之就因力争“不经凤阁(中书)鸾台(门下),何名为敕”而获罪。唐德宗贞元三年,陆贽上《论翰林学士不宜草拟诏敕状》论云:“伏详令式及国朝典故:凡有诏令,合由于中书。如或墨制施行,所司不须承受。盖所以示王者无私之义,为国家不易之规。”可见,天子诏令“由于中书”是“无私”,而“墨制施行”则被视为“私”;“所司不须承受”则反映了朝臣对墨制的抗争,在一定意义上也是对皇权滥用的约束。

至晚唐以来,大唐王朝已是江河日下,天子在各种危机的应对及处理面前显得力不从心,以致皇权日衰。在这种背景下,墨制成为天子授予权臣临时对某事负有专权的代名词。其中,尤以唐末黄巢起义为转折。唐僖宗中和元年正月,“诏(淮南节度使高骈)刺史若诸将有功,自监察御史至常侍,许墨制除授”。唐廷授高骈诸道行营兵马都统,许墨制除官,但又限定职权范围,这应被视为权臣开始掌握墨制之权的开始。

黄巢攻占长安后,僖宗入蜀避难,在中和元年三月以凤翔节度使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凡蕃、汉将士赴难有功者,并听以墨敕除官”。同年七月,僖宗又以宰相王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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