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自己,一直便是在军中效力,大小战事历经不下百余。对于军阵之道极为熟悉,自觉便算不得天下数一数二,却也是能数的着的几个了。以这种实力,对上那个连战阵都没见过的豆芽丁儿,自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好好羞辱他一番,也算去了心头一口恶气。
他这里自大狂妄,却真应了那句坐井观天了。别说他那点道号,去天下数都数不上。即便真的有些本事,便以刘璋眼下的水准,几已能与当世大家比肩了,他又哪有半分胜算?
武安国故作大方的这番话一说,众人虽然仍觉不妥,却也实在说不出别的,相互对望一眼,只得沉默。
刘璋从头到尾就是一言不发,摆出一副受压迫受欺辱的弱势模样赚同情。这会儿眼见武安国步步紧逼,才做出一副惶惶的神色,满面无奈的勉强点头。
武安国见他点头,不由大喜。眼珠转转,忽的大步走到园中一个大石墩子前,挽起袖子,俯身两手抱住,大喝一声,已是将那百多斤的石墩子抱起,众文士尽皆面露惊色。
腾腾腾大步走入亭中,咚的一声巨震,将石墩子放下。武安国得意的扫了一眼四周面有惊色的众文士,这才傲然道:“咱们便在这上面摆摆阵势,随便耍上两把就是。”
他出去举石,回来又刻意扔下,就是存了显摆吓唬之心。此刻收了先声夺人的效果,大是得意。
“唉,这样不太好吧。”在他得意的凌视下,刘璋面上愈发显出一份忧色,沉吟半响,有些迟疑的说道。
臧洪、张超等人见他神情,面上均有不忍之色,只是嘴巴张了张,终是轻轻一叹,没有说话。
“怎么不好?你要是怕了,现下求饶,给老子磕头赔罪。老子看在你家老太常和文举公面上,就此罢了,倒也使得。”武安国见他满面为难,心中简直要乐开了花。先前诸般郁闷,尽数化去不见。
“呃,磕头赔罪吗?唉,那也不必了。”刘璋抬头蹙眉看看他,手掌抚摸着那个大石墩,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叹息道。
“我所说的不好,是说这里乃是孔府。孔府乃是文圣人之居,今日所在,又全是当世名士。咱们只这般直来直去的,就将杀伐之事在这儿操演,一来有不敬先贤之处,二来,也实在不合今日之气氛。”一直摇着头,刘璋再次暗暗的拍了众人一记马屁。
众人闻言,都是连连点头。便是孔融那儿也是面现嘉许之色,只觉此子重礼尊贤,真世之君子也!
武安国见他不过几句话,又把场面搞成了一边倒,将所有人的感情都拉了过去,心中那郁闷“呼”的一下,又全回来了。瞪着两只大眼,双手拽着自己胡子怒道:“那你要怎的?”
☆、第42章:比斗(下)
第42章:比斗(下)
“嗯,将军力气好大,比我家那驴子力气都大,竟然驮进来这么大一块青石,吓,厉害!厉害啊!”刘璋点点头,没立即回答他,却满面真诚的夸起他的力气来。
嗯,很真诚!除了比较的对象有些特殊外………。
众人听他将武安国和他家驴子拿来比,不由的都是面上一片古怪,强忍着肚子里快要抽筋了的笑。
武安国身子微微发抖,钵儿大的拳头握起又放开,放开又握起,气如牛喘。
“我这儿呢,恰好有些小玩意儿,倒也与军阵兵法相通。便借着这块大青石,搞出来献献丑。不为什么输赢,但求博得诸位先生一乐吧。”也不看他,刘璋面上忽的微微一笑,淡然站起身来笑道。
众人见他这一刻,忽然显出一份从容沉稳,不由的都是一愣。陈登、臧洪二人目中也都不约而同的划过一道异彩。
“文举公,小子要做些小玩意儿,需要取下你家这棵树上的一段岔枝来用,还望文举公莫怪。”踱步到一株芙蓉树前,指着一截横岔,刘璋回头对孔融请罪道。
“但取无妨。”孔融也被他激起了好奇心,当下摆摆手,含笑应道。
点点头,刘璋回身,左右观察一番,这才向一边侍立的仆人要了一把剑,挥手间,便截取了两段桐木。
将细细的分枝打掉,便在地上将两截木枝切成了一堆小块,均有半寸多厚。直有三十多块后,才将剑还了,俯身将那堆切好的圆木块抱了回来。
陈琳等人看的奇怪,臧洪、张超、陈登三人却是目光一凝,相互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色。
刘璋挥剑断木,毫不见他作势用力,长剑起落之际,一块块圆木便纷纷切开。他们三人都是允文允武之辈,瞬间便捕捉到其中的蹊跷。这个刘季玉,绝不似外表那样文弱,而是身负不俗的武技才是。
笑嘻嘻的往大青石前一坐,将那堆圆木块散在其上。轻轻一抖大袖,手中微动。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刘璋手掌中,已是多出了一把小刀。那刀三寸长短,刃锋处闪着蓝幽幽的光色,显然极是锋利。
这么一把锋利的刀子,也不知他竟是如何藏在身上的。众人没一个傻子,想到这个问题,不由的心下都是一窒,面上神色凝重起来。便是武安国那莽汉也是不由的瞳孔一缩,面上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三指捏起一块圆木,略微翻看一下,右手中的小刀忽然动了。刀刃蜿蜒游走,刹那间,仿若一个活物一般转成一团光晕。
明媚的日光折射下,蓝影流彩,光华刺目。那刀锋在圆木上,忽如巨斧开山,忽如蜂蝶蹁跹,小小的方寸之上,竟是变化无方。
轻重急缓之处,饶是在转成一团的光影中,也给人以清晰显现的感觉。便如是唱作大家,虽然是腔板骤急,但唱词却是段落清楚。
众人呆呆而望,但见他那修长的手指,玄妙的转动。沉滞处,如拖动千斤重的泥沙,轻柔处,却似轻弹花瓣上的微露。
清风徐来,花树摇曳。朱色小亭之中,少年白衣如雪,十指轻动不停。某一刻恍惚中,众人眼中的刘璋,竟如同拈花微笑的大士,雍容华贵,丰姿慑人。
园子里一片寂寂,唯有小刀划过木头的嗤嗤声。木屑纷落之际,不多时,三十二枚圆形的扁木块,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袖轻挥,将碎屑尽数划到地上,刘璋又将制好的木块拿起,提刀在上开始刻了起来。
他刻的极快,数息之间便刻好一个,随即再拿起下一个。众人好奇,纷纷围上前来观看。但见圆木块上,分别刻着将、帅、车、马等字,不由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众人中,陈琳涉猎最广,拿起一枚刘璋刻好的棋子翻看了下,微一沉吟,忽然道:“季玉所制,莫非象戏乎?”
众人闻听他这一说,眼中都闪过一丝恍然。随即,却又是更深的迷惑泛起。
陈琳所说的象戏,正是后世象棋的前身。象戏起源于战国,流行于士大夫之间。只不过,所用棋子,只有十二枚。两方各执六枚,取六爻之数,在特定的棋盘上厮杀。
棋子之上,所刻并不是今日的车马炮,而是枭、卢、雉、犊等字。规矩也与后世象棋相差颇多,由棋、箸、局三种器具组成。
古之象戏与今日象棋相似之处,便是外观差不多,也是有寸许方圆,半寸多厚的圆木所制。故而,陈琳才有此猜测。
陈琳问完之际,刘璋也堪堪将所有棋子刻好,抬头微微一笑,道:“是,也不是。”
☆、第43章:象棋(上)
第43章:象棋(上)
“文举公,烦请贵府上的尊仆,取朱、黑两色,将这些棋子上的字,分别都描绘一遍。”将两堆棋子分开,刘璋转头对孔融道。
孔融连忙找来下人,吩咐下去。
刘璋待仆从将棋子拿走,这才手掌一动,将小刀神乎其神的一转,随即隐没不见。抬手却将腰畔的噬血摘下,对着众人一笑,又深深瞄了武安国一眼,这才道:“劳烦各位先生稍让,小子献丑,便在这青石上,将棋盘制了出来吧。”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让开。武安国眼中此时已然有了些惧色,跟着众人往后退开,面上一副忐忑之色。
他本是武将,若说欣赏个什么诗词字画的,那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但是说到武艺,他的眼光,却要在在场除了刘璋外,任何一人之上。
刘璋初时挥剑取木时,他没曾留意。但是等刘璋取出飞刀,削制棋子时,这才心中一沉。
那桐木坚硬,又被切成不到巴掌大的一块,要将其削制成光滑圆润,大小如一的棋子,如果一刀一刀的豁上时间去磨,自是可行。
但若想跟刘璋这样,用一把其薄如纸的小刀,信手而挥,一蹴而就。其中运力之巧,腕力之强,他自问自己是打死也办不到的。
窥一斑而见全豹,由此可知,刘璋一身武艺,纵然不说肯定胜过自己,却绝不会在自己之下。
武安国既瞧破了这点,再联想到刘璋的家世,如何不让他心中惶惶,忐忑难安呢。但这场比斗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已然没了退路。
武安国想起都是这个小子故意示弱,一步步把自己逼进这个尴尬的窘境,不由的又是心忧又是忿忿。
“隔河灿烂火荼分,局势方圆列阵云。一去无还惟卒伍,深藏不出是将军。冲车驰突诚难御,飞炮凭陵更逸群。士也翩翩非汗马,也随彼相录忠勤。”
便在他仍自惊怒交迫的暗骂时,耳边忽然传来阵阵清朗豪迈的赋诗之声,刘璋那边开动了。
噬血并未抖开,便如同一把大锥,抵在青石之上,力凝枪尖,挥臂划去。
随着噬血枪尖在青石上的嗤嗤作响,碎石崩飞中,一道道深浅如一,笔直的直线应声而显。
刘璋口中赋诗,手臂不停。待到诗中末尾的勤字念完,横十纵九相交的一副长方形棋盘,已是赫然而成。
园子中寂静无声。众人呆呆的望着眼前神乎其神的一幕,面上已是一片骇然震惊之色。
这可是青石啊!在青石之上,竟然生生靠着腕力刻画出一副棋盘,其人之力,该是到了何种强横的程度!
武安国面上,此时已是彻底的一片死灰。
将噬血重新挂回腰间,刘璋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微微一笑,冲着陈琳一拱手,说道:“孔璋先生方才问起,小子所制是不是象戏。呵呵,其实,只是小子闲来无事,在象戏的基础上,胡乱搞出的一种小把戏。舍去箸、局之繁,只以棋子布局互攻,称为象棋。”毫不脸红的,将象棋的发明据为了己有。
“啊!”
众人闻声而惊,方从震惊中醒来。陈琳啊了一声,眼中闪过一阵热切,急声问道:“此象棋却是如何对弈?规则如何?”
他平日极爱象戏对弈,此时见刘璋所制,大感新鲜,也忘了什么武安国刚刚提出的比斗了,迫不及待的便想了解这新式象戏的玩法。
只是他忘了,刘璋却没忘。
目光微微一转,便落到了武安国身上,贼兮兮的一笑,笑道:“安国将军,我这些小把戏可还入得眼否?孔璋先生虽急,我却只能请他稍候,因为我不敢忘了将军的赌约啊。其实,我个人不算什么,磕头便磕头了,只是都怨家父,干什么非要是汉之宗亲,帝室之胄呢?害得我也有了这种身份,这要给你一磕头,唉,只怕传扬出去,非得给赶出了家门不可啊。来来来,不如你我先来一局,趁着将军不懂,让我赢上一把,自然也就没了那些啰嗦。你看如何?”
这厮笑眯眯的,满脸的人畜无害神色,但那话说的,却让武安国听的一阵的心惊肉跳。旁边众人也是一脑门子大汗,望着笑的阳光灿烂的刘璋,不约而同的在心中暗暗骂道:这小子,太牲口了!
☆、第43章:象棋(下)
第43章:象棋(下)
武安国面青唇白的看着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打从刘璋擎出噬血,青石留痕那一刻,武安国就彻底绝望了。
让他一锤子将青石砸碎可以,但要在上面划道道,我勒个去的,你当那是划豆腐吗?这刁钻的小厮,竟然变态到这种地步,后面还如何比啊?自己显然不是对手啊。
可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俺不说话了,俺就看看行不行?你咋揪着不放呢?你那都说了些啥啊,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嗯,你本来想磕头,但是怪你老爹,把你生在宗室里。我日,这他妈跟你老子有毛的关系啊?没听过这么种说法的啊。
你是汉室宗亲,帝室之胄,磕了头传扬出去会被赶出去。可这话儿要这么传,我…。。我……我你大妹子的!你被赶出家门,老子只怕到时想被赶出国门都不能了,老子还活不活了?
你故意突出那个身份,偷换概念,你这是阴人!是陷害!我…。我…。这还有天理没了?你欺负人!
武安国想哭。
头回给人这么欺负,还不带让还手的。一个欺凌宗室的大帽子扣下来,说理儿都没地儿说去。
“你…。。你…。。我…。。我……”武安国口唇哆嗦着,你我了半天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半响,忽的重重一跺脚,也不和众人打招呼,转头就走了出去。
这儿还怎么待啊?赢了不行,输了听那意思,自然是要给他磕头。丢的起那人吗?待不下去了!俺学军事的,孙子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俺闪。
所以,武安国走人了。
园子里众人面面相觑的看着这一幕,想起孔融曾经说起在冀州刘府的遭遇,再看看今天武安国的下场,都是心里冷嗖嗖的。
孔融暗暗叹息,他早料到是这个局面了。可恨那武安国,自己好容易帮他将事儿按下,他却偏偏一再的去撩拨那小魔头。那小魔头岂是那般好相与的?唉!
孔融长长叹口气。自己这府里往日何等热闹,宾朋满座,笑语欢声的。但这小子来了不过半天,竟然冷场了N回,这也太让人纠结了。
“咳咳,嗯,既然安国将军有事待办,咱们就不必等他了。那个,嗯,季玉啊,你这象棋究竟怎么个规则,现在可以说说了吧。”
孔融纠结的快成老头了。一边圆着场子,一边暗暗打定主意。这小子不能长留在家里,早早打发走了才是,不然自个儿早晚死在心脏病上。
“是啊是啊,且说说这个象棋吧,说象棋吧。”众人纷纷出言相和,总算把那份尴尬掩了过去。
刘璋连连点头,满口应是。他不依不饶的逼迫武安国,可不是单纯的报复心思。一个死跑龙套的,不值得刘大衙内费那么多心。
他的心思在这满园子的虾米身上呢。不然,费事八脚的搞毛的象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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